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网络上又有很多事情是现实无法给予的，譬如一大群人的温暖，譬如一呼百应的尊贵地位，又譬如互不知情地坦诚相待。”
“你受过我敌人的待遇与队友的待遇，我也受过你敌人的待遇和队友的待遇还有徒弟的待遇，如果你还能找出比这更巧合的事，比我更有缘的人……那我也不会放弃的。”
“所以说，我们不如来谈个恋爱怎样？”
……
“还说我说话滔滔不绝呢，啰嗦这么多。”楼夕琛低低地说，像是叹息：“我说我怎么总是和名字里带冰的过不去呢……”
“那你现在要一辈子和名字里带冰的过不去了。”黎冰笑了起来，“因为我真名里就有一个‘冰’字。”
第十九章
与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相同，谈个恋爱也不是什么需要多考虑的事情。许多时候，深谋远虑得来的果实还不如不期而遇的来得甜美，这世上总有些人与你有缘。
所以，一切照旧。
似乎仅有的变化也只是从队友变成了恋人。
以及略有好感的人与从前喜欢的人合二为一罢了。
《逢魔》论坛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因为论坛里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子版。这些子版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获得权限的途径也似乎是一个谜。但当然，子版也不是人人都想进去的……
今天其中一个子版的火热程度甚至超过了外头不受权限影响的版块，而且按照这趋势来看，还有可能更加火爆。如果有心人做一张流量统计图的话，可以发现这个子版的发帖量从决斗赛前夕开始呈爆发式飞跃，时至今日中午达到建版以来的顶峰。
目前被置顶的是一张现场直播贴，生动传神地描绘了半小时前圣主殿服古尔登堡前的一幕场景，以及同时汇报了目前YY里的情况，楼主似乎还是个知道不少内情的人，总而言之，又给在兴头上的围观群众添了把柴火。
而被谈论的主角却似乎没处于一个火热的氛围中。
桌上的手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却还是引起了注意，屏幕骤亮，划开，解锁。
[From 叶来]：给跪了，私敲你YY敢不敢给点反应？探个头出来，包管你这辈子再见不到我们YY有这么多人。
黎冰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他听见耳边的声音带着含糊的笑意，那是一点嘲讽：“冰蓝，你捏的脸都这么芭比娃娃式吗？”
话讲开后就更是无话不谈。
黎冰后仰着靠向椅背，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淡定笑：“你不觉得这样子的脸任谁看到都不忍心下手吗？”
“不觉得。”他几乎可以想象地出对面那人挑眉的模样，“你和引商刻羽一定很有话讲。来，上线，让我用刀子戳烂你的脸。”
黎冰一惊，急急忙忙地直起身，故作正色地劝道：“千万别！除了今天，你想什么时候打都奉陪，野战、竞技场任你挑选。”
楼夕琛手一顿，“干吗？”
黎冰好言相劝，摆事实讲道理：“放了上千个人鸽子，一上线就会被愤怒的群众轮白了，太可怕；更何况现在深色奇迹也来了，听说正在和碧落解决引商刻羽的去留问题，都上升到阵营高度了，我们再去，太乱！”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人一多，楼夕琛就实在懒得掺和，况且现在动辄上千人……他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但不玩游戏能干什么？
画面停留在登录界面，楼夕琛顿时眼睛一亮，不为察觉地愉快，他清了清嗓子：“咳，你魔主殿的那个号还留着吗？反正没其他事做，看看风景也好。”
《逢魔》结构庞大，玩法新颖，剧情奇特自然是出众的原因，但更有一个为玩家津津乐道的地方——画面精美，或恢弘或幽静，或苍茫或绚烂，贴图的精湛达到了匪夷所思的高度，无处不令人如同身临其境。常有不为剧情不为战争，就为了看遍这片大陆风光的玩家慕名而来。
“哦？这是在邀请我约会吗？”笑意都堆在眉眼上，黎冰却煞是遗憾地说：“可惜我要出门，只好拒绝了。”
满心欢喜的另一人显然没料到这点，小小地被泼了盆冷水。楼夕琛皱皱眉：“哦，那我自己上去看好了，练级也蛮好，五十级都没满。”
“不问问我去哪吗？”
楼夕琛道：“随你去哪啊，我干吗要问。”
黎冰心底轻笑着哎呀一声，遗忘的语气竟有点带冷啊！当下忍住笑意，汇报道：“那我先下线了，明天见？”
“嗯。”
对面的声响消失后就再也没响起，楼夕琛慢慢地取下了轻巧的耳麦，虽不厚重且柔软舒适，戴久了耳朵还是有些许发红，他伸手用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一阵困倦袭来，合上眼皮小小地休憩着。
这一天就像一场梦。
一场没有尽头的梦。
从小就缺乏交流的人在出乎意料的事情面前掩藏本性的几率几乎为零，一点也不像八面玲珑的人说惯了妙语可以沉稳应付，交谈下来一气呵成，自己简直被吃得死死的。
是啊，死死的。略有好感的人与从前喜欢的人合二为一，目光根本无法移开到别处。
“靠！”
