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外面有个姓王的先生找你。”小张说道。他边说边偷偷瞄了眼早上自己放在这桌上的咖啡，果然看到杯子已经喝空了，随手就端起来准备等下拿出去。
高扬闻言一愣，却是放下了笔，起身推开椅子就往大门方向走。小张没料到高扬是这么个反应，慢了半秒才抬脚跟上去，等到了门边，高扬和中年男人似乎已经说过几句话了。
听到脚步声，高扬回头看了小张一眼，淡淡地说道：“小张，这儿没你事了，先回去忙你的吧。”
小张点了两下头，侧身让到一旁，就看到高扬返身领着走回办公室，大门在中年男人进去后合上了。不到两分钟，过道里又只剩他一个人。
不知为何感觉有点不安。小张挠了挠后脑勺，端着杯子跑了回去。谁料才刚进到他们的工作间，两声招呼竟几乎同时响起。
小张闻声转过头去，看到的人却令自己脚步一怔。
……林姐和小方？
虽说他们组里一向团结和谐，同事之间关系一律平等，但工作上肯定还是有些轻重之差。林姐身为三组资历最老的人，本就深得组员敬重。再加上高扬刚调过来的时候她也出了不少力，在组里的地位自然不低。而方和琪，和高扬是大学同学不说，一起被总部调到这里，本就是被当做协助高扬的得力助手。身为高扬关系最好的兄弟，高扬自然对他也是相当放心。
这样分析下来，整个三组除了高扬组长以外，地位最重的就是他们这两个人。而现在这两个人竟然同时叫住了自己，小张多少有点受宠若惊。
林姐和方和琪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用眼神交流了什么小张当然不知道，只能看到方和琪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就一同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林姐，小方，有什么事吗？”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小张疑惑地问道。
林姐和方和琪走过来就把他带离了工作间，走到通向高扬办公室的空无一人的过道上才停下。
“小张啊。”方和琪抬手搭上小张的肩膀，笑眯眯地凑上去，“来来，你跟哥讲讲，刚才去找组长的是谁啊？”
“是一个中年男人啊，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小张觉得更加莫名其妙了。且不说他根本不明白方和琪探听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单就方和琪不直接去高扬办公室，反而找他来问，就够让人觉得奇怪的了。
“所以咱不是问问你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嘛？”林姐也笑得一双眉眼弯弯。
小张一脸茫然：“什么事啊？”
“……咱这不是在问你嘛。”林姐扯了扯嘴角，赶紧又扯出一个笑容。
方和琪干脆就不和他打哑谜了，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啊，我带完路就出来了。”小张耸了耸肩，“我只知道那个男人姓王，其他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啧。”方和琪一脸失望地松开手，挥了挥爪子道，“得得得，你赶紧回去工作吧。关键时候一点派不上用场，养你干吗用。”
林姐一个暴栗就砸在方和琪的头上，在他抱头嗷嗷叫的时候转头对小张抱歉地笑了笑，让他先离开。
小张倒是好奇他们探听那个中年男人做什么，只是他也看得出林姐和方和琪并不打算告诉他，便也不纠缠，道了别就跑回去赶他的文件去了。
一时间，过道上只剩林姐和方和琪两个人。
“别嚎了，说说，你怎么看？”林姐睨了眼抱着头的方和琪，毫不客气地戳穿他浮夸的演技。
“亲自上门找组长的，我们不认识，甚至事先得到没有半点消息，太不科学了。”方和琪收回手，托着下巴一脸严肃地分析。
“还用你说？”林姐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说说你怎么猜的。”
“猜？那也要有点线索才能猜啊。”方和琪哼哼着摊了摊手，忽然间像是想起什么般扬起了眉毛。
林姐看出他有头绪了，立刻追问：“怎么了？”
“林姐，你说……”方和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着，“这个人来找高扬，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
第54章
方和琪会做出这样的推测，当然不是空穴来风。这段时间高扬糟糕的状态他看在眼里，加上之前又对那个不存在的“负心女”多加脑补，会往这个方向想是理所当然的事。谁说办公室里就不能谈私事了？
当然林姐就没他这么跳跃的思维了，听到方和琪这么问明显茫然了一下：“私事？什么私事？”
“林姐啊，你听我说。”方和琪一脸严肃地开始了他的新一轮脑补，“你看这几天高扬是不是一直都阴沉着一张脸？我跟你讲我太了解他了，这尼玛绝对是感情上又出问题了。你还记得咱们上一次被他虐到死是什么时候吧？那次我可是听他说过他在苦恼别人向他告白的事。我看啊，这次估计是他们俩闹翻了，负心女抛弃咱们组长，又跑回家跟家里哭诉，然后人家家长不久找过来了？”
林姐的眼角抽搐了两下：“呃，小方啊，你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
