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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却情山万水长——by冬冬的小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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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水面上,还泛着清晨独有的微微水汽,就连水色也还是墨墨的那种青色。不远处,就在那清水桥上,已经有一些的船工们忙了起来。或是将各色龙舟抬下水的,或是在清水桥两边搭上竹架的。若不是因为看到了他们,看到了竹架上垂下的大红色布条,我还只当是自己错看了日期,早来了几日呢。

天渐渐的亮了,水面上那层薄薄的轻雾,也已经消散的没了踪迹。两岸的高脚楼上,人渐渐的多了起来,问候的声响也变得越来越大。

“哎!齐文弟弟!我可便知道你在这里呢!”我转过身去,那里站着一个人,笑嘻嘻地看着我。原来是墨段。

只见他穿着青蓝色的粗布衣,深蓝色的及膝裤,一头极显精神的短发,左耳上戴着一个硕大的银色耳环。

真是个精神而又结实的小伙儿,比起当初念学时的他来,更显得壮实了好多。我心里不禁又是感慨,又是哀叹。

“怎的看到我就是这副嘴脸?可是我上次玩闹的缘故?”他走过来,坐在我的身旁,“若可真是这样,我倒可要跟你说声对不住了。那些本是顽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只当我烂了嘴巴的。”

我见他这样子的诅咒自己,忙不迭的说道:“可莫要再信口胡说,你可听听这些个词儿,那一个好的?我见着你自然高兴,可一想到,三五年前,我们还在学堂的时候,我和你的身段原本也差不多,怎的这几年光景下来,你生的越发壮实,我却这般的绵弱,也难怪那些个船工总是拿我取笑。”

“你可别听他们烂嚼舌根,那些个可都是嘴上有毛的人,哪里比的你心地纯良?”说着,他从头到脚细细的看我一遭,笑着说道,“这以前我也见识过你,却没觉得你有甚好看的,对你印象也没怎么深。直到那次再见你时,却觉得,这些年的分别,着实改变了你的样貌许多。你可别信那些人的胡诌,要我说,这大寨中的伢仔,怕是在也找不出一个像你这样模样儿的来。但你只放心,从这模样儿,还有你日常的举止上来,还没有甚绵柔的,只是较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们有些不同而已。没甚大不了的,你只管放宽心吧!若是以后他们再这么说你,你只管告诉我,我若是忙着,便也会交给我大哥,保管叫撕了那些人的嘴,看他们还敢说不敢说去!”

我听着他口无遮拦的这一车的话,再配合上他脸上的表情,噗地一声笑了。

坐着说了会儿话,墨段忽的从腰间拿出一把刀,满脸欢喜的放在我面前。确切的说,是在眼前,因为它距离我的鼻子只有不到一个指头的距离。

“这可不是弯月刀么?大墨哥宝贝的紧,怎的到了你的手里?”我认出了这把刀,它原是墨毅的那把,墨毅宝贝着,从不让墨段拿着,我接过刀,瞥了他一眼,“莫不是你趁着大墨哥练龙舟的这个时候,偷偷的偷将出来把玩。哼!过会儿龙舟赛结束了,我可要告诉大墨哥去!看他不扒了你这一身的顽皮!”

听着我这话,墨段却一脸不担心,嘿嘿的笑着,从我手里拿过弯月刀,“这次你可说错了!这刀可是今天早晨,我墨大哥哥亲手送到我手上的!现下,它可是我的了!”

“他怎的亲手给你了?”我纳闷儿,“你往前不还都说,大墨哥整日的亏待你么?这下子,你总算知道,大墨哥可是把你当做最亲的弟弟了吧?”

