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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君犯上——by流年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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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波借着宽大的袍袖拉住了梦容的手,轻轻一拍安抚,面上镇定地道:“敢问舍妹所何罪。”

晏苍陵眯了眯眼,饶有兴味地敲着桌面:“私下贩卖尚书之子。”

“依照桓朝律法,私下贩卖他人者,徒三年,却罪不致死。”

晏苍陵眼底一亮,并未生气,沉然道:“可令妹卖的是尚书之子。”

晴波不紧不慢地道:“奴记性一向不错,桓朝律法似乎并未有贩卖尚书之子,而获死罪之例。”

晏苍陵嘴角忽而扬了起来:“桓朝律法虽然未有,但你不知芳城是本王的地盘么。在这儿,本王便是天,芳城的律法皆归本王管!”

晴波脸色微微一变,将头低下,皓齿紧咬着唇:“若是如此,奴还有何话好说,只是王爷为了一罪民而害人性命,奴不服气!”

“混账!”晏苍陵佯怒拍桌站起,桌上茶壶哗哗地泼出水来,“胡言乱语!”

“王爷为何如此紧张?”晴波不慌不忙,“尚书之子,那可是大贵人,寻常人贩一双眼可精着的,是富是贵还看得出来,为何偏生这一人贩却敢私下贩。卖官家之子?”她顿了顿,继而续道,“但若是此人是戴罪之身,那便说得通了。奴听闻数月前,兵部尚书获罪,族人流放南蛮之地,其子不知所踪。王爷口中所说之人,依奴来看,十之八九便是这尚书之子。若是如此,他早已沦为罪民,又谈何贩。卖官家之子,被判死罪。”

晏苍陵哈哈哈大笑不停,忽而笑容停下,怒道:“即便是罪民之身,他也是当是随父流放服劳役,而非没入乐籍!”

“王爷此言差矣,”晴波道,“依照桓朝律例,凡获罪官家亲眷,男者服劳役,女者没入乐籍,送予营地做营女支。但王爷所说之人,并未服奴役,还反被卖到我们民间做私女支,我们一普通百姓,又焉会将他同官家联系起来。再者,”她咄咄逼人道,“我们仅是将其贩卖罢了,这户籍同卖身契亦未做过手脚,论律更不当诛。”

“好一张伶牙俐齿!”晏苍陵眼色阴沉,有如乌云翻卷,他负手踱步走了数步,看似在焦急地寻法子对付晴波——这让晴波脸上的笑意更甚。

晴波有如羽飘地在梦容手背上一拍,给了她一个定神的眼色,一双眼底自信满满。

“你似乎很得意?”晏苍陵陡然插入一句,话音平淡,看不出是喜是怒。

“奴不敢。”晴波淡然接招,始终进退有度,不多说一句。

晏苍陵不怒反笑,朗声阵阵,连外头的风声都被他压下:“好!有胆识!怪道能让户曹参军同谘议参军对你另眼相看!”

此话一落,晴波有如被惊雷劈头,自得的脸色唰地变作惨白,绕是她反应快,将头低下,但敏锐的晏苍陵犹是发现了她的变色。

唇角一勾,晏苍陵自满地逼近前一步:“本王不知,本王的人,何时同你如此交好了。”

“奴不知王爷说的什么。”晴波听罢一愣,面色依旧镇定,但一双手却将丝娟搅成了一团。

晏苍陵徐徐地道:“你不知?却不知你今日是如何出的城,嗯?!”

晴波一震,故作镇定地续道:“奴自然是出示了过所,方得城门守卫放行。王爷您如此询问,莫非是怀疑城门守卫他们……”她顿了顿,却不续话,留得一声深意的话未尽。

晏苍陵脸色沉沉,一双眼有如萃了剧毒,恨不得将她的舌头割下:“是么,短短半个时辰内,你是如何得到出城过所,嗯?”

