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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君犯上——by流年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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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如此直言不讳,更让晏苍陵啧啧感叹,他笑得讳莫如深:“你可曾想过,若是本王的想法同你相左,兵部尚书一家之事便有本王从中作梗,你当如何。”

王斌肃然,将腰板一挺再挺,厉声道:“这便只能怪草民有眼无珠,错信了王爷的高义。不过草民贱民一条,了不起便是头点地,丢了命去。但若草民之命,未能换回一骨鲠之臣,以正朝廷风气,草民死不足惜!”

晏苍陵嘴角的笑意更甚,怡然地单手撑颊,另一手叩击扶手,拿着一口你当如何办的语气问道:“但你可知,兵部尚书同本王毫不相关,本王为何要为他涉险,若是本王处理不好,丢命的是本王。你虽说得义正辞严,本王也叹息朝廷少一良臣,但本王凡事总要从自身出发不是,本王助了兵部尚书,本王能得何好处。”

“这……这……”王斌的话便给哽在了喉头,续不下去了。一张脸上青红相交,总想着从嘴里憋出几句诸如国家大义的辩驳之言,但这话到嘴边,却不知怎地都无法吐出只言片语。

晏苍陵失笑,朝王斌挥了挥手:“归去罢,本王不会应你。放心,本王亦不会对你怎样,今日之事本王亦不会声张出去。”说着,他端起了茶盏,垂眼埋首饮茶,中止了话头。

王斌愣愣地站起,拿眼瞟了瞟乐梓由,但乐梓由一个外人亦不好做什么主张,唯能对着王斌摇了摇首,双唇开合无声地唤他先归去。

王斌悻悻地躬身退下,唯留一声叹息在厅内飘荡流转,方才杂闹的正堂立时沉寂下来,只有几声敲盏之音在低低地回荡。

乐梓由端起香茗,掀盖吹着水上的茶叶,不疾不徐地打破沉默:“我原以为你会应承他。”

“哦,为何如此说?”晏苍陵掀盖撩叶的手顿了顿,眼尾睃向乐梓由。

“一来,是他同你的境遇有大同小异之处。二来,兵部尚书刚正不阿,在朝多年,手中有不少的关系在,若你能救下他,那事岂非容易得多。”

“我不知你说何事。”晏苍陵将头微低,眼睫覆盖了眼眸,以致他的表情十分模糊。

“嗤,你便瞒着罢。”乐梓由也不戳破,只望向迎面的黄花黎围屏,中心镂空雕着万马奔腾之相,骏马奔驰,仰首嘶鸣,鲜活地似从围屏上跃出,在他眼前铺展开金戈铁马的一幕。他痴痴地望着,目光悠远颇深,“天子昏聩,暴敛横征,百姓流离失所,苍生涂炭,可还记得前几年我们偷去边境之事么,那原本肥沃的草地,竟因百姓以草为食,而致如今寸草不生,四处流浪的百姓甚至易子而食,他们……唉,不说这些了,你是有志之人,这些年瞧着如此世道,你焉会没有动作。这天下该是易主的时候了。”

晏苍陵只笑笑,并不续话,良久后方问道:“你说他同我境遇有大同小异之处?”

乐梓由亦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提眉笑道:“不是么,你忘了你为何走到今日的。”

本是打趣之言,熟料晏苍陵闻言后,身子怔了三怔,对着那一碗香味馥郁的浓茶,却是怎生都喝不下去了。

茶叶沫儿于水中轻飘,温热的呼吸洒落水中,让点缀水中的茶圈圈漪澜朝外荡了开去——这无端地让他忆起了七年前的那一个雨天。那一日,透骨沁凉的细雨下个不停,溅于地面打出银花朵朵,他静静地捧着食盒,茫然地望向那袭青衫离去的方向,他甚至忘了追上前去,询问对方姓甚名谁,以好他日相报。

那人是如此昳丽,只是温和的一颦一笑,便似能将人心头的烦躁拂去,清风徐来,掀起那人衣袂层层,翩翩然生出一股仙人之风,恍如九天之上,下界而来的仙君——以致晏苍陵总以为那一餐饱饭不过是醉梦一场。可他抱着这梦做了一日又一日,当他醒来去寻梦中人时,却失了对方的下落。晏苍陵定定望着茶水出神,有那么一瞬,他不知看的究竟是手里的这杯茶,或是那青衣少年。

