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是什么？毒品？钱？”
“是……”
皮尔斯刚吐出了一个词，忽然眼睛一亮。
“你听到了吗！”他激动地问。
安迪：“什么？”
皮尔斯：“是警察！”
隐隐地，有警笛声传来。那些轿车里的亡命之徒显然也听到了警察靠近的声音，阴沉沉地面面相觑。
警车很快出现在他们的后方，数量绝对不少。有人用喇叭对他们喊：“前面的车停下，重复一遍，前面的车停下！”
皮尔斯松了口气，转过头对窗外的暴徒竖起了中指，并在对方愤怒的目光下踩下刹车。而那些绝不愿意与警察打照面的黑衣人则朝警车开了几枪，加快速度离开。
安迪的车在高速路上停了下来，看着那几辆黑色轿车离开，皮尔斯疲惫地趴到方向盘上，大大地呼出一口气。
第七章
数辆警车从安迪的车边呼啸而过，去追那几辆逃逸的黑色轿车。皮尔斯注意到追上去的都是DEA[注]的车，只有一辆标注police的警车留了下来。警察从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安迪的车边，敲敲车窗。皮尔斯将车窗放了下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那位警察问道。
皮尔斯：“我们在赶路，警官。我们在前往迈阿密的路上，去看望我的叔叔。”
警察：“你的名字。”
皮尔斯：“昆亭史维斯查。”
安迪：“？？”你不是叫皮尔斯？曼蒂森吗？
警察抬起眼：“你呢？”
安迪回过神，结巴着说：“安……安迪？菲尔德。我们有麻烦了吗警官？”
警察：“暂时还没有。”目光转向皮尔斯，“你的驾照。”
安迪心里喊了声天哪！担忧地看着皮尔斯。皮尔斯顺从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驾照，安迪的目光跟着那本驾照从皮尔斯的手上到了警察手上。他大气不敢出，看着警察检查他的驾照，心想他叫皮尔斯！！他不叫皮尔斯吗？？他骗了警察！……不，他可能只是骗了我！那警察会突然叫起来吗？？因为他对自己的名字说了谎？他该怎么解释？？
在他脑中天人交战的档口，警察已经检查完了他的驾照。他完全没有生气的迹象，干脆地将驾照合上，还给了皮尔斯，问：“刚才那三辆黑色轿车里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呼……安迪松了一口气。
听到警察的提问，皮尔斯抬高了眉毛，轻摇了一下头，用非常自然且礼貌的口吻说：“我不认识他们，警官。”
警察审视着他的表情，但没有发现任何破绽。他微一点头，打算放他们走。正当他打算离开时，他瞥到了藏在皮尔斯脚边的金属箱子。警察敏锐地停下脚步，说：“箱子里是什么？”
皮尔斯顿了一下，脸上仍然保持着礼貌和镇定，只有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这是……是我的实验材料。”
出其不意地，安迪弱小的声音从皮尔斯身边传了过来。皮尔斯瞳孔收缩了一下，但并没有回头看安迪。警察的目光越过皮尔斯，落到了安迪脸上。安迪被警察盯着，十分不自在，整条脊椎紧绷着。他僵硬地指向车后箱，警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他藏在后面的一整个微型实验室。
“什么材料？打开箱子让我看。”
没有想到警察会这样要求，安迪的脸顿时白了，舌头打结地说：“我恐怕……这……这……我做不到。”
皮尔斯悄悄瞥了他一眼，眼神很复杂。
警察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的工作？”
安迪：“南卡罗来纳大学。数学系。”他重重咽了口口水，“我是数学兼生物学教授。”他顿了顿，继续说，“很抱歉我不能给任何人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很多论文在发表之前是学校的机密，我不能透露我在用怎样的实验材料。非常……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说完这些，安迪的心在狂跳。那个警察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他看。安迪几乎被他看到崩溃，仿佛下一秒就能从他嘴里迸出真相来。
天哪……天哪……他快走吧……他在心里央求。
那警察思索了几秒，点头说：“那你们可以走了。车速慢一点，老兄。”
皮尔斯露出大方的微笑：“谢谢。”他重新将车窗合上，朝警察点头致意，然后发动了汽车。黑色路虎重新在高速公路上移动了起来。
直到车开出两百米远，安迪才哈——地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像烂泥一样软了下来，连声说“上帝……上帝……我以为我会死在那儿。”
皮尔斯欣然说：“完全不会。你做的好极了。”
安迪将脑袋无力地靠在车窗上，重新变成了一只生无可恋的土拨鼠。面对皮尔斯的夸奖他一点也不想说谢谢——害他变成这样的元凶还不是这家伙吗！
皮尔斯：“你为什么要帮我？”
安迪目光焦距在空中不存在的一点上，缓缓地摇头：“我不知道……完全是脱口而出……当我脱口而出才意识到，我必须得把这个谎撒到圆满……”
皮尔斯：“想知道箱子里是什么？”
安迪：“……当然。”
皮尔斯：“说出那个魔法词。”[注2]
安迪：“……”
安迪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强撑着坐直了身体，看着皮尔斯的侧脸认真地说：“Please.”
