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温老师。”
正在牌堆里的人抬手招呼了我一下，极具流氓之气。
我转过头对他点了下头，“你好。”
“我说秀娟啊，没想到这山旮旯里还有这么斯文的人啊。”向我打招呼的人调侃。
“温老师不是俺们村的，他是从大城市来的……”
“我就说，啧，”他在身上擦了一把手，站起身要与我握手，“耿项，我们乐队的主音吉他。”
我与他的手相握，“温昀，书法老师。”
“来，老师坐啊。”耿项扫开了一对啤酒罐子示意我坐。
我对他们笑了笑，说，“今天还有事，得先走了。”
“行，”耿项带着很重的京腔，“老师拜拜啊，”他主动送我到了门口，“对了，秀娟说我那被子是你家的，文化人的东西睡着就是舒服，哈哈，路上好走啊。”
我出了门，终于知道郭秀娟到底怎么了。
不由为这个朴素的女孩叹了口气，上了万越凡的车，向县城开去。
与这几条高速公路的投资者纷纷商议了一下需要注意的细节，据说有个宴席，是西南某个军工厂的主管请的，叫了大部分人去，让我们这些人也“赏脸”。
我笑着说，一定去。
然后大家笑着散了场，我坐在车里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人，注定无法低调，就像范正明。
离宴席的日子越来越近，许久未生的焦躁感铺天盖地地来，弄得我一时措手不及。我和范正明肯定不能露面，但找个谁来代替我们出席，又不会显得我们不给面子。
我叹了口气，手指在桌面随着钢琴乐曲若有若无地敲着，目光瞥了一眼楼下，一辆车停在了楼下，是郭秀娟表姐郭亚妮的路虎。
我穿好了衣服下楼，耿项朝我挥挥手，示意我上车，我坐进了车内，耿项笑了笑，“没想到温老师的家挺气派的啊。”
“谢谢。这里地便宜，就花了点钱把房子建大了。”
这里实在不怎样，比起以前的郑家，显得稍微寒酸点了。
“兄弟们，要不咱退休了什么的，也到农村来修房子，便宜，空气好，住着也舒服。”
“切，你想啥就是啥啊。”
“啧，”耿项挥了把某绿毛的头，“老子想想不成啊。温老师你说是不。”
我笑出了声，“这里的地不贵，如果能年赚个几十万，十年之后，来这边可以横着过。”
“那十年之后，温老师要搬走不。”耿项挑了挑眉毛，痞意尽显。
“如果没有什么特大的变故，应该不会。”
范正明的事业起步了，他对这里十分在意，想要好好施展一番抱负。但，这里太小了，范正明有强大的实力。
“哈哈哈，那成，我努力赚钱，早日成为温老师的邻居。”
“我说，”一直坐在一旁的郭亚妮一手揽上耿项的肩膀，“小项，我包养你吧，伺候本小姐一年，舒服了，给你在这里买幢房子，比弹吉他赚出场费来得快。”
第八十一章
郭亚妮说得挺有道理，非专业不出名的小乐队，实在不怎么有钱。但如果混到龙咲那一步，一年全世界开演唱会，好几千万入账，想做点什么小事自然也就方便。
“去，”耿项扯着郭亚妮的手扔边，“人家温老师是文化人啊，别吓着人家。”
我看着他们互动，摆摆手，“你们不用在意我。其实被包养也不错。”
耿项愣了愣，窜到我旁边，暧昧地靠近我，“要不，温老师包养我？”
车内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我看着他的眼睛，在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耿项眯起有神的眼睛会看我，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喂，耿哥，你当人家跟你一样没下限没节操啊。”
耿项直起身体，手在后面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姿势潇洒不羁，笑了声，“开玩笑的，温老师……”
在他还没有说完话，我抬手抚上他的下巴，“出个价钱？”
他的几个兄弟，包括郭秀娟发出惊讶的声音。
耿项表情一僵，“啊？”
我温和地笑了下，松开手指，“我也开玩笑的。”
耿项眨了下眼睛回神，他猛地凑近，一把搂住我，“不是，我说温老师说真的？我很便宜啊，吃的不多，好养活，平时喜欢音乐，没事儿的时候给您来点怡情小曲儿啥的。多好。这样吧，咱俩第一次，我给您打个折？”
他说得豪爽，我听着哈哈大笑。
“别了，等你混到，”我想了一下，“龙咲那一步的时候，再来找我。”
全场发出怪叫，郭亚妮激动地啊了一声，然后是耿项的兄弟夸张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说耿哥，您，这辈子还是算了吧。”
“温老师，等我到了他那一步，我来包养您还差不多。”
“我等着那一天，”我松开他搂着我的手，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
“龙咲那个‘神’一样的男人，从小就是抱着吉他出生的，或者从小就摸吉他了，我十五岁才弹，没戏咯，没戏。”耿项夸张地捂脸。