“哼!”墨段拿着刀,别过脸去,“我只知道我是他亲弟弟,却不知在他心里头,我还是不是最亲的那个~”

“怎的就不亲了?连他最宝贝的弯月刀都送了给你,你倒还是要怎样?把命儿也交到你手里?”我笑道,这个墨段,定是被墨毅或是他爹娘宠得没长大。要是我,有个哥哥这样待我,便也就好了。

蓦地,我就想起了齐洋。那一刻,心里像打翻了五味坛子,酸甜苦辣咸一同涌上心头。

墨段嗤笑了一下,后面的话却让我有些纳罕起来,“他今早送我刀的时候,我也问过他为甚要送我他这么宝贝的物件儿。我原本以为,他也是把我这个弟弟看得更重些,哪里知道,他回答我的却是:‘我想着,文弟喜欢这把弯月刀,可你总嚷着不公平,所以送你这一把,一来堵上你的嘴,二来,也让文弟收的时候有个由头。我今儿可是要再夺一把刀来送给他。我送你这把刀,你可得答应我,我送他刀时,你可要帮衬着点儿,不然,难保证你手里的这把刀还不是我的!’听听这话,你说,我和你齐文弟弟,哪个才是他最亲的弟弟呢!我虽得了这把刀,心里总是甚不痛快,堵得慌!”

墨段也不似等我回话,一边自顾地把玩起弯月刀来,还不时地用胳膊肘子捣捣我的腰,“你看这刀的封口,可厉害着呢!不愧是徐铁匠的手艺!”“看这刀的握手,这纹刻得,像是活得一样!”“你要是想的这样一把刀,待会儿可要拼了命的替我墨大哥哥打气!”……

“有本事,你自己得一个去!拿着别人的弯月刀,在面前嘚瑟个什么劲儿?”我再听不下他那些个碎言细语,有些恼儿的丢下一句,自顾自的看着楼下的水面,不再搭理他。

看着那波纹迭起的水面,我忽然想起,齐洋也说过,他会替我拿到那把弯月刀……

第十一章:中寨

我想,我永也忘不了那日的场景。

耳边,墨段的话我已经听不大清。我的耳里、眼里和心里,都是他。

他站在龙舟上,仰着头呆呆的看我。我站在高脚楼上,迎着他的目光,也呆呆的看他。时间就像是高教楼下的溪水,清澈而又静谧的流淌。周围的其他声音都消失了,慢慢的只剩下他的笑、他的身影。隐隐的想起,他说过,要帮我拿下那把弯月刀,然后亲手送给我。

船桨划开水面,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齐洋就站在涟漪的中心,像是金云大神许给我的礼物。艳阳下,他耳边的金色耳环,闪烁着夺目的光,让我睁不开眼,却也移不开眼。

那条黑色的龙舟抵到桥下时,不知为什么,清水溪两旁高脚楼上的人们都静了下来。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桥的一端,那里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被许多和他穿着大抵相似的魁梧男人簇拥着,他们的穿束却与大寨中的人有些微的不同。

大寨中的男子,大抵以深蓝粗布为衣,以灰黑色粗布制成齐膝中裤。而那些男人,衣裤都是黑色的,像极了人们口口相传的中寨水贼的模样。我转头时,却发现那条黑色的龙舟上,齐洋的装束与他们并无二致。心下里便明了,他们是一块儿的。心里却蓦然的有些慌乱,似乎有什么我不想见的要发生一样的。

“你可认识这些穿黑衣服的人?”我问墨段。

“长这么大,我却没见过。倒是长老们讲故事的时候,会说到穿黑料子的中寨水贼。难不成……”

我看着墨段微皱的眉头,心里的那种不爽的预感似乎得到了证实。

四周都出奇的安静,所以,下面人的对话也突兀的清晰了起来。

“哈哈哈……怎么?墨大寨主,这么些年,可还记得我齐三?”

墨淳熙先是愣了一会儿,转即笑着拱手回道:“齐寨主说笑了,这方圆五百里,提起您的名号,谁不是如雷贯耳。齐寨主今日大驾光临,请恕墨某有失远迎啊!只是不知,齐寨主来陋寨,有何贵干?”

