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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良——by小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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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季良指着他对复安安说,"让这个叔叔背你。"
"我是大哥哥。"见仁纠正他的称谓错误。
"我还你长辈了呢?咦,这样也不错。叫我一声伯伯来听。"
"连朋友的便宜都要占,臭商人脾气。"季柯踢他屁股。
复安安已经攀在见仁腿上,叫着要背。
季柯摸着她的头说:"不可以缠着大哥哥,能欺负的只有舅舅。"
"姐,你教育的什么道理?"
"为增加家族亲情而努力。"
季良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复安安时机把握得很好,跳扑到他怀里,把他撞个人仰马翻。
"你们还笑!快拉我一把。"
季柯非但不响应,拍掌给女儿鼓劲:"就是这样。"
见仁咬着嘴忍住笑,从背后把复安安抱起来。
"别被他身上骨头磕疼了。前面花开得很漂亮,我们去看好不好?"
复安安看了眼娘亲,见她点头,拉着见仁的手往前跑。
"慢点,小心脚底下。"
"大哥哥真罗嗦。"
"都没有人关心我吗。"季良揉着痛处站起来。
季柯给他拍拍衣服上灰尘:"你的这个朋友,是怎么认识的?"
"干吗?"
"我没听说过你在外面结识了这样的人。"
"姐,你是有夫婿的人,不要总把半份心放在我那边。"
"我娘家的事,凭什么不能关心?!"
"那也不要安插那么多眼线。"
季柯拍灰的手使个狠劲,在季良腰背上掐一把。
"什么眼线?都是你忠诚的属下,我也是勉为其难,有消息传来就听听咯。"
季良吃疼不敢叫,苦笑着:"可真是辛苦你了。"
"姐弟嘛,不用客气。现在说说这个人,我觉得有些熟悉。"
季良转头盯着她,眨眼。
"我是季半仙,你不知道么?--你调开头干什么。"
"仙气不可目睹。"
季柯柔柔揪着他耳朵,猛然拉近。
"没关系,家人嘛,伤不了你。"
她瞧着前面女儿和那个青年兴致勃勃蹲在地上,围着一丛花草嘀咕。
"我听说,两三年前,爹带回去一个模样秀气的年轻人,养在碧云居里,少有现在外人眼前的时候,难道--"
"姐,放手,很疼。"
季良挣开,用力揉。
"我不知道以前他是谁。"
"不会出问题吗?"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足以自己判断。"
"你自小在别人眼睛就是个非常理智的人,几乎从不感情用事,没有出过错。但是,我要提醒你,这个世界上,绝对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我还没进韶华庄以前就知道了。"季良理理前襟皱摺,"姐姐,我能分得清。"
复安安回头向他们招手。
"娘亲,舅舅,快来看,大哥哥挖出好大一窝蚂蚁。"
见仁挥着手里半截树枝,偏头笑得五月春光丽。


第三十二章

回到复府,复康刚进门没多久,换了外衫在吃茶,复安安欢跑着扑过去,他张臂搂住,刮了她的小鼻子问:"玩得高兴吗?"
复安安使劲点头,爬上父亲膝盖坐在他腿上,摇晃手里柳条枝,天真烂漫的说:"我们去划船,还去爬山,舅舅好没用,走一半就累了。"
"小祖宗,也不想想你一直赖在谁背上,那么沉。"
季良捏着肩膀摊在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无可奈何的辩解。
季柯觉得伤过的脚脖子隐隐有些疼,坐在凳上轻揉。
复安安显然很兴奋,一边咯咯笑个不停,一边断断续续的讲话,复康揽着她,倒了杯温茶喂她。
见仁走到季柯身边,道:"让大夫来瞧瞧,伤筋错骨的事总得要小心。"
"没什么,大夫留了药酒,待会儿去擦擦。"
复康挑眼看过来,也说:"真不懂得照顾自己,让你别到处跑的。小桃,还不搀夫人回去擦药。"
季良看姐姐给他一个"安心"的表情,就坐着喝了口茶。
复康把女儿交给奶娘,让她带着去洗手换衣服。
"安安都被她娘宠坏了,越大越缠人。"他摇摇头,"尤其你这个最好欺负的舅舅来了,看她这几天晚上睡觉都笑着。"
见仁在端详一副字,辨认着下角的印章,是篆体字,弯弯扭扭的朱红,透出一种奇怪的苍凉。
"这位公子,若有怠慢还请多多包涵。"复康笑得谦和,吩咐外面的人可以布桌准备开饭。
"现在这样挺好,在下少有机会出来走动,复夫人和复姑娘都是顺和亲近的人。"
季良不敢苟同的瞟他:"安安见了你又老实又听话,见了我跟老虎见了兔子,到底谁是她舅舅?"
"因为小孩子心里纯粹,一眼就看得出谁的品行更好。"见仁吊眉,非笑似笑地看着他。
季良张口"你、你"了半天。
复康呵呵低笑:"她眼尖,早看出你人前人后两面三刀,最忌惮的就是她和她娘,不赖着你顽皮还赖哪个。"
"姐夫,你们两个居然合起来对付我。"
"我们是在讲事实罢了。"复康饶有兴趣的看着季良错牙懊恼。
"交友不慎!结亲不查!"
"你正在捏的茶盏,是景德镇官窑年初出的新品,二十两一只,给我省着点力气。"
"老爷。"季良没来得及接嘴,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多岁,背微微躬着,拢着袖子,直接走到复康跟前,低声说几句,声音低哑干燥,像秋天晒枯了的稻草,没有特别情绪在里面。脸色是大病初愈后惯有的没精打采的青白,有些许风霜沾染,明明须发都不是很浓重,偏留着遮了小半脸的络腮胡,一根根都是风吹日照发育不良的败草。
与面容上的萎靡不同的,是一双相比之下异常明烁的眼睛,即便是垂着眼帘,也能感觉到精光从里面流泻出来。
见仁啜了一口茶,赞叹"好茶叶"。
季良等他们说完,点头叫了声:"复总管。"
中年人拱拱手道:"事务忙碌,没有迎接季庄主,失礼了。"
"要管着这么大座宅子,你多辛苦了。"
复康偏过头,对季良说:"城里几家商号预定了明天给你接风,蠡湖边儿上,不是画舫。"
"嗯。"季良应了声,"我会好好感谢他们的。"

