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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卿阳——byzuo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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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陪着我,陪着我。
宇真,如果可以,真的陪我一辈子好么?
他笑着看我,可他的笑容却比哭更难看。
我知道,阿爹走了,宇真一样不好受。
我的阿爹啊,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宇真抱着我,撩拨着我的温度,可我,却没有温度。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的低喃,重复着的都是那一句会陪在我身边;我感受到他的手在我身上流连,宇真的眼中带着感情,而我,却无法给他同等的,不因我不喜欢他,只是我的心,似乎不会跳了......
似乎找不到自己活着的证据。
"炎炎,我爱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宇真再次说道。
我看他,然后微笑,笑什么,我不知。
直到下身传来一阵被撕开般的疼时,我的意志才慢慢回笼,可是却只能由着这股疼痛慢慢麻痹自己的脑子,慢慢麻痹这颗满是阿爹身影的脑子。
泪漫入枕头里,一下子便消失不见。
而我,却分不清,我哭究竟是为了身上的疼痛,或者是......别的。
那一夜,我以为,我这辈子的眼泪都在那一刻流光了,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

昨日太慌乱,乱的我无法思考阿爹究竟因何而死。
他的身子骨一向健康,也从不与人为敌,有谁会想着要伤阿爹?萦珲说阿爹是在归途遇上抢匪,可我分明记得阿爹走之前身上带着许多银子,若是一般流民抢匪应当拿了银子就走,不会殃及性命。
而且,阿爹身上的那块软玉,还好好的挂在他的腰侧!
抢匪一说用来打发我,未免太天真。
我眨巴着眼,呆呆的看着床梁的风景。任由自己一动不动的躺着,任由自己的思绪飞得远远。
身体传来那种钝钝的痛我感受得到,却懒得理会。浑身的酸疼更让我不想动弹。
阿爹......是被人害死的!
这一点,我很肯定。而接下来的,宇真应该会给我答案吧。
宇真虽不是阿爹正式收下的学生。但这四年里,阿爹对宇真却比对我更好,什么都教他,什么都跟他说,光是这点,就常让我恨的牙痒痒。在宇真心中,阿爹恐怕要比任何一位太傅更亲吧。正因如此,阿爹的死,宇真不会善罢甘休。
‘咿呀'一声--
我懒懒的回头,见宇真端着碗走了进来。这才傻傻的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宇真......
"下了早朝了?"我问道,沙哑的嗓子把自己着实吓了一跳。
宇真走过来,亲亲我的额头道:"嗯,好些了么?炎炎,昨夜......我不该......"
何曾见过他那么低声下气了?我摇头微笑道:"没事,宇真,我没事了。"
只是觉得好累,不仅仅是折腾了一夜的身子骨,还有自己的心。
"阿爹他......"
"昨日我把你打昏后,亲自选了棺木,差人置了灵堂。炎炎,今夜我同你一起守夜,可好?"宇真抱起我,一口一口喂我喝粥。
我又摇头,道:"不用。宇真你是万金之躯,我这里也没有铜墙铁壁,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谁都担待不起。"
"炎炎,你......"宇真瞪眼,伸手抚上我的额头。
我有发烧么?应当没呀,神志很清楚,脑袋也不昏不沉。
"炎炎,你不要这样,难过就说出来。你这样,好像谁逼着你一夜长大似的。"他圈着我,闷闷的说道。
一夜长大么?我干笑数声,道:"可我早该如此了。是我自己任性,仗着你跟阿爹纵容我,便随着性子胡来。可如今,纵容我的人不在了,我自然该长大了。宇真,你莫忘了,我已十六了。"
"先生不在,你还有我啊!"
是的,正因我还有宇真,所以更要长大!我必须在别人没有攻击之前,好好保护宇真,他......是这世上唯一陪着我的人了。
我不能失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了!
