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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狗的情书 上——by指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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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医生咨询过,医生说,这种是最好的,进入人体后像水一样,做完擦擦就干净了。”

“别说啦!”我还没有堕落到跟他讨论这种问题。忽然想到一件事,向他很严肃地问,“杨宽,你愿意在春节跟我回家去向父母拜年,做我正式的男朋友吗。当然,不一定是这个春节,也可能是很多年后的春节……”杨宽又开始从床头柜,翻找他那一大堆外国进口的安全套和润滑剂,我惊恐地叫,“你干嘛?”他扑上来对我说,“欠干。”

“没想到这种事还能再来一次的,我以为刚才我们那样就算完了。”做完后我躺在杨宽怀里,神思恍惚地说。

杨宽半个身体笼罩着我,匍匐从我头顶一直亲到我脚尖,然后靠上来,给我们两人盖上毯子。“你以后还会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杨宽,你觉得我们会有未来吗。”

杨宽搁在我胸前抚摸的手顿了一下,“你觉得我们没有未来?”

我觉察口误,赶忙改口,“啊,当然有未来,必须有未来,肯定有未来。呸呸,乌鸦嘴,童言无忌。我是说,我们的未来,具体会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能够看得见吗?”

在我迷迷糊糊瞬间,不觉杨宽竟为这问题沉默了许久。

事前杨宽在我们床头点了很多支蜡烛,都快燃尽了。残烛之下,杨宽深邃的侧脸飘忽不定,半晌说,“我相信我们会有未来,也承诺会一直保护你,说到就会做到。可是周灼,我的人生由不得我自己作主,我们的未来,都掌握在你手上,只有你才能看见。”

“嗯。”在沉沉睡意中,我感到杨宽向我袭来,小心吻我的脸,以及他轻轻放在我脸边的话语。“阿灼,等我……回来,你可一定要把我们的未来指给我看看,千万别忘了。”

第11章

那种云山雾罩的感觉渐次消失,下山后我们结伴而行,重又回到红尘俗世。路上行人多如蝼蚁,不时以审视目光怀疑地看着我们。我回望身后山体石壁,感觉到惆怅如云似雾,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连我也在一夜之间长大。我觉得,不能将性看得这么重,这感觉也许是因为我和杨宽睡过呢,也许不是。

“怎么了,下山后一直不对劲,”山下终于可以抽烟,杨宽迫不及待捧出支烟来含着问我。“没什么。本以为谈恋爱会酷一点,没想到和你在一起,把所有俗气的事都做完了,”我回一回神,取笑他说。想起我们在山上共同落下的那一把锁。“永远在山上多好。”

人一辈子不可能永远在最高朝,总得有高有低,有起有落。感情也是一样。后来我想,那个暑假,连同我们住在黄山上的那几晚,也许就是我们感情最高、最灿烂、最热烈的时候。那之后,人虽然还是那个人,感情还是那么段感情,但总觉得什么已经过去了,最好的时候,已经体验到,最傻的时候,已经经历过。真正热恋时,我娇羞得像个怀春少女,对杨宽说话都带感叹号!然而之后还能那样么?开心照旧还是开心,也有高兴满足幸福,但毕竟不能再像从前,情窦初开,傻乎乎,说一两句情话被外人看到,都要大牙笑掉。也就是那个暑假,能够恣情放纵。到后来,日子过下去,爱情依旧,可是俗世生活一点一点侵入了我们的身体,不可逆转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杨宽的行踪我从不知情。我不问他去了哪,什么时候消失,又什么时候回来。在确定关系以后,杨宽出钱,和我合租了一间小房间,也在南门外,并不奢华,但是比从前我自己的那小隔间好不少。至少,我们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水龙头了。在征得房主同意后,我们一起粉刷了墙壁,又在卧室贴了壁纸。杨宽戴着高帽,边刷墙边吐槽,“这真是老子住过最烂的房间。”“等我有了钱,再包养少爷你住好的,”我笑着跟他说。其实已经很满足。有书桌,有张床,有杨宽。闲时,我们用板凳拼桌在阳台上吃饭。书桌是我们一起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古董货,在杨宽回来不想让我再去图书馆的时候,我就是在这张书桌上读书写字,累了拉开抽屉,会看到杨宽刻意留在内的一张书签,一个打火机,一小包茶。