晴波贝齿将红唇咬出了一条白线,仍辩驳道:“奴今日本便打算出城,故而早早申好了。”

“是么,”晏苍陵声音沉了又沉,“既然如此,那么……”“么”字一落,他骤然出手,一指点上晴波穴道,给乐使了个眼色。乐便笑吟吟地上前来,视晴波的抖声为耳边风,轻轻松松地从她怀里掏出了十数份的过所,抖开一看,晏苍陵大惊。

急忙将其扯过,晏苍陵上下揽了一遍十数份过所,眉心越拧越紧,看罢最后一份,一掌劈向桌子,哗啦一声桌子从中断裂,碎屑划破了晴波两姐妹的面容,血痕骤现。

沉然如晴波,此刻也变了脸色,梦容的脸色已白得几近寒霜。

晏苍陵扬起手里的过所,厉声逼问:“这些过所从何而来!桓朝有令,凡需出城者,必得申过所,由参军通判,在过所上录下所申之人身份及所申时日。你手上十数份过所,上头所申日期皆是本月,每份所申时日相差不过三五日,但过所上注明的到达之地俱是百里外的城镇,莫非你要告知本王,你有飞天本领,能在三五日内往返芳城同外地,再申下一份过所?!”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晏苍陵瞋目裂眦,“说,你究竟给了两位参军多少好处,让他们替你作伪!或是,你私下动了什么手脚!”

晴波脸色几近惨白,双唇开阖,却一个音都无法发出,只能大口喘气。

晏苍陵早被晴波气得怒火攻心,一把拉过梦容,匕首毫不留情地滑向她的脖子!

“王爷不!王爷王爷!”晴波花容失色,声都变了个调,“我说我说,求王爷放过舍妹!求您!”

“说!”晏苍陵双眸一眯,雷霆之意分明显现,“如有作谎,死!”

晴波怛然失色,原本高高挺起的背脊,也有如被抽了脊柱骨般塌了下去,眼底蒙上了一层绝望的灰色,一字一顿将自己的所为道来:“奴有一项绝技,可模仿任何人的字迹,且能字似意像,以假乱真,亦擅长仿刻印章,是以这些过所俱是奴一人私下仿照的,往来四处不成问题。”

晏苍陵眸色略沉:“为何城门守卫却未发现你往来频繁之事。”

晴波垂首,咬牙道:“奴只需派人弄来他城参军的字迹同官印,再仿照一份过所,并加以易容,便可以他城之人的身份,回到芳城。”

“好!”晏苍陵反怒为笑,禁不住为她这份能力而拊掌,“你果真厉害,本王真是小看了你。”

“王爷过誉了。”晴波的头低得快点了地,她抖出了这一事,便知自己下场不会好的了。

未料,晏苍陵言辞间却未有怪责之意,笑眸中添着几许兴味:“本王以为你会将过错归于两位参军之上。”

晴波摇首,黯然地道:“王爷聪明绝顶,奴一小小的女支子,外加舍妹的命掌在您的手中,奴焉敢再有所欺瞒,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她赫然抬首,目中泛起决意,“望王爷放过舍妹,她是无辜的。”

“放过她?!”晏苍陵冷笑道,“本王为何放过她!她虽是无辜,但她没少害过人,本王为何要放过她!”他再三强调“为何要放过她”,字字句句都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戳进晴波心坎——他为何要放过她,身为一权势之人,根本未有任何理由放过一个损害他利益之人。

“王爷!”晴波嘶声,拉着梦容一同俯首磕首,“奴愿为您做牛做马,任您驱策,只求您宽宏大量,饶了舍妹一命,求您!”她的背脊在风中颤抖,呜咽与哀求和着风声,面颊的泪水沾了尘土,在脸上画下灰黄的脏污。

“本王绕过你,有何好处。”晏苍陵摸着下颔,审度着两人。

“这……”晴波迟疑半晌,目光移向泪痕满面的梦容,“奴可替您打探消息,亦可伪造他物。是了!”她乍然道,“奴定全力替你寻害‘仙人’之人!”

