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仿佛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最终还是紧紧闭着嘴什么也没说。
其实他想试图解释一下，但是刚要开口就发现其实他根本无从解释。事实如此，他明明和高扬在一起，明明享受着高扬独有的温柔和宠溺，却连肯定高扬喜欢自己都没有信心和勇气。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一直如此惴惴不安不是吗？即使高扬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他们不会分开，他还是患得患失，生怕哪一天高扬发现自己根本配不上他，然后毅然决然地抛下他离去。
若轩的默认让若馨简直要气炸了。如果说正在交往的人都不能肯定是否相爱的话，就是玩弄了不是吗？！
好小子，敢玩弄我弟弟的感情？老娘他妈要你好看！
若馨“嗖”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跨到了若轩面前，伸出的手掌平摊在若轩面前。
“干……干嘛？”
若轩被姐姐突然的逼近吓了一跳，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而若馨却寸步不让地跟了上去。
“手机给我！”
“不要！你想干什么？”若轩捂住自己的口袋，警惕地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姐姐。
“妈的，当然是给他打电话问个清楚！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若馨看若轩不给，干脆上前伸手去若轩的口袋抢。
“不行！姐你别乱来！”
若轩忍着若馨的指甲掐在胳膊上的疼痛，咬着牙不松手。他向后退想要躲开若馨能够触及到的范围，没想到后腰正好撞在了书桌的桌角上，疼得他眼泪差点飚出来。
他根本不敢想象他姐如果打给高扬会说些什么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得逞！
“臭小子，不听姐的话吗？！叫你叫出来听到没有！！”若馨气得牙痒，追着后退的若轩撞翻了椅子，椅子翻倒撞在地上“嘭”的一声巨响在屋子里回响。
“姐，无论如何我喜欢他，你别乱来好不好？！”
“妈的老娘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圈子里跟直男在一起的gay有多少个最后被虐得遍体鳞伤？！如果他不能保证他对你的心意，我怎么保证你以后不会受伤！”若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骂着，掐着若轩的手一边拼命将他捂在口袋上的手指掰开。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要我凭什么相信你被爱情冲昏了的脑子？！”
“姐！”
“王若轩！你他妈交了男朋友就不听我的话了吗？！！”
“……什么男朋友？”
屋子里突然响起的低沉的男音，令争抢中的两个人同时心口一凉，不约而同地僵在了原地。
王世知皱着眉看着自家两个孩子缓缓转过头看向自己，目光从两个人的脸上掠过，两人尴尬愕然的神情都被收入眼底。
他忙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回到家才开门就听到若轩的房间方向传来东西碰撞的巨响，紧接着就是他们两人的高声争吵。
本来只是以为他们又闹什么小矛盾。因为若轩向来让着姐姐，所以他多少有些诧异。但在门口也没有多想，走过去想制止他们免得把屋子都砸了，却无意间听到他们争吵中的几个词，一下把他的注意力全拉了过去。
似乎是若轩谈恋爱了而若馨不同意，但是男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站在若轩卧室门口与两个孩子僵持着对视时，王世知脸色铁青。他根本没想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心里莫名地就觉得不安和烦躁，好像有什么事情要脱离掌控走向最糟糕的方向。
“爸，没事啦。”若馨干笑了两声，把按在若轩口袋上的手收了回来，脑子飞速地转动着，“这不是我们学校最近有举行话剧比赛吗？我们班的剧本已经出来了，我扮演女主角的姐姐。刚才我要若轩演女主角帮我练练感觉，那些话只是台词而已。”
“是吗？”王世知拧着眉，有些怀疑地看着若馨脸上僵硬的笑，“我怎么没听说你们学校最近有话剧比赛？”
“学校那么多活动，我哪用得着什么都和家里说嘛。”若馨又笑了两声。
这次她笑得自然了不少，王世知有点儿信了，他转头去看若轩，问道：“真的吗？”
若轩正低着头不敢与父亲对视，他的手还捂在装手机的那个口袋上，手指紧紧攥着口袋的边缘，用力到指节都发白。
他还没意识到王世知是在问自己，直到身边的若馨用胳膊撞了自己一下，他才猛地抬起头来，有些慌乱地答道：“是，是的，没错。”
王世知点点头，皱着的眉头终于松开来，转身的时候若馨狗腿地追了上去，用缠着老爸的胳膊语气故作不满地埋怨道：“爸！你真是的！我的话不信就信若轩的，我也是你孩子啊你这样偏心真的好么？好么好么？”
“刚才顺路给你带了雅玛其的黑森林蛋糕，要不要吃？”
“要要要！哎呀老爸你真是，老买吃的给我我会发胖的啦！”
“那就别吃了，我给若轩吃。本来下次还想给你带泡芙的。”
“别呀！我这不是爱锻炼不怕胖嘛！爸你多带点，嘿嘿……”