皮尔斯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好吧。提示，首先，这是一个冷藏箱。”
[注]DEA：美国缉毒署
[注2]Please是非常常用的礼貌用语，但其重要程度可能被很多人忽略。许多英语国家的人要求别人做什么时，一定会加上please，就算在匆忙的情况下，也会记得在句末补上一个please，否则会被认为是很不礼貌的说话方式。因此当你向对方要求什么时，对方可能会开玩笑地说“Say the magic word.”这个magic word就是Please.
安迪想起刚刚飞驰而过的DEA的车，显然那个叫爱德华的人和毒品有关，一个电话就能让那么多警车出动，他绝对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怀疑道：“毒品？”
皮尔斯：“不。”伸出食指摇一摇，“第一次。”
安迪没想到皮尔斯还要算次数，脱口而出：“什么？？”他低头看看那个冷藏箱，低头仔细思索，医院……冷藏箱……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恐惧，缓缓地说出答案：“……人……头？”
“噗！”
皮尔斯被呛到，哈哈大笑起来，安迪感到整辆车晃了一下，紧张地提醒他：“看路……”但这个猜测戳中了皮尔斯的笑点，他笑个不停，让安迪觉得十分没面子。
皮尔斯：“你……哈哈哈哈你是认真的？哈哈哈哈是谁的人头……”
安迪：“……”
安迪低声埋怨：“够了……够了吧？”
皮尔斯感觉到安迪的不愉快，好容易才收住笑，说：“不。第二次。”
安迪皱起眉头：“我一共有几次机会？”
皮尔斯：“两次？……好吧，三次。”
安迪认真地说：“可能性太多了，你应该给我更具体的条件提高猜中的概率。”
这时，他们开到了休息站，皮尔斯将车拐进了休息站里，说：“走，去吃点东西。”
他小心地提起箱子下车，安迪嘀咕着“我一分钱也没带”从另一边下车。
片刻后，他们坐在了休息站的咖啡厅里，一人面前放着一盘意大利面。金属箱子贴墙放在皮尔斯的脚边。此时已是下午五点四十分，天渐渐变暗。安迪肚子里的冷三明治早就消化了个干净，正抱着盘子狼吞虎咽。皮尔斯像真正的绅士那样优雅地吃着晚餐。看到安迪腮帮鼓鼓快速咀嚼的样子，愈发觉得他看起来像只正在积极屯食的土拨鼠什么的。
安迪在工作中养成了快速吃饭的习惯，用三分钟解决了所有的面条。他抓起纸巾重重地揉了一把嘴，揉掉了沾在胡子上的酱汁，然后一边嚼嘴里没吃完的面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皮尔斯看。
“你……”
“嘴里有东西时不要说话。”皮尔斯打断道，“等我们到了华盛顿，你可以先去配一副新眼镜。”
安迪：“我们……？？”
皮尔斯：“我们不去迈阿密。对警察永远不能说真话，我以为你知道这一点。先咽下去。”
安迪：“……”
安迪努力地将食物往肚子里吞。
皮尔斯：“今晚我们需要赶夜路，这样明天就能到达华盛顿。到了那里以后你就自由了，我会支付租车的钱。”
安迪咽下了最后一口食物，但他发现自己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便坐在那里悻悻地看着皮尔斯。皮尔斯站起来说：“在这里等我，我去打个电话。”说完提起箱子站了起来，大步朝咖啡厅外走去。
安迪驼着背，一脸无聊地对着自己的空盘子坐着。
我现在可以丢下他逃走，他想，那我的麻烦就到此为止了。啊……可是我没有带钱，我会被服务员抓住，然后因为试图吃霸王餐而被扔到警察局。这时警察会彻底调查我，然后发现我帮助过那个家伙……
想到这一层，他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
这时，安迪听到背后的餐厅门发出叮的一声，服务员喊了一声“欢迎光临”，有几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进来了。其中有一个人的声音触动了安迪的神经，他的后背一下子绷了起来。他正背对着门，不敢回头看。但他记得那个人的声音，记得非常清楚。
那人是裘德！就在今天下午，毫不留情地朝他开了一枪的家伙！
第八章
安迪紧张地坐着，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那帮人就坐在了他身后的桌上，虽然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安迪仍然能感觉到他们听上去不太愉快。他觉得自己仍然需要确认一下他的猜测，扫视了一圈桌子后，抓起了自己锃亮的金属勺子，用纸巾擦干净，对着自己照了照。他在勺子里看到了自己变得滑稽的脸，便将勺子悄悄地举起来，在反光里隐约看到了那个穿黑色背心的光头黑人。
那真的是裘德！朝他胸口开枪的家伙！
他身后的桌上一共有三个人，他的女学生阿什莉并不在。说不定他们已经杀了她……想起在停车场里的遭遇，安迪余惊未了，手抖着放下勺子，僵硬地绷着腰板。如果被裘德发现他还活着，这次可没有一只眼镜盒子帮他挡掉枪子儿了。
