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歌此时正坐在病床边，修长的手指就着那把锋利的水果刀优雅地削着皮。刀光流畅地转动之间，很快一整个雪白的梨子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他随意地把一整串果皮丢进一侧的垃圾桶，再回头看着梨子的时候却多了几分专注。目光在整个梨子上转动了半响之后，他的手再次动了。
比之之前更加华丽的姿势，带着棱角的梨片迅速地飞向他面前的盘子，一点一点地积攒到整个梨子只剩下一个光溜溜的果核。
片刻之后再看向盘子里，却已经是一朵晶莹的白色玫瑰，美轮美奂。
张进对着正优雅地擦着手的许如歌眸光一闪，终究什么话也没说而是把盘子递到了许成荣的面前，近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奇怪的相处模式。
虽然公认是小少爷和爷闹了脾气，但是还是有很多人觉得事实并不是如此，而张进就是其中的一个。明明从小就体弱多病，加上后来上了医学院就更加沉默的小少爷，怎么现在似乎彻底变了一个人。
许成荣捻起一朵梨片花瓣，不薄不厚的口感伴随着甜味在舌尖上蔓延很舒服。不过他也只是动了这么一点，继而摇了摇头。
张进了然地把盘子又拿走，却冷不丁听见爷有些疲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了起来，“小铮，以前你不愿意接我的班，那么现在我想问问你怎么想？”
许如歌没有抬头，他不太喜欢手上黏糊糊的感觉直到把手上的皮肤都擦红了才停下，“我怎么想都可以的话，你就直接养老退休来的好。”
他的话很直接，却让许成荣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亮光，“好！”
张进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却还是在许成荣示意的目光中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只是他的心底忽然有了一丝明了，许家这是要变天了……
许如歌听到了对方的回答，却并没有太惊讶的感觉。许成荣对小儿子的宠爱，他……很多年以前就很清楚。就像当年他的出走，对方的断绝关系同样不啻于一种解脱。
“你知道你恨我害死了你哥，但是我保证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情。至于沈姨说的你喜欢他的事情，我以后也不再追究。只希望你好自为之，别在执迷不悟毁了我对你的期望。”
许如歌心下微动，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没有。
好在许成荣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甚至对方有类似夺权的话语很是满意，“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我们就回家，至于交接的事情既然你不反对就明天好了。”
许如歌有些随意地笑了笑，只是仔细看却没有特别的喜悦或者别的情绪。这一场病之后他一直如此，顿时在众人的眼中就愈加怪异了。
但是别人不敢说，许家新的女主人是敢的。
所以当许如歌挑着眉，看着自己的后妈久违的那张笑脸说着讽刺的话的时候，还是略带着一些怀念的。
“哟，我们许小少爷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哥死了你应该会去陪葬呢。”
许如歌的心忽然一颤，只是面子上是不会有所表示的。相反他的笑意和厌恶，也不需要再掩饰，“沈雨晴，有没有人曾经告诉过你。你从来不是这里的女主人，以后也绝对不会。”
“小铮，你胡说什么呢，我和你父亲的结婚证还在楼上房间锁着呢。”
许如歌如愿地看到了女人瞬间苍白的脸色，还有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狠戾，却不在意地从她身侧走过，“父亲今天在医院说，明天就把安盛全权交给我。”