“你还未寻着他?“乐梓由话音插至,将晏苍陵的缱绻心思拉回现实。

晏苍陵怔了一怔,仿佛叹近了一生的无奈,摇了摇首:“未有,七年了,我派去的人都查探不出,他便宛若人间蒸发了一般。兴许呵,是登仙而去了。”

七年的时光不过转眼,于他而言,却宛若过了一辈子那般长。当年得承那人一饭之恩,他死去的心再度燃起。他毅然潜回了家,对着闻讯后暴跳如雷的养父跪了足足三日三夜,不进食水,方央得养父开恩——动用私权,将他“杀人”之事一压再压,最后以他无罪论处。幸而当年他参加武举时,端了一份小心,简单地易了容,方能如此轻易避过一劫。

小命虽保,但他却未因此盘游无度,反而心怀高志参军入伍,投身养父所在的军队,从一马前卒做起,慢慢地爬至高位,立下汗马功劳。

几年前一日行军,在一荒凉之地救济了一位老妇人,老妇人无意中见着他胸前红痣,又看了他的脸许久,蓦地跪下唤了他一声世子,当时将他吓个不轻,后来方从老妇人口中得知他的身世:原来他乃桓朝外姓亲王——晏王的亲子,两岁之时被下人拐卖,下落不明,晏王同王妃郁郁寡欢,多年来未有所出,寻了他十数载,而老妇人她便是他曾经的奶娘。

当时他还犹是不信,但随同老妇人到了晏王的封地芳城后,一见着晏王,那血浓于水的亲切之感便从心涌上,再看对方同自己相似的容貌,不消滴血认亲,便知对方乃自己亲人,当下便磕首数下,同双亲相认,而他亦随之改名“晏苍陵”,原先慕卿之名,则易为表字。

可惜好景不长,因多年来郁结于心,双亲同他相聚不过几年,他们便一病不起,相继离世。晏王之位,便落至了他的手里。

祖上的晏王乃开国功臣,被破例赐予了外姓王爷之荣,食邑万户,握一方军权,镇守东南。只是因外姓之故,生怕天子忌讳,晏王世代子弟皆低调为人,静守封地,不掀风作浪,以致晏王一族日渐式微,若非每三年皆要上京面圣,众人都将把这晏王给遗忘了。

虽因律法所限,晏王不得擅离他的封地芳城,但晏苍陵自打袭位以来,表面做游手好闲的闲散王爷,但背地里却是啖以重利收揽人心,如今上至芳城刺史,下至城门守卫,皆是他的人,在芳城众官员眼中他便是天便是皇帝,只消他想出城,只需易个容,现出手中鱼符,城门守卫二话不说便会将他放行,任他去向何处。

如今回忆当年,他不由得再叹上一声,造化弄人。若非当年得遇那人,他断不会再燃决意,也定不会投军入伍,得遇奶娘,同双亲相认。说那人改变了他的后半生,亦是得当的。只是可惜,而今权势双收的他,却连一个恩人都寻不到。

“几年前我看过你所绘制的画卷,此人确实美貌惊如天人,如此容貌,出身不俗,又是京中人士,论理当是极易寻着方是,怎会多年都杳无音讯?“

“你问我,我问何人。”晏苍陵犹是没有饮上一口,将茶盏放下,神色飘忽,“我甚至私下离开芳城,前往京城去寻,却依旧没有消息。”

乐梓由顿了一顿,凝视茶水里漂浮的叶沫,一句话在嘴里转了几圈,犹是憋不住地道了出口:“你可曾想过,兴许那人……已死?”

“胡说八道!”砰地一掌劈下,茶盏立时哐啷翻倒,滚烫的茶水滴滴答答流下,落了满地。晏苍陵近乎气急败坏地站起,怒目而视,“他不会死!”

