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他乡——by一江烟月

在一片静默之中，被上百人以好奇之极的眼光盯着看是个什么感觉？
现在杜青染已经能够体会动物园里那些大猩猩的不快了！
好在大家的教养都很好，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一个个竭力转开目光，开始跟身边的人没话找话地闲聊起来。
莉莉安快步走过来："快，上楼去换衣服，有好多人想认识你们。"
林峰毫无表情地看起他妈："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不故意的，你们正好赶上了，快去......"莉莉安微笑着安抚儿子，连杜青染都觉得她笑得很心虚。
不过杜青染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他没看到母亲大人，总不该真的被气死了吧？
"莉莉安，我妈呢？"礼节性的拥抱之后，杜青染直奔主题。
莉莉安眼睛一阵搜寻，很快发现目标："在那边......那幅少女画像下边......"
杜母果然端了杯鸡尾酒站在画像下与个上了点岁数很有风度的男士在谈天，旁边还有个高大的小伙子好象在当翻译，她好似完全没有看到儿子进来。
莉莉安得意地看起杜青染："怎么样，那个人是个大名鼎鼎的出版商，还会点中文，他们两个很般配吧？"
一口气堵到杜青染心头，差点没给憋住。
就连林峰都被那幅场景惊得瞠目结舌，看回他妈："你干什么？要给杜太太作媒？"
莉莉安一手挽起一个帅哥，把他们往楼上带："有什么不对吗？女人的世界离开了男人不会完美......"
林峰气得想要甩开她的手，碍于四周的宾客只得作罢，任由莉莉安把他们拉上楼梯。
楼梯上，谈话继续："你知不知道，杜太太有先生，就是青的父亲！"
莉莉安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侧过脸去看杜青染："太太离家一个星期连个电话都不打，还叫夫妻？青染，你不会那么老古板吧？"
"妈，别人家里的事，与你何干？"说话间已经上到三楼，林峰立时甩开他妈，还把杜青染也解救出来，"你太自以为是了，杜太太的精明，你还没领教过......"
"你以为我想管闲事？我看她是闲功夫太多，搞得大家都不安宁，给她找个男人，她就没功夫给我们找麻烦了，这叫双赢。"
几个人在三楼的家庭起居间站定，林峰仰起头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再看起他妈时，竭力压下脸上的恼怒："妈，你太过分了。上次的Party也就算了，这次又来这一套......明明可以事先通知我们，却偏要让我们撞上......还把杜太太也牵连进来，你知不知道，中国跟美国不一样？"
"我......我不也是......"
"为了我好，是吧？谢了妈，可是我......不、领、情！最后再说一次，我不需要你耍手腕强留青染的人，请你记好了，我亲爱的母亲！"
挟带着怒火说完这番话，林峰拉起杜青染，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莉莉安给气得动弹不得，偏偏这个时候，身后响起熟悉的嘲弄声音："我就说你这个Party怎么开得这么突然，原来是小染他们今天回来......不过你白操心了，儿子不买帐啊。"
转过头，正是笑盈盈的天敌杜妈。
"说得好象你儿子就要买你的帐一样！我儿子从来都不买我的帐，有啥稀奇的？倒是你儿子，以前的乖宝宝怎么也变这样了？"对付儿子，莉莉安常常是无计可施，但是对付杜妈，她有的是毒舌。
杜妈妈眼中的幸灾乐祸一扫而光，眼底流过一丝冷光，很快又换成了一脸傲慢："我的儿子我自己清楚，多谢你费心，不过我们明天就会离开......"
莉莉安不适时机地反唇相讥："‘离开'？是你在作梦吧？你儿子铁了心要跟我儿子在一起，他会跟你回中国我信都不信。"
杜夫人不再理她，转身就要下楼。
莉莉安却又追上两步叫住了她："出版商怎么样？我的眼光还不错吧？"人说纽约的天气变得快，莉莉安这张脸比纽约的天气还善变，问这话的时候，她一改刚刚的敌对情绪，兴致好得让人怀疑她和杜夫人是不是闺中秘友。
"你以为都象你，离不得男人？"杜妈看来也学过变脸，语气虽不乏尖刻，却没了刚才的怒火。
"男人又不是必须品，有啥离不得的？不过我嘛，我不象你，我喜欢奢侈品，凡是能让我过上舒心日子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放弃，包括男人。"
"舒心日子？你倒是自己摸着心数一数，男人惹你烦心的时候多，还是让你舒心的时候多......还舒心日子呢！"
莉莉安被问得哑口无言，怔了怔，跟着杜妈下楼去了──这两妈的关系着实诡异，一提起儿子，马上变得尖酸刻薄，但若是不涉及儿子，虽然话里话外仍然含沙射影，但是火力骤减，好似半敌半友，又似敌友难分。
走廊上，很不道德地躲在暗处偷听的两个儿子，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好半天，杜青染才贴在林峰耳边悄声道："我们不在的这几天，她们两个的日子一定过得很精彩！"
林峰却在关心另外一件事："青，今天这件事......对不起......"