“是吧！”方和琪一脸的心满意足，“绝对就是这样。刚来的那个人肯定是负心女的爸爸，来找咱们组长算账来了。啧啧啧真是恶人先告状！林姐！我们作为高扬的后备力量，必须顶上啊！！”
“……”林姐扶额，“你……你想怎么顶上？”
“当然是观察他们谈话的动向，以备在高扬需要的时候随时出动啊！”
观察？怎么观察？
林姐刚想把这问题问出口，就看到方和琪噔噔噔几步窜到高扬办公室的门口，弯下腰将一只耳朵贴在了木门上。听了半晌，方和琪露出一脸郁闷地表情直起身来，骂道：“我靠，这门的隔音效果也太好了，什么也听不到！”
“……”
林姐突然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太小看方和琪的无厘头了。
全然不知门外有两个组员正企图探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好吧准确来说是一个），高扬平静地坐在待客沙发上，微微弯下身子将茶几上泡好的茶倒进杯子里。淡绿色的茶水刚落进杯中便升腾起浅白色的烟气，上升了几公分便弥散在了空气中。
王世知端坐在他对面，双手在膝上交叠。从坐下到现在过去三分钟，王世知却始终没有急着说话，淡漠的视线一直注视着高扬沏茶的动作。
等到一杯茶沏好，高扬抬手将茶杯端放在王世知面前，这才直起身来平视他的目光。
“王先生。”高扬做了个“请”的手势，“喝茶。”
王世知也不跟他客气，抬手身子微微前倾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半晌后点点头道：“茶不错。”
“谢谢。”高扬弯着嘴角笑答道。他这几日因为没心情保持微笑，一直都冷着脸面无表情。现在想要微笑时，竟然有点陌生的生涩感。
看着王世知又喝了一口，将茶放回原处，高扬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稳下有些紧张的情绪，再一次开口道：“王先生在电话里说想要和我谈谈，不知道是想谈什么事？”
“想谈什么，你应该也清楚。”王世知抬头，视线与高扬交错，“你和我儿子的关系，该适可而止吧？”
高扬微微皱起眉，沉声道：“王先生，我不清楚你是理解我们的关系的。我与若轩交往，一直都是很认真的。我和他都有相伴一辈子的决心，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需要我们‘适可而止’。”
“若轩还小，他还是个学生，没出过社会，多少还是有点不懂事。”王世知身子微微后仰，右手食指轻轻敲在了椅子的扶手上，“他不知道轻重，性子又特别温和，别人对他好一点他就非常感动。这样的孩子，总是比较好骗的。”
高扬的眼神微微一凌，王世知这几句话让他非常不舒服，那话语间充满了对他和若轩的感情最恶意的揣度，这让高扬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王先生，我想你对我们还是有误会。我是认真的，从来就没想过只是玩玩而已。若轩对我而言很重要，我的将来不能没有他。”
“是吗？”语调微微上扬，王世知不以为然地说道，“若轩消失这半个多月，你不是依然生活得好好的？”
“我一直在找他……”
高扬还想为自己辩解，却见王世知不感兴趣地冲他摆摆手，显然没有要听下去的意思，他也只好悻悻地闭嘴。
“年轻人胆子就是大。”王世知说着，一副惋叹的模样摇了摇头，继而再次直视高扬的时候，他的眼里也带上了质问的凌厉，“你说你是认真的，那我问问你将来怎么打算？和我儿子过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子？你打算怎么和家里的人说？你考虑过你们将会面对怎样的目光和压力吗？”
“我考虑过，从和他正式在一起的那一天起，我就在思考这些问题。”高扬对于这些质问却显得格外从容，他平静地阐述着，“王先生，不瞒您说，在遇到若轩之前，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所以甚至在接受他之前，我就在想这些问题。而思考的结果，我认为如果这些是和他在一起必须要付出的代价，那么我可以接受。”
“你可以，那是你的事，我不能忍受我的儿子必须面对这些事。”王世知毫不退让地说着，“他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他不需要面对这些事情。”
高扬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他有些疑惑地问道：“王先生，据我所知，事情好像不是你想的那样。若轩和我说过，他是天生的同性恋者，他无法接受和女人在一起。”
王世知被高扬这样一提醒，才猛然想起若轩出柜那天晚上是和他说过类似的话的。但是当时他气得怒火攻心，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加上这段时间若轩一直都保持沉默，从未与他说过什么，他自然而然就忽略了这个问题。
牙关微紧，王世知强自不甘地开口：“我会让他改过来的。”
对于这样的回答，高扬显得更加不满：“王先生，同性恋不是病，您强行要若轩改变的话，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若轩比我更早意识到将来要和一位同性恋人在一起，我相信凭您对若轩的了解，也很清楚他会深思熟虑后再作出决定。他对于将来要面对什么肯定也有心理准备。何况……”
说着说着，高扬忽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在这一瞬之间柔和了下来。他看着王世知，用他最认真、最坚定的语气说：“无论要面对什么，我都会站在他身前保护他，尽全力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王世知撇开眼，冷然道：“你能用什么保证？”