“诶!”齐三摆摆手,“莫要这么客气!我中寨这么些年,没有来大寨里赶端午龙舟赛这份热闹,你可不知,我这寨主可是被寨子里的年轻伢仔们,在心里骂了不知多少遍了!故而你看那水面上那艘黑龙船上,便是我中寨的年轻伢仔们。”

中寨?!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道闪电,在我的脑海里炸开了锅,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样反应了。两岸高脚楼上的众人也开始切切私语起来。我挪开视线,定定的望着齐洋,可他并没有看我,只专心地看着桥上。

浓眉依旧,金环依旧,风采依旧……只是,这份夺目,似乎有些陌生起来。

墨淳熙挑眉,摆手让身旁的人添置了一张椅子,齐寨主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笑着抚须看着墨淳熙。墨淳熙转头打量了那艘黑船上的各人,也笑对齐三说道:“中寨的年轻伢仔们却也都这般精壮,看那击鼓的,怕是齐寨主的伢仔吧!”

“那是伢仔们争气,也承蒙墨寨主瞧得起。只是,我齐三没那个福气,生的个儿子却也早夭了。那击鼓的,是我二哥的伢仔!那眉眼,那身段,却和那我死去的二哥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不知墨寨主是不是和我齐三一样年老眼花,连这点都没看出来,或是,墨寨主把有些事情给忘了?”

墨淳熙脸色变了变,盯着一身黑装的齐洋看了好一会儿,哼了一声,“是啊,你我年纪都大了,在这里闲扯也不太合适。现下,还是先让这些年轻的伢仔们划龙舟去吧,我们这些老朽,也别一味的只顾着自己个儿说话!”

“嗯,墨寨主这话说的在理。只是,如果我中寨的这些伢仔们抢了这份热闹回去,到那时,望墨寨主能舍得那把弯月刀。再者……”那齐三咧着嘴笑,却怎么也让人觉得暖不起来,“我中寨的伢仔们,哪一个不是好男儿,若是大寨里一两个姑娘看得上我中寨的伢仔,也希望墨寨主也能主持喜事!”

只见墨淳熙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面无表情的转开头,望向水面上的一众龙舟,最终将视线停在了墨毅的那艘青龙船上。船上,墨毅低头看着船下的河水,忽的抬起头看向这边的高脚楼,定定的看着我,嘴角忽然间荡开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我的心里乱的很,便移开了视线,却对上了另一道目光。在那道目光里,有疑惑、责问,还有,淡淡的哀伤。

“咚”的一声炮响,七八艘龙舟似箭一般地冲了出去,渐渐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为首的,当是那艘黑色的龙舟。

清水溪两岸的议论声也逐渐大了起来。可是在那嘈杂的人声中,我还是听到了墨淳熙和齐三的谈话。

“哎……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没想到,才过了这短短的几年,这新一茬的伢仔们就长了起来,曾经在龙舟赛上叱咤风云的墨淳熙,也沦为了一介看官。”齐三笑着开口。

“人老啦,就要懂得腾出位子给那些年轻的人,自己退出来,总比被新一茬的伢仔们逼退要来的光鲜些。”墨淳熙叹了口气,说道,“也统共不过七八年的光景,没想到,中寨的伢仔们长得这么快,左不过这两年,中寨便要比往日更胜了吧。”

“这还得谢谢墨寨主手下留情。若不是墨寨主当年‘不追穷寇’的说法,只怕我齐三,早就是这茫茫青山里的一缕孤魂。我二哥的伢仔,大概也不会活到今日。是伢仔们争气,这些年,也没叫我费什么心神。只是我提醒着墨寨主,我齐三这残病之躯来日无多,等我一蹬腿去见了我大哥二哥,或是在中寨里不再有功夫管事儿,那些个年轻的伢仔们要怎样看待过去,是不是想我这个做了一辈子水贼的粗人一样懂得向大寨谢恩,可不是我齐三说了算、管得了的。”

“呵呵……”墨淳熙笑着整了整衣摆,“齐寨主提醒的是。只是我墨某也要提醒着齐寨主一点儿,未来是这些伢仔们的,你中寨有新一茬的人儿,我大寨更是数不胜数。再说,伢仔们怎么看待过去,怎么做,也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也不用想太过了。”

这边说着,那边回程的各艘龙舟便已经出现在了远方山水相接处。两岸高脚楼的栏杆上趴满了人,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子向那边望去,可距离太远,也难以分辨出到底哪一艘在第一个。

