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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策 上——by祈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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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景琛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咬着后槽牙的问道:“兴德叔,找的人可靠?”

“审问的人绝对的可靠,和我都是过命的交情。”吴兴德拍胸脯保证,“此人原先是四九堂的一个堂主,老娘年纪大了,他不想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就退了下来,就做些个小买卖,勉强维持一个生计。”

第四十四章:被害真相利益阴谋

四九堂其实并不在京城,放在京城它什么都不是,京城已经被各大豪门世家瓜分,容不得一个小小的帮会在京城里头撒野。但在广陵淮兴一带的漕运上头,四九堂却是举重若轻的存在,两江总督都要给它卖面子。因四九堂树大根深、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帝忍了又忍,才容许四九堂依然存在,但四九堂日益发展,把持沿江漕运,触及了皇帝的底线,迟早是要铲除的。

厉景琛知晓过几年江汉地区旱涝,祸及江南地区,在赈灾中四九堂从中阻拦,又有官员玩忽职守,一场由祁承轩带去的血雨腥风给灾难更是蒙上了一层血色。这些暂且不表,厉景琛没有想到早几年他就会遇到四九堂的人,虽然是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

可是,进了那种地方又怎么会是说退就退的,四九堂会成为他的噩梦,如影随形。

吴兴德与此人的相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十来年前,当时才十七八岁的吴兴德因没爹没娘,又遭受到大伯父一家的苛待就逃出来混了,只是一个普通的混子罢了,说是参加了帮会堂口,也只不过是一条街上的不成气候的小帮派,连收个保护费还要看人眼色,啧啧,那叫混的一个凄惨,好歹也弄了个肚圆,不用再忍饥挨饿。

有一日在街行闲逛的时候,吴兴德就和此人对上了,打的不可开交,那人比吴兴德大却没有讨到半点儿好处,被吴兴德开了瓢,随后二人因当街斗殴被抓了进去关在了一个牢房里头,男人的友谊让人琢磨不清,生死不容的进去、换命的交情出来,自此就成为至交好友。

“说来惭愧,那时只不过是为了最后一个肉包子就打了起来,谁都不让谁,现在想想只不过是少年意气罢了,但换了一个生死之交,值。”吴兴德笑着介绍找来的帮手,有意多说一些也是想为其在厉景琛面前留个好印象,“那人姓梁,都叫他梁大,有本事、讲义气,但也不是鲁莽之辈,我现在讲的再多都没有用,少爷见到了就知道了,梁大是个好的,混了那么多年在四九堂也当了个堂主,后来受了伤、老娘年纪也越来越大,而且还得罪了人,刀头舔血的日子过多了也厌倦了,就萌生了退意。少爷可知晓帮会里头的人想要退出来要付出什么代价?”

厉景琛摇头,吴兴德说的虽然简单,但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描绘出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络腮胡、大嗓门,皮肤黝黑,说不定还缺条胳膊断条腿什么的,一个铁骨铮铮的草莽大汉。

“道上传言,脱离四九堂必须三刀六洞。”吴兴德在身上比划了一下,三刀下去对穿而过,可以想见是多么的凶残。

所谓三刀六洞是用利刃在自己的身体上对穿三个窟窿,是一种仅次于自尽的自我刑罚,所以说进了四九堂就别想出去,要出去就要付出血肉的代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挺过三刀六洞的刑罚,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毅力在自己的身体上开个窟窿,还不止一个。对梁大,厉景琛越加的好奇。

说完梁大,吴兴德的表情变得严肃,严肃下有着难以压制的愤怒,“少爷,施仲谋已经签字画押,爷的死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吴兴德从怀中掏出一份供词递给厉景琛。

厉景琛原本想着自己见到这份供词的时候会愤怒、会紧张,说不定手都会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但他错了,他十分的平静,内心毫无起伏,一片冷寂。打开供词,上头详细了写了施仲谋的生平,几岁当了童生,后一年考中秀才,随后就屡试不中,郁郁不得志而放浪于青楼楚馆,自认为风流的写了几首伤春悲秋、感叹时不待我的酸诗,庆历九年在青楼中结识了同在那边逍遥的厉礼宏。