沈雨晴保养得当的脸上闪过些许恼怒，却在看到许如歌那完美的侧脸瞬间再次隐忍了下来。她虽然才二十八，但是能够在许成荣五十岁的年纪还牢牢地霸着着女主人的位置，怎么可能会没有几分本事。
倒是眼前的少年，让她狠狠地吃了一惊。原本以为算计了那个没血缘的小子之后，这个变态地爱慕自己哥哥的小子应该跟着去死才对，没想到她似乎做了不太对劲的事情。
许烨那个贱女人在外面的野种，毕竟是不可能对她有多大的威胁，倒是眼前这个爷的宝贝疙瘩，让她每次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的。
许如歌也不想和她再多说话，身子随意地往客厅的沙发上一坐顺便打开了电视。他修长的腿自然地翘着，身体放松得似乎没有任何观众。
什么修养，简直像个流氓！
沈雨晴的心底暗骂，却还是努力地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向着楼上走去。她是真的有点委屈，不就是自己生不出孩子为什么爷就不为她多想想。把安盛都给了这个小子，她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吗？
许如歌却连一个余光都不愿意再分给她，手指在遥控器上随意地按着，视线却在下一秒对上那熟悉的脸庞和节目瞬间一凝。
两个礼拜之前还不是圈内人的叶弘，什么时候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坐上这样一档节目的嘉宾席了，而且那刻意和他之前相似的打扮还有妆容，是想要表达什么吗。
这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想要询问的，“巨星直通车”这档节目的女主持张楚楚就正好是一个泼辣而且尖锐的女人。她女王似的抬头打量了半响眼前这个少年，这才浅浅地在嘴角掀起半个似笑的弧度。
“你想要比上他，还早一万年呢。”
因为这一档节目走的是现场直播路线，所以下一秒叶弘那一张委屈的脸庞几乎是彻底地露在了众人的面前。不过好在和张楚楚的搭档男主持反应极快，迅速上前轻轻拍了拍叶弘的肩膀顺带着在镜头下微红了眼眶。
“小叶子千万别伤心，你楚楚姐是许天王的粉丝所以触景生情了。不过哥我相信你，抱着同样怀念天王的那颗心，大家也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接下来的画面，就众人一阵类似作秀的惋惜。
只是许如歌的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张楚楚那一双强忍着的泪眸僵硬地弯出一个勉强是笑的弧度，半响后即使进入了广告时间都没有再动。
他的手指有些烦躁地敲在身侧的扶手上，心思百转千回之间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心头，也令他冷冷的脸上现出了一个难得的浅笑。
“喂，男人婆你别伤心，或许我很快就会回来也说不定。只是不知道，到时候的你是认我得出还是人我不出。”
少年呢喃一般的话，渐渐低到再也听不见。而和它同时消失的，是广告后重新开始的“巨星”还有叶弘那一张显然补了妆的假面。
而他许如歌，却从来不是一个善良大方的人。对他好的他会去学着发现去感激，但是那些在背后做了恶心的事情的不管是谁一个都逃脱不了……
不管是谁。
07.易主
第二天如约是个晴天，许如歌在早上六点起床先出去小跑了一圈，这才冲了个澡换上了徐向荣之前就特意替他准备好的西装。
高档货舒适的触感和低调中透着优雅的色调，再配上剪裁得体的线条，顿时将他那张原本带着些许稚嫩的脸庞，映衬得多了几分帅气和硬朗。
许如歌对着镜子打好领结，手却有些不自觉地摸上了镜子里那个冰冷的人影。代替并成为一个认识的亲人……感觉真的很复杂。
他曾经是讨厌过那个总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子，不仅是因为他毫不费力地吸引了父母亲的视线，更因为对方那看向自己时候带着奇怪爱慕的目光。
但是这些日子角色的颠覆，他开始回忆起那个总是被自己忽视的身影。加上夏雨晴的话语，让他最后躺在这个充满那个少年气息的房间里，终于想通了一些东西。
他失去了一个……很在乎他很爱他的人，虽然这份爱在外人看来有些畸形。
“小少爷，爷已经在下面等你了。”
