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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森林——by压杀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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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没错,”谈亦仁趴在桌子上,“但她不会直接把这事儿捅给你爸还有我爸妈?”

“试试呗。”

李梅珍听那姑娘说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后,气不打一处来,刚想打个电话过去问个清楚,邹詹倒好,直接冲过来把自己往枪口前送。

“妈,下星期你过来一趟吧,跟您说点事。”

李梅珍来的那天天气不好,乌云漠漠,雪又停了,半化不化地铺在地上,被来来往往的行人东踩一脚西踩一脚,像块没洗干净的地毯。

谈亦仁穿着睡衣开了门,见是李梅珍,忙跑进厨房去叫邹詹。

“妈,最近身体好吧?”邹詹拉着李梅珍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朝谈亦仁挥挥手,示意他进房间去。

“你们家怎么没有水果啊?”李梅珍也不答,四处看了看,又起身想去找。

“有有有,今天早上刚吃完了,您要吃我给您出去买去。”

李梅珍明白似的点点头,又说:“不用了。对了,你找我来干啥?我还和亦仁他妈妈约好了去跳舞的。”

谈亦仁贴在门板上偷听的身子一僵。

邹詹不敢直接切入正题,僵笑道:“您不留下来吃个饭?”

“现在才十点,你让我吃早饭还是晚饭呐?你快点说,说完了我回去估计就十一点,还能跳会儿舞。”

“留下来吃个饭呗,专门给您做顿饭。”

李梅珍拉过他的手拍拍,“好儿子,过年回家的时候再做吧。”

邹詹又沉默了一会儿,把电视打开了,正好在播相亲节目,寂静的客厅一下子热闹起来。

“我……我有对象了。”

李梅珍也听他姑姑的女儿说了,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电视上。

“他……”邹詹下意识地抠着自己的裤子,“他……”

明明每天晚上睡觉前两人排练过无数个版本,可到了真正要面对的时候,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太难了。

“是谈亦仁。”

李梅珍翘起二郎腿,哦了一声,仍盯着电视屏幕。

邹詹不敢再说话,也不知道李梅珍听没听进去。

此时节目正好播到男嘉宾问女嘉宾婚后打不打算要孩子,女嘉宾个个都是一脸幸福地点头,其中一个说:“这才是家的感觉。”

李梅珍没说话,眼眶却红了。

“妈……”邹詹有些急了。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径直走到那扇关着的门前。

邹詹知道谈亦仁一定躲在门后面偷听,忙道:“别开……”

话还没说完,李梅珍就扭动了门把,谈亦仁一个没站稳,朝后摔去,整个身子撞到正对着门的书柜上。

李梅珍冷冷地望着坐在地上的谈亦仁,嘴角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

谈亦仁艰难地站起身,满脸担忧道:“阿姨,我和阿詹……”

“我就知道!”

突如其来的怒吼把两人都吓了一跳,李梅珍吼完,眼泪却掉了下来。

“我就知道……从小你们两个好的跟什么似的……”她靠着门边,身体无力地滑了下去,“你们觉得这样对么?这就是你们干的好事……”

邹詹刚想扶她起来,却猛地发现,李梅珍头上的黑发,越来越少了。

“阿姨,您先起来吧。”谈亦仁伸手去扶。

“你说你,长得也不差啊……怎么就和邹詹好上了呢……那么多姑娘,你就不能挑一个喜欢点的,结婚生子,安安分分和邹詹当兄弟吗?你们两个这样做,对得起我们吗?有想过后果吗?世界上的女人难不成已经少到让两个男人搞在一起了吗?!”李梅珍打开他的手,思维混沌,涌到嘴边的话也不判断该不该说,一股脑地全说了。

谈亦仁垂下双眼,低着头不再说话。

“我先回去了,”李梅珍深吸几口气,“我先不跟他们说。我给你们思考的时间,你们想想,到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年前告诉我。”

邹詹追到门前,“我送您吧。”

李梅珍穿好鞋,抬起头望着邹詹的眼睛,缓缓地叹了口气,“你要真当我是你妈,就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门被狠狠地摔上了。

邹詹靠在墙上,身子微微向下滑,虚脱般地问:“……怎么办?”

谈亦仁走出来,在他面前站定。

邹詹抬起头,望向谈亦仁,他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一边是相处了二十七年的爱人,一边是养育自己二十七年的父母。

同为二十七年,孰轻孰重?

邹詹不知道。

谈亦仁轻轻地把他搂入怀中,柔声道:“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邹詹闭着眼,在谈亦仁耳边问:“怎么办?”

这是他第一次,对前路感到如此迷茫。

(二十一)

元旦前两天暴风雪来了,极想的老总和江胜天都很仁慈地给员工放了假。

邹詹从那天起情绪就不太对,话明显少了很多,眼神也老是飘忽不定。

谈亦仁自然是能感觉的出来,又出不了门,只能在家里不断地挑话题。

“阿詹,吃水果吗?”

