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尔斯：“他在加州，他会去那个电影节。以及，他的经纪人叫布鲁斯，我弄到了他的电子邮箱。”
安迪默念了一遍：“布鲁斯……知道他的经纪人有什么用？”
皮尔斯：“我们可以查到这个经纪人布鲁斯的全名。你会知道有什么用的。”
他拆开三明治，看到里面的西红柿，嫌弃地皱起眉头。
安迪：“我看了所有的三明治，每一个都有西红柿。”然后把咖啡放到他的面前，“没有加糖。”
皮尔斯看着三明治犹豫了一会儿，安迪伸手将他的三明治掰开，从里面将西红柿片抽了出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我们还面临一个问题，皮尔斯。”他嚼着西红柿说。
皮尔斯：“什么问题？”
安迪：“你不会想开车横穿整个美国的，等我们开过去电影节早就结束了。”
皮尔斯：“当然不。我们坐飞机过去。”
安迪：“那就是问题所在。我的所有身份证明都在家里。”
皮尔斯镇定地看着安迪的眼睛说：“这根本不是问题。顺便……”他的目光顺着眼睛落到了安迪的嘴角上，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他的嘴角说，“你照镜子欣赏眼镜的时候就不会顺便看看嘴吗？”
安迪往后避开他的手，自嘲地说：“当然，它并没有眼镜那么好看。”他抓过纸巾，将嘴抹干净。两人下车调换了位置，皮尔斯坐到驾驶座上，说：“我现在要去找一个人，他会解决你的证件问题。但有一点，对陌生面孔他十分多疑，你什么都别说，尤其什么也不要问。”
安迪：“我该叫你什么？”
皮尔斯挑起一边眉看着他，安迪愣了一秒，反应了过来：“好吧，我什么也不说。”
皮尔斯坐在车里安静地解决了午饭，然后启动了汽车。
安迪坐在副驾驶上，内心有些惴惴不安。我是个守法公民，他想着，有属于自己的合法身份，他却要带我去伪造一份。如果被警察发现我在用伪造的证件，他们一定会调查我，我的整个世界会因此崩塌的……
但是是你自己答应要帮助安妮的，愚蠢的安迪，你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他胡思乱想着，冷不丁看到自己放在车座边看病用的社安卡，轻轻啊了一声，说：“皮尔斯，我的车里有社安卡，可以用它来买机票……！”
皮尔斯不认同地摇头，说：“用你自己的社安卡有风险。如果警察调查我的时候，发现了我今天的行动，你希望他们看出你和我有关系，还是没关系？”
这是个好问题。安迪听到皮尔斯的假设，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被警察调查始终是件不愉快的事，他思索着，所幸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真正地犯罪。然而……
安迪往深处思索了一会儿，摇头说：“不……我不希望他们查到我。”
皮尔斯：“当然。所以你需要一个假身份。”
安迪接着说：“如果他们找到了我，我就不得不包庇你。但我不认为欺瞒警察包庇罪犯是正确的。更糟糕的是，我对这极度不在行，我这点斤两骗不过警察，到最后他们总能通过调查我而查到你。”
皮尔斯：“所以一开始就不该包庇我。”
安迪：“这我也做不到。”
皮尔斯有些惊讶，侧过头瞥了安迪一眼。然而安迪神色十分平静，就像说出一条数学定义一样说出了刚才的话。
皮尔斯没有再说话，而是随手点开了车里的广播。车里响起了轻快的音乐，他听着歌跟着节奏微微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突然觉得心情很不错。
皮尔斯将车开到了一家杂货铺前，一个胖胖的白人老头正坐在那儿看店。
皮尔斯对安迪说：“下车。记住……”
安迪：“什么也不说。”
他们从车上走下来，皮尔斯带着安迪朝那个胖老头走去。那个老头注意到他们两个，说：“年轻人，进来看看吧，老强尼应有尽有。”
“我需要插座。”皮尔斯说，“你一直知道的那一款。”
老头坐着不动，将目光移向安迪。皮尔斯说：“那一款保证安全。”
老头站了起来，说：“跟我进来。”
他又矮又胖，还有些秃顶，走起路来十分蹒跚。皮尔斯对安迪使了个眼色，两人跟着老强尼走进了杂货铺里。
“这是什么……暗语？”安迪低声问。皮尔斯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老强尼带他们走入铺子内部，安迪避开挂得到处都是的商品，跟着他走进一间隐蔽的房间里。刚踏入房里，老强尼突然回过身，举起一把枪对着他们。
“他是谁？”老强尼问皮尔斯。
皮尔斯站在原地，将背后的门关上，说：“我说过他是安全的，他不是条子。一本驾照，给他，马上就要。有他合适的身份吗？”
安迪被枪指着，紧张得站直了身体。但他像皮尔斯说的那样，一句话也不说。
看来皮尔斯是老强尼的老客户，他想，也许他的假驾照就是在这里做的。
老强尼将安迪上下看了一眼，蛮不高兴地把枪收了起来，说：“有。跟我进来拍照。”安迪不安地看了皮尔斯一眼，后者点头示意他跟上。