乐梓由被他吓得差些从椅上蹦起,扶着自己的心口听着心脏砰砰直跳:“你作甚呢,吓死人。不过是个猜测罢了,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乐梓由的话让晏苍陵冷静了下来,他缓缓坐下,单手撑着自己的额头歉道:“抱歉。”

“唉,瞧你这模样,哪还有王爷的样子,他定会没事的,你且放心罢。”说着安慰,但他们俩彼此都知,这一个“死”字便如同一道抹不去的阴影,深深种在了晏苍陵的心底。

厅内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乐梓由吊起眼梢睃到晏苍陵的愁眉,遂笑着站了起来,毫无顾忌地拉着晏苍陵起身:“甭难过了,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散散心。”

晏苍陵方想婉拒,但转念一想,出外看看也好,闷在府内也怪是难受,便应道:“也好,走罢。”

但是,当晏苍陵到了所谓的散心之地时,他的脸色骤然变黑了。

第四章:再遇

月上柳梢,长夜初生,姑娘们扭腰走出品芳阁,拎着手里的丝绢朝过往路人扬上一抹清香,嗤嗤地捂嘴娇笑。红灯高悬,烛火亮如白昼,光影过处酒色熏香,夜风拂起纱幔,一色的红艳醺红了眼,醉迷了心,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到檐下风铃和着曲音当当作响。阁内的歌女素手拨琴铮铮弹唱,舞者彩袖飞扬,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推杯换盏间笑语喧闹。

还未进入这号称天下第一阁的品芳阁,晏苍陵的脸上被如罩了一层锅底灰:“你方才所言的来寻乐子,便是来这儿?”

乐梓由拎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扇子,敲了敲晏苍陵的胸口,赔笑道:“自然,方才带你逛了几条街,瞧你这眉头还皱成一团,便带你来这儿了。”

“你自个儿想去便说,甭拉着我下水。”晏苍陵从鼻腔哼出一声不满,转身作势要走,但都到了这儿,乐梓由哪还放人走,死也要拉他下水。

乐梓由斜眼睇了个眼色给阁前迎客的姑娘,便有几位姑娘识趣地笑着迎来,将嗓子往柔声里提,柔若无骨地贴在了晏苍陵上,半推半拉地将人拽进了品芳阁内。

“公子可切莫羞怯,今夜我们阁内有芙蓉花会,包您满意。”

“就是,公子这芙蓉花会可是三年方有一次,非但有我们阁内的倌儿斗艺,尚有清倌的买卖,您这一趟决计不亏。”

几位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嬉笑说着,便将被熏晕的晏苍陵推到了后院,盈笑着将人按实在了椅上,方拿着乐梓由给的赏钱,丢下一记眼波笑着离去。

当晏苍陵从神思迷绻中惊醒时,他早已坐在了一处露天舞台前,天似穹庐笼盖四野,面前一池碧波倾荡,水中青莲随风轻扬,潋滟水色环绕水中央一方圆形玉台。月华笼罩,玉台透出莹莹霞光,迷了被酒色熏的眼。

“这景儿美罢,”为了能让晏苍陵死心塌地留下,乐梓由拿着扇子敲着手心,将这儿一个劲地往好处夸,“品芳阁在桓朝初建时,因阁主洛雪凰经营有方,将原先的青楼演变成桓朝第一大乐坊,深得天子始帝桓武帝青睐,被赐予‘天下第一阁’之荣,而这玉雪台,是品芳阁的一大特色,听闻能上台者,必得才色双绝,缺一不可。只是经历百年变化,这大乐坊又干回了老本行,做回青楼,可惜,甚是可惜。不过不打紧,”眼看晏苍陵缓和的脸色又再度绷紧,乐梓由激灵地话题一转,“来这儿赏赏景,听听曲也当是极好的,听闻今夜有这什么芙蓉花会,叫你也长长见识。”

晏苍陵撇着嘴嗤笑一声,乐梓由如此耗费唇舌的介绍,他若再走,便是不给面子了,只能无趣地打着呵欠翘着脚,剥起一旁案几上放置的荔枝,一口一个丢进嘴里,嚼得吧吧作响。乐梓由讪讪地赔着笑,一面必恭必敬地帮他剥荔,一面继续夸赞品芳阁如何如何的好。

到来的宾客都已落座,周围的灯火忽而一歇,玉雪台上便有佳人自白纱幔中出现,或弹琴高歌,或翩跹而舞,才艺高绝,引得场下众人拊掌高呼,掌声如海浪翻涌,一浪叠一浪声色愈烈,朝远处传去,乐梓由亦是看得津津有味,歪着身子打着节拍,脸上浮现迷醉之色。

可惜如此美景在前,晏苍陵却始终神情恹恹,双腿一敞,不顾形象地支脸歪着身子,百无聊赖地看着上方的所谓绝色美人。

在他眼底,无论何种绝色,都比不过当年的那一青衣男子。

那人低眉浅笑,眼波流转,一双素手将热腾腾的盒饭徐徐送至眼前……

“慕卿,诶,回神咧!”