"宇真,你老实告诉我,阿爹是怎么死的?不要说强盗抢匪,我不是三岁孩子,这些慌还骗不了我。"
宇真盯着我,在他眼中我找到了心疼。不知为何,我鼻头一酸。
他摸着我的脑袋,正如同他习惯的、阿爹也习惯的做法,然后淡淡的道:"炎炎,这些事都慢慢说,害了先生的我一个都不放过。你先好好歇息,好么?"
我休息的时间还不够长么?整整四年,我躲在宇真的羽翼之下、躲在阿爹的纵容之中,明明宇真给我看了那么多官场的争名夺利,我却还自以为是一心想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不出来。
而今日,我终于为此付出代价!
沉重的我无法负荷的代价!
"我总要知道的,有差别么?"我看他,连自己都觉得此刻的我冷静的可怕。究竟为何呢?
是不是悲伤到了一个点上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或许如此。
宇真叹息,轻轻地圈住我,道:"炎炎,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靠在他胸前,听到的是宇真的心跳。有力的一下接着一下的振动,这是活着的声音。我咬住下唇,许久才道:"不用拿我怎样,宇真,我该懂事了,真的该......懂事了!"
宇真不说话,我也不说。
我等着他开口,等着他将事实说出来。
"炎炎,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没证据。萦珲说得不错,这回的事换了谁看都觉得像抢劫,除了先生身上的那块玉佩,真真没露出半点破绽来。我也不敢肯定,只是......只是隐约觉得可能是......"
他说得断断续续,我也知道做大事的人不会留下让人捉把柄的细节来。宇真若真要彻查这件事,即便让刑部去查,也多半是无果的。
阿爹没有得罪谁,可宇真却得罪了。
我揪住宇真的袍子,心下已有了答案。"宇真,是幽王吧?若不是他,便是其他八州的郡王。"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
阿爹的存在,只对这几人造成了威胁。而其中,又只有幽王已经吃了苦头。除了他,还会有谁?
"没证据,我......什么都做不了!"宇真摊开自己的双手,他的眼神愣愣的、愣愣的,"一国之君,竟如此无用!"
不,宇真,我深信,终有一日,你会成为林翰历史上的明君!
而我阿爹,也会被人铭记吧。
我笑,痴痴的笑起来。愈是笑,愈是觉得心里一阵阵抽疼。
幽王啊幽王,你怎就忘了一回事呢?
人命......终究是要人命来抵的。
这辈子,我慕卿阳绝对不会放过你!

阿爹出殡那一日,我立在宇真身旁,向他讨了个心愿。
我要宇真给我两年时间,给我两年,让我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为他分忧、为他护航;给我两年,让我可以累积对付幽王的资本。
当日我立下的誓言,我一定会做到。
这辈子,我不会放过那个人,绝对不会!
宇真当时,并没多说。但我却切实的从他眼中见到了薄薄的怒意还有更多的惆怅。宇真,你可知道,我如此做,并不是怪你无法为阿爹做什么,你是君主,自当背负更多的东西。而我阿爹的仇,自该由我这个为人子者亲手来报。
若真由你做了,我反倒要怪你呢。
五日之后,在奉天殿上,在一干朝臣面前,宇真遂了我的意思。圣旨颁下,至此,我调至瑛州。表面上我是连升三级终于来了个咸鱼翻身,从小小的六品舍人升到了正五品上的知州,可在场谁都知道,离开了京兆,对一个文官而言,便等于离开了权势富贵之地。
故而,对于宇真这般的调配,也没谁嚼口舌。
这并不在我意料之外,自从我这么提了后,宇真有好几日没同我说话。虽然那几日他怕我伤心依旧会抱着我入眠,但始终不曾开口。我知道,他在等我妥协。而当他确实明白我不会妥协并且走定了之后,他向我妥协。
只是,有桩事情我没料到。他竟将萦珲给了我。明里说是我的副官,可事实呢?
宇真宇真,何必为我做这么多?
立在昭政殿外,我并没急着进去寻宇真,我看着同样立在门外的萦珲,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这人,他跟在宇真身边那么久,又对宇真忠心耿耿,半年之前还替宇真挡过刀子躺了半月。这样的人,宇真竟给了我?
