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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良——by小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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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良没料到他转移话题,并且是如此快速如此风马牛不相及,怔忪中只来得及丢过去"废话"的眼神。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见仁端张矮凳子坐床下边,翘起一条腿,两只手叠放在膝盖上,一副探究架势。
"没有。"季良干脆的答道,"因为兄长出生时费尽周折取了单名善。"
见仁悠长的"哦"一声:"原来是为了彰显兄弟一脉相承,又顺便蕴藏基本人理纲常,可不是随便而为呀。"
季良听了不免眉头一皱,头一次觉得说不定是真的意义深刻,并不完全是偷工减料图省事。
在他感喟的时候,见仁低声呢喃,微弱难辨。
"你嘀咕什么?"
见仁轻笑摇摇头:"没什么,刚才我胡乱猜测,会不会是‘良夜不能留,竹帘掩小楼'之类,以为令尊出于某种纪念,寄情于名。"
季良撇嘴哼哼:"每年黄历上我们生日那天,他总忘不了标上醒目的朱红符号,配套的专门备了小册子记录从出生至今花费的每笔银两,明白对我们说,‘以后一定要还',真要为了有纪念性,不如取名‘欠债'、‘还钱'。"
见仁先盯着他,继而肩头耸动,继而爆发石破水镜的笑。
"没想到啊没想到,庄主对逗乐也十分在行呐。"
这种赞美,被夸奖的人显然鄙夷,他躺平了身子,缩一只手进云锦被,留在外面那只提被子盖住肩头,最后,张口完成一个圆满的呵欠。
见仁瞧着他迷雾泛滥的双瞳,唇上吊着光影里格外旖旎的笑容道:"可是舒服些了?"
"唔?"季良不明究里。
"没关系,还有个更好的办法。"
见仁腰一挺,仿佛狂风卷花,眨眼工夫人就移到床沿上。