在等待食物的时候，那三人在低声交谈，安迪竖起耳朵，听到了只言片语。
“……你确定吗？”
“和弗兰克告诉我们的车型吻合，而且左面车门上有弹痕。”
“林恩，去看看东西在不在那辆车里。”
在裘德的命令下，一个男青年立刻起身离开。听到“弹痕”“东西”，安迪敏锐地意识到——他们不会是在说我的车吧！那他们要去看什么“东西”……难道又是那只可恶的箱子？！
裘德和刚才那些开黑色轿车追他们的家伙竟是一伙的……经过了那么多从天而降的麻烦以后，安迪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自作多情。
我到底是卷入了多大的麻烦里……不……我应该拒绝皮尔斯，然后立刻离开这里……皮尔斯？？
安迪想起那个丢下他出去打电话的家伙，心里咯噔一下。如果他从外面回来，被裘德他们看到手里的箱子，他们会掏出枪来把他打成筛子！
安迪心里乱跳，胃部有些隐隐抽痛。虽然他想亲手把皮尔斯打成筛子，但他一点也不想真正地看到有人被打成筛子。尤其是在经历过枪击后，这种死亡临近的恐怖感觉让他颤抖。
正在安迪思绪乱飞的时候，他听到门口传来叮的一声，下意识回头，然后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人正推开餐厅的门。他的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花花公子气质，从微卷的黑色头发，到轻浮的眼梢，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一股令人讨厌的“人生赢家”的气质。
安迪瞪着眼睛看他，但皮尔斯没有抬眼。他感到裘德似乎要朝他看过来，连忙将头转回来，两手慌神地在空中抓了抓，似乎在寻找救急工具。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用来召唤侍者的小型呼叫器上。他随手抓起那东西贴在耳朵上，大声说：“你好，昆汀？是我。没错你不用过来了，我马上就到。不用，不用过来……”
他一口气说完，紧张得微微喘气，慢慢将手里的呼叫器收起来，放在自己面前。他不敢再回头，生怕自己会引起裘德的注意——那个强壮的黑人就坐在他的右后方。但他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嘴里默念“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店门口。
皮尔斯刚推开门，半个身体还没来得及进入店里，就敏锐地听到安迪喊出“昆汀”的名字。他的目光快速扫了一圈周围，注意到了几个来者不善的家伙。他收回正跨过门槛的脚，一顿也没顿，非常自然地转身离开餐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叮铃一声，餐厅的门重新合上。
安迪笔直地坐着，乱哄哄的脑袋里开始估测皮尔斯的步速，计算他从门口走到桌边需要几秒。他花了两秒钟算出答案，然后在心里默默数到八。
没有任何人来和他打招呼，安迪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非常完美……他轻松地想，那我也可以走了……
……咦？等等。
他走了我怎么付账？？
安迪重新想起了这个残酷而又现实的问题，咕嘟咽了口口水，甚至没感觉到服务生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先生。”系着白围群的男服务生对他说。安迪不自觉轻轻“啊？”了一声，整个人弹了一下。他连忙推了推自己破碎不堪的眼镜，抬头心虚地问：“什么事？”
“有位先生为你付了帐，并让我把这个送给你。”服务生说着，将手里的一支红玫瑰递给了安迪，同时露出了冷暖适宜的“祝福你们”的微笑。
安迪的目光从服务生刺眼的笑容上转移到了那支红玫瑰上。他非常不解地接过那支花，絮絮叨叨地说：“好……好的，好的，谢谢。……等等！洗手间在哪里？”
服务生像餐厅深处指去。安迪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尽量不起眼地站起来，朝餐厅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左右四顾。还未走到洗手间，他就看到了一扇玻璃侧门。那正是他想要的。安迪放慢脚步，踟蹰地顿了一顿，确定没人注意到他后，推门走出了餐厅。
呼……
走出餐厅后，安迪为自己捡回一条命而长长叹了口气。他像抓着餐具那样毫无情趣地抓着那支红玫瑰，漫无目的地到处张望，试图寻找皮尔斯的影子。忽然，他看到身旁有个四五岁的金发小女孩在扯着妈妈的衣角嚎啕大哭：“呜哇——爸爸的玫瑰……我要爸爸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