我道:"萦珲,我不绕弯子,你若不愿跟我去瑛州,只要你开口,我便同宇真去说,他会听我的。"宇真之所以把萦珲留在我身边,无外乎就是担心我罢了。
我不带一个萦珲,了不起就多带几个侍卫,其实对我,一样。
萦珲盯着我瞧了许久,对视之间,我看懂了他的疑惑。或许他眼中的我,也如同别人对我的评价一般,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即便当年十二登科榜眼,如今也不过是宇真的应声虫罢了。
他如此评价的我,竟开口问他愿不愿跟,他会奇怪,我也不觉什么。
此去瑛州,我会遇到些什么,其实心里没点底。我只想看看阿爹的故乡,看看他长大的地方,看看究竟是何方水土竟能养出阿爹这般人。
除此,会遇上些什么,我会做些什么可以让自己成名的事,都是机遇罢了。
天给我这机遇,我便在瑛州少呆几年;若不给,我只能自己造!
"萦珲愿意跟随慕大人。"
片刻后,他作出决定。虽然这在我意料之外,但也着实省了不少事。
只是当时,我并没料到,萦珲这一跟,竟也真的跟了我一辈子。
按林翰国律例,远调官员可有双旬假日准备安顿一家老小,作为到任前的补给假。而我,家中除我之外已无老小,独自一人了无牵挂。故而,这双旬假,与我无用。我放弃,只望早日出发。
宇真,我不愿做你的牵挂,却又不愿你在几年中忘了我呢!
临行前的几个夜里,我夜夜留宿宇真的昭政殿内,往日还顾及宫人的闲言碎语,那几日竟也顾不上了。许是我心中真也在乎起这短短几日的相处了吧。
决意立即出发的是我,顿生悔意留恋不前的也是我!
原来,我还未长大,依旧希冀着别人的温柔。
这羁绊,我得亲自斩断。至少在这几年中,我不能再想!

第五话
离开京兆的那一日,宇真并没送行。
我坐在马车里,揭开帘子看着渐渐渺小的皇宫,我不知,宇真是否有立在高处看着我离去。
如有,我的回望他会否知道呢?
我浅浅笑开,心中却了无笑意。
昨夜的耳鬓厮磨已然远去,以后的岁月,宇真这人多半只能在我梦中出现了。
若干年后,再回京兆时,是否会物是人非呢?
实在太累,我合上眼,缓缓睡去。
马车颠簸一路,途中一切事宜皆由萦珲照料,我自然是不必操心的。萦珲不愧是跟在宇真身边多年之人,不仅有一身好功夫,就连照料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
约摸七日之后,我与他二人到了瑛州沂水。
在这之前,我按例拜见了瑛州刺史徐牧之。徐牧之的官邸设在嘉沐,是瑛州与京兆交界处的第一处。他大致跟我说了瑛州的情况。
我想,他应当是宇真的心腹之一。想必在我出发之前,宇真便已一封简函到了他手中。正因如此,此人的官阶虽比我高,见了我却丝毫没有上下属之分,反而,还添了几分恭敬。
瑛州的主郡,便是沂水。徐牧之曾与我说过,此地有三大族,是我不得不拜会的。崔、薛、慕,这三族在瑛州的地位恐怕要比我这小小知州要高得多。
慕......我踏下马车,反复琢磨着这个在我心头绕了好几日的姓氏。那儿是否便是阿爹从前的家呢?
"萦珲,你随我四处走走看看。"我知会他一声, 萦珲不多话,只是默默跟着我。有时候,我会觉得萦珲更像个影子。
客栈里,我点了阿爹曾说过的盐酥鸡,只这么一道小菜,我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吃,就好似摆在我面前的是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对,这确实是最珍贵的东西。
那股脆香的口感在唇齿间流荡,而我的面前,却不可能再有阿爹坐着调笑我的吃相了。
"大人,过会儿是去衙门还是继续观望?"萦珲打断我的思绪,问道。
我侧头看他,对他笑了笑,有几分感激。宇真曾说过萦珲是个很善于察言观色之人,想来确实如此。"再看看吧,萦珲,你觉得这三家在瑛州的地位真有徐牧之说的那么高吗?"