施仲谋以妹子予之,其妹成为了厉礼宏众多姨娘小妾中的一个。施仲谋善于钻营和投其所好,很快就获得了厉礼宏的看重,同年厉礼宏将其推荐给了厉任远,在厉任远身边当过一段时间的幕僚,颇受重视。

后因晟国公身边缺少善于出谋划策、能说会道的谋士,厉任远就将施仲谋引荐给了晟国公。施仲谋虽然屡试不第,但他投其所好、逢迎拍马的本事已经学到了满级,在晟国公的身边也绽放了光彩。

庆历十年,西北燕山关战火起,西北边疆乃是晟国公势力所在之地,这次战役理当是晟国公的人出战,但皇帝点将厉温瑜。厉温瑜驻扎燕山关多年,表现可圈可点,而且为官为人都让人信服,在燕山关百姓官兵的心中地位超然,如果此次战役再让他获胜,晟国公在西北边疆的权威就会受到极大的挑战。晟国公耽于享受多年,已经不可能披挂上阵,他的手下也鲜有比得过厉温瑜的人。晟国公起了杀心,可他又爱才心切,屡次派人接触厉温瑜,企图说服厉温瑜投向于他,但厉温瑜忠诚于皇帝,并不向晟国公卑躬屈膝。

庆历十年末,前线战事吃紧,缺少粮草辎重。朝中几党相争,谁都不服谁,最后不知是谁提出让大皇子祁宏志负此重任,当今皇帝可以说是个明君却并不强势,在与权臣的较量中他始终选择温和的手段,此次也是如此,皇帝妥协了任用了大皇子祁宏志。

晟国公借此机会想要夺回自己在西北的权威,最后一次让施仲谋带着自己的亲笔信去说服厉温瑜,一旦还不成,就杀了。故施仲谋又去了大皇子祁宏志身边,一人四主,也算是个传奇。

施仲谋的供词中这段说的很详细,可见这段经历对他的影响极大,已经在他的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回忆起来也越加的详实。

施仲谋来到西北燕山关后,假借厉任远之名见了厉温瑜,用着晟国公使者的面孔高高在上的看着厉温瑜,舌灿莲花的说着成为晟国公之人的好处。其实施仲谋也不算是假借厉任远之名,在他去燕山关之前,厉任远就与其通过信,因为是厉任远助施仲谋,他才有了一飞冲天的机会,对厉任远,施仲谋是感激的,由此厉仁远说什么施仲谋都会首先考虑。厉任远在信中侧面的将厉温瑜抨击的一文不是,最后辗转的说道,此人不可与之谋,当除之。

因为厉仁远的原因,又有厉温瑜多次驳去晟国公的好意,在施仲谋的心目中厉温瑜已经被打上了不好相与的印象,早就起了杀心。当施仲谋被赶出了厉家府邸,施仲谋更是坚定了这份心思。

后来的事情,厉景琛已经知晓的差不多了,晋王贪功,却指挥失败,施仲谋给晋王出了主意,让你嫁祸给厉温瑜,厉温瑜不服,便杀了他。

吴兴德始终注意着厉景琛的表情,只是厉景琛始终一脸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少爷”吴兴德迟疑的开口,却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厉景琛长叹,将供词叠好收进怀里,“兴德叔,到地方了再喊我,我靠一会儿。”

吴兴德看着这样的厉景琛莫名的想到沧桑二字,心头一酸,眼睛发涩,侧过头嗡声嗡气的应了,“好的,少爷。”

厉景琛抱着双臂靠在车上,缩在车厢一角,歪着脖子,显得有些脆弱,迷离的光线打在他的身上又让他显得不真实。车轮碾过一块石头,颠簸了一下,车帘噼里啪啦的一阵晃动,车厢一角的冰盆也跳了两下,后车辆回归平稳,就这么一下的功夫,原本凝结在车厢内的萧瑟感顿时消失不见,抱着双臂靠在车厢一角的厉景琛也变得坚强,全然不见脆弱,因车帘掀开光线直直的照在他的身上,给他加上了一层绒绒的光边,精致到美丽的少年越加的好看了。

就像是车厢内的变化,厉景琛本来乱杂一片的心也回归了平静,心田中生出了一片草原,有成群的牛羊悠闲自在的吃草,一匹骏马由远及近的奔驰而来,马上的人形影模糊,定睛细看的时候,厉景琛被吴兴德摇醒了。