晏苍陵目光骤深:“这倒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晴波的心随着他的话起起伏伏,垂下了又给狠狠地提起,心惊肉跳。

“不过本王大可去寻,为何要假托你手。”

“啊!”梦容尖叫一声,晕阙过去。晴波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双唇抖得无法言语。

晏苍陵对她们的表现极其满意,面色稍稍缓和,迟滞许久,将手一挥:“成了,起罢,瞧你们姊妹情深,本王也不为难你们,不过……”他递了个眼色给乐梓由,乐梓由旋即倒了两杯冷茶,其中一杯里,当着晴波的面,下了一粒药。

一看清那药,晴波勃然变色,嘴巴张了张,又万念俱灰地闭上了。

晏苍陵嘴角噙满了冷笑:“你的好妹妹,害了他,本王自然也要以牙还牙,你可有何怨言。”

“不敢。”那药晴波最清楚不过,那是梦魇。梦容卖出“仙人”那一日便已得罪了晏苍陵,晏苍陵只是让她服用梦魇,已是开恩了。

“哦?那你可要给她解药?”

“舍妹不识抬举,触犯了王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已是开恩,奴又怎敢相救,求得舍妹留下一命,已是万幸。”晴波又是深深一拜,接过乐梓由递来的带药的药,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喂梦容喝下了。

“很好,本王欣赏你。别话不多说,今日之事算是给你的教训,知晓哪些人该惹哪些不该惹!”

“是,奴谨记在心。王爷饶命之恩,奴没齿难忘,日后王爷若有何差遣,奴定尽心尽力。”

“好!只消你日后好好替本王办事,本王必少不了你的好处,若你忠诚于本王,本王心情愉悦了,甚至可除了你们的乐籍,替你们寻个如意郎君。”

“王爷,此话当真!”晴波眼里亮起了明火,须臾又觉太过失礼,将头低下,但抖动的双肩却泄露了她的激动。似她们这等做皮。肉生意的,吃的不过是青春饭,凭靠容颜同技艺,尚可风光一时,可当人老珠黄时,留给自己的仅有一身的铜臭味,连个相伴之人都没有。但若能除了乐籍,便有机会嫁给一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安安心心地过完后半生。

晏苍陵将晴波的喜悦收入眼底,同乐梓由对视一眼,颔首道:“本王说话算话,只消你忠诚本王便可。”

“奴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未免你背信弃义,本王需你立凭为证。”说罢,晏苍陵便让乐梓由起草一张凭证,让晴波在上头签字印指纹。

末了,晏苍陵又询问了一些关乎恩人情况之事,得到确切的消息后,便同乐梓由拂袖离去。

不想,他们竟在归去的途中,遇上一人。

第十三章:少年

“我当真是想不明,你为何要同晴波纠执如此多的时刻,直截了当些拿梦容相逼,不便成了么。”离开树林的小屋后,乐梓由不解地抱胸询问身侧之人,话里是浓浓的不满之意。

晏苍陵失笑摇首,一双眸子灿如天星,倒影着深邃明光,一字一顿地分析道:“这你便不知了,我且问你,你以为晴波这人如何。”

“如何?”乐梓由眉尖兴味地一挑,摸着下颔兴趣盎然,“我委实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思前想后,不过‘厉害’二字罢了。”

“你也知她厉害,”晏苍陵手指点了点乐梓由,“那我若拿梦容相逼,她这性子的人,会服气么。”

“你是说?”

晏苍陵颔首:“晴波此人太过老道,不好对付,若想收买她为自己所用,必得先给她好处,再徐徐攻心,若是威逼利诱,反倒会将她逼急了。你当我起先为何故意受制于她,便是要将她捧高,使她放松警惕,轻视于我。站得越高,越是生怕跌得过惨,当我直刺她的过失时,她会因害怕而极其心虚与恐慌,失了镇定,说话亦没了分寸,而这时方是攻心的最好时机。我要让她知晓,我能故意相让将她捧高,亦有办法让她跌至谷底,前后不过在我一念之间!我非但要她臣服我,尚要敬畏我,明了我并非好欺之辈!”