昔日在绕州,阿爹教我读的是圣贤书是兵策计谋是平天下之道,后来在京兆,宇真教我的是官场险恶是杂七杂八的医术、天文地理、鬼怪神志。如何治理一个州郡,以我如今所知所学,恐怕就是纸上谈兵而已。
萦珲低头,片刻后说道:"林翰共有六六三十六州,其中九州归封王管辖,其余廿七州由各地刺史知州管。但这廿七州中,北地的瑛、宋、豪,南地的杨、越、吴各有一方势力,多半都是世代皆居于此地的世族大家,而瑛州又极为特殊,历代不少重臣名将都出自此地。"
我蹙眉,道:"这我有所耳闻,那礼部尚书崔英籍便是崔家人,御史大夫薛凯是薛家人,我阿爹是慕家人。可......"这个问题,我放在心中久久一直都没问过,阿爹过世,阿爹的遗言却没说要归葬瑛州,甚至没提到任何关于慕家的只字片语。
莫非阿爹只是姓慕,却与这慕家没瓜葛?
"萦珲,用了午膳之后你不用跟着我。这几天来你也辛苦该好好休息,我一人四处逛逛,咱们明日再去府衙报道。"
要知道这三家之人在瑛州的势力究竟有多大,还得问问当地人呢。
萦珲不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
用完午膳,他一人上了客栈的厢房休息。而我则继续坐在客栈一脚,听那些闲言碎语。
不知不觉,一盘满满的盐酥鸡见了底,我招来小二,又点了一盘。正要开动时,面前多了个人。
我瞥了那人一两眼,精致的穿着想来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哥儿。年纪约摸比我大个几岁,这客栈里还有许多空地,可他却偏偏坐在我面前。
初来乍到,我思咐着这几个字,绝对不开口。
"这位公子是外乡人吧。"那人开口与我攀谈道。
我点头,道:"是。"
"你运气真好,"他又道,我不明所以的看了他几眼,却见他的视线都集中在我面前那盘鸡上,"你可知道,这家客栈卖的盐酥鸡是全瑛州最好吃的?"
我摇头,确实不知。萦珲与我对此地都不熟,只是随便选了家干净的店便进来了。
"是么?"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的喃道,"那你可知,这家店的盐酥鸡一日就卖那么几盘,而今日的最后一盘恰好给你买去了?"
我摇头,还是不知。
但我知道这人说这番话的道理了。
"你要吃的话就动手好了。"他的目的,始终就是我点的这盘盐酥鸡而已。
那人听了果然一笑,大咧咧的笑容好似这食物正是他人生最大乐趣似的。
"你真好,换了我是如何都不会让的。"吞着鸡翅,他口齿不清的说道。
我微笑,不知为何觉得这人挺有趣的。于是道:"我吃饱了,这是我今日点的第二盘鸡。"
突然,他住了口,狠狠的瞪我!
"第二盘!你真过分,难怪我日日来,就今天没吃到。"他嘟囔了一句,回头继续与他的食物奋斗。
一顿狼吞虎咽,那人酒足饭饱的拍拍自己的脸道:"谢谢你的招待,不如这样我就尽尽地主之谊带你看看我们沂水的风景。"
我点头答应,有人带路总比我一人瞎转悠要好。再说看这人打扮,说不准就是三家之人。
"鄙姓慕,慕卿涤,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吃饱喝足,他推开纸扇一把,摇啊摇的,还颇有几份清雅之姿。
他......姓慕?我赫然抬头,仔仔细细把这慕卿涤瞧个清楚。他说他姓慕,他的五官认真瞧起来还有几分像阿爹,尤其是眼睛。
我避开他的注视,过了半晌才故作不经意的道:"慕?可是那朝凤阁大学士慕陨辰的那个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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