果然还是有点不爽，楼夕琛用力地揉了揉脸。这叫什么，谈朋友？欺负我没谈过女朋友吗！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理由还真不给一个，以前的高超手段都到哪去了！
愤愤地退了YY，退出时余光似乎瞄见楚引生的头像不断闪烁，不过向来晾他晾习惯的楼夕琛很稀疏平常地无视了他。
切回游戏，楼夕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鼠标移动到了选择服务器上。
魔主殿服。
只有一个角色，一身朴素无华的皮甲仿佛积落了不少灰尘，显示出角色的身份并不高贵，面容仍旧掩藏在面具之下，眼神虽为冷酷，凛然气势比起圣主殿服的那个却减了大半。
也许是因为等级太低了，现在看着竟还有一丝初生牛犊的意味。
楼夕琛盯着面前的暗杀者出神。
ID：无名珠
职业：暗杀者
等级：49级
地点：荣光城
上次登录：三年前
要说起承载的记忆与故事，还是这个号最多啊。
“嗡——”
手机轻微的晃动阻止了楼夕琛登录暗杀者号，他不是很想看信息，不过既然都听见了，还是看一眼吧。鬼使神差的，或许心底还有更深的想法，楼夕琛瞧了眼手机。
[From 冰蓝]：要约会怎么着也不能让你抢了先手啊？梳洗完毕，现在出门。可请问对象，我现在该去哪里？
那一刹那仿若锤敲心脏，震漏一拍，耳尖没有压迫却自发充血。所有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事都会如同拨云见日，被耀眼的烈阳震慑心神，沐浴春光亦或是晴天霹雳，只有自知。
但此时应该两者都不是，口皮皲裂，唇干舌燥或者可以形容一番。
不是面对面的谈话，一句话自然可以反复删减润泽，即使不善交流。
于是他欣然回复。
[To 冰蓝]：请人约会还不知道去哪，有点诚意没有？鄙视。大夏天这么热，人少安静有空调，能吃能玩能打发时间，而且离市区不远的地方，有就走，没有就乖乖上电脑。
秒回。
[From 冰蓝]：图书馆，不见不散^_^
……
被自己口水呛到的郁闷情绪慢慢泛开，与好好揣在心底的期待碰撞，竟可以使人不自觉地挂着笑容。
第二十章
与外头高阳烈日下火热的空气不同，室内就凉爽多了，大功率的中央空调确保阅览室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足够舒适，甚至寒冷。
但汗滴还是一点点凝聚在他的额上，顺着眉峰、眼角、鼻梁向下滑落，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痒，随着一路湿漉的尾痕到了下颔，修长的脖子轻微扬起，颤抖的汗滴更是摇摇欲坠。
终于——
“很热？出了一头汗。”
镜片后的笑意一闪而逝，男人放下竖立着的书本，左右看了一下：“我去向那个美女借包纸巾好了。”
“回来！”
宽敞的阅览室中有不少人，但异常安静，突兀的一声引来了几个白眼。
楼夕琛深吸一口气，把头凑上去，压低声线道：“我打车来的，空调坏了。那司机非说飙车开窗风凉的很，啧，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真当我傻得不成……”
黎冰一挑眉，也凑近了笑：“你居然还是上了车？”
楼夕琛不语，不动声色地错开了一些，呼吸仍有一点急促。他的头发天生微卷且偏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副大男孩样，成天蹲在电脑前不加修饰时有些憔悴，但此刻一件帅气的衣服一穿，立刻有了精神气。
黎冰转头，目光跟着过去，一副非要挖出点什么来的架势：“大半个钟头了，你还是在看序言，有这么好看吗？”
不静下心就无法阅读，但有的书就算静下心来也根本无从读起。
楼夕琛眼角抽搐，他根本没想借书看，只是又不能干坐着，就随手挑了本薄厚适中的打发时间，谁知还真是半个字都读不进去，他瞟了眼黎冰看的书，心底简直想一口唾沫喷死他。
黎冰推了推眼镜，仿佛有睿智的光芒闪过，口气甚是郑重：“不如我帮你换一本？”
“没事，你看你的，我刷刷论坛。”
楼夕琛刚把手机解锁，才一低头，对面安静坐着的人却不声不响地忽然贴近，身子前倾，为了赶时间而闷得出汗的热气还有没消退，呼在对方干净的镜片上浮起一层薄雾，遮掩住了对方的眼神。
他能感受到从身上散发的热气碰到同样的热气后升为灼热。
对面的男人前倾身子，把他的手机从爪子中拨开，示威似的晃了晃，放在一边。
黎冰叹着说：“我觉得应该给你拿一本恋爱指南比较好。”
楼夕琛僵直地移开撑着额头的手，撇过眼，终于能确保声音平稳地说：“那我该干吗？”
“可以看我啊！”黎冰说完自己便笑了起来，特意压低的笑声听起来格外惑人，“是你自己说的，人少安静有空调，能打发时间。”
“馊主意。”楼夕琛评价道，“我指两个都是。”
“那不如——”黎冰缓缓合上书，尾音拖长：“去逛街？”
两女人逛街，两男人打游戏，这不是宇宙真理吗？哪有反过来的道理，楼夕琛都懒得评价了，只托着腮瞪他。
黎冰看了他一会，突然站起身，将眼镜取下折叠，妥善保管，他笑了笑说：“我还知道有一个地方符合。”
想在市中心寻找一处清静阴凉之地其实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绝大多数人还是爱往热闹的地方钻。A城是有着悠远历史的城市，即使在建筑群愈加现代的今日，即使在商业贸易的中心，也只需绕过几座高楼大厦，在少人的小巷里静静穿梭，便有一幕与外头截然不同的街景呈现。