笃地一扇当头砸下,吓得晏苍陵浑身一震,立马从椅上弹跳而起:“怎地了!”

乐梓由一愣,忙将受到众人目光逡巡的王爷拉了下坐,打开扇子掩嘴偷笑:“我说你是怎地了,看个戏都能出神,你若真不愿看,说声便是,我亦不勉强。”

“得了罢,”将神思拉回,晏苍陵挥挥手,整了整衣衫端正坐好,“你的性子我还不知,我若真走,改明儿我府内的酒都被你撬走了。”正说间,晏苍陵的瞳孔终于聚焦,落至玉雪台时,他怔了一怔。

只见方才歌舞不绝的玉雪台上,用以遮掩的纱幔已被撩起,随着缓和的琴音,有十数人顺着台后搭建的桥裸足走上台面,围着玉雪台秩序井然立成一圈,有男有女,容色或昳丽或妖魅,装扮甚是暴露,白皙肤质清晰可见。当首立于台尖的两人,容貌最为美艳,而顺着两人往后,越是站离台下众人的,容貌越为一般。

“这是何况?”晏苍陵不知这勾栏院的东西,蹙着个眉头疑惑问道。

“嗨,这你便不知了!”乐梓由来了精神,执扇敲着掌心,得意洋洋地介绍道,“这芙蓉花会明里是让富家子弟赏艺,实际上啊,这东西说难听些,便是人口贩卖。”

晏苍陵身子一凛,眉头皱了几分:“人口贩卖?”目里涌出了沉气。

“诶,别气,”乐梓由知晓晏苍陵的性子,将扇子往他胸口一压,低声道,“你也知当今天下,赋税严重,百姓家徒四壁的不少。这些被卖的人,大都是父母双亲养不起,送到青楼来的。虽说卖身未免太过不人道,但能进入达官贵人的家中,总比随着父母双亲过着无饭食的日子好。你也切莫途生悲悯之心,人各有路,你救得一个,救不得所有人。”

这话便如一盆冷水浇到了晏苍陵的心头,百姓受苦,他身为一当朝王爷却无法改变现状,何其心凉。

“成了成了,你瞧瞧有没哪个顺眼的,买回府去,权当做相助那人罢。咦……”乐梓由往右看了一眼老鸨,狐疑地执扇点了点头,“两个月未来,这老鸨怎地换人了?嗨,不管了,快快快,快开始!”语毕,乐梓由便摩拳擦掌起来,等着老鸨宣布拍卖开始,喊价竞买相中之人。

晏苍陵却是心不在焉,一心扑在了方才乐梓由所说的卖人之上,哪怕竞买开始,场上众人皆粗着嗓子喊高价,一片闹嗡,他都置若罔闻。直待众人纷纷抽气,高呼声骤止时,他方疑惑地收回思绪。

晏苍陵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玉雪台上的一众男女已被人买走,只余下一位男子。

这位男子身侧放置一张架子,似是刚刚方被人抬上台的。也不知是何故,他并未站起,而是由着两名壮汉挽着胳膊,虚软地跪在众人的面前,低首垂发,模样半遮半掩。他的衣裳半敞,内里的肌肤经由红白交错的灯照一打,立时引得众人抽气连连。连晏苍陵都惊艳了双眼,甚至不知如何形容那肤色,红光旖旎,肤质白皙似藕,更胜白雪,甚至连那人胸前的热汗沁出,也如不沾肌肤一般滚落,足让人看出那顺滑的触感。

“天啊。”乐梓由此刻已买下了一个男子,方才还拉着买下男人上下端详,下一瞬在看到那台上人肌肤时,神情亦不自觉地变得痴迷。

光是肌肤便让众人心驰神往,若是抬起头来,岂非颠倒众生。

老鸨拿着丝绢捂嘴,笑得得意:“诸位,此人容色与身姿如何,想必诸位已有目共睹,因此此人底价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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