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强稳心神:“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如今不仍然在我手上?”
“你以为我和你说这么久的话做什么?陆老爷,那个幕后黑手不让我上京,我偏偏上京,而且要把他的爪牙一个个的除干净,让他不得不现身见我。呵呵,我期待见他呢!”说着魏云华手肘往后一撞,一个转身,右手深深的掐在陆老爷的脖子上,那枯瘦的手指犹如白骨深深的掐在陆老爷的咽喉。而对方却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你们都当我是娇惯的公子哥儿,我也想当娇惯的公子哥儿,可到底我是他的儿子,他的教诲我从不敢忘啊。比心狠手辣,我不是一点儿也不输吗?”
田力傻愣愣的看着这样的魏云华,只觉得这人陌生的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在什么时候,用的什么方法让陆老爷无法动弹的,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如今这般?
田力突然想起怪叟几次说的话,他总是说魏云华心思深,原来这是真的。他还说,魏云华利用自己,那自己在这一系列事情当中是不是真的被利用着的。
突然下山,下山就听到陆小姐的事儿,那深山中怪叟的信鸽,这一切一切联系起来,田力突然就明白过来。
他脚一软跌坐在地。
这一声闷响惊动陆致。
陆致连忙扑上去抓住魏云华的手臂:“魏家哥哥,我爹爹千错万错,请你饶过他吧。求求你了。”
魏云华怒道:“饶了他,谁又来饶了我!?”他眼中极恨:“不杀了他,我心里的火消不了。”
“魏家哥哥,你为父报仇,你没了爹爹,你一定知道那感觉的,魏家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让我也没了爹爹?”
“我没了爹?哇哈哈哈,我没了爹。是啊,我是没了爹。”他一边笑,一边哭,看上去极为凄楚:“没了爹?你爹这样对你,你却仍然为他求情?”
“他对我不义,我却不能不孝啊。”
陆致的眼泪迸了出来,深深恳求着魏云华。魏云华的手渐渐松了去,可却仍旧没有放下来。吕名扬低声道:“云华……”
魏云华转头看他,又低头望着正看着自己的田力,手徒然一松。
“我的确不能害你不孝。”
他说过的,他总有不忍心的时候。
田力仿若又看到了希望,站起来刚想说话,却只见,一柄长剑刺来,田力拉着魏云华一闪,长剑刺向了陆致的后心。
这一剑刺的方向看上去是向着魏云华而去,可实际上的目标却真真实实的是陆致。
陆致诧异回头,不敢相信的叫了声“爹”。
对方却无半点不舍,拔了剑就往外纵去。魏云华伸手接住倒下的陆致,不可置信的嘴唇颤抖起来:“杀了他,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田力胸口正是一团火,想不到那人居然狠心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手向后腰一伸,掏出短枪,将全身的火气都化在这柄短枪之上。
那本就因为药而受制的陆老爷又如何躲得过这全力一击,飞出的身影还飘在半空中却被银枪戳穿了心口直直的钉在大堂的墙壁上。
驿馆的官兵掌柜被这一枪吓了一跳,待看清了,那跑堂脚下发软更是跌坐下去。嘴颤抖着想叫报官,却是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第五十八章:再度分别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镇上的好大夫全部被叫到了驿馆。陆致的伤太接近心口,稍有不慎就得要了命去。
魏云华的情绪也稳定不下来,坐在二楼的靠着大堂的桌子边上一直发着抖。田力站在陆致的门口等着,眼里见着不安的魏云华却不知道如何安慰。
他通过他之前的话已经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那个幕后黑手,真的有可能是那个人。
亲眼见到父杀女,他的心里估计很是震动。
摇摇头,又把目光转到陆致房间。
慢慢的走进去,在几个大夫后面瞅着那脸色苍白的少女。
这个女孩为何与少爷这样相似呢,她现在就算活过来,又是不是能平静的过以后的日子?
田力重重叹了口气,又走出房门外。这时候吕名扬已经坐在魏云华对面了。
他们两人似乎说些什么,魏云华抖动的身影似乎停了下来。
大夫们走了出来,吕名扬走了过来。
“怎么样?”