在香港实习两个月挣到了一万港币,我兴奋地把那些钱拿给杨宽看。杨宽老神在在地把我搂到怀里,嘬一口烟头说,“你都国家重点大四了,挣得还没我这个野鸡大学体校生零头多,有这么高兴?”“跟您不能比,您天生就是大款,骨子里的大亨气质,浓到快要从耳朵溢出来了。”我高兴地伸手去掐他烟头,“老烟鬼,当初追我的时候怎么说来着,只要我在你就不抽烟,现在不照样每天一包,抽得高兴。”

“烟酒神仙物,抽烟是男人的权利。”杨宽翻身压倒我说,“就算是娶个媳妇也不能剥夺我的人权……除非是我媳妇疼我。”

“我疼你。”我静静地对杨宽说,“你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从来不会干涉。让我跟你在一起吸二手烟到死吧,我愿意。”

卡上揣着一万多块闲不住,回家看了家人一趟,给我妈买了件衣服,给我爸买了双鞋子,给我爷到古董店买了根新手杖,让他可以一大早悠哉悠哉到公园和其他老头炫耀,“我孙子念大学当实习生第一笔工资给我买的呢!八千多块,让他别折腾,他千万要买,拦都拦不住……”委屈地窝在天津等我的小情儿杨少就什么也没捞到,我跟他说咱俩是贫贱夫夫,跟着我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话虽这么说,还是提了盒生日蛋糕,我妈亲手做的,辗转一千多公里,从家乘火车到天津看他。现在我们家人已经大概知道当初拐跑我的那个混蛋就是杨宽,我爸我爷有一种好白菜被野猪拱了的感觉,尤其这头野猪他们当初还乐呵呵当家猪投喂过,没想到却是觊觎多年。憋着一口气,不肯见杨宽。可我估摸着,这个势头再继续下去,说不定再过几年,我就可以领着心爱的杨少回老家结婚了呢。

到酒店居然没人,电话打不通,我辗转又到学校食堂才找到他。不出所料,杨宽又是被好多人围着,都是些周边学校这几年慕名而来的马仔小弟。有个妆容艳丽的女生坐在他对面,指手划脚地使唤人,“杨宽你给我把那份粉蒸肉拿过来一下。”

杨宽立在一旁抽烟,阴沉地看了我一眼,动手把李珊珊所点的食物扔到她面前,还接着丢了份碗碟筷子。

李珊珊眼角余光得意地扫我一眼,低下头开吃。我这才见识到北方姑娘,穿着那么好,打扮那么奢华艳丽,吃起东西来居然那么豪迈。

我把生日蛋糕递给杨宽,杨宽接过来,看了看。抓着我手腕,带一大票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走。在路上,李珊珊偷偷凑到我跟前,“周灼,用不着在众人面前遮遮掩掩的,我知道你是同性恋。”我有点嫉妒,语气很艰涩,“我是同性恋,那杨宽就不是?”“他是。可就算他是,过几年也不会是了。我估计出不了两年,你等着吧。”

到酒店后,杨宽和我一个房间,李珊珊自己刷卡另开了套房住楼下。杨宽在落地窗前抽烟,“李珊珊跟你说了什么。”“没什么,她预言咱们不到两年就得分手,小姑娘说话没轻没重,真是的,我们感情这么好,难道还会分手?”杨宽没有回答。我在浴室洗澡,水流哗哗地从我身上冲过去,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错掉了,可是我当时没有留心,从那些水雾里面抓捕到。