第二十六章

他手压在遮掩季良身体的锦被边缘,偏着脖子垂着眼帘,半懒半娇的看着,顿了顿,上身缓慢的从容的如清泉漫过池塘的俯下来。
熏在衣衫上好闻的茉莉香气,缠缠绵绵绕弯抹角,把季良包裹起来。
简单束在脑后的柔软头发,静悄悄滑过肩膀悬落,于春夜河上空气里轻声叹息,又轻飘飘擦抚在季良颊侧。
如明月的面,如柳叶的眉,如星瞳眸如樱唇瓣,渐渐的,都靠过来。
一寸又一寸。
温热绵长的气息,拂在脸上难抑酥痒。
季良头脑有一时混沌,辨不清晰疑是梦,只有停在胸口的手下意识收紧,烟色绣球云锦被上就被抓出深沉的褶皱。
脸和脸之间,不过半尺。
你呼他吸,他呼你吸,一团和气。
和气里,见仁笑颜盈盈,一双眼珠子像润了水,清中带艳,婉和而暧昧。
接近,在继续中。
季良眼睁大了,唇抿紧了,全身上下都绷得牛皮一样,猛然,他恢复意识狠狠推了见仁一把。
"你干什么?"
见仁扯着被子向后仰,下面那人拽着被子遮体,一拉一带,"嘭"一声响,见仁就趴在季庄主的胸口上,季良的眉骨就磕着他的额角。
顿时眼冒金星。
见仁揉着额撑坐起来,嘶嘶吸凉气。
"我不是一直在好心好意为庄主抒解烦闷吗?"
季良捂着痛处连瞪眼都做不到,一鼓劲,鲤鱼打挺直起上半身,长臂甩出去抓着见仁领子,咬牙切齿:"别玩过火,当我是谁啊你?!"
"韶华庄庄主,在下目前的衣食父母。"见仁正色认真快速的答道。
季良嘴角抽搐,拳头发抖,终是重重哼气,放开被蹂躏的领子翻身倒在床上。
"庄主,在下知错了。"见仁语气颤巍巍的看着把被子裹得死紧的季良,"以后再不敢调戏庄主大人,求庄主饶了在下这一次,往后一定感恩戴德涌泉相报。"
夜风穿越门缝,摇曳了烛火,影子们乘兴起舞。
"即便庄主一时半刻怒气难消,整个头憋在被子里,舒服么?"
为了明确回应,季良扒开一个缺,大口大口喘气。
"庄主--"见仁试探性唤他。
"出去。"
"--庄主。"
"滚出去。"季良侧身斜眼,企图用尖利的目光在墙壁上开个洞。
见仁不为所动,眼珠子转了半圈,吃吃低笑。
逐渐演变成呵呵大笑,他抱着肚子笑弯了腰,从床上笑到床下,跌坐在地板上埋头顶着床沿停不下来。
"闹够了没有?"季良忍无可忍回头吼他。
"够了够了。"见仁拿袖子擦泪水,咧嘴呼吸,"哎,撞得真疼,庄主有没有伤着眼睛?"
说着,伸手拉锦被。
季良朝墙边蹭。
"看看呗,要是留下疤痕倒没什么,只会更增添庄主男儿气,但是如果影响到里面今后东西都看不清,我可就罪大了。"
面墙的人心有所动,自己指头在眉上按压了番,除了肿痛,似乎骨头完好视力也完好。
于是他嗯了嗯,大概是说,我没那么娇气。
"谁能肯定呢?"见仁交臂枕在柔软褥子上,歪脖望向团实的背影,"以前同个院里的人,瓷杯磕破鼻梁,第二天发高热,拖两三天竟死掉了。"
"少咒我!"
"我是关心庄主呐。"见仁语气里很委屈,就像纯洁小羊羔被误认作了凶险大灰狼。
"那就让我安静点。"季良闭上眼打定主意不再去理会他。
应该还在气头上,然而睡意不着痕迹的缓缓袭上来,不同于晕船的身心疲惫。
过去是想睡也睡不塌实,胃里被一只手抓挠闹腾不休,脑袋里又仿佛有人不知停歇用锤子敲打,筋骨都是懒散的,真想就这么拆得零碎,朦朦胧胧里只希望快点踩上结实的土地发誓再也不上船。
之前选择行程时,他是认真考虑过放弃水路,宁愿马车上多颠簸几天,要不是突然传来的消息,必须得及早赶过去。在新丰望着船时,即便码头管事把里面的布置航行的稳定吹得如何天花乱坠,总抵消不过旧记忆中的悲惨暗淡。
现在,他竟然忘记了新旧厌恶,看见了笑得慈祥的周公在招手,波涛动荡化作奉茶小童儿拉他过去的手臂摇摆。
或许能头次在船上睡个好觉。
房里静悄悄,偶尔蜡烛燃烧呲啪炸响,火光闪烁,浅淡的影子也迷糊了,手脚不利索,贴在墙上要死不活。
季良睁不开眼,总在下面的一侧肩膀麻木了,他蹬蹬腿翻身。
被子被什么牵制住了,不能顺利的随着移动。
他勉强分离半双粘乎的眼皮,暗暝光线下床边上黑黑的一颗头,白额靠着曲臂,曲臂压着被角。
"唔。"他示意自己的所有物被侵占。
那颗头一动不动。
"喂。"
"嗯?"
"被子。"
"啊,很舒服。"
"让开。"
"哦。"
见仁抬起胳膊,季良抽动,重把自己盖好。
良久,周公笑意更深。
季良即将跨进那美好的厅堂,突兀的,响起闷脆一声"阿嚏",他勉为其难回了一次眸。
"你怎么还在?"他有些口齿不清。
见仁埋在袖字里蹭揉鼻子:"腿麻了。"
"唔?"
"起不来。"
"诶?"
"我不会打扰庄主的,请别在意。"
烛火垂死挣扎,最终熄灭了,只剩一滩浊泪。
哪怕商场上狠决冷酷,要不在意有个人准备在寒气犹甚的地板上坐一夜,更就在眼皮底下,无论如何季良目前还做不到。
于是恍惚里他想到个折中的办法。
他斜见仁一眼,往里挪了挪,撩开被子说:"虽然窄,挤挤还行。"
见仁在黑暗里看着他。
"快点......"
"我努力。"
好不容易搬上床,对于两个男人来说,空间果然狭窄了点。
"庄主睡相可好?"
"干吗?"
"地板很硬,摔下去会很疼。"
"......要不要现在就送你下去?"
"不要!"见仁抓紧了被褥。
"老实,睡觉。"季良的声音在呵欠里软弱。
见仁背对着他,不说话,不动,注视着屋里那些怎么也分辨不出轮廓的物件,渐渐,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员。

