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的时候三层已经坐了不少人,贺佑钦在吧台找了一个位置,叫了纯度很低的调酒。虽然最近他都没开车,但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总归不是好事。
接着就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厉容锐。
厉容锐的头发剪得很短,越发显得五官深刻线条凌厉。
他一个人沉默地坐着喝酒,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势,但想要搭讪的人仍然络绎不绝。
酒保是认识贺佑钦的,对很少上三楼的厉容锐却只是面熟,看到贺佑钦也在打量对方不禁调笑道,“那一位来了一个多小时了,也有胆子大的过去搭讪,全都无功而返。虽然对方很有风度,但显然接受不了太鲁莽的方式,所以有几个家伙被拒绝了之后都挂不住面子走了。现在大家都在看好戏,不知道谁能坐过去。”然后对着贺佑钦眨了眨眼,“您也想试一试?”
贺佑钦一笑,怎么觉得这酒保的意思仿佛厉容锐是什么高岭之花似的。
那家伙明明只是……只是什么?
贺佑钦居然没办法找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
这个时候上Elegant的三层不是为了消遣就是因为寂寞。
厉容锐他最近应该很忙吧……贺佑钦扒拉了一下头发喝了一口调酒,忽略心里莫名的难受。
他是不是有点自作自受?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郭睿那个乌鸦嘴。
他侧头看了下厉容锐,昏暗的灯光让他的表情不怎么清晰,但周身的感觉却骗不了人。
贺佑钦端着酒杯下了椅子,在酒保好奇夹杂着惊讶的目光里走到厉容锐那边。
没有开口,他直接坐了下来,然后轻轻碰了碰厉容锐手里的酒杯,抿了一口酒。
厉容锐看到他的时候一瞬间眼中闪过惊讶,之后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然后深深地看着他,许久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口道,“这么巧?”
贺佑钦点点头,“确实是巧合。”所以人生才这么有意思。
“坐一会儿?”贺佑钦问。
厉容锐点头,看了贺佑钦许久才叹息道,“你过来一点。”
贺佑钦闻言真的凑过去一些,厉容锐却突然伸手抱住他,贺佑钦手上一个不稳,酒杯差点掉到地上,这动作实在有些狼狈,厉容锐却不介意,而是紧紧抱着他,低低在他耳边叹息,“原来是真的……”
贺佑钦一顿,忍不住缓和了眉眼,轻声道,“醉了?”他放下杯子然后用手回拥住厉容锐,“我送你回家。”
要是不靠近估计没人会觉得厉容锐已经喝成这个样子了,听到贺佑钦的话也只是在他颈子边嗅了嗅,沙哑道,“好,我们回家。”
第七十六章
在同性婚姻已经普遍的当下,虽然还是有人对同性之间的关系诟病,但大多数人的接受度都很高,所以在贺佑钦扛着厉容锐到吧台结账的时候,酒保调侃夹杂着赞叹的眼神贺佑钦也并不觉得奇怪。他对厉容锐的魅力还是有所认知的,起码在外人看来这个家伙绝对是圈内的优质股。酒保在看到厉容锐完全放松地趴在贺佑钦身上时,对着贺佑钦竖起大拇指,最后又免费送了杯颜色绮丽的调酒给他,“好运,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俨然把他们看作了一对。
贺佑钦承情,喝了口酒朝他举了举杯子,然后搀着醉得厉害的男人出了Elegant。
一直等在酒吧门口的保镖看他扶着人出来了打算上来帮忙,被贺佑钦挥手阻止了。其实不是他不想放手,而是厉容锐抓着他的力道太大,除非在大冬天把外套脱了,否则应该是没办法把人扯下来的。
一坐到车子的后座,厉容锐就整个倒在他腿上。本来枕着大腿也无所谓,可厉容锐很不消停。他酒品实在说不上差,因为除了恍恍惚惚碎碎念之外几乎看不出异样,但是喜欢动来动去,特别是在一个正常男人的腿上动来动去,很难让人平静地接收。
贺佑钦感觉某个部位被蹭了一下,然后又被蹭了一下。他倒吸了一口气,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又有些好笑,把厉容锐扶起来对方还不依不挠,像个小孩子一样。
“喂,再动我就忍不住了。”即使知道对方醉得厉害,他还是张口玩笑。
而前排一直保持沉默装作什么都看不到的保镖听到他的声音都有回头的冲动。
因为跟他们熟知的BOSS差异太大,让人有种是不是被掉了包的错觉。
又或者厉先生就是他们BOSS的例外?
厉容锐对贺佑钦的回应就是继续枕着他的大腿,甚至头朝里抱着他的腰,这个姿势其实很别扭,应该也不怎么舒服,但醉鬼显然没有任何换个姿势的打算。
假如不是车子的空间太小,也许他会想办法整个人都扒在贺佑钦身上。
这一路对贺佑