"你道的哪门子歉，跟你又没有关系......不过你妈这人虽然不按理出牌，她还是蛮爱你的。"
"爱？就算本意是爱，现在也变成了我的负担，为人父母的，不该愈越。"
杜青染愕然地看起面前的男人──在一起将近两年，文化方面的冲突几乎没有，第一次，他这么强烈地意识到：林峰的骨子里边，是个地地道道的西方男人。
林峰却笑了："看什么看？以爱为名的伤害，不要指望我会象个东方儿子样的照单全收。"
然后他收起笑容，凝视起杜青染的漆黑眸子，目光灼灼地温柔说道："感情的事，我不要任何人帮忙，也没有任何人帮得了......青，你的心，我用我自己的这颗心来换，好不好？"
"你他妈的......"不习惯听甜言蜜语的东方男人条件反射地说出这么一句，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微微发湿，一下子吻住了眼前的柔软双唇。
（十三）惊变
终究还是不想让莉莉安太尴尬，又或许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在征求了杜青染的意见后，两个人还是在Party上露了露面，其间还专门和那个出版商交谈了几句。跟在出版商旁边的青年有很重的混血迹象，中文讲得半生不熟，不过当个翻译还是绰绰有余，他对杜青染这个东方帅哥的好奇心，显然超出了一惯装低调的林峰。
第二天吃过午饭，杜妈把杜青染拉出了门，陪她去逛瓷器店──圣巴巴拉因为是富人的聚居地，有不少专门出售精品瓷器的店，绝对不是平常人家会光顾的地方。
杜青染也没有推托，当即开了车带她出门。
林峰一直呆在房间里，忙了个不亦乐乎，要去卡里诺总部偷东西不是桩简单的事，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尤其是情报方面，半分差池出不得──FBI和费南多都提供了不少很有用的资料，但是命是自己的，谁也轻信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觉得肚子饿了，一抬头，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快九点了。林峰当下就有点慌神：杜青染从下午一点离家，到现在整整出去了8个小时，连个电话也没打，这不是他们的习惯！
拨了他手机，是答录，留了言，半天没回。赶忙去问管家，管家只知道杜太太也没回来。又跑到四楼去问了她妈，莉莉安也没有接到过任何消息......
这下子魂飞天外，肚子早没了饥饿感，翻开电话薄，一家一家的精品瓷店打过去，毫无例外的，全部关门了。
到了这个时候，死了心，反倒冷静下来。林峰先向警署报告汽车失窃，而失窃的那辆车，正是杜青染今天开出去的黑色奔驰S550，至于杜青染失踪一事，他提都没提──失踪时间太短，警方不会立案。何况以杜青染的机警，连个信号都没有传出来，可见绑架计划之周详，远不是几个警察找得回来的。
接下去，是漫长的等待，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快到半夜的时候，警察打了电话来，汽车找到了，在一个购物中心的停车场，完好无损，司机不知去向。
看林峰默默放下电话，旁边的莉莉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阿峰，昨天杜太太还说他们今天就会离开，我当时还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至少，我们知道青染他是安全的。"
"我知道。绑架他的是他的家人，不会让他吃苦头的。"昨晚杜妈那句话，林峰也是听到了的，可惜谁也没当真。
林峰的语气神态都镇定得可怕，莉莉安还以为是打击太沉重的缘故，吓得一把抱住儿子："对不起，阿峰，妈没想到会是这样......"
林峰半闭着眼站了半分钟，然后从莉莉安怀里挣开："妈，政界和司法界你认不认识人？职位越高越好。"
莉莉安略一愣神，马上伸手去拿手机："远水解不了近渴，未必有用，不过好歹也得试一下......"
林峰打断她，以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我不是让他们帮忙找人。青的家里肯定找了高手，这一次，得靠青自己......我只是希望你朋友能给海关和警署施加压力，替绑架者制造一些麻烦，至少在他们出关的时候，不能让他们走得太轻松。"
"明白了，我们这边制造麻烦，青染才会有机会。"莉莉安一点即通，能生出林峰这种儿子的女人，哪会是个花瓶？这时候眉头一挑，给儿子打气，"阿峰，别泄气，这次他们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算是赢了第一局。不过，就算青染真被带走也不打紧，他们能把人从美国弄走，我们就没办法再从中国把人弄回来？"
"妈，这不是一场比赛......人，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带走。"林峰看着母亲，微微一笑，有生以来第一次，跟母亲谈起了如此严肃的话题，"我要让青的家里明白，青是一个自由的人，他有他自己的意志，他们生养了他没错，但是青不是他们的私人财产，谁也没有权力控制他的生活。"
林峰的语气并不强硬，甚至称得上和颜悦色，莉莉安却给听得暗自打了个寒颤。作为一个阅历丰富的女人，她很清楚杜青染对儿子意味着什么，正因为如此才让她觉得不可思议──面对突然而至的打击，林峰不但保持了外表上的平静，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整好思路，好似完全没有受到感情的影响......这样一个人，有着怎样一副强悍神经？
一向张扬的莉莉安，面对如此一个儿子，语气不自禁地缓和下来："阿峰，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我们先商量商量？妈认识的人多，我们一起想办法......"