自从确定关系,并发生了第一次之后,我的存在似乎就只剩下一种功能,被上。有时我坐在书桌前冥思,为毕业课题准备论文,杨宽从室外冲进来,抱着我往床上一放,就开始脱衣服。我伸出手张望说我的作业还没写完呢,然而等到我浑身湿淋淋,被杨宽折腾得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再也想不起有关写作业的事。“我快被你榨干了。”有一天他搂着我,在学校体育馆偷情,被一通吻完之后,我拉过他的手,苦恼地说。杨宽的大贼手熟练地钻到我衣服里,一根一根数着我的肋骨,“嗯,是瘦了不少。叫声哥来听听,我给你好好补补。”我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就只能说,“哥,哥哥……”

周末我们一起去逛超市,他长手一捞,不顾旁人眼光,往推车里面放很多的避孕套。

我俩本质上还算是地。他到北京来看我,我到天津去看他,分开的时候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一来二去,时间就过去了。我本科毕业,本来有保研机会,可是阿爷住院要钱,就没有往上读,就地在北京一家律所找到了份工作。几个大老板都是学长兼校友,有个师兄还干脆就是同性恋,当初面试我进去之后,一连找我吃了几顿饭,此后事事照顾我。同事们都是友善的人,受过高等教育,素质很高,我便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性取向。全事务所都知道有个穿夹克骑机车的长腿高个大帅哥,经常到楼下来接我下班,是我青梅竹马的男朋友。

有一次在KTV喝多了,同事问我八卦,我大方说,我男朋友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有很多毛病,也有很多缺点,但我还是很爱他,会一直爱下去。

可我始终没有找机会问杨宽这个问题,杨宽,杨宽,等我老了,贫穷困顿,疾病苦厄,你也会继续爱我吗?我们会不会在一起一辈子?平时似乎没有什么机会说这些痴心的话,我决定在杨宽二十三岁生日时候,问出这个问题。如果他回答是,我就好好犒赏他一顿。如果他回答不是,我就擦干眼泪,好好享受我们能在一起的日子。毕竟幸福生活来之不易,一分一秒都要珍惜,我懂得这有多难,要开放自由的现代人,承诺给另一个人一辈子,实在是要求太高了。

选择了同性恋,就不可能再有亲缘子女,不可能结婚,两个人靠爱支撑,过完一辈子。这对普通人来说太难,gay也一样。是以同性恋中,大多都是厮守几年,少有相互稳定承诺,像寻常夫妻一样彼此绑定生活。歌词都说,烧完美好青春换一个老伴,我不是这么想的,可我不知道杨宽是不是也这么想,毕竟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我偶尔想,我们之间那么相爱,也许会不同呢?可正是太爱了才没有安全感,在没有收到杨宽确认以前,我真是一分一毫都不敢确定。

那一阵我心情起伏不定,感觉自己就像电影里的恶俗桥段,热恋了几年,事业也稳定,工作也稳定之后,就开始激动不安地猜测男朋友到底会不会和我求婚。可我没想到等来的不是求婚,而是杨宽和我彻底分手。

第12章

我母亲对我说,爱是牺牲……是奉献……是不要在乎自己,把心抛出去交给别人。人活一辈子,如果只懂得执迷于自己,不懂得为他人付出,那他就始终还是一个狭隘的不值得活的人。我想对她说,太晚了。您并没有告诉过我,并不是所有情人一旦牵了手就能白头到老,像您和父亲一样。您这老一辈人灌输给下一辈高尚的价值观,活生生把你儿子折磨成了一个心碎的人。

周末我坐在窗前和杨宽喝下午茶,对杨宽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和你分手的话,分手以后,我想我可能不会继续爱人。但是也会一个人好好的,如我父母阿爷所期待地那样,一个人安宁和顺地过完一辈子。好好生活,努力赚钱,争取到老时衣食无忧,做个优雅的快乐的老头子。

杨宽得知我的想法后说,是吗,你还和我在一起,就已经要想着和我分手?我赶忙说那你会和我一辈子吗,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站在一起并肩面对,携手经历人生,直到我们老去?