随着两人的声音远去，若轩终于松了口气。他松开了掐在口袋上的手指，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已经汗湿。手指冰凉，脊背上传来被冷汗湿透的衬衫的触感，心脏依然无法克制地缩成一团。
第41章：勇敢
客厅隐隐约约响起了电视的声音，房间里凝固的空气慢慢流动起来。
若轩发现自己僵硬的身体终于可以听从指令，于是转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的时候手指还有点微颤，使不上力，他狠狠咬了牙才猛地将它推开，屋外的清风猛地撞进房间里，若轩透过一口气来。
发丝被风吹起，向后飘扬。若轩用力闭了闭眼，眼睛胀痛的酸涩感一下鲜明起来，睁眼时苦涩的滋味一时全部翻涌上来，让他连牵起嘴角安慰一下自己都做不到。
做不到。
他做不到。
为什么他这么懦弱。
抿紧嘴唇，若轩目光低垂，落在窗外繁茂苍翠的枝叶上。搭在窗户上的手还没收回来，手指被秋风吹得冰凉，让若轩一瞬间感觉到指节末端消失的错觉。
身后忽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若轩转过头，就看到若馨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关上，然后走到自己身边来。
她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和刚才哄父亲的俏皮样判若两人，只是也没有最开始那般愤怒的神情。她看了看若轩苍白的脸色，无奈地叹了口气，似是安抚地说道：“没事了，爸没有多想。”
若轩点点头，垂着脑袋没吭声。
若馨睨了他一眼，看着他这幅样子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心疼，只好把视线挪开来：“现在老爸在家，你和高扬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别想躲过去。”
“姐。”
若轩忽然开口唤了若馨一声，这让她有点讶异。她将视线挪回去，看到若轩依然垂着头，只是手不知何时插进了放着手机的口袋里。
在若馨看不到的地方，若轩的右手食指按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缓慢而轻柔地抚过，就好像从高扬发来的最后那两个字上抚过一般。他感觉到汩汩而流的思念顺着手指从手机一路漫上心口，连心脏的跳动都变得铿锵有力。
若轩呼出一口气，喉咙的艰涩和干哑都被他无视。他轻声，却又字句清晰地问道：“姐，你觉得，我是不是该出柜了？”
“……”
半晌无言，若轩鼓起勇气抬起头，却对上若馨满眼满脸的讶异和难以置信。
“若轩，你……”
与弟弟视线相对，若馨下意识吐出几个字，然而却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她从来都没想到，有一天会听到她弟弟主动提出出柜这件事。
若轩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这一点从小到大她就没有怀疑过。她叛逆胡闹，若轩却温顺乖巧；她懒惰爱玩不爱劳动，若轩却勤奋而任劳任怨；她笑起来疯疯癫癫像个傻逼，若轩笑起来却安静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毫无疑问若轩更受大人们的喜爱，然而在同龄人中绝对是若馨更吃得香。这样截然不同的性格，令他们不止一次被吐槽除了长相没有别的能证明他们是兄妹。
每次遇到这种问题，若馨都会借用初中生物知识告诉那些人，她和若轩性别不同，是异卵双胞胎，是两个不同的卵细胞和两个不同的精子组合而成的。他们的基因并不一样，有相似的地方很正常，有不同的地方也不足为奇。
所以，他们所有人，都把若轩的温顺乖巧当成理所当然，不是吗？如果不是初中的时候她把若轩领进了网配圈，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看到若轩在网上慢慢显露出的那一面。
原来他和自己一样，会笑会闹会开玩笑，会毒舌会调侃会麦麸，会气哼哼地大半夜跟她吐槽遇到一个极品剧组，花痴一个声音的时候会用所有的溢美之词刷她的屏。
她习惯了欺凌这个乖巧的弟弟，因为他永远不会生气，只会微笑着纵容她的所作所为。然而她也习惯了在外人面前不遗余力地护着这个弟弟，因为他总是漠然而不去为自己争辩什么。
哪怕受了再重的伤，他也只会找一个小角落把自己蜷缩起来，安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
就是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令人忍不住心疼的弟弟，曾经惶恐不安地告诉她，自己可能真的是gay。那时他脸上的迷惘、恐惧和绝望，直至今日依然历历在目。若馨觉得，无论是谁，在看到他那样的神情，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绝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她知道若轩在畏惧什么，她安慰他，将所有她能帮到的事情一一允诺，找了无数资料，只为让他放下这颗心。
值得畏惧的东西太多了，这条路对于当时的若轩来说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他手足无措。但是毫无疑问，若轩当时最害怕的，就是被他们的父亲知道。
王世知其实对他们都很好，他们也清楚地知道王世知是真心爱着他们这两个孩子。但是从小到大，他们就没见过父亲笑起来的样子，哪怕是嘴角稍稍扬起都没有。王世知是个很专制的人，在他允许的范围内，你可以随便闹腾。但是他所定下的规定，决不许他们有半点逾矩。