“不用了。”

“这电视剧太扯了吧,承包鱼塘,我还承包用了金坷垃的农田呢。”

“嗯。”

“最近极想有开发什么新游戏吗?”

“有吧。”

谈亦仁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邹詹。

谈缯以前是市医院精神科的医生,让谈亦仁一下子联想到所谓“抑郁症”。

邹詹有那么脆弱吗?谈亦仁边想边撕着指甲周围的皮。

突然一个没控制好,大拇指旁的一大块都给撕了下来。

谈亦仁皱着眉看着那块皮,暗骂自己怎么又开始被这种坏习惯附体了。

“你削完皮不能把刀洗洗吗?”

谈亦仁回头,发现邹詹手里拿着把水果刀,吓了一跳。

他刚刚削了个苹果,本打算吃完就去洗刀,结果满脑子都是邹詹的事情,想着想着就给忘了。

邹詹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是很生气。

“我现在去洗,现在去。”

谈亦仁刚被自己撕掉了块皮的手直接被冷水冲洗着,疼的要命。

疼痛使人清醒。他突然想到刚刚邹詹的态度。

一把没洗的刀能让他这么生气?

谈亦仁的手指越洗越疼,见着也干净了,索性把水一关。

“你说这雪什么时候停?我总觉得车会被全盖住,又得铲雪,草。”邹詹点了根烟,倚在窗边问。

谈亦仁拿纸巾擦干,正把刀插进刀鞘里,听到邹詹竟说了脏话,手一抖差点没插到自己虎口上。

“看天气预报吧,”谈亦仁忙把他推到沙发上,“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她身体不太好。”

“嗯。”邹詹缓缓吐出个烟圈。

“你……别吸进肺里。”

“嗯。”

他拿手机进了书房,噼里啪啦开始给谈缯发短信。

【爸,沉默少言,易怒,做事不积极,怎么回事啊?】

谈缯也回的挺快,估计是最近换了个新手机,一直拿在手里捣鼓。

【你再观察一段时间吧。要是过几个星期还是这样,估计就是轻度抑郁了。谁啊?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谈亦仁看着最后那个小笑脸,有点心酸。

【一个朋友,我再看看吧。过年吧,最近天气不好,你们注意点儿啊,也别老让我妈往外跑了,到时候又落下个什么部

【这新手机真好用,不过我不怎么会用照相,你妈也不会,真笨。】

【过年回去教你啦】

晚上睡觉的时候谈亦仁开了电热毯,抱着睡衣进了浴室。

过了十几分钟又浑身冒着热气地跑出来,朝邹詹道:“洗好啦,里面还是热的,你去吧。”

邹詹掐灭手中的烟,起身走了过去,顺便摸了摸他的头。

谈亦仁看着堆满了烟头的烟灰缸,眉头越来越深。

“你手怎么了?”邹詹钻进被窝,习惯地去抓谈亦仁的手,刚好碰到他的大拇指,“怎么又这样了?你又撕了?”

“顺手的……反正过几天就长好了,不碍事儿。”

他的手被水泡的起了皱,被撕了的那一圈更是泛白。

邹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搓成一团,用力地捏着,力度之大仿佛能捏出汁来。

“对不起。”他说。

谈亦仁将手搭在他的腰上,“没事的,雪会停的。”

小时候的某一天,杨素把他带到了市医院。那时候正是中午,医生们都去吃饭了,杨素把他放在候诊区的椅子上,让他别乱跑。

就在杨素去找谈缯的这段时间,一个穿着掉了色的花衣裳、披头散发的女人走了过来。

那女人的表情狰狞,气喘吁吁地瞪着他。当时的谈亦仁不过七八岁,被吓得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他却没想到那女人扑通一声跪在了他旁边,双眼无力地望向地板,随后又抬头,颤抖着注视着他的双眼。

女人问:“小弟弟……你……疼吗?”

女人的声音嘶哑得可怕,谈亦仁把脚缩到椅子上,摇了摇头。

“我……”女人突然哭了出来, “我好疼啊……”

谈亦仁张了张嘴,“对不起”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为什么要道歉?

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这时谈缯领着几个护士过来了,扶起地上的女人安抚道:“大妈,您得回床上休息了。”

后来他问谈缯,谈缯只告诉他那是个得了抑郁性神经症的女人,以后没事不要再来医院找他了,危险。

现在他大概明白了。

那个女人身上的悲恸,她所表现出来的一丝一毫,全数散入了空气之中。

那是什么感觉呢?

