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力转头过来:“送走啦?送去哪啦?”
“我给他拴在城外林子里,不知道还在不在。没人给治,估计快死了。”
田力眼里一疼,那匹马是因为他才受的累,怎么就能死了。他顾不得这许多,连忙往外跑,碧水一急想去拦他还拦不上。
他就靠着两条腿往城外去,城外的那处林子里,就在城外的那处林子里。
他是答应过的,他回来了就给它治伤,他可千万不能死了。
田力心里实在乱糟糟的,他看见了阿芳的尸体,不想再看见马儿的尸体了。
马儿、马儿,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出了城,田力一路疯跑,到了林子里,哪里还能寻到马。他一边走一边吹着哨子,他和棚里的马相处时间短,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记得它的哨子声。
他以前在家里放牛的时候,也喜欢吹哨子,他家的大黄牛就记得这声音。
一边走一边吹,可这偌大的林子是一点反应也没给他。
田力可是急了,刚想再吹,就听到不远处的马蹄声。他心里一喜,想着马儿还是认得他的,可还没高兴呢,就听着一声熟悉的叫唤:“田力,你想跑!”
这哨子没唤来那匹病马,倒把照夜白给叫唤来了。田力心里一苦,不知怎么回答。马上的魏少爷用马鞭指着他,一脸的愠怒:“小爷可告诉你了,别给你脸不要脸!”
田力急急跪下:“少爷,我不敢跑,我真的不敢跑。我的马,它生病了,我想找到它。我答应它要给它治伤的,它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少爷,你打我多少鞭子都使得,请您让我先找找我的马好不好?”
田力跪在地上磕头,没听到魏云华的回答,他不回答他就一直磕。过了许久,魏云华说:“你的马?就是上次在这里的那匹?”
田力连连点头,看着魏云华的眉头深皱。“少爷,我找到马就会去领罚!”
魏云华瞧着这一脸着急的田力,“不过是一匹马,你为了他宁愿被我打?”
田力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生怕魏云华出手擒他回去,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还手不了,那马儿估摸着就真的死了。一想到这,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少爷,那天它被莫爷刺伤了,其实莫爷是想教训我。它无辜受伤,现在要是没了命,我怎么对得起它啊。少爷!”
田力倒是第一次说话说的这么利索,魏云华面上略有动容。想了想,食指一折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不多时,林中一匹马儿一拐一拐的出现了。只几日时间便瘦的皮包骨,毫无神采,真正是死了一般。
田力看见它一阵心疼,立马扑了上去,抱着马儿脖子流着眼泪。嘴里直道:“谢谢少爷。”
魏云华见这一人一马感情深厚的模样,垂下眼睑:“它已经这样了,你还能治好吗?”
“一定能一定能的。”
田力见着马儿心里高兴,又见魏云华一副不理解的模样,立马跪在地上又叩了几个响头。对方叫他起来,他才起来了。
“这马病成这样,不能骑了。”
“嗯,少爷先回去,我稍后就回府里。”
田力见魏云华没动,眼睛还扫着自己的鞋子。他低头一看,瞧见自己鞋子上已经沾了些血渍。是了,从上次来这林子那通折腾到今天的疯跑,这鞋子是肯定受不住的,他刚刚急没觉得疼,现在倒是觉得脚趾头有些痛了。
“我慢慢走回府里去。”他解释道。魏云华眉头一扬,嗤笑一声:“到我马上来。”
田力一惊却是不明白,再一看魏云华那笑容,更是不敢上去了。
“别让我说第二次!”