用过晚饭,见仁在后院里和复安安斗草结,两个人爬在草园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季柯进了小书房,总管复重生向她报最近一段时间府里帐目。
天际收了最后一丝光线,复安安意犹未尽,闹着要继续玩。
"好孩子要早早睡觉。"见仁摸摸她整齐的额发,"明天大哥哥再陪你。"
复安安转着大眼睛想了想:"我还要去划船。"
"只要你娘亲同意,我们就去。"
小姑娘向他张开手:"抱。"
奶娘伏身给她擦了汗,说:"大哥哥也累了,我们牵手走回去好不好?"
"不。"复安安很坚决的抱着见仁的腿。
见仁扯了她的小辫子:"那我背你。"
复安安用力跳上见仁的背,冲得他踉跄。
"马儿马儿,跑跑。"
"坐稳了,看摔下来。"
"舅舅才会把安安摔下来呢,大哥哥不会。"
"为什么?"
"大哥哥是哥哥,阿常就从来不把小猫猫摔下去。"
"阿常是谁呀?"
"容姨的宝贝小子。"
见仁忍着笑,又问:"小猫猫又是谁呢?"
"阿常的小妹妹。"
"是府里的人吗?"见仁避开复安安甩来甩去的草结,问旁边奶娘。
"容姨是管理府上小丫头的,阿常、小猫都是她孩子,小猫生下来身体弱,做哥哥的阿常可护着了。"
"大哥哥快跑。"复安安在背上指手画脚。
"安安,以后你有了弟弟妹妹,可要像阿常一样保护他们哦。"
"不要!我要哥哥,我要大哥哥。"
复安安揪着见仁肩上衣料,大声闹。
"小祖宗,不可以这样对人家。"奶娘连忙拉着她,歉意的笑笑。
"没关系。"见仁紧了紧手臂,"大哥哥要跑咯,坐稳了!"

把复安安送回房,见仁累得直喘气,喝了两口茶,慢慢在庭院里走。
季良住在东院,见仁住在他旁边兰苑,回去的路上要经过宽广的莲池,一边有观莲廊,伸出去一座八角亭。
暗漠的夜里,不管是廊还是亭都是黑乎乎的,生硬荒凉的杵在最柔软的水边,死气沉沉。
池塘里零星的荷叶太过娇小,就像是几片鱼鳞,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刮走,这时全然不见踪迹。
观莲廊斜对黄石垒了座高耸的假山,和八角亭毗邻,层层叠叠上去的瘦骨嶙峋的石块,迟钝艰涩的插进天空里。
见仁跳上一块半人高黄石,吊着脚坐上面,望着默默脉脉的池塘,一丁点光亮都没有,片刻眼前就朦胧。
他歪身倚在凸出来的石头上,闭眼听见下面草丛里有鸣虫吵架。
吱吱,唧唧。s
微小的拍打的声音。
然后,渐渐临近的脚步的声音,和人说话的声音。
"就在这里吹吹风。"
嗓音很熟悉,见仁睁眼扒着黄石,尽量后仰身体,绕过深深浅浅黑影子望去。
八角亭里,一个人背水而坐,翘起腿,另一个人隔他尺余,也坐下,弹了弹下摆。
前一个伸了胳膊要去搭在后者肩上,半空里停下来,搭在了背后倚栏上。
"你院里的朱槿牡丹,比以前好看吧?"
"花更繁丽了。"
"我可特意费了重金请花匠来照顾,瞧,你的事我多上心。"
"贤安惶恐。"
"少跟我来这套假惺惺......你气色比去年秋天时候旺足,是不是阻碍去了没人束手缚脚,心里舒畅的关系?!"
那人没有接话。
"唉,你呀,悠着点。京里消息说,阮本业回朝上的折子,被压了一个多月,争论不断,祖宗成法什么的都抬出来了。"
"我原本也没指望能顺顺利利批下来。"
"贤安,有些事不是说想做能做,就能做成,这事,是不少人的心头针骨中刺。"
"我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只是,你也知道,我决定了的事,一定要成功。"
"--有雄心壮志是好事,但也要审时度势,不要沦为轻狂。"
"我懂得。"
"你来一趟也不容易,多陪陪你姐,她近段时间想家想得厉害。"
"我不一直陪着她吗。"
"可心思有一半不在她身上吧?!我就知道,阿柯给了你一个最好的借口和机会。"
"那我有小半还在姐夫身上不是么?若不是你,那几只老狐狸早把我踹出去了。"
"谁叫我娶了你姐,不帮你倒去帮外人?"
"我明白姐夫费了多少心血,大恩不言谢,改天到韶华庄来,美酒侍侯。"
"想凭点酒就把我打发了?没良心的。"他轻笑,"不过,即便不是因为阿柯,我也会帮你。"
"唔?"
"没什么。这块地上有我在,他们就下不了手,你安心吧。"说着,拍拍那人胸口。
"姐夫的话,我都信。"
"那我们,再回去喝几盅。"
"好。"
见仁靠在石头上揉酸痛的腰,发誓再也不偷看了。