“性命暂时丢不了,就是这姑娘好像没求生的意志。要是过了今晚还好,过不了,我们也没办法了。”
吕名扬一惊,点了点头,田力则愣在当场了。
他拨开人群,朝着屋内望去,那躺在床上的陆致,确实是如同一朵败死的花。
慢慢走到床边,田力再探头去看陆致,“陆小姐,你一定要醒过来。”
“田兄弟,你也不要太担心了。陆小姐一贯坚强,一定会没事的。”
田力哭丧着脸,“她一个女孩儿要承受这样的事,难怪没有求生的意志了。可她不能死。”
吕名扬的手按在田力肩上:“这世道已经这样,只希望陆小姐想开些。”
田力依旧是一副伤心的模样,魏云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缓缓的开口道:“我倒是有些心疼她了。”
听到声音,田力猛然回头。
魏云华的眼神落在陆致脸上,嘴角缓缓的向上抬起一个弧度。因为之前的纠缠,他的头发些微凌乱,眉头平平的,并没有皱起。
他插着双手靠在门框上,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懒洋洋的。
“少爷。”
魏云华把眼神挪到田力身上,“今晚你就守着她吧。明天我们要往京里去,田力,你带着陆小姐回家吧。”
他是认真的说着这话,田力也认真的听。
好像并没有反驳的理由。
押送车当然要一路往京里去,陆致如今的状况需要人来照顾。田力痴痴的,最终点了点头。
良久的沉默,魏云华笑了一声,往外面走了。
吕名扬安慰田力几句也跟着魏云华而去。
少爷,我想跟着你,可是我也不能放着陆小姐不管。
这一夜,陆致安安稳稳的躺着,她或许是疼,额头总是冒出汗来。田力时刻不离的照顾着,听着她昏昏沉沉的说着胡话。
时时的叫着爹,那声音凄苦非常。
田力坐在床边不断的和她说话,想让她能意识到自己在这世间并非一个人。
“陆小姐,你跟着我回锦州吧,到了那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把不高兴的事情都忘掉。”
田力说着说着便是连自己的事情也都捣腾出来。
他说:“我原先可简单啦,只要有饱饭吃,有活干,阿爹阿娘安安乐乐的我就开心了。可后来进了城,就好像不满足了。我想要喜欢的人好好过,想让大家都安安稳稳的。我不明白你们城里人的想法,吕大哥说的道义我之前也是一点不懂,但是现在就有些懂了。”
“你们追逐的是什么呢?那些做坏事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呢?原来,真的不是只要吃饱了饭就可以开心的。我现在每天都吃的饱,我阿爹阿娘也安稳着,可是我却仍然不高兴。你受伤了我难过,少爷要上京,我也难过。好像就没什么让我高兴的事了。”
“朋友越多,是不是牵挂越多。”
田力停了一停,他认真想想,又道:“陆小姐,我们是朋友吧。要是朋友,你有个两短,我该多难过啊。”
似乎是想到了陆致死去的模样,田力的眼睛酸胀,居然落下泪来。
“有时候我就想,我要是还在村上就好了,就不用想这么多。可是,再一想想,我就觉得,还是出来见见世面好。陆小姐,这世道不好,我现在才见到了。这人心险恶,我也受了信任的人的骗。陆小姐,过了这个坎,就好了。”
田力叨叨絮絮的说,也不知道陆致能不能听到。
她的冷汗稍微停下,人也安静下来许多,田力洗着手巾,然后推开窗户。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乌黑的一片。
旁边的房间住的就是魏云华和吕名扬。明天一早,他们就得走了。
田力用袖口抹了一把眼泪,见着陆致安稳些才走出门外。
这么晚的时间,不知道少爷是不是睡下了。
田力想敲门,却又担心扰了人。他在门口踱步再三,终于还是决定不打扰人休息了。
谁料,一转身,他便看见了魏云华。
坐在二楼靠着大堂的那张桌子边,一条腿踩在椅子上,靠着柱子不知再想些什么。
田力慢慢的走过去,往前一探头,少爷已经瞌上了眼睛。
在这里睡,要着凉的。
田力摇了摇魏云华,对方却一个伸手打断了他的动作。眼睛慢慢睁开,回头瞅了一眼田力:“陆小姐怎样了?你不用照看吗?”
“她应该好些了,现在安稳睡着。”
魏云华浅浅的“哦”了一声并招呼着田力坐下。
他并再去看田力,只是瞅着自己的前方,“陆小姐很好。”
“嗯。”
“她不适合这个江湖。”
田力不知道魏云华想说什么只默默的听着,过了一会儿魏云华说:“田力,我兴许真的是喜欢你。见到你们那样,我总归是不舒服。”
猛然一惊,断然想不到魏云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田力摇手张嘴,拼命解释:“我和陆小姐不是那种关系。真没有!”