就路上那么一会会的功夫,厉景琛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短暂的梦,梦中的广袤草原让他豁然开朗。

“少爷,地方到了,先换身衣服吧,还有地上有些脏乱。”吴兴德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车外并没有人,但他知晓有很多眼睛躲在窗后门后窥看着他们。

他们用的马车是一辆简单的青帷马车,看着还有些简陋,无任何象征身份的东西,十分的普通。

厉景琛依言换了一身衣服,青灰色短打,料子是粗麻的,穿在身上有些略微的膈,但做工上很是用心,厉景琛一看就知晓是摸摸李氏的手艺,他身上的衣服很多都是出自于李氏之手。

他们所到的地方是位于京城西侧、也就是白河西侧的东兴坊内的帽儿胡同,京城西侧云集着平民百姓、商贾等,帽儿胡同一带更是被认为是贫民窟般的存在,其内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每天都有人悄然的出现也有人无声无息的消失。这是京城最混乱的地方,却也是罪无可奈何的地方,全都抓进去吃牢房衙门里头也没有这么大的班房啊,更何况也不是这么好抓的。

梁大就住在此地,抓了施仲谋后没有更加安全可靠的地方,就将他抓到了这里。两三间低矮的房子前面围出一个不大的院子,看起来破百却打理的十分的干净,家里头应该有一个勤劳的女主人。

厉景琛很快就换了衣裳出来,站在破落的帽儿胡同内,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厉景琛身上有着浑然天成的优雅雍容,而这帽儿胡同内都是些社会上最底层的人,只有被生活一层又一层刻下的艰辛和操劳。厉景琛的出现就像是一群鸭子里头出现了一只优雅的白天鹅,不引人注意才怪,吴兴德也发现了这一点连忙让厉景琛进去,而他自己站在院门口逡巡着四周,历血的肃杀目光让人胆寒,将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都瞪了回去。

院子内,梁大早早的就等在了外头,看到厉景琛进来了就迎了上来,吴兴德恰在此时进来连忙介绍,“少爷,这就是梁大。”

和厉景琛的想象不同,梁大并不是高壮的草莽大汗,看着也就是普通人的模样,三十岁上下,国字脸、普通的相貌,麦色皮肤,因为天气热,上身只是穿着一件褂子,褂子敞着可以看到内里紧实的肌理,也可以看到那些随时间的流逝也无法抹去的深刻伤痕。三个洞状伤疤,还有一条半臂长的狰狞伤口在胸膛上清晰可见,可以想见这条伤口在刚刚诞生之初是多么的狰狞。

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一股子凛然正气的味道。

厉景琛初步判断,这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

梁大深深一鞠躬,“梁大见过少爷。”

“请起。”厉景琛虚浮一下,从吴兴德之前的话语中他已经知晓梁大有意投靠于他,在看到真人之后,厉景琛觉得梁大会是个可以信赖的属下,前提是自己能够让梁大信服。“梁大辛苦了,快快请起。”

“谢少爷,做着我并不辛苦。”梁大强调了一个“我”字。

厉景琛浅浅一笑,这是既想要投靠,又想要保持自我了哦,可是天底下哪有这般的没事儿。

“兴德叔,那人关在哪里?”厉景琛侧身问吴兴德。

吴兴德略微皱眉,听了厉景琛的话这才引着厉景琛往关押施仲谋的地方去,梁大在院子里头挖了个类似于菜窖的东西,里头一片漆黑,空气并不流动,隐隐的有血腥之气。

吴兴德持着一盏油灯在前,厉景琛跟在后头,小小油灯火焰如豆并不能够照亮整个菜窖,吴兴德用油灯点了里头的一个火把这才亮了起来。这就看到了蜷缩在一角被五花大绑的施仲谋,嘴巴里还塞着一块黑乎乎的脏布,泪水、鼻涕、还有着血糊了一脸。听到响动,施仲谋一哆嗦偷偷的睁开眼睛,眼睛被火光给刺了一下,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眨巴了几下,好一会儿才适应了。

祈求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厉景琛和吴兴德,嘴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