魏少爷的脾气还真是捉摸不定。田力翻身上马,坐在魏云华身后。魏云华又打了个呼哨,病马便往照夜白身边靠了靠。
就这样,照夜白慢慢跑着,拖着魏云华和田力,身后跟着一匹病马回了魏府。
一下马田力就很识时务的牵着照夜白领着病马往马棚去,看着魏云华跟着,便讨好的笑了笑。魏云华不去看他,朝宋叔的位置走。田力瞅着他们,也不知道他从宋叔说了什么,只见宋叔连连称是。
过了会,宋叔走了过来,领着病马到了另外一边的马棚里,刚一进棚,那马儿便四肢一软倒在了地上。田力心头一急,连忙去看,只见马屁股上的伤势果然是发炎了。
他去找了自己丢下的包袱,又去取了热水来,给马儿清洗伤口,上了药。
“我看这马病的不轻,少爷说请个兽医瞧瞧。”
田力猛然抬头,再一转头看向刚刚魏云华站的位置,那人已经不见了。“好的,我在这看着,宋叔你去请来瞧瞧吧。”
宋叔一愣,笑了一声:“请什么,你宋叔我养马这么多年,这马身上的病都能瞧好的。”
“那、那之前。”
“之前是老爷的意思,我也不能违抗。”
田力心里一怔,想着那一身正气仙人一样的老爷居然这点慈悲心都没有,一时心里复杂起来。
宋叔说了这马的病,又去找了些草药给敷上,喂水的时候给他下了几粒猛药。说这药丸要是平常肯定是不拿出来的。宋叔看这马已经奄奄一息的样子,道:“这马脾气挺怪的,少爷一个呼哨就能给叫出来跟着走,也不知是什么心性,可必定是匹好马。”
它记不得自己的哨子声音,只记得魏云华的呼哨。田力心说,魏云华肯定待它好,它才记得的。
田力靠近了它,“对不起,我上次生了场大病,不是忘记你啦。”
那马儿似乎听懂了田力的话,微微睁开眼睛,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好似叹气一般。
第十三章:教习认字
因为马儿的病,田力又在马棚这边住了几天才去了魏云华那儿。
这一天,田力看着马儿能站起来,吃喝都已如常心里很是高兴,谢过了几遍宋叔之后,才拿着包袱往府里去。他还记得路,就低着头往前走。转过九曲桥的时候听见假山另一边有人练剑的声音。他记得碧水说过,姓莫的他们喜欢在这边练剑,于是头更低的跑了几步,直接往小楼去。
拐过小楼,进了偏房。这房间还给田力留着门。
他推门进去,闻到满室的香味,觉得十分舒适。这屋子里明显常有人打扫着的,这熏香都是刚换上的。田力心里暖暖的,放下了包袱,看着床上叠着几身衣服,他拿起来在身上比了比,果然都是按照自己的身形做的。
他以后真的要住在这地方了。
田力心想,要是阿爹阿娘能来住上一两天享享福,该是多好的事。
他眼睛垂下,心里知道不可能。这房子被子衣服,都是他几辈子都享受不起的。田力坐着叹了口气,关上房门,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打理干净了才走出去。
刚拐到小楼的正门,就看见碧水跟着魏云华回来。
魏云华还穿着中衣,头发只用发带束在头上,他额头留了许多汗,把擦汗的汗巾丢在碧水手上一转头就见着了田力。
田力低头叫了声少爷,魏云华招手让他跟着进去。
他们上了二楼,到了魏云华的卧房。碧水早就打好了水,她一面把剑放好,一面将洗脸的布沾了水给少爷擦,而后领着魏云华到了屏风后面,给人解了上衣,这正是要清洗身上的汗渍了。
田力心里砰砰的直跳,想着这魏少爷是男的,碧水姑娘是女儿家,这怎么方便的。他往里一看,那琉璃屏风后面的魏云华都已经坐在水里了。碧水姑娘面色如常的走了出来,给人拿了干净的中衣放好,又拿了干净的汗巾进去。
接着便是搅动水流发出的声音,田力听着那声音,想着里面的是是孤男寡女更是一脸的臊红。他尴尬的站在这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听着魏云华说:“你的马好了吗?”