我做不到。杨宽经过漫长思考之后,很平静地说,我做不到。

我的心凉到骨子里。

噩运是明明前一天你还和他阳光灿烂地幸福,街上一辆车不小心从你身边擦过,他都要担心地把你拉到怀里,凝视你像凝视他的另一半生命。后来他被后续汽车刹车不及撞伤住院,医院院长的女儿李珊珊命人将病房布满鲜花,大张旗鼓地来看望他。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李珊珊活泼亲切地缠着他讲故事,只觉我们相隔越来越远。

杨宽身上带了别的味道回家。我从来不用香水,在律所格子间朝九晚五,生怕打扰到别人。有一天在他衬衣发现女人的长发,并不是李珊珊惯常用的棕栗发色。还在他手机偶尔发现男人给他发的半身照,阳光下趴在他肩头,信任依恋地笑。

那几天杨宽睡不安宁,经常做噩梦,梦醒了就痛苦地抱头坐在窗边,吹一整夜凉风。我走过去把窗户关上,杨宽会说,让它开。又说,别来烦我。

傻大个这么多年来始终和我们保持着联系,在夏天过北京来,发现我又住院,气愤冲到杨宽面前说,好好的一个人,不是让你这样随意糟践的。杨宽说是吗,原来这么多年,我都是在糟践你。

出院回家后我抱着杨宽整夜地哭,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床边放着药和水。我平静地吃下去,等待第二天,他又带着一身酒气和别人的香氛回家。杨宽的冷酷和温柔都是真实的,从不隐瞒,正因为他的从不隐瞒,所以才分外伤人。

有时痛苦得连我们的过去都想否定。对他大声问既然是这样,我们当初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为什么!杨宽按了按眉头,疲惫地说,我不知道。我把我们过去曾经拍下的那些照片全部扬到客厅里。杨宽说,别这样。等杨宽走后,我又把他们捡起来,对自己说,别这样。从前那些幸福快乐的日子都是真实的,别因为现在就否定掉从前一切,他只是不再爱你而已。

后来杨宽出国一趟。回国后我听说,远在美国的李珊珊怀孕了。

那天我们约到惯常去的火锅店见面,杨宽晚来了半小时,我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没有想到一切来的这么快。杨宽穿着一身黑西装沉默到来,在狭小的火锅店内他格格不入,像个新郎官或是即将上市的公司总裁。分手吧,杨宽平静地说。

清酒毫不起眼,可是最能醉人。我隔着桌子感应到全世界的绝望悲伤,是不是李珊珊,我知道你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或者别的男人。可是我相信你,像从前一样相信你。杨宽,难道我们这么多年感情,还敌不过现实吗?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信他们说的全是传言,你和那一切都没有关系。我们离开这里,搬到一个新的地方,斩断过去,重新开始。

别这样,周灼,流这么多眼泪,说这些话,都不像你了。杨宽说。

那你呢,你不爱我了吗?

杨宽说,我累了。

他把买单用的现金和一张银行卡撂在桌上,沉声道,周灼,你不知道从前我有多喜欢你。

那姿态就好像他是个审判官,而我是辜负了他的喜欢,损毁了他高贵爱情的罪人。

我拍桌嚎啕大哭,哭到火锅店的服务生和食客侧目。

他丝毫不搭理我,把结算账单一并递过去,起身离席,“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道,两不相干。”

那是我第一次看杨宽穿正装,很成熟,很正派,脱离了八九岁时风宁街头小混混的痞气,脱离了十几岁长住酒店公子哥的颓废阴沉,脱离了上大学后逃学数月不归浪子似的疲惫,甚至脱去了和我在一起时,眼中偶尔闪现的大男孩似的喜悦和稚气。他不高兴,不颓废,也不愤怒。说话胸腔共鸣,声音低沉好听,气也不喘。下巴皮肤粗硬,长出了胡茬,侧脸的轮廓线条一条条上扬,变得更凌厉更帅气,从前只是好看,如今是经历了很多事,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像坛酒一样醉人。那种俯瞰人间冷艳高贵的姿态,就好像他做这么多事,在人世生活这么多年,就只是为了和我这一次分手,就好像我只是他的预科学校,而如今他已毕业,从我身上学习足够,终于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可以平静对我说分手的冷酷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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