茶社、棋牌室、酒楼，与一般在别处见到的不同，这里每一家店面都有一个风雅的名字。
楼夕琛跟着黎冰一路走进来，他虽然土生土长在这里，但一直宅在家，过得都是三点一线式生活，一巷之隔的这条街道还是第一次迈进。
“别看啦，走快点。”黎冰在前面转过头，朝他挥手。
楼夕琛耳尖一红，他虽然没表现得很好奇，但张望两眼总会拖后些速度，他一脸嫌弃地说：“你不会是想带我去喝茶下棋吧？希望我现在往回走还赶得上野外首领刷新……”
黎冰失笑，上前几步拉过他的手，威胁道：“都走到这了，要不要都是我说了算！”说完，他拉着楼夕琛奔跑起来。
楼夕琛吓了一跳，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行动，身为一个宅，他很没用地叫了一声：“慢点！”
黎冰头也不回地说：“要是你跑快一点，没准还赶得上刷新！”
路看着不远，跑起来还是有点长的，更何况两人是全速疾奔。不知转过几个弯角，黎冰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楼夕琛弯着腰用手指着他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使尽全力用眼神鄙视黎冰，黎冰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他一边喘一边笑，显得像个胜利者一般。
汗水密密地沁满了额头，楼夕琛好不容易才喘过气。他略微抬起头，发觉他俩手还紧紧拉着，滑腻的汗水在指缝间划过，热气一缕缕四散，没有丝毫别扭的感觉。
楼夕琛不动声色地撩起碎发，没好气地说：“赶着投胎啊！”
黎冰也慢慢收回手，松了松领口，又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一下：“到了，这里就是。”
……
这里？
楼夕琛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给憋死，他一瞬间觉得二人的三观一定天差地别绝对不能很好地做朋友更别提……愉快地处对象了。
店家极大，屋檐下有块匾额，上书四字：弦外有音。
这里是一家……琴社。
楼夕琛哑着声问：“你要弹琴给我听吗？”
黎冰微笑着说：“你想听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啊。”他没给楼夕琛再次塑造三观的机会，径直上前拉开了门，转头说：“跟着我。”
琴社内只有寥寥几人，年纪参差不齐，围坐在一起聊得却很热闹。推门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都转头朝门口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问：“这么早就回来了？”
说话的是一位仪态优雅的中年妇女，问得是黎冰，目光却落在楼夕琛身上。
看我干吗？我长得不像来弹琴的吗！！
楼夕琛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撇开眼，默默地低下头数地砖，一旁黎冰很流利地回答说：“嗯，这就是我去见的网友。”
楼夕琛诧异地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倒是那个端庄的妇女笑了一下说：“那就上楼玩去吧。”
黎冰应了一声，回头朝楼夕琛使了个眼色。楼夕琛跟着他踏上台阶，直到看不到楼下的人，他才很心有余悸地说了一句：“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说我是你琴友呢。”
黎冰被逗笑了：“弹键盘认识的，行，也算是琴友吧！”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二楼，装潢一下子变了，现代简约的风格同楼下的复古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楼夕琛刚松了口气，转眼又看见一个四字招牌，又如冰冻一般僵了几秒——
法外有情。
这是一家律师事务所。
……
深吸一口气，一定不是这里，一定不是这里。楼夕琛僵硬地抽了一下嘴角：“现在干嘛？”
黎冰已经转了弯，远远地传来声音：“上楼啊。”
上楼？哦，上楼。
已经有琴社和律师事务所这么画风奇异的地点出现了，楼夕琛实在不想去费脑子猜测最终目的地是哪了，反正无论是哪，他都不会震惊地说不出话了……
……大概吧。
三楼的装潢没有什么特别亮眼之处，甚至外头都没有竖个小黑板告知这里是做什么的。只是楼夕琛一踏上这一层，就觉得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一股无法描绘、却又吸引人的味道，像击打的鼓声与心脏的跳动达成同一频率，像干涸的土木嗅到雨水的清味，所有沉寂的、松动的、被诱惑的，全都……
他推开门，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骗你的。
这里是网吧。
舒适的冷风从脖颈钻入冒汗的后背，引起一阵战栗。网吧内人也并不多，安静地敲击键盘声甚至令人觉得这里是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