哪怕是若馨，面对王世知的时候也不敢肆意妄为，更不用说向来乖巧的若轩了。因为自己也算当事人，所以若馨对于若轩心中对父亲的敬畏十分感同身受。她也知道，若轩对父亲的敬畏之情绝对是她的好几倍不止。
若轩是gay的事，对父亲一定要瞒下去，能瞒多久瞒多久，最好一辈子也不要让他知道。
这是他们两个人达成的绝对共识，他们也从未质疑过这一点。
然而此时此刻，若馨却清楚地听见“出柜”两个字从自家弟弟嘴里说出来，你要她怎么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馨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若轩这一次没有再躲开若馨的视线，他直视着若馨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我是不是该出柜了？”
声音不大，然而在分辨出弟弟压在眼底的坚定后，若馨忽然感觉到那一句话的分量，一瞬间震得她双耳发麻。
屋子里又沉寂下去，只剩风吹的呼呼声，合着窗帘被吹得飘扬而起的窸窣声，絮絮不绝。
“若轩……”
若馨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形容不出的复杂心绪揪成一团。她觉得她应该为若轩的不知死活大发雷霆，但此刻她除了唤着若轩的名字，竟再说不出一句话。
若轩弯起眉眼来，露出她非常熟悉的那个柔和的微笑。
“姐，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若馨躬下身，缓缓坐在了若轩那张床的床沿上。开口说话时，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若轩，你这是第一次谈恋爱，你应该明白很多事情并不像你现在所想的那么美好。不要太过冲动，不要只想最好的结果。做决定前，你应该至少先考虑好最糟糕的后果，确认自己对这一切做好心理准备后再说。”
“我知道，我并不完全是为了高扬。”若轩垂下眼眸，轻声道，“只是和他在一起，我才忽然间意识到，我不能这样一辈子瞒下去。”
“如果你们分手，现在付出的代价难道还值得吗？”若馨皱着眉，显然并不认同若轩的说法，“何况你们交往我还没同意呢，没告诉我就交了男朋友，这帐我迟早跟你算。”
“如果我们分手，我总不至于就永远不找下一个了吧？”若轩说着，忽然发现若馨满脸的“这种可能性很高”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好吧，就算我真的不找了，我也不想以后被家里催着找女人结婚啊。我对女人可是硬不起来的。既然迟早要说，不如早点说。”
若馨迟疑地问：“你……你是认真的？”
若轩简洁有力地回答：“我是认真的。”
凝视着弟弟风轻云淡的笑脸，若馨忽然间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儿陌生。她轻声叹道：“若轩，你变了。”
明明刚才面对突然出现的父亲还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为什么只离开了一会儿，回来他就能这么平静地对自己说出这番话？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是怎么说服自己下定了决心？
突然间发现，原来自己比若轩怯懦。她只要稍稍想到若轩出柜后，家里将会变成怎样，就一点也不想去尝试。
但，她不能那么自私。
如果若轩要出柜，那么在这个家里，能支持他的只有她一个人。
若轩听到若馨那句话，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还在口袋里，按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摩挲，他笑道：“大概吧。爱太深会让人疯狂的勇敢。”
若馨眼中的光芒微微闪动了一下，缓慢地点了下头：“好，你要出柜可以，我帮你。但是先说好，我们得慢慢来，从长计议，不能贸然行动。”
“知道了。”若轩笑着，眼睛弯成了一个柔和的弧度，“我当然听你的。”
“还有啊，不是说我帮你我就不计较你和高扬的事了！你最好准备好我和他的见面，我有的是话要跟他说。”
“遵命，姐姐大人。”
第42章：起疑
得到若馨的支持后，若轩以为这次的意外就告一段落了。但是到了晚上，他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他们的母亲下午的时候就拎着大包小包逛街回来了，在接受了兴致勃勃的母亲塞来的衣服，若馨和若轩都被老妈逼着换上新衣服出来溜给她看。几番来回把每件衣服都试过了，老妈才放过了他们，心满意足地去厨房做饭。
对于母亲隔一段日子就要来这么一番折腾，若轩即使习惯了却也觉得累得吐血。他回到房间就按着手机键盘给高扬发了条抱怨的短信。
——QwQ老妈又买了一堆衣服来折腾我，当了半小时模特我都快吐血了，真想学我网上的朋友嘤嘤嘤给她看！
毫不意外，高扬的回复很快就发来了，若轩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他下意识地捧着脸，期待地点开了短信。
——你可以嘤嘤嘤给我看。
我去谁要嘤嘤嘤给你看啊（╯‵□′）╯︵┻━┻。
若轩顿时觉得压下去的那一口血又翻涌上来了。他咽了口口水顺便把血再咽回去，愤愤地按着屏幕给高扬回短信。
——我才不要！嘤嘤嘤给你看对我有什么好处么？
——我可以嘤嘤嘤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