林峰摇摇头："我有几个电话要打，先要弄清楚绑架青的人到底是不是杜家，等我弄清楚情况后，我们再来商量。对了，妈，请你让厨房把晚餐送到我房里。"
林峰说完话转身而去。
看着他不慌不忙的背影，莉莉安佩服之余，不禁暗叹对于这个儿子，自己几乎完全不了解。
林峰独自在房间里打电话的时候，杜青染正坐在地上喝啤酒，手上虽然带着铐子很不方便，吃东西还不影响。
下午3点钟左右，他陪母亲大人从一家商店出来，刚要上车脑袋一阵昏旋，醒来时已经躺在这个房间里面，手上还带着手铐。除了Ｔ恤长裤，身上所有东西从手表到项链再到鞋子，通通被收走了。
当然明白被绑架了，只是被绑了也没法上火，上火也没用──林峰和莉莉安猜得没错，他确实是被杜家绑架了！
绑架他的那个人，他喊一声哥，大了他足足13岁，而且还不姓杜。此人姓叶单名聆，有些女性化的名字，人如其名，长得也很清秀俊朗。只是，如果有谁以貌取人以为他好欺负，就有得苦头吃了。
这位叶聆，是他爷爷的一个好友临终前托的孤，从小跟在杜家老爷子身边长大，据说是个真正的"天才"──智商几近180，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会五国语言，还懂点医术......现在杜青染知道了，还懂绑架！
杜青染小时候常常跟着他疯跑，叫他一声小叶哥哥，长大后改口成了叶哥，等到杜青染开始上学，见得就越来越少，只说是在外地工作，现在杜青染也大体猜得到这位童年时的"小叶哥哥"的职业了──他刚一醒来，就看到"小叶哥哥"站在床前，手里拿着他的手表。
"小染，你到底都跟哪些人在一起鬼混？知不知道这个表有多少花样？"林聆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岁，年近40的人，谎报30的话，有不少人得上当。
杜青染很诚实地点头，他当然知道，林峰拿给他的时候手把手教过他怎么玩。
"那你又知不知道这个表的市价是多少？"
"这我倒不知道，很贵吗？"
"不只是很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东西出自一个大名鼎鼎的器械妙手，里面装的全是最先进的技术，有价无市，连好些特工都未必搞得到。"
杜青染笑了："我倒没想到会那么贵重。"
叶聆紧盯着他的眼睛："是你那个情人给你的？他倒大方得很。"
"除了他还有谁？"杜青染耸耸肩，这种事没必要说谎，答案就摆那儿，"我喜欢个男人就那么让爷爷生气，让你把我抓回去，家法伺候？"
"小染你不用套我话，呆会儿爷爷会亲自打电话给你。你当爷爷才知道你跟个男人鬼混的事？上次你回国把他带回家藏在酒店，你以为瞒得过爷爷？爷爷管你啦？......"说到此又好笑又好气地摇摇头，"小染你呀，以前我还觉得再怎么疯你起码懂得深浅......算我高估了你，被个男人迷得晕头转向，还会跟黑道扯上关系，一捅就是这么个大漏子......再不管你，一家子迟早被你害死！"
"叶哥你这话说的，‘害死一家子'？我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还黑道呢，我上哪去认识黑道白道？"杜青染这一惊非同小可，老爷子怎么知道卡里诺的？
"你别跟我斗嘴，自己跟爷爷解释去。表我没收，其它东西我也替你暂时保管......"
杜青染一下子叫了起来："叶哥，你至少把鞋子还给我啊，我不习惯光着脚进浴室。"
"你不穿了袜子吗？大少爷，现在是非常时期，只有先委屈一下了。估计爷爷不久就会打电话来，我要是你，会抓紧每一秒钟好好想想该如何向爷爷交待......"
一想到这段对话，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杜青染，都忍不住发愁。
杜青染可不是那种不撞南墙死不回头的个性。与林峰的关系怎么向家里交待，确切的说，是怎么向他爷爷交待，这件事他没认真想过，主要是想了也没用。不过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明着出柜，哪怕明知道事情穿帮了，只要没有撕破脸皮，绝对是脸不变色心不跳地作假到底。不出岔子的话，最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以工作的名义躲在美国，能躲一天就躲一天，能骗一阵就骗一阵，实在躲不过骗不下去了，那就......再说吧──反正要他放弃林峰是不可能的，到时候看看手里边有什么筹码，拿出来跟老爷子作交易。
现在好了，东窗事发，手上却啥筹码也没有，最倒霉的是，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刚看到叶哥的时候他还想得比较简单，以他的务实精神，老爷子远在万里之外，没啥好操心的，反正杜家四个孙子三个孙女，不缺继承人，大不了被打一顿赶出家门，所以当务之急是设法从叶哥手上逃出去。
而叶聆刚才的那番话却浇灭了他所有的幻想，明白了逃走不过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美妙梦想。这次的绑架，绝对不只是喜欢个男人那么简单──他的不检点确实有可能被政敌利用，从而危害到杜家的整体利益，对于为害家门的事情，老爷子向来不会手软，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把他捉回去，而老爷子铁了心的事情，在杜家就是铁板钉钉，没得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