第二十七章

习惯的力量有多顽固,季良睁开眼就体会到了。
天色微暝,大概是卯时过将临辰时,在庄里,他通常这个时候已经起床准备开始又一天。
就在刚才他梦见了一个熟人,保养得体的脸上没有多少皱纹,眼神柔和得像五月阳光,他的背后有洁净的云彩和金灿的苇草穗。
贤安。
他叫他的字。
贤安,这世界上不能掌握的太多,要能放开,要自己活得开心。
贤安,照顾好他们,我所辜负的替我补偿。
贤安,不要为难他,他比想象里坚强,比想象里脆弱。
他的神色古井无波,一如那天,坦然,毫无惊诧慌张,连说的话也是一样。
然后,仿佛有只手在看不见的远方拽动了绳索,他风动袂摆,掠影而去。
云彩草穗也都去了,空荡荡一片草园,小指盖般大的浅蓝复瓣花,悠悠盛放,在面前散出清淡香气。
香气渐渐扩张,花朵渐渐弥漫。
满园子里都是那一朵朵浅蓝,一阵阵淡香。
于是季良就醒来了。
在感觉最惬意的时候。

"早上好。"
季良被吓了一跳,抬眼循声一望,见仁歪着身子倚靠床头,正在冲他微笑。
"做好梦了?脸上口水还挂着。"
季良不相信他的话,只在被子上蹭了下脸颊,他的鼻腔里,仍是盘桓着不肯离去的清香,辨识了会儿,似乎从旁边传过来。
他看着见仁。
头发稍有零乱,鬓角几缕圈曲着,眉眼弯弯,唇沿勾勾。
"你--"季良清清喉咙,盯着他眼下阴影,"你整夜没睡?"
"对不起,我知道应该珍惜第一次和庄主同床共枕的机会,尽量给庄主留下美好的回忆,可是--"见仁抓顺额头上遮眼的碎发,"我太紧张了。"
"唔?"
"‘庄主会不会罗汉掌八卦腿把我摔出去啊',老想着,结果就担心得睡不着。"他揉着眼睛,语调懒倦。
季良撑坐起来,扭动僵硬的颈项,一双手悄然搭上他双肩,力度恰适的揉捏。他撇头,白皙手指略有突出的指节,柔和在淡彩晨曦里,每一曲一伸,皮肤上细小的皱纹慢慢变化。
他垮肩吁了一声,没有完全消退的懒倦嚣然尘上游走骸骨。
门外,有低碎对话。
"现在?"
"不知道醒没有。"
"你先推门看看。"
"怎么不是你?"
季良提声道:"进来吧。"
门扉唧啦着开了,小厮走前面,丫头跟着,一个人端着盆水,一个人捧着茶盘。
他们安分守纪目不斜视,水放在架子上茶放在桌子上,然后小厮转身。
丫头倒好茶,胳膊肘捅小厮,小声说:"呆着干吗?还不为庄主更,衣--"
那个"衣"字,在她明白小厮发愣原因的时候,卡在牙齿缝。
见仁侧身歪脖看着他们,一只手仍旧搭在季良肩头,另一只风情万种拨开滑到胸前的头发。
小厮立刻局促不安,"呃呃"了半天,丫头反应快一点,连忙低头说:"对不起,奴婢该死,请庄主恕罪。"纤细的手抓小厮衣摆,让他别再死盯着挪不开眼。
季良耸肩抖开伏在他背上偷笑的见仁,上下打量他一番:"回你自己屋里去。"
"哎哎,好歹陪伴了一晚,起来就赶人家走,庄主太无情了。"
见仁拉拢散开衣襟,硬扯半片被角委委屈屈擦拭眼角。
季良已经习惯他玩上瘾的把戏,刚正不屈,横眉冷对,只是脸色略微发白。
"贤安小兄弟起来了?"
熟悉的旱烟味道随着早晨问候飘进来。
"哟,这是什么架势?--娇娇公子也在啊。"曲达见怪不惊地瞟了一眼,正瞧见季良眉骨上隐约带红,随口问,"庄主这儿是怎么了?"
季良摸了摸,思忖小半会儿,答道:"蚊子叮的。"
老头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地点点头:"河上果然环境不同,才春天就有大蚊子了。"
"是呀,那蚊子可大了,飞着时嗡嗡的声音能把耳朵震聋。"见仁趣味昂然的接口。
"那么二位昨晚岂不是一夜难眠?"
见仁充满敬佩的望着季良,说:"多亏庄主足智多谋智勇双全,三两下就把它制服赶了出去,可惜还是受了小伤。"
他伸出手要去柔情抚摩,季良啪的拍开。
"一晚没睡倒还是有精神瞎闹,不累啊你?!"
"庄主的恩幸,在下怎么会觉得累。"他贴近着季良,婉转的嗓子眼里带着缤纷桃花。
丫头已经红了脸。
季良眼皮一沉:"曲主事,吩咐下面的人准备一根麻绳和一块磨石,有人想要到河底去赏鱼。"
"现在吗?"曲达看着外面天色,"大伙都忙,恐怕分不出手来。"
"谁这么有雅兴?我来帮忙好了。"见仁欢快拊掌,"我也想去见识见识运河里的鱼儿是何种模样,可是人家不会游泳。"
"你要帮忙正好,过来,我带你去找那两样东西。"曲达朝他挥手。
见仁跳下床,一边趿着鞋一边问:"绳要多粗的?太细了勒在肉里难受,粗了又硌得慌。"
"你可以先绑在自己腿上试试。"季良沉声道。
"诶,好办法,还是数庄主聪明。"见仁追着早一步出去的曲达,"烟伯,慢点。"
季良面墙错牙,初醒来时淡浅的美好已经荡然无存。