不，龙咲十七岁才算真正接触音乐，有些东西，不是越久越好，而是天赋。
耿项的兄弟一边安慰着他，一边笑到肚子疼。
一路欢畅，聊着聊着时间也过去得差不多了，到了湖边，男人女人们换上泳装，一个个以奇形怪状的姿势跳入水里，酣畅淋漓地玩水。
郭秀娟是村里的孩子，倒是显得很拘谨了，她走到我身边抱膝坐下。
“温老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
今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耿项的，说是有活动，要感谢我，于是要我一起来村外的一处已经开发完成的湖泊玩。这里是范正明的产业，刚好守门的人认识我，还顺便免了入门费。
“温老师，俺真羡慕您……”郭秀娟看着脚前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哦？”我稍显疑惑看向她。
“您生得好，人大方风趣，也有钱。俺这辈子也只能是个村妇。”
“你现在二十五岁不到，这么早说一辈子，会不会对未来不太负责？”我笑着看向这个女人。
“俺没什么文化，什么也不懂，”郭秀娟把头埋在了膝盖上，“表姐也只会欺负俺，俺没有办法反抗她。”
我抬眼看向远方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的郭亚妮，“你不比她差。”
“不……俺其实……”郭秀娟的声音抽抽搭搭，“俺其实和她是同母异父的，但是她爸爸有钱，就把她带回去了。俺爹是农民，就只能留下来种地。”
“那你母亲呢？”
“她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她为了俺爹跑了出来，家人不要她了，后来又死了。”
我有些同情的看向郭秀娟，她本来是富贵命。
“你知道你母亲的家族是什么么？”
“吴，在H市。”
我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我抬起她的脸，她泪眼婆娑，满脸的不甘心和倔强，这样的神情，莫名地让人觉得有点意思。我温和地对她笑了笑，“秀娟，其实你很聪明，不要妄自菲薄。”
郭秀娟愣了愣，随即又流下眼泪，“不可能的，俺笨，从小俺爹就打俺，还有老师，他们都不喜欢俺。
“秀娟，你想不想变得和我一样？”
“和温老师一样……？想……可是俺不聪明，学东西慢。”
“傻姑娘，我是老师，怎么会介意你学东西慢？”我抹去她的眼泪。
“温老师，是真的吗？”
我看着这个女孩儿的眼睛，淡淡地笑着，她的内心相当自卑，但又不服输。自小贫穷，可偏偏又让她知道自己母亲家很有钱，一点也不输给郭亚妮。这种压抑二十几年的心情，一旦有机会让她成长，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汲取营养，疯狂成长。可是，这个女孩儿，她空想富贵成才，摆脱束缚，内心没有太多善念，如果不多加引导，走上歧途的可能性十分大。
“真的。”
我低下头慢慢地靠近她，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温老师……”
我抬起手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肩膀，但也不给她太大的压力。
郭秀娟往我的怀里靠了靠，声音似婴儿般软糯，“温老师，我要成为像您这样的人……”
“会的，如果是秀娟，一定能做到。”
她彻底靠着我，在我的西装上擦掉眼泪。我中心叹息，回去得把衣服扔了。
“温老师！一起来玩……”女生戛然而止。
我循声望去，是郭亚妮。
我对她笑了笑，手放在郭秀娟的脑侧，遮住郭亚妮审视她的视线，“秀娟身体有些难受，先不去了，郭小姐先去玩吧。”
“喂……”郭亚妮撇撇嘴，“温老师，她无聊地很，你快点过来啊。”
“好。对了，那边有冷饮，你们玩累了先去休息下，待会我过来给你们结账。”
“哦耶，”郭亚妮对我抛了一记飞吻，“温老师威武。”
等到郭亚妮走开了，郭秀娟从我的怀里探出头来，她飞速地抹掉眼泪，低声说了句，“死狐狸精……”
纵然她声音小，不过我也听到了，但我装作没听到，轻轻摸着她的脸侧，“你个爱哭鬼。”
郭秀娟蓦地脸一红，然后低下了头。
“收拾下心情，待会带你过去吃点东西，你应该饿了。”
“恩……温老师。”
这次郭秀娟大胆地靠向了我，贴得很近。
第八十二章
晚上，范正明一回来就砸了我托人买来的青花瓷瓶，我翻着手中的资料，一边看，一边等他发完疯。
他在客厅闹腾，好在没有再砸我的东西了，一个人站在墙角砸墙。
“你他妈的，你他妈的怎么就不知道给我收敛一点？你跟着我来了这里，不打算跟我好好过日子？招三惹四的，你到底又要干什么？”
我没有回他的话，目光停在后天的投资商宴席。我和范正明肯定是不能本人出席了。再想想最近这段时间对郭秀娟的礼仪、谈话等方面的指导，她也必须来场“实战”了。