“谢谢少爷,已经好多啦。”
魏云华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田力听着“哗啦”一声水响,猜测是那人站了起来。接着便是擦身的声音,给人穿衣服的声音。田力脑子里嗡嗡嗡的一团乱麻,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当魏云华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却还是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这时候领子是拉好了的,没有像刚刚一样露出两条锁骨,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搭在胸前让衣服上沾了水。
碧水从旁边拿了外衣来,给人穿戴好。又取了腰间的挂饰,香袋玉佩一样不少的挂上去。接着魏云华坐在镜子边上,碧水又给人重新打理了头发,戴上那顶玉冠,于是这往日里的张扬跋扈的公子哥便又回来了。
魏云华对着田力笑了笑,下了楼。
楼下是书房,田力是看不懂这些的,只魏云华一个人看着。而碧水则领着田力收拾了卧房,又把那换下的衣服拿到另外的丫鬟那处,之后领着田力往另一边去。
她说:“每日早上先伺候少爷练剑,然后是梳装打理,接着少爷要看书,便沏上茶放在一边在旁边候着等他吩咐。到了午饭时辰,便随着少爷去餐厅,他吃完了会午睡一会儿,咱们便才去吃饭。到了下午,便不用跟着了。”
田力忙忙答知晓了。碧水见着水沸开,便沏了茶让田力端进去。
田力蹑手蹑脚的往里走,把茶放在桌上就随着碧水站在一边。
这时间可真难过,站在这,一动不能动,田力哪受的了。在他看着就像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去马棚里喂马清理马粪和宋叔聊聊天呢。
站在这里,他只觉得全身的痒和难受,恨不得在外面跑上两圈。
“你身上长了跳蚤?”
魏云华翻过一页书突然开口,田力一惊,连忙摇头。魏云华就把书放下了看着他:“那你没事扭来扭去是做什么?”
田力一阵难受,苦着脸说:“我就站着难受,要不少爷,你让我干点啥也行。”
魏云华又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他,田力这会儿是全身的难受,只站了半刻钟又觉得难受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不想站着。”
魏云华双目一瞪:“这站不站着还由不得你。”
他估摸着也烦了,看了两页书实在没了兴致,突然想到什么,望着田力说:“你识字吗?”
田力不知他问这个干嘛只得摇了摇头。魏云华点头道:“好,你想做点事也成,碧水,你教他识字。”
田力显然没想到会这样,眼睛瞪大:“少爷,我从来没拿过笔。”
“没拿过笔,也有第一次。别吵着我。”
他拿着书往外去,只将这地方教给了碧水。碧水脸往下一拉,心里再是不愿意也要听了少爷的话。于是到了书桌前面,研磨提笔,一笔一划的教。
田力真是从来没拿过笔,这第一次拿感觉比那锄头还重。全身肌肉硬邦邦的,无论碧水怎么认真的教,他就是写不好。好在只是让他认字,倒没让他写好。
两人就这样一个教,一个认,磨蹭了一个上午。
到了午饭时间,魏云华回来了,他见着田力写的字,又是笑了一声,放了书往饭厅走。碧水没敢让田力跟着,让他继续写字,自个儿跟着魏云华走了。
田力手酸的厉害,在纸上涂涂画画。不知多久,似乎有人进来了,田力抬头一看,吓了一跳。那姓莫的正瞅着自己乐呵,一边笑一边还说:“这魏师弟是怎么回事,还想把这莽夫变成状元不成。”
田力赶忙叫了一声莫爷,姓莫的点了点头,往书房外头瞧了瞧,见得没人,于是走到田力身边,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小子,老实告诉我,你来府里做什么的?”
田力被掐的几乎说不得话,只觉得胸肺都疼,他仰着头极为艰难的说:“是、是你们抓、抓的我。”
“别说废话!你老老实实的说,那天晚上刺伤师傅的是谁!为什么刺伤师傅!?”