因为这突然的打扰，许如歌很快恢复了淡然地对着镜子理好着装，这才慢慢地走出门。张强是许成荣除却刘进之外的另一只手，所以被派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许如歌没有拒绝。
他现在无人可用，所以这也是不错的选择。
饭桌上的女主人沈雨晴眼睛红红的，看上去昨天哭了不少时间。只是许家父子俩谁都不提，她也就没敢再说什么。
饭后两个人却是分车子去的公司，这其中自然不是为了表达两人的疏离，至于最终缘由细细想来就表达出了一种态度。
许成荣在前，他愿意在会议室等着自己的儿子来代替自己。那和许如歌自己被父亲携着，被拉扯着接下那个位置，差别或大或小就看个人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一件事情了。
全新的加长版劳斯莱斯，从出现的那一秒就让周围的人瞬间亮了眼睛。而当戴着白色手套的张强恭敬地躬身打开车门，更是有不少的女职工不小心屏住了呼吸。
许如歌的长腿自然地伸出，同时右手轻轻扶了扶那几乎遮住了自己大半个脸庞的黑色墨镜，脸色淡漠地看着眼前这座直立于海市市中心的庞然大物。
安盛是在国外上市的，这些年发展遍及国外多个行业各个领域之后，当年因为感情挫折远走他乡的许成荣便下了回国发展的决定。
但是就像是用惯了旧的管理体系，安盛离开了它一直以来依赖的管理层是不现实的。不过现在只是国内的部分，加上小儿子有意愿，许成荣自然有信心让他把位置坐稳了。
许如歌对于众人的注目向来是淡定的，至于别人的失望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这一张脸，他暂时还不准备暴露在公众的面前。
“沈爷五分钟前已经到了会议室，现在我们要进去吗？”张强一边阻挡住向他靠来的人群，一边带着十足恭敬地问着话。
有时候道上的忠诚，比任何人想象的要重。当然忠于谁的选择，就说不清了。
许如歌的嘴角微扬，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向前走去。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保护他并且处理好杂事的手下，至于许成荣想到的指引他有权不接受。
会议室在整栋大楼的顶楼十七层，或许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就连最下层的员工也有些张头探脑的模样。
许如歌的眉头微皱，“以后增强一下公司的监管体系，工作时候张头探脑的一律扣当月工资，这样顺带还可以培养一下我们员工处事不惊的素质。”
“是。”张强的话落，顿时便是一阵喧哗。只是此刻的许如歌，已经迈进了暗金色的独立电梯迅速又平稳地直达顶楼。
会议室设得很大但是显然没有坐满，毕竟这一次的决策所涉及的也就是高管问题。而许家，是大头也是最终决策者。
许如歌埋进门的第一秒，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窥视目光。不算太无理和鄙夷，但是绝对没有恭敬和应该有的归属感。
许成荣此刻坐在代表着最高地位的那把座椅上，看向儿子的目光里有期待和鼓励，“今天我召集大家的目的我想所有人应该都有所耳闻了，他就是我许成荣的儿子。而今天在我名下安盛的所有权力，我现在宣布全部交予给他。”
许如歌自然地向前走，却冷不防一阵巨大的拍桌子声在整个会议室猛地响了起来。
“许总裁，我们不服。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少爷，凭什么空降到我们之中，成为一个合格的总裁。我们不是要挑战您的权威，而是希望您能够再慎重地考虑一下！”
说话的人，坐在许成荣左下手的位置。而且看着其他人的反应，显然有的站在他的那一边，而更多的选择观望。
许成荣冷笑了两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许如歌一下子拦了下来。
“我记得许总刚刚已经说明，我才是新任的老板兼总裁，所以这个问题由我来回答你好了。”他的目光里带着自然的严肃和冰冷，“首先，前总裁交权给我这件事情，他有没有这个权力？”