过了好一会儿,对岸楼上有一个人眼尖儿的嚷道:“黑龙在第一个,隔着小半桨就是青龙!”话音未落,栏杆上聚集的人更多了,我都能听见栏杆发出的“吱吱”声,不免担心一个经受不住,这些人儿便像下饺子一样的落到水里。

我的眼睛一直看着那两艘龙舟,身边的墨段早已经叫“逮起”叫的面红耳赤,尽管那最快的两艘船在视线中还有很远。

嘈杂声过了好一阵儿,渐渐地像煮开了的水。我踮起脚尖,终于越过墨段的肩头,看到了为首缓缓接近的那两艘船。嘈杂声中,我还是听到了邻楼上两个人的谈话。

“看样子,这中寨的黑龙便是今年的魁首啦~没想到,才过了这几年,中寨便有从我们大寨的手里拿过弯月刀了。”

“说这话还早了些。”另一个人说道。

“这话可怎么说的?明明是黑龙在前边儿领着半桨,离着终点还有十几二十桨的模样,青龙想要赢难度非同小可。”

“从你的话里便可知道,你白费看了这么些年龙舟赛了。你细细的听着两船的鼓点,墨毅的鼓点沉重有力,节点感非常强,一下是一下;而齐洋的鼓点有些快,所以桨手的桨频也快些,若桨手的体力跟得上,这样的桨频必然会加快船速,这样的话,这么些时间,黑龙怕早已经先着青龙起码四五桨。而现下是,两船只有不到半桨的距离,这便就说明,黑龙桨手们的体力怕是已经不及,只苦苦维持着半桨优势。假使最后这十几桨青龙发力,超越一桨夺胜应当不成问题。”

那人看了看水面的那两艘船,轻轻点着头,“嗯,这话有理,可知我真真是白看了这么些年的龙舟赛了。”

许是应了那人的话,隔着还有十几桨到达终点时,墨毅的鼓点突然加快,青龙船倏地就超过了黑龙,齐洋的鼓点也跟着加快了些,可桨手们能跟上的却很少,划桨的节奏被瞬间打乱。风云电掣间,黑龙已然落后青龙两桨有余,青龙最先撞到了红线。两岸高脚楼上的人喝彩声连成了一片,掌声也经久不息。

桥头放起了鞭炮,墨淳熙笑着看了看身边坐着的齐三:“哎呀~侥幸侥幸!中寨的伢仔们个个都精壮实干,明年我大寨能不能如此幸运就只有金云大神知道了。”

齐三哼了一声,“墨寨主客气了。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讲甚么侥幸不侥幸的,还搬出什么金云大神来。恕我齐某寨中还有事,就不继续打扰了,告辞!”

齐三正要走时,墨淳熙一个摆手,“诶~~有什么事儿让齐寨主这么着急回去的?今年齐寨主这样的稀客既然来了,何不如接替着我的差事,把这把弯月刀颁了出去,再替他披个红缎?如此,齐寨主大量也会传遍大中二寨,也堵上那些个说齐寨主狭隘心胸的人的嘴。您说呢?”

齐三的脸色铁青,强笑着一个拱手,“既然如此,那齐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不一会儿,墨毅便上了桥。先是墨淳熙笑着拍拍他的肩,说了句“今儿你也是有福气的,让齐寨主给你披缎颁刀,去吧!”再是齐三接过红缎给墨毅披了上去,再拿过那把弯月刀,斜着眼瞥了一眼站在水中黑龙船头的齐洋,把那把弯月刀递到了墨毅的手上。

于一片喜气声中,我面前的这根栏杆应声而断,趴在栏杆上的众人纷纷坠入楼下的水中。因着我并没有借力栏杆站着,原本也并不会掉下去,只是不知身边的哪个人向下坠时拉着我的衣襟,我一个踉跄便头朝下栽入了水中。一时间,水面上水花四起,各高脚楼上也是惊呼一片,随即是一片哄笑声。

那一片的惊呼为的什么?可不是为着这些倚着栏杆的人落入齐腰的水里,而是为着那个刚刚手握弯月刀、身披大红缎的人,下一刻便从桥上跳入了水里,奋力的向那水花四起的地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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