“我、我不知道。”
姓莫的还想说什么,就见门口突然窜进来一个人,一掌打在姓莫的手臂上:“莫师兄,你干什么。”
“魏师弟,你留着他不过想追查凶手,我看这小子不老实,还是强行逼供的好。”
魏云华一笑:“强行逼供?你怎么不去抓了他爹妈才好呢!”
姓莫的答:“原来魏师弟也想到了,我这就去。”
田力这下一听直叫糟糕忙扑上去抓住姓莫的脚就不撒手:“你要敢抓我阿爹阿娘,我和你拼了。”
姓莫的一脚踹开他,他立马又扑了上去,死活都是不撒手。魏云华看着他们的样子直皱眉头,大声嚷了一句够了。
姓莫了一把推开田力,整了整衣服:“叫我说这小子就是装装样子,魏师弟怕被他骗了。”
“你少废话,我自己心里有数。”
姓莫的点点头,道了句请就往外面去。田力站在门口,想着他到底是不是去抓自己阿爹阿娘的,想追又不敢追。魏云华坐下看着他写的字,“写的太丑了。”
田力不回答,又听魏云华道:“我听碧水说,你见不得别人剩饭剩菜?”
田力不懂他什么意思,迷惑的看着他,魏云华却也不解释。他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纸,然后又突然停手说:“田力,我再问你一次,刺伤我爹的小贼在哪?”
“我真不知道。”
魏云华冷哼一声:“你会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怎么就抓不着你爹妈了,你家几代农民怎么能逃过莫师兄的追捕?谁在帮你,你心中有数,你不想告诉我。”他已经是笃定了的语气,田力这才知道原来这人真是想抓阿爹阿娘的,只是没抓到,是吕大哥保护了他们。
那这人对自己的这些折腾这些好,也都是想套自己的话吧。这些都给吕大哥说中了。
魏云华性情多变,只要记得他抓自己来是为了折腾自己,千万别信了旁的。
“田力,你现在只要告诉我,我就放了你,再也不去干扰你们家里人。”
信不得,这话信不得啊。
而且他答应了吕大哥,他也在阿芳尸体前答应了阿芳,他一定要查清楚原委的。
“我真的不知道。”
魏云华眼睛眯起,“好的很!”
话音刚落,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抽出来的马鞭,一鞭一鞭的打在田力身上。他此时面如修罗,只打的田力满地打滚,手上力道重,正是起了火。
“让你说谎!”
这一次,田力不觉得冤枉,也不觉得委屈,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疼。他的确说了谎,可是他不得已的,他不能告诉魏云华的。他看见魏云华满眼的赤红,他知道那是他心疼自己的爹,就想他心疼阿爹阿娘一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心疼魏云华了。
田力不反抗的任他抽,待他抽的累了放他去了,他才回了屋里,解开衣服一看,发觉身上只是一条条的红印,皮肉都没有破开。他坐在桌前发愣,身上依旧是疼着,可心里却莫名的有些高兴。
碧水送了返来,见着他裸着上身,吓得叫了一声转开脸去,把那饭篮子放在地上,只说:“你快些吃完了,我下午来拿。”然后溜也似的跑的不见。
田力心里奇怪,他和魏少爷都是男人,这碧水姑娘怎么只见了他上身就臊成这样?他捡起篮子,望着篮子里饭菜,心里更是迷惑不解。
第十四章:查探魏园
这顿鞭子吃下了,碧水带来的午饭也吃下了。他闲在房间里发愣,过了许久也不见魏云华来传,这才想到他们下午是不用跟着的。
田力想着他们下午能去哪儿?城里寻欢作乐?他不知道这群公子哥儿的习性,在房里坐了会儿又实在闲不住,想着要不去马棚看看马吧。
正这样想着,便也就往外走。
其实这身上还是有些疼,不过他受的住。他来魏府里也已经一个多月了,天气也越发的冷起来,正午里还是热辣辣的,可这日头一过,便还觉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