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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故人来BY 青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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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玉函脱下外袍将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林渺从头到脚包了个严严实实,再如易碎的珍宝一般紧紧抱在怀中,然后提高音量道:“王贵,今晚不回府了,去别院吧,把车赶快点。”

“是。”王贵应道,适时调转马头驶向另一条略窄的道路,然后扬起马鞭在两匹白马背上抽了一记,马车霎时风驰电掣般疾驶起来。

此时他们所处方位离颜家的太平别院比安乐侯府要稍近一些,王贵只当自家主子嫌马车空间不够宽敞,急不可耐要找个落脚地方与车内的姑娘颠鸾倒凤,因此十分尽责地将马车赶得飞快。

不过颜玉函会发出这个命令倒是很有些出乎王贵的意料,颜家别院位置偏僻环境清幽,颜玉函素来喜欢在那里悠闲自在独居数日,从来不会把外人带去那边,无论是相好的姑娘还是平素往来的达官贵人。

王贵暗忖,看来今天这个叫云罗的鸣翠坊新晋头牌花魁的确有些旁人及不上的本事,能令自家主子另眼相待。

第二章

林渺缓缓睁开沉重如山的眼皮醒了过来,视线开始十分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十分雅致整洁的房间,装潢陈设无一不精无一不妙,却又不显半点奢华与张扬。而他面朝下俯卧在一张宽大结实的雕花梨木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细软的冰蚕丝薄被,头顶悬着素雅的莲青色帐子。

窗外阳光明媚绿柳婆娑,有清越宛转的鸟鸣声啁啁响起。微风徐吹,带来清爽怡人的草木芬芳。

林渺一时间有些恍惚,占据脑海的记忆是浓重夜幕下一片雪亮林立的刀枪剑戟与血肉横飞好似地狱一般的残酷场景,怎么醒来却是这样静谧安闲鸟语花香仿佛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他究竟死了没有?

门口光影一变,潇潇洒洒满面春风走进一个人来,立即将林渺拉回现实,也让他同时感觉到后背伤口的痛楚。

他显然没死,但这似乎并不值得多么庆幸,如果非要面对眼前这个人的话。比较起来,他更愿意自己是躺在冰冷潮湿的水沟里醒来的。

颜玉函一见林渺看过来,霎时眼中一亮,“你醒了?”

废话。林渺懒得接腔,见到此人脸上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就没来由地心生烦躁。

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在他昏迷后仍然救了他,也懒得去想这个问题,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离开这里,回到他熟悉的环境中去,于是他手一撑就想翻身坐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后,林渺重新重重趴回了床上,后背也因为这一动作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禁不住闷哼一声,疼出了一头的汗。

身上盖的蚕丝薄被滑到腰下,他才意识到自己竟是浑身赤裸,只不过上身夸张地缠着一圈圈厚厚的白布,把他裹得像只茧里的蛹。

他皱起眉头,有些费力别扭地将薄被重新拉至腋下。

那柔韧紧致的蜜色腰臀之间完美起伏的大好春光一闪即没,颜玉函颇为遗憾地挑挑眉,把手中药碗搁在床边案头上后十分诚恳道:“你失血过多,昏迷了三天三夜,只进了些药汁汤水,自然没什么力气。就这么趴着好了,不必急着下床。”

三天?那杨小灰不是要急坏了!林渺心里一急又要挣扎着起身。

颜玉函一个箭步上前压着他光裸的肩头将他按回床上,老实不客气地数落道:“都这个样了还逞什么强,看看,伤口又渗出血了吧。”

颜玉函手上似乎并未用多大的力,但以林渺现在的状态却无法与之对抗,只能顺势重新趴下来。

发现男人修长温暖的手掌握着自己的肩头竟似不打算松手,林渺眸中寒光一闪,冷冷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颜玉函被噎得不善,愣了一下后悻悻然收回手。

他安乐侯什么时候被人如此嫌弃过?这世上不知有多少男女渴望在他这双手下神魂颠倒,这小子居然敢不识好歹骂他脏,真是岂有此理。

别仗着侯爷我让着你就敢胡说八道,你等着——

片刻后,颜玉函不怒反笑,悠然道:“嫌本侯爷的手脏么?那对不住了,你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是我给你脱的,身上臭烘烘的汗和血是我给你擦的,乱七八糟的伤口也是我给你上药包扎的,你全身上下都被我这双脏手摸了个遍了,怎么办?”