“啪啪啪。”乐梓由不自禁地拊掌大乐,哈哈大笑:“高明,果真是高明!”他拍着晏苍陵的胸口,摇首失笑,“不愧是堂堂王爷,智谋远略不逊于常人,换做是我,定只想到逮着梦容的命,逼迫晴波了,哪还想到处处设计,让晴波步步跳入陷阱。”

“你错了,”晏苍陵双眸深邃,幽望着前方没有尽头的路,声音空旷飘渺,一字一句直刺乐梓由的心扉,“这一计并非我想到的,而是……”他默默转首,凝望笑容凝滞的乐梓由,“恩人。”

一口气蓦地抽回了胸口,笑容亦结在了脸上,乐梓由愣了愣:“你是说,此计是你府内的那恩人所想?”

晏苍陵颔首,缓缓将今日出发前,去寻恩人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口,话音一落,乐梓由乐得再次拊掌,笑着单手撑上了晏苍陵的肩头:“我说,你当真是捡了个宝啊!不过说来,你若不理解他所言之意,也无用不是,说到底,厉害的还是你啊!”

“得了罢,拍马屁也不瞧瞧对象。”晏苍陵丢开乐梓由的手,揶揄道,“我当年便知恩人不简单,却未想,竟如此厉害。”

“若他能恢复常态,也不失为一个好助手,”乐梓由笑意渐敛,眉目下垂,“你可想过,对他攻心,让他亦成为你的助力。”

“胡闹!”晏苍陵拂袖,“恩人便是恩人,我不会对他有何非分之想。说到这,”他顿了顿,深深望入乐梓由的眼瞳,“我倒是对恩人的身份,有所疑惑。”

乐梓由一滞,摸着下颔深思道:“从仲良同晴波口中,似乎都得到同一结论:恩人是兵部尚书之子。莫非世事真有如此地巧?先是王斌到来,再是你恩人的出现,可会有什么阴谋。”

晏苍陵的眉头也跟着拧起,良久方续道:“不知。待晴波一事处理完后,你以替王斌求情,央得我相见为借口,唤王斌来我府上。”

“奇也怪哉,”乐梓由疑云丛生,“你直接唤他来不成么,为何还要寻借口。”

“这你便不知了,他……”话音骤止,晏苍陵双耳一动,隐隐约约听到附近有动静。

乐梓由也发觉了此事,收敛神情,同晏苍陵对视一眼,终归好奇心作祟,俩人一同循着动静来处而去。

轻声慢步而走,不消一会,两人便入了一茂密的树丛之中,树丛里头火把点亮,稀稀疏疏传来两位男子之声。

“嘿,没想到今夜收获恁地大,竟有个女娃的尸首。”

“成了罢,这算什么收获,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没一样,瞧着衣物的布料,啧,也是一般,拿出去也卖不出多少钱!罢了,将就将就,谁让我们发死人钱呢。来来来,动手脱衣!”

就着火把一照,模糊可见两男子弯下身子,似在扒女尸的衣物,动作幅度极其之大。俩人非但未有毫无对死者的怜惜之情,还在唾骂这女尸太脏,身上沾了一堆的泥土。

乐梓由眉头皱紧,看向晏苍陵的侧脸,却瞧不出他半点喜怒。桓朝因赋税严苛之故,许多百姓吃不上饭,饿死荒野不在少数,随着这等现象出现得多了,渐渐衍生出发死人财之人,但凡遇见死者尸首,便会剥衣除裤,拿去卖给穷苦人家,赚上一点小钱。

这现象在桓朝屡见不鲜,但毕竟是发死人财,一般官员深觉晦气,也不大理会,却不知晏苍陵会作何处理。

“你不上去?”乐梓由压低嗓音问道。

晏苍陵嘴角噙笑,摇摇头,双唇亲启,扬着下巴指向一处:“这两人活不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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