从老强尼的店铺里走出来以后，安迪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安迪？罗德里格斯……我该庆幸这位被盗取身份的倒霉蛋也叫安迪。”安迪看着驾照上的名字喃喃说。
我该庆幸你碰到这种事时不再抖得像只落水狗了，皮尔斯在心里想。
尽管皮尔斯再三劝说安迪相信老强尼的手艺，出示那份新鲜出炉的伪造驾照时，安迪仍然难以形容心中既紧张又难过的情绪——他做了半辈子的守法公民，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知法犯法——但他绷着脸，让自己看上去只是心情不太好而已。他们顺利买到了机票，坐上了前往加州棕榈泉市的飞机。两个小时后，他们降落在了加州的土地上。
皮尔斯掏出手机来。
“布鲁斯……经纪人……保罗？坎贝尔……”他按着手机屏幕搜索着，不一会儿就说，“有了，现在我们知道了保罗的经纪人的全名。”
安迪凑过去看：“布鲁斯？豪尔？”
皮尔斯：“走吧，我们马上就能知道他们住在哪家酒店里。”
皮尔斯到旅游咨询处买了一本黄页，借来一支铅笔，带着东西来到一个位置不显眼的公用电话前。安迪顺手拿了一份城市地图，一边看一边跟着他。
皮尔斯摊开黄页，迅速找到酒店部分，开始挨个打电话。
“你好，我找布鲁斯？豪尔。我姓坎贝尔，保罗？坎贝尔，和他一起登记入住的。……没有这个人？好的，谢谢。”
“你好，我找布鲁斯？豪尔。我姓坎贝尔，和他一起登记入住的。……没有这个名字？谢谢。”
“你好……”
安迪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探头扫了一眼那本黄页，从上面扯下一页来，并在心中默念上帝宽恕——他从不如此粗暴地对待书本。他默默地走到旁边的公用电话前，投入硬币。
安迪：“你好，我找布鲁斯？豪尔。……我是坎贝尔，保罗？坎贝尔，我需要他帮助我。……没错我就是这个坎贝尔。”
皮尔斯注意到了这里的对话，挂掉了自己的电话，挑起一边眉看着安迪。
对方说了什么，安迪犹豫地说：“……好的。”然后马上捂住听筒，抬起头对皮尔斯说，“她在转接电话！”
皮尔斯抓过听筒，放在耳边听。电话响了一会儿以后，女接线员的声音又传过来了：“对不起坎贝尔先生，豪尔先生不在房间。”
皮尔斯挂掉了电话，问：“哪家酒店？”
安迪将扯下来的那张纸送到他的面前，用铅笔划出“皇后酒店”那一条。
皮尔斯点头：“第一个电话就中，你的幸运值赞爆了。”
安迪推了推眼镜说：“这与幸运值无关。我在机场看到了棕榈泉电影节的宣传广告，记住了它的举办地点。”他举起手里的市区地图，“然后在地图上找到了几条方便过去的路线。皇后酒店是路线上最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而且位于市中心。如果我是经纪人，我也会为我的艺人选这家酒店。遇到事情需要多思考和分析，皮尔斯先生。”
皮尔斯：“……接受你的建议，教授。”
安迪：“你心里在说，Fuck you.”
皮尔斯：“我通常不说这句话。”
安迪：“好习惯。”
皮尔斯：“因为我相信行动高于语言。”耸耸肩，“当然，这话不针对你。”
安迪：“……你解释了一下我觉得更不舒服了。”
皮尔斯：“有吗？忘了它吧。我们走吧。”
第十五章
皮尔斯与安迪来到了位于棕榈泉市中心的皇后酒店门口。他们刚刚确定了皮尔斯的兄弟保罗以及经纪人布鲁斯住在这里。皮尔斯需要在保罗离开加州之前找到他，劝他回去为安妮奶奶做一个骨髓配对。但刚才的一通电话告诉他们经纪人布鲁斯并不在酒店里，很有可能保罗也不在。
安迪站在酒店外，看着穿着考究的人们在酒店的转门里进进出出，问道：“我们得在大厅里坐着守他们吗？”
皮尔斯眉头纠结，微一摇头：“如果他们今晚不回酒店，直接离开加州的话，那我们就扑个空了。”
安迪一筹莫展地看看皮尔斯。
这时，皮尔斯注意到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男人来到酒店大堂，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谁。皮尔斯微微眯起眼，仔细地观察他，同时轻轻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安迪：“教授，朝你11点钟的方向看。那个面对着我们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我估计他是个演员。如果他是，你可以用你智慧的头脑和超棒的记忆力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吗？”
安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脱口而出：“乔治亚？威斯菲尔德？他最近演了一个独立电影，名字叫《昨日》，他在里面的角色名字叫艾伦，看上去是某种失足少年。除此之外我搜遍我的记忆都没再见过他的名字。”
皮尔斯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我觉得我带着一部维基百科。”