林渺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世上还有比这个人更无赖无耻的人么?那晚上了他的马车果然是个天大的错误!

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了,林渺深吸一口气,咬牙慢慢道:“出、去。”

颜玉函本来好整以暇等着欣赏林渺暴怒骂人会是怎生模样,谁料半天竟等来了这样简单生硬的两个字,一时间有些接受不能。有没搞错,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好不好,这院子是他的,屋子是他的,床是他的,被子也是他的,这小子凭什么赶他出去?如此无礼粗野,真是欠缺言周教。

他极其不满地抱怨道:“哎,你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不说以身相许,至少也得感激涕零吧?”

林渺对他后面一句无耻之辞直接忽略,只是面无表情地反问:“我求你救了吗?”

颜玉函再次被噎得说不出来话来,没错,他的确没有求他搭救,而是拿着明晃晃的匕首逼着他救的——虽然那匕首在他看来跟纸扎的没什么两样,但千金难买安乐侯乐意不是,难得让他碰到这么新奇刺激的事情和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人。

他无可奈何将手一摊:“你的确没求我,是我哭着喊着求你让我救的,行了吧?”

林渺本就为先前那句强辞夺理的反问而隐隐不安,无论此人再怎么恶劣,也不管他救他究竟出于什么动机,毕竟他的确救了他的命,他用这样生硬的态度来对他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此时再听颜玉函这么一说,心中不由更是羞惭,不知道如何应对才好,索性把头埋入枕中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林渺这一举动颇有些稚气,颜玉函见状莞尔,刚才被蛮横顶撞的些许不快霎时烟消云散。这小子看着厉害,其实也不过是个还未长大、心性单纯的孩子罢了。

他本想继续逗弄两句,见林渺趴在枕上大有你不出去我就把自己闷死的架势,只得妥协让步,笑道:“那碗药趁热喝了,不然会很苦。”说罢衣袂翩然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林渺侧过脸来长出一口气,随后看到床边案上的药碗。略踌躇了一下后,他用手肘撑在床上把上半身稍稍抬起来一些,再取过了药碗端到嘴边,小心喝了一口浓得像墨水一样的药汁。

药比想象中还要苦,也不知里面加了些什么成分,林渺的五官霎时痛苦地纠结成团,几乎要把这口药原样吐回碗里。但他终究没这么做,现在不是娇气挑剔的时候,他只有喝了药尽快恢复体力才能早些离开这里回家去。

他并未怀疑颜玉函会在药中下毒,如果此人真要对他不利,也不会大废周章把他救回来了。

窗外绿柳掩映处,颜玉函饶有兴致地观摩了林渺愁眉苦脸捏着鼻子喝药的整个过程,然后才噙着笑意施施然离开。这少年比他想象中更为有趣,以后有他在,自己的日子想必不会无聊了。

喝完了药后趴着调息了一会儿,林渺感觉自己体力似乎恢复了几分,于是跃跃欲试地想要下床活动一下,但刚把被子掀开他又赶紧趴了回去。

见鬼,他浑身除了上身可笑的缠了一坨白布外什么都没穿,床上也没见到任何衣物,要怎么下地活动?刚才怎么就把这个问题给忽略了呢?