清晨算得上冷冽的风呼的刮进衣衫里,霎时间刺疼了皮肤,见仁倒吸一口气,交臂环着肩。
曲达在船舷上敲掉烟渣,说:"庄主今天心情不错。"
"我觉得比往常更冷酷呐。"见仁搓着凉的衣衫。
"他晕船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哪次不是要死不活强撑面子的,刚才有力气瞪眼,足见休息的很好。"
"他是休息好了,我可困--"他捂嘴打呵欠。
曲达看着他。
"也许应了你的话,我想,是有点择床。"见仁微合眼望着苍茫一片的河面。
云水混绕在天际,模糊了视线,粘稠的仿佛新刷上墙的糨糊,那摇荡着的河水澎湃着暗淡的浑浊的光,拍着船身便支离破碎,连虚伪的悲哀都来不及。
见仁靠在船舷木栏杆上,风鼓动他湖蓝外衫,从宽敞的袖袂里贯进去,卷起松弛的宫绦,镶了细皱的下摆猎猎飘扬,整个人仿佛被风托着的庄生蝶欲翩欲往。
墨黑的头发愈加零乱,额发扑面,鬓发拂耳,脑后的一丝丝一缕缕,纠结缠绕盘旋,他连撩一下都懒得动,就那样任凭它们肆无忌惮乘风作乱。
"呀,公子。"
见仁闻声转头,思月提着裙裾停在他后面。
"昨晚你哪儿去了?担心死了。"
"被庄主留宿了。"见仁拢袖,这时才想起来没有告诉他们就消失了一晚上,还不知道书影会急成什么样子。
思月看了眼曲达,"公子,回去吧。"
见仁点点头:"烟伯,挑选麻绳的事,暂且等到以后吧。"
"啊,有这种事吗?我可什么也没有听见。"老头子扭脖子望着别处。
见仁翘唇轻笑:"是我做梦了。"
说着,和思月慢慢走回自己的客舱。

"是我错了,不该丢下凄楚苦痛中的你,独自跑去和庄主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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