下面的人有些躁动的同时，许如歌笑着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明明应该俏皮却带着说不清的警告令整个场面又静了下来。
“其次，谁给了你权利否定我的能力？第三，前许总裁还没有死，你们觉得有他的教导和帮助，我还看不好这个公司吗？第四，如果不是由我接任和学习……那你们又希望谁来代替身体抱恙的前许总裁，来行使最高的职权，嗯？”
他的话，一字一顿在会议室里响着，也令原本对这个小子无比轻视的老油条们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一个大的企业最忌讳的就是夺权，更何况作为一个新锐而有发展潜力的家族企业，许成荣把权力掌控得妥妥的。
看着没有人再说话，许如歌没有任何得色地上前对着父亲鞠了一躬，“感谢前总裁的信任，我也相信在您的帮助下，没有任何问题是人成为我们的阻碍。”
许成荣伸出手轻轻拍了两下，然后连说了两个好字这才把许如歌往自己的位置上一按，“现在，让我们欢迎新一任的总裁上任，以后有任何问题许总裁都可以做决策。”
许如歌直直地坐在舒适的座椅上，高了下面一截的椅子设计让他可以看清每一个人眼底的表情。或中立或忠诚或者不服气的，他都将一个个解决。
慢慢地，掌声一点点汇聚成一片，也宣告着安盛易主的完美落幕。
许如歌浅浅地笑着，连带落过左手边那个脸色并不好看的男人脸上，直直地盯到对方有些不自然地避让开视线位置停下。
有狼心狗肺不要紧，有取他而代之的心思不要紧，只要有手腕他不怕拿不下。怕就怕在国内刚刚组织起来的这群管理人，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
不过在这一切解决之前，他都会很期待着接下来的那一场游戏。带着可悲的记忆以及死亡时候的痛楚，把那个男人的尊严也踩在脚下。
08.初试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安盛集团都是业界的大话题。例如原本作为龙头企业的一批企业被收购，例如新的总裁雷厉风行又清理了哪些内部蛀虫……不过期间最令人关注和感慨的却是，这个年纪轻轻的接班人简直低调到了诡异的地步。
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公众和媒体之前，曝光过他的那一张脸。只除却一张目测是偷拍的，大墨镜下隐约可见白皙精致下巴的模糊照片。
十月初八，海城老牌娱乐公司乐天传媒向全国发出公告。为了纪念许天王沉痛消失对整个娱乐圈造成的损失，公司将在一个月后举行大型选秀活动“造星”。
活动宗旨是务必要在活动中找到一块璞玉，并且按照许天王成名后的待遇，誓要把他或者她培养成一个比许天王还要耀眼的巨星存在！
一时间娱乐圈彻底风起云涌，天王的噱头再加上大量循环播放的宣传广告一出，节目还未播出就已经火得一塌糊涂，不少知名电台已经投出的橄榄枝就令乐天高层笑得合不拢嘴。
自然，有人欢喜就有人愁。
石沁寒此刻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冷冷地盯着眼前一份份都在讲着同一件事情的娱乐报纸，眉头紧皱成一个颓废又烦躁的弧度。
他大学毕业之后是靠计算机软件发的家，手下有着一群得力干将再加上许如歌当初的资助，如有神助一般地抓住了国内计算机发展的浪潮。并在开发了几个国内知名的3D游戏后，赚了不小的一笔并且让公司成功地上了市。
只是他的底蕴终究太浅，不然又怎么会连约见乐天传媒的总裁都被拒绝。石沁寒发泄般地在办公桌上一扫，大堆的资料纸顿时飘着落到了地上。
自从那个人离去之后，他不愿意甚至不敢去想自己为什么没有任何高兴的情绪。原来夜半的时候，再没有人要求他抱着睡的感觉，身子和心都有些凉。
办公室之外的员工都静若寒蝉，毕竟石总这些日子以来的暴躁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谁也不敢去触霉头。
除却，刚刚下了通告就直奔而来的叶弘。他还没有擦去妆容的眼角，用精致的眼线刻意被拉长了。不够密的睫毛用最好的睫毛膏刷了不知道几层，现在扇起来有了一种说不清的厚重感。
“怎么了又不开心，他的死又不是你的错。”叶弘微嘟着嘴，双手更是毫不犹豫地从身后抱住了石沁寒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