那姓颜的一定是故意的,想要把他困在这里看他出丑难堪!林渺心中暗恨。

他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了,颜玉函之所以会把他救回来根本不是出于好事做到底的仁善心理,非亲非故的,自己又曾经拿匕首要挟过他,还划破了他的脖子,他有什么理由以德报怨?圣人都难以做到。

如果不是富贵闲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想要拿他寻开心找乐子,就是想让他把伤养好一些后能够更好地报复折磨他,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能够解释得通的理由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

越想越恨,林渺不自觉握紧拳头在枕上重重捶了一下,只当那是某人笑得恶劣的脸。只是这一下用力过猛失了分寸,又疼得他嘴角直抽。

他发誓,只要他恢复了行动能力,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无耻之徒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身体终究还是太虚弱,趴着趴着困意袭来,林渺就在对颜玉函的诅咒中昏昏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正在别院荷塘边翘着腿悠哉游哉钓鱼的颜玉函莫明其妙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然后摸摸鼻子自语道:“咦,谁在想我?”

……

这次林渺是被扑鼻的香味给勾醒的,睁眼一瞧,那无耻之徒正端着一个碗立在他床前。

颜玉函见林渺醒了,拿勺子在碗沿上当当当敲了数下,笑吟吟道:“来,开饭了。”

那架势那口吻怎么琢磨怎么别扭,好似逗弄小猫小狗一般,又象对叫花子施舍一样,林渺先前没处发泄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出来,从牙缝里恨恨挤出一个字来——“滚!”

颜玉函郁卒不已,那药里加了那么多清热去火的黄莲,这小子火气怎么还这么大?嘴上却不以为意地笑嘻嘻道:“你确定不吃么?这鱼片粥里的鱼可是我早上亲手从塘里钓上来的,这粥也是我亲自煮的,皇帝老儿都难得吃上一回这么美味的粥。”

说着鼻子凑到碗边夸张地嗅了一下,由衷赞道:“恩,真香,本侯爷的手艺真是好得没话说。”

话音刚落,林渺三天来只进了汤汤水水的肚子立即应景地大声鼓噪起来,让他先前强横冷硬的气势霎时失去了支撑的底气,脸上也羞惭地发起热来。

眼见颜玉函看着自己笑得越发得意,林渺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他。为免落入过于难堪的境地,他强作无事地冷嘲道:“哪有人这么自吹自擂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颜玉函剑眉一挑,“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不信你尝尝,要是你这辈子吃过比我这碗鱼片粥更美味的粥,就算我输给你,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只要我办得到,都可以满足你。”

这句话他可不是夸夸其谈大放厥词,而是建立在充分的自信基础上,他那贵为皇后的亲姐和皇帝姐夫有回吃了他熬的粥后赞不绝口,差点逼他进宫当厨子。后来他好不容易百般拒绝耍赖才推辞掉,又保证每次进宫都会带上一些自己亲手烹制出来的美食以示孝敬,帝后二人才算放过他。

圣人说君子远庖厨,多年来我行我素随性惯了的安乐侯是不当一回事的。他爱美食好享受,以他的品味来看世间最美味可口的食物不在别处,而在他自己家。不过颜玉函平日轻易不下厨,没办法,应酬往来太多,难得有时间有闲情去别院小住几日,别说旁人,连他自己都没有太多机会吃到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实在嘴馋了才勉为其难做上一点。

何况林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的,自然更没有什么机会品尝美味佳肴,颜玉函这番话自然说得底气十足。

林渺一脸怀疑,“此话当真?你不会是说假话蒙人吧?”

颜玉函十分不满自己的人品受到质疑,没好气道:“当然是真,我颜玉函几时说过假话?”

——当然,三天前和李如山那帮家将对上时编的那一套自然是不作数的,安乐侯自动忽略。

林渺被颜玉函的提议激起了好胜之心,自然也无余暇去追究那晚的事情,慨然道:“那好,我就跟你打这个赌,如果我的确没吃过比你做的粥更好的,我林渺也任你提一个要求。”

颜玉函眼中光芒霎时大盛,光华流转动人心魄,轻笑道:“原来你叫林渺。”

林渺顿感后悔,他怎么心直口快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了?可是说都说了后悔也晚了,只能冷哼一声作为回应,然后拥着被子小心坐起身来,再朝颜玉函伸出手。

颜玉函想也不想就握住了那只手,细细摩挲着感受了一下,恩,修长微凉,骨节分明,掌心粗糙,比他的手要稍小一些,与他以往握过的任何一只手都不一样,但感觉不坏……

林渺面红耳赤用力甩掉某人的魔爪,怒道:“我让你把粥给我,你抓我的手干什么?!”