安迪：“我也不想记那么牢的。他不太出名，你想问他要签名吗？他一定会亲切地对待你的……”
皮尔斯：“你太棒了，我爱你。我得去问他要一个签名！”
安迪：“什么？”
皮尔斯：“站这儿别动。”说着就从边门大步走进了酒店。安迪往不显眼的角落里移动了几步，看着皮尔斯走进大堂深处，尽量不惹人注意地绕了个圈，来到了他的目标，那位叫做乔治亚的小明星后方。乔治亚正靠在单人沙发上无聊地看自己的手机，对即将到来的搭讪毫无知觉。
皮尔斯装作自己刚从客房区里面走出来的样子，自然地经过乔治亚身边，然后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惊奇的事物似的，他停下脚步，喊出了那个小明星的名字。乔治亚应声抬起头。皮尔斯对他优雅地笑起来，与他打了招呼，并问他是否能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后者因为被认出而有些惊喜，欣然同意。
安迪无聊地站在酒店外等待，将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大约过了六七分钟，皮尔斯抬手看了看手表，非常抱歉地站起身，潇洒地伸出手与乔治亚相握，然后转身离开了酒店。
皮尔斯从转门里出来，左右看看，安迪抬手与他打招呼。皮尔斯朝他走过去，说：“我以为你又被甜品店勾引跑了。”
安迪推推眼镜：“摄入过多卡路里是不明智的。有收获吗？”
他们并肩朝离开酒店的方向走。皮尔斯随手将乔治亚签名的卡片丢进垃圾桶里，说：“今晚电影节的主办方会办一个宴会。”
安迪：“你觉得保罗会去吗？”
皮尔斯：“如果他不想错过结识名流的机会的话。”
安迪：“那是个好机会。我说，我们也去那里，那我们能把他逮个正着。”
皮尔斯忍俊不禁地看着那只跃跃欲试的土拨鼠。
“你这样可没法过去。”皮尔斯说。
安迪摊摊手：“我？那……那你混进去？”
皮尔斯：“不，你混进去。我担心保罗见到我会再次叫保安，然后惹来警察。”
安迪：“可你刚刚说我没法过去，”他开玩笑地说，“你在嫌弃我长得丑，我有点心碎。”
皮尔斯侧过头看看安迪，似乎想确认他到底丑不丑，但安迪的头发乱得像炸鸡块，满下巴都是毛茸茸的胡子，活像一颗猕猴桃，实在让人难以开口把“好看”这个词说出来。安迪推推眼镜，看着皮尔斯正经地说：“恐怕只有一支甜筒能平复我的情绪了。”
皮尔斯：“买下一个甜品站都没问题。”
安迪：“哇哦——那我恐怕得付出养猫的代价。”
皮尔斯噗地笑了出来。就他们来加州的目的来说，这应该是一次沉重的旅行，但皮尔斯却觉得很愉快，和安迪在一起令他觉得很愉快。自从十年前他被自己的同伙出卖，被警察追捕，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信任过任何人。但现在他感觉不太一样。皮尔斯善于观察别人，但他不太善于了解自己。
皮尔斯停下了脚步，走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他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安迪莫名其妙跟着上车，问：“去哪儿？”
皮尔斯：“去见我在加州的一个朋友。”
车将他们带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区，停在了一个商场前。皮尔斯带着安迪进入那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商场，来到一家理发店里。店里干净整洁，放着富有前卫感的音乐，训练有素的理发师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安迪看着周围的环境，看到展示架里放着看上去贵爆了的美发产品。他在心里估计这是一家“高级”理发店，到处都过于讲究。
皮尔斯对前台漂亮的接待小姐说：“我找米勒。”
金发的接待小姐抱歉地说：“对不起，先生，店长今天休息。”
皮尔斯：“我知道。他在办公室里。请他出来，告诉他是昆亭史维斯查在找他。”
两分钟后，一个矮矮瘦瘦的男人从店里走了出来，满面笑容地与皮尔斯打招呼。皮尔斯似乎与他很熟，因为这个男人一出来就责怪他很久不来见他了。
安迪猜他就是米勒，好奇地盯着他看。他注意到米勒的头发剪得层层叠叠，并染上了奇异的颜色，虽然很古怪，但意外地非常顺眼。那个男人说话声音十分轻细，声线偏中性，长相和穿着也偏中性。
寒暄过后，皮尔斯对米勒说：“今天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米勒，这是我的朋友安迪，今晚他需要参加一个宴会。”
安迪听到自己的名字，精神一震。忽然意识到，难道皮尔斯要带我来理发？要理成米勒这样？？这想法令他深感恐惧。对每次只花五美元在学校门口的小理发店里随便剪剪的安迪来说，男人只分“有头发”和“没有头发”两种，至于发型……那是什么？还有染发……那……那决不能发生在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