“凭我对他的心意。”
王世知闻言冷笑了一声，对于高扬这种华而不实的话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你们没有正常男女间的婚姻和孩子，你们的关系是畸形的、不正常的。现在你用这种变态的感情来向我保证，不觉得太可笑了一点吗？”
真心诚意被这样嗤之以鼻，高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说话时咬字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王先生，我想你大概误会了……”
“误会？我没有。”王世知干脆利落地打断高扬的话，“我不知道你想从我儿子身上得到什么，我只知道你们的关系是不可能被世人接受的。我对于你们沦陷于这种不正常的感情还自诩为爱情的不耻行为感到震惊，我的儿子不会和你继续这样的关系，你最好还是死心，找个心理医生好好清醒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离经叛道。”
王世知面上看着挺镇定，其实他也是越说越是心绪涌动，从他越发刺耳的语句间就听得出他隐藏着的激动。
高扬不是没听过刺耳的话，只是这样全面否定自己感情的说法还是让他压不住心头的火气。他半晌紧咬着牙不说话，而后才沉着声音问道：“王先生，你这些话，是仅代表你自己的立场，还是连若轩的立场一起表达了？”
高扬这话的意思就是在提醒王世知别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若轩可不一定和他站在同一立场。王世知也不傻，这一句话令他顿时想起这段日子若轩对他的抵抗，连带着将那被儿子反抗的愤怒也一并回忆起来了。
他猛然站起身，锐利的目光瞪着坐在对面的高扬，咬着牙驳斥道：“我不答应，你就别痴心妄想。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见到若轩。之前的半个多月我做得到，接下来的日子我也做得到。如果你还有一点正常人的理智的话，趁早放弃吧。”
说完王世知就转身要走，在他身后，高扬也不甘示弱地站起身来，冲着他的背影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若轩的意愿不重要，一切都要依照你的安排是吗？”
“错误的东西，无论怎么坚持，终究还是错误的。”王世知脚步一顿，回过头看着高扬说道，“我有责任和义务保护我的孩子不要误入歧途，所以我警告你，不要再对我的儿子出手，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次语毕，王世知不再等高扬说什么，几步就上前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正守在门外的林姐和方和琪二人没料到王世知这么快就出来了，纷纷被突然的开门吓了一跳。而王世知只是瞥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便转身离开了。
林姐和方和琪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茫然不解。然而还未等他俩搞清楚情况，稍微敞开的木门内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撞击时发出的巨响，紧接着一片哗啦的杂物碰撞发出的纷乱的声响随之响起。方和琪和林姐届时一愣，还是反应比较快的方和琪先一步冲上前推开木门。
屋内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太过耀眼，刺得方和琪一时看不清东西，只是隐约看到满地乱七八糟的文件和杂物。而在办公桌旁边最混乱的地面上，赫然躺着一个人影。
“高扬！！！”
方和琪瞪着大眼猛扑了过去。这一声大吼令站在他身后的林姐都感到耳边嗡嗡响，然而倒在地上的高扬却没有半点反应。方和琪蹲下身托起高扬的头，在他眉心紧锁的额头上摸了一把，立刻被烫得收回手嗷嗷直叫：“卧槽！这家伙发这么高的烧还来上班！TMD还要不要命了！！林姐！林姐！！”
“我在我在。”林姐也皱着眉快步上前来，然而还没走到高扬和方和琪身旁，她就对上了方和琪冷冽而凌厉的目光，那一瞬间她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怔愣着未敢上前。
“林姐，我马上把高扬送去医院。”方和琪边说边行动，把身形高大的高扬架到了自己背上，“你去把刚才那个人拦下来。”
“什么？”林姐微怔，有点反应不过来。
“去把刚才来找高扬的人拦下来啊！”方和琪一边架着高扬往外走一边冲着林姐喊道，“别让他跑了！谁知道高扬昏倒跟他有没有关系！”
“哦，哦哦！”林姐这才回过神来，恍然大悟般扭头就往外跑。而这时听到刚才那一声巨响和方和琪的几声咆哮的组员们都赶过来了，全都站在门口一脸愕然地看着门内的场景。
林姐喊着“让让让让”一把把人推开就冲了出去，被堵在门内的方和琪气急败坏地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啊？！小张过来搭把手，小刘去叫车！其他人都赶紧回去工作，不用赶项目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