他拿出赌咒发誓的语气,让魏云华侧脸瞅了他。
“你带她回锦州吧。”
“少爷,我只喜欢你啊。”
魏云华低声道:“我知道。田力,今天她被父亲刺了一剑还有命活着,他日换了我,不一定能活了。所以我想,在这之前,我得让你知道我的想法。”
“少爷……”
“当然,我会争取活着回来。”
魏云华突然往前一探,拉着田力的衣襟凑上自己的双唇。他很果断的咬上田力,简直如同一匹狼一样撕扯着田力。
“要是回不来,也有陆小姐陪着。”
反手抱过魏云华,田力发狠似的回咬他:“我不会叫你出事。”
两人分开,相互看着对方笑了笑。
魏云华的拇指放在嘴唇上,若有所思:“我真是着了魔。”
“少爷你说了心里话给我,我也说句心里话给你听。”田力正了正神色,“不管你是不是当我是棋子利用我,或者真的喜欢我利用我,这些都不重要。我本来就配你不起,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就很高兴了。”
魏云华低低回道:“如今,我也是不能留下你了。”
“我会去找你。走到哪儿都能找到。”
“说什么大话。”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互许真心。田力依旧分不清魏云华这些话里那句真那句假,也分不清对方说这些的用意。可是魏云华说了这些,他就十分高兴。
两人没聊多久便各自回了房间。
田力见到床上的陆致如同自己出去时一样,便换了条帕子给人擦脸。他心中想着,魏云华回到房里会怎样呢。
忘了问少爷,他是不是原谅了吕大哥。
看往日相处,应该是原谅了吧。
田力突然满足起来,如果这些事都解决下来,他们一定能好好的过的。
家里还有田地,他总不能饿死魏云华的。
突然田力低下头来,是了,还有陆小姐。
“等你醒来,我们就做兄妹好不好?我一直想要个妹子,如今你没有依靠,就来依靠我吧。”
田力呵呵一笑,靠着床边浅浅的睡下。
第二日,大夫们又来了驿馆,一番诊断之后,陆小姐已经没有危险,只是需要再多休息一阵子。
田力心中欢喜,想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吕大哥和魏云华,可敲了半天的门也没反应。田力回头一看,驿馆的官兵已经不见了,原来他们清早就已经启程了。
田力怅然若失的走回房,刚到门口,驿馆的管事便将一个包裹交给他,只说是吕大侠留下的。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袋银子和一封信。
这信的字迹是魏云华,他绝对不会认错。
展开信,读了一遍,这一封信,不过两字。
保重。
田力站在窗口望着京城的方向,“少爷,你也保重。”
第五十九章:陆致归来
白虎镇的名字来历是因为几年前山上白虎为患。这镇子原本的名字已经不被人知晓了,只知道,行商过客千万不能走这镇子后山的那条路。
原本田力还担心着,可后来又听说,年前来了个壮士,说是上山打虎,老虎打没打死镇上的人都不知道,壮士虽然没回来,可虎啸也再也没听到过了。
“估摸着是和老虎同归于尽了,镇上的人很感谢他,都叫他英雄呢。”
听了这故事田力心里也很是敬佩,想着若是自己遇上这事情能不能挺身而出。
想着想着就回了驿馆。
陆致的伤已经大好,只是她仍然没什么精神。性格好似也产生了极大的变化,比之前在陆府的时候更是寡言少语了。
想想那段逃亡的时间,这位小姐可是无论多么落魄都言辞犀利的。
“妹子,吃点东西吧。”
她很听话,几乎是完全配合着田力养伤。
田力记得她刚醒的时候眼泪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一直问人怎么不让她死了。因为太过伤心,病情总是反反复复。
田力那段时间是用了最大的耐性,到了最后才吼出来:“你想死多么容易,撞柱子、跳楼或者直接抹脖子,可你想过你死了别人该是多么伤心难过。你知不知道,活着才是最难的!”
田力那会子是真气了,吼完这段话就摔门而出。回来的时候陆致躺在床上再也没有之前的闹腾。
“对不住,我不是有心骂你。”
陆致那会儿还不能说话,只浅浅的对着他笑了一笑。
活着是那么难,田力再魏府的时候被折腾的几乎活不下去,可他却依然活着。
“妹子,这天下那么大,难道还没有能容你的地方吗?”
也就是那时候,田力叫了她妹子,她也默认着田力这样叫。从那时候到如今,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了。
看着陆致吃完了东西,田力说:“你伤好了不少,我们启程回锦州吧。”
陆致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说:“我想先回家一趟。”
因了陆致念家,田力带着她往来的路上走。
这一路他们两人的话极少,总是田力再说,陆致只是默默的听着。快进城的时候,陆致问田力:“田大哥,你真的带我回锦州吗?那魏家哥哥呢,你不跟着他了吗?其实,你把我送回家就好了。”
她淡淡的说着这些话,田力觉得心里猛然的抽痛一阵:“你跟着我回锦州吧,回了家,你还得在这江湖的浪尖上。”
陆致又点了点头,跟着田力进城。
怎么都想不到,这里的百姓在看到陆致和田力的时候都躲的远远的,有的甚至指指点点起来。田力有些不明白,回头看她的脸色,只看到苍白的一片。
到了陆府,下了马来。
田力上去敲门,开门是陆府的老管事,他自然认得陆致。不过他眼中略微惊疑,然后忙说:“你是什么人,咱们府上出了事,不接待外客,快走吧。”
这话更是让人惊讶,陆致瞪大了眼睛瞧他:“我是小姐啊。”
“什么小姐,咱们家小姐被贼人劫去了,现在还不知所踪呢。”
陆致还想再说,却被一只手拍住了肩。
“小师妹,你回来了?快进屋里去。”
田力见那人面目清俊,可一双眼睛像狐狸一般。田力直觉有些不对,可又不能拦着陆致回家,只得跟上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