等我理清思路，范正明已经把我手上的东西扔到一旁，狼崽子一样的眼睛瞪着我。
看到他这个样子，再看看我的青花瓷瓶，我很想把他晾到一边，等他自己冷静下来了，然后再来找我谈谈这个问题。
我的目光拂过他的刘海，再到挺立的鼻梁骨，这样的一张脸，无时不刻不向外界展示着他的刚毅果决，野兽般的脾气。
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舍不得让他自个儿到边生闷气。
“你靠过来。”
范小狼凭借敏捷的伸手压住我，我后背抵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他强健的身躯笼罩在我前方，遮住了大部分的光。
我笑了下，“不用这么近。”
范正明咬着牙皱眉，“妈的。”
“我原本，想让你做这个项目，在这片区域拥有足够的力量，就算我们不与其他任何女人结婚，也让别人因为我们较强经济实力，对乡镇发展做出的贡献，而忽视我们的性向，”我贴近他的脸侧，呼吸着他清新健康的气息，这是一种十分顽强的生命力，每一块肌肉都蕴含着强劲的力道，爆发力惊人，“但是，我发现，我太天真了。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厉害。你的才能不止在军事方面，在商界，也有让人敬畏的天赋。”
“那又怎么样。”
成熟的男性嗓音不怒自威，又带着点懒散的味道。仿佛让人羡慕到敬畏的天赋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以前我们的活动区域，只在村子里，而现在，‘范丞’的名气，已经蔓延到了镇上县里，渐渐的，会走得更远。”
“你打算让郭秀娟替我们在公众面前露面？”他想了一会儿，说。
“恩。”
“那个女人啊，畏畏缩缩的。”
我笑了，“是啊。”
郭秀娟只是我选择的临时“代理人”，她心胸不够广博，暂且能力是否足够不说，性格上，我并不喜欢她。这个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郭秀娟心中的小心思，只要不影响我要她办的事，便随她发展，但，她的心胸有多宽广，就注定她能走多远了。
“你怎么不早说，我以为你又喜欢上谁了。”
“喜欢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
“那你是怎么喜欢上我的？”范正明突然认真地问。
我的手指压上他的嘴唇，顺着他的唇线，画了一道笑弧，“谁说，我喜欢你了？”
“你！”
范正明哽到，大手一用力，我被他带着彻底压到了沙发上。男人眼睛眯上，隐隐透露胁迫之意。但不像以前的沈瀚天一样，带着不服从我就让你完全失去自由的怒意。
“什么喜欢不喜欢，你还年少清纯？我跟你过日子呢。”我安抚着这只狼崽子。
“说好了，你跟我过日子，不能反悔。”
“不反悔。”
“我从来就捉摸不透你，被你耍得团团转，以前你在上，我是下属，不管有多么不甘心，都不敢有反抗你的心思。可是现在，你要是敢反悔，我就打你了。”
我现在这个身体，估计范正明狠下决心，找准要害部位，一拳就能打死我。
“打我？”
“恩，把你捉起来狠狠地打，就在这个房间里。”他埋首在我的颈侧，声音并不凶狠。
我抬腿一膝盖砸在他的腰侧，看着他不可思议地捂着腰从沙发上滚下去，我冷冷地笑了一下，“现在分手还来得及吧？”
范正明眼中闪过错愕，蓦地从地上跳起，“你敢？”
我从沙发上坐起，手肘搭上扶手，“有什么不敢的？”
范正明沉下目光，又到了我的身边，他勒住了我的腰，“抱歉，我没有控制住。”
我身上的伤大部分拜他前任老板所赐，我不想他身上留有沈瀚天暴戾的影子。
“你应该相信我的。虽然，有时候我的做法，确实会让人误会。”
他没说话。
“我在很小的时候，把郑秦当做我的神，他是我全部的生活重心，等我长大了，成熟了，沈瀚天是我心灰意冷后，重新给我注入生命的男人。但他们都让我失望了，我选择了离开。现在，我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在你同样喜欢着我，并且愿意和我在一起的情况下，我选择了你和我一起走完剩下的日子，你可以相信我吗？”
范正明在我腰间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我笑了，“其实，你才更让人不放心。你做事的时候，这个村子里的姑娘，眼睛都在你身上。”
“真的？那你有没有看我。”范正明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点点骄傲的味道。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无论你在做什么。
范正明没有说话，他摸着我的嘴角，粗糙的指腹揉按着那个部位，他缓缓地低下头，然后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