厉景琛看到施仲谋,突然启唇一笑,笑得灿烂而明媚,但眼底全是冰凉。墙上靠着一根木棒,被打磨得十分的顺手,一头粗一头细,厉景琛握着细的那头掂量了一下,还挺有分量,仔细看木棒上头还血粘着。

握着木棒,厉景琛慢慢地靠近施仲谋,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的认真。

第四十五章:梁大归附舅家舅母

施仲谋长相斯文,一笑起来还显得老实忠厚,很能够欺骗了几个人,让人觉得他是可以信赖的。只是此刻糊了满脸脏污的施仲谋已经笑不出来了,任是他舌灿莲花也无法说动抓了他的人,只会说的他自己口干舌燥,聒噪得恨不得割了他的舌头。

施仲谋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一步一步逐渐靠近的少年,少年面容精致漂亮,嘴角的一抹笑意甚是动人,但眼睛中一片冰凉,与嘴角的笑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特别是他手中拿着一根棍子,施仲谋深刻的记得这根棍子打在身上有多疼。精致的少年在施仲谋的眼中就是魔鬼,害怕的拼命往墙角缩进去,但墙角就那么大,他已经将墙角占得满当当的,那个不大的角落已经腾不出更多的地方让他躲藏。

棍棒如雨点一般落在身上,每一下都打得他极疼,疼得在地上打滚,最终发出“呜呜”的哀鸣声,似求饶、似哭号,却没有人怜悯他。

厉景琛态度认真,面容严肃,已经是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整个人冷漠得如一块寒冰中保存的坚硬岩石,看着因为疼痛而翻滚的施仲谋没有感觉到痛快,眼中反而带着悲凉,因为一己私欲,为了所谓的前途利益,施仲谋、厉任远、晋王祁宏志、威国公,他们待他人性命如草芥,多少儿郎自此没了性命,他们有父有母、有妻有儿,有些人的生命才刚刚开始却已经凋零。还有他的父母,厉景琛的眼睛红了起来,有水色在眼眸中划过,却没有泪水掉下来,父母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浮现,因记忆久远而模糊的画面越加的清晰,他一定会为父母报仇,将掩盖了父亲威名的冤情彻底的洗清。

狠狠的落下最后一棍,就算是被堵着嘴巴,施仲谋依然闷疼出声,厉景琛随手将棍子扔在一侧,长吁一口气对始终守在身边的吴兴德说道:“兴德叔,将施仲谋好好的关押,等我想好了怎么办再说!”

“是,少爷。”吴兴德应了一声之后,就上前给了施仲谋狠狠一脚,踢得施仲谋眼睛直翻,几欲昏死过去。

从地窖里出来,金乌已经西斜,西边的天空上火烧云灿烂似锦,从西边一直烧到东边,红彤彤的,大团大团白色的云都沸腾了起来,煞是好看。云霞如此灿烂,不知明天又会热成什么样子。

厉景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守在院子里头的梁大,梁大身旁放着一张矮桌,桌子上放着从车上拿下来的茶盅杯盏,茶盅内的酸梅汤依旧凉爽却没有先头那么冰了,里头的冰渣子融化开了也让酸梅汤变得寡淡,喝在嘴中感觉不对了,厉景琛只是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就仰头将杯中的酸梅汤喝了一个精光。

“辛苦梁大了,你是兴德叔信得过的,我也自当信你,待这件事办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但这件事中所听所闻所看到的都要全都忘记,这个规矩你应当懂!”厉景琛说得客气,但也带着强硬,看在兴德叔的面子上,厉景琛给些梁大面子,先前还有些爱才之心,但梁大的态度让厉景琛不满,他想要的是全心全意服从于他的人,而不是一边帮他做事一边还带着自己的小心思,小心思从容时间长了就会变成大的想法,这样的永不得。

吴兴德焦急的看了梁大一眼,但他心里头着急没有用,现在就看梁大的态度了,少爷是个好主子,不会亏待了跟随了他的人。梁大虽然离开了四九堂,却并不是完全的脱离,里头的道道多了去了,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了,梁大无所谓,要命一条的事儿,但他还有老娘要养、妹妹要嫁,他妹妹现年都二十二了,是个老姑娘了,之所以没有嫁出去都是因为梁大。在生活面前,尊严、自由都是无谓的,梁大要是头脑清醒,就应该明白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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