颜玉函讪笑着把粥递了过去,又讨好道:“用不用我喂你?”

林渺强忍暴走的冲动,一字一字道:“不、用!”说罢拿起勺子开始吃粥。

其实先前闻到香味的时候,林渺就知道这粥味道一定不错,吃起来果然如此,爽滑鲜美浓淡得宜,对于他三天粒米未进的可怜肠胃来说实在是上佳的安慰与享受。

颜玉函目不转睛盯着林渺的一举一动,既得意又满怀期待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林渺三下五除二将一碗粥吃个底朝天,然后点头肯定道:“的确不错,火候刚刚好。”说着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将碗底剩余的一点残渣舔进嘴里。

这番举动林渺做得随性自然,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颜玉函还来不及为林渺的表扬沾沾自喜,只见他一截嫩红舌尖在恢复了些许血色的淡粉薄唇间一出即没,霎时就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不自觉也伸舌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后咽下一口唾沫。

林渺见颜玉函眸色深沉表情诡异,心中虽觉奇怪,却也无暇理会,只道:“不过,虽然你煮的粥不错,我还是吃过比这更好的。”

一句话顿时把心猿意马的颜玉函拉回现实,当下断然反驳道:“不可能!”

林渺同样反问:“怎么不可能?”

颜玉函不以为然道:“空口无凭,你怎么能证明你吃过更好的,我又如何知道你不是说假话蒙人。”

林渺毫无怯意,“这个我当然能够证明,只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抵赖不认帐才好。”

“我安乐侯是这样的人吗?说,你是吃的哪家酒楼厨子做的粥?”

颜玉函颇为光火,这小子实在放肆,居然敢一而再地质疑他的人品,等下他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全京城凡是稍微有点名气的大小食肆他都吃了个遍,至今还没发现有哪家厨子比他手艺更好的,所以这场赌局他是十拿九稳必胜无疑。

等下怎么教训林渺才最能挫掉他的锐气让他痛哭流涕向自己求饶呢?恩,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看着林渺瘦削却绝不单薄的光裸肩头,想象下面健美颀长的柔韧身体与丝绸般细腻的蜜色肌肤,颜玉函心中一荡,又禁不住想入非非起来。

林渺见颜玉函神游天外笑得邪恶,不由心生烦躁,提高音量道:“我吃我自家做的粥,你等着瞧好了。废话少说,拿衣服来。”

“衣服?什么衣服?”颜玉函尚未从旖旎幻想中醒过神来。

“你说呢?”林渺咬牙,光着胳膊握拳朝颜玉函威胁性地挥了一下。

“哦。”颜玉函这才反应过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既然打了赌,也只好勉为其难配合一下。

“稍等。”说罢转身出了门。

片刻后颜玉函拿着一套内外衣物回来放在林渺枕边,自己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旁观。

林渺无语,伸手朝门口一指,面无表情道:“出去等着。”

颜玉函忍不住要逞一下口舌之快,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邪笑,“你全身上下都被本侯爷摸遍了,现在还怕被我看不成——哎,你别急嘛,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颜玉函闪身出门落荒而逃,身后飞来的药碗和粥碗“啪啪”两声在门上砸了个粉碎。

林渺额头青筋直跳,好一会儿才将满腔怒火平息了一些,然后尽量迅速地起身穿衣。

衣服有些宽大,并不太合身,质料轻软做工上乘,穿在身上十分柔软舒适,一看就知道是颜玉函的。林渺低头看看不伦不类的自己,心中只觉别扭怪异,但有得穿总比光着强,眼下也不好计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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