不是万箭穿心的剧烈疼痛,也不是一点点渗入骨髓的酸楚。那种悲痛直接与你的心跳切合,是令人为之震颤发抖的痛苦。

心每跳动一次,它便与你的血液融合更甚。

谈亦仁想起那个女人,竟莫名地有种想扑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冲动。

现在的邹詹,和那个女人太像了。

(二十二)

元旦早上苏霖和江胜天来了,两人俱是满头的雪。

江胜天给他拍完雪,自己头上的雪已化了小半。

又是新的一年。

邹詹这几天情绪仍是十分不稳定,谈亦仁也不能跟他说我怀疑你得了抑郁症跟我去医院看看吧。

白天他朝谈亦仁发了脾气,晚上睡觉前又满心的歉疚,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谈亦仁看着也不是办法,只好把几个熟人叫来了。

姚申冬和闵雯说是要陪家里长辈吃饭,下午才能过来。

“师兄,最近我们开发了个手游,过完年就能上市了。”江胜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羞赧。

谈亦仁豪气地将毛巾盖在他头上,“要有点自信!我们的师弟肯定牛逼!”

邹詹在厨房里做饭,两人前年去云南买的汽锅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叫。

只有这个时候,邹詹的表情才会变得温柔,一切如常,平静而又美好。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汽锅鸡吗?”苏霖往厨房里探去,“姚师兄他们吃不到啦,哈哈。”

谈亦仁哼着歌,拉着两人走进书房。

“要不要红包?”

江胜天无奈地呵呵笑,苏霖兴致倒是很高,“要!”

“这里的U盘,随便挑一个吧。”谈亦仁拉开一个抽屉,里面少说有二十个U盘。

“里面是兄贵的摔跤视频吗?不要。”

谈亦仁佯作愤怒状朝他挥挥拳头,“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苏霖拿了个巴萨队服形的,“师兄,借你电脑用一用哦。”

“用吧用吧,不要拉倒哦。”谈亦仁走到厨房门口才说完后半句。

“什么不要拉倒?”邹詹回头问。

“那些U盘啊,送他们一个吧?”

邹詹点点头,又专心切菜去了。

苏霖双手捧着个U盘飞奔出来,“谢谢师兄!”

江胜天也跟在后面,朝他笑道:“谢谢师兄。”

“不谢不谢。乖孩子,去玩儿吧。”

邹詹吃完饭又去洗碗。

傍晚的时候雪停了,夕阳的余晖洒在银白的雪地上,一片祥和。

姚申冬急匆匆地冲进门,“厕所厕所厕所厕所……”

过了一会儿闵雯提着个蛋糕上来了,还带了瓶红酒。

谈亦仁问:“什么蛋糕?”

闵雯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

谈亦仁连忙改口:“大王,这蛋糕是什么味儿的?”

“不要叫我大王,要叫我女王大人!”闵雯一挑眉,“快过来给本王看看,哪来的小厮,长得这么标致。”

姚申冬从厕所出来,嚷嚷道:“开了蛋糕先吧?我们都不知道啥味儿的,我爸给的兑换券。”

苏霖开了盖子,被蛋糕上的仙桃和仙鹤吓了一跳。

“……”

闵雯干笑道:“你们最近谁过生日?”

“林迭。”

“你说那个明星?”

“是啊,最近火得不得了的那个。”

谈亦仁沉思半刻,道:“行吧,祝林迭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随后他用塑料刀挖走一个寿桃,走到厨房里。

邹詹正在把炒好的番薯叶往盘里装,见他进来,用筷子挑了一根,吹吹,喂给他,问:“咸不咸?”

谈亦仁跐溜一下把番薯叶吃进去,摇摇头,把奶油做的寿桃往他脸上拍。

谁知这寿桃分量够足,一大块粉色的奶油就掉到了那盘刚出锅的番薯叶上。

邹詹皱眉,“喂!”

“哎呀。”谈亦仁僵硬地笑了笑,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双手垂下站在一旁。

邹詹沉默了很久,缓缓道:“算了,你出去吧。”说罢便不再理他,开始挑菜上的奶油。

谈亦仁知道邹詹这是在竭力忍着不发火,心中关于抑郁症的猜想更加确定了几分。

最多不过轻度抑郁。他这样安慰自己。

一瓶红酒五个人喝,很快就喝完了,姚申冬嚷嚷着要惩罚滴酒不沾的谈亦仁下去帮他们买啤酒。

谈亦仁走到附近的超市里,这时候已经没多少人了。他往篮子里放了五罐啤酒,又想想他们估计喝不过瘾又得出来买,索性搬了一箱回去。

结账的时候老板说:“新年快乐,小谈。这瓶二锅头送你了。”

他答道:“谢谢,新年快乐。”

于是他抱着一箱啤酒,上面还孤零零地放着一瓶二锅头,颤颤巍巍地走回家去。

姚申冬酒量不行,大着舌头问:“怎么今天那么……那么……那么容易喝……喝醉!”手还抽搐似的举起又放下,“啪”地一声重重打在自己的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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