第三十三章

季良和复康上午乘着马车去蠡湖,曲达也跟着,见仁告诉季柯想带书影思月去逛逛。
"正好,安安她表姑回来了,约我们河岸茶苑里见面,可以顺车送你们一段。"
车上,季柯指点着外面,告诉见仁什么地方有什么可看可玩的。
"让顺叔跟着你们,一方面算是个向导,另一方面也不至于迷路。"
"多谢复夫人。"
"瞧你客气的。既是小良朋友,别见外,称我姐姐就好。"
复安安扯着娘的袖子,要她看路边小摊上的糖人。
"真好看,可是上次买给你的,是谁丢地上了?"
复安安眨眨眼,垂下头不说话。
"待会儿见了表姑要问好,娘亲没有同意不可以接受别人的东西,记住了?"
"嗯。"
季柯给她理了理挽在耳后的小发髻,把垂下来的粉色丝带打成蝴蝶结,左右看看不满意,拆了重新结。
见仁欠身道:"让在下来试试。"
季柯打量着他:"你一个小伙子,会么?"
他浅笑着:"试试呗。"
复安安背着他,玩娘的手巾。
见仁捏着丝带两端,在指间灵巧的绕转,少顷,一对好看的双生结挂在小姑娘的耳畔。
季柯啧啧称奇:"公子的手真巧,这样复杂的结一点停顿都没有。"
"其实啊,刚才几次险些绕错。"见仁擦一下鼻子,把复安安抱上膝坐好,"还是生疏了。"
"已经比我这女人强了。"季柯有点丧气的靠在车棚上。
"但论其他的我不仅差得远,根本是白痴。--这手巾上的绣连蒂百合,我就完全不会,柯姐姐的手艺比那些绣娘还要好。"
"咱们就别相互奉承了。"
"是真的。哪怕宫廷绣坊,出来的总缺了点灵气,不似这般鲜活。"
季柯抚了抚腰间丝绦,温润的佩玉和手腕上镯子碰得铛铛脆响。
"本来是预备给她爹做汗巾子的,那个人却不想要。"
"我还以为,只要是柯姐姐决定的事,他没有不从的。"
季柯捂嘴吃吃笑:"他个大男人,难道还三从四德?只是他的心思,我从来没明白透过。"
"也许他是有说不出来的苦衷。"
"毕竟是夫妻,他也不说,总是像有块石头。"季柯突然顿住,"抱歉,跟你抱怨这个。"
见仁摇了摇头:"有些事,能说出一点会舒服些。"
他把着复安安的手,教她把手巾折成小老鼠,夹在指头间抖出跳跃。
"你和小良,怎么认识的?"
"唔--"见仁逗着复安安,想了会儿,"很奇妙的场合。"
季柯感兴趣的看着他。
"柯姐姐知道我原来的身份,是不是?"
见仁抬头注视着季柯,黑的眼眸里清澈见底。
"他在检视遗留,一个个做安排,我还有点用,于是暂时留下。不知不觉,就跟着跑这儿来了。"他弯着唇线低低笑。
"我能想象当时他一定黑着脸,自以为是,主宰苍生一样。"
见仁敬佩的看她:"不愧是柯姐姐,了如指掌。"
"哼,好歹也和他共处了六七年,肠子转几个弯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老鼠掉在地上,复安安跳下去捡。
"所以,他很少朋友,又喜欢摆张木板似的臭脸,外面的人总以为他冷静冷漠,谁肯和他相交。"
"了解他的,还要算是柯姐姐。"
季柯把复安安从地上拉起来到座位上坐了。
"但我不可能永远伴着他。他自小时候养成的性子,怕是一辈子改不掉。"她的音调失去了惯有的清亮,"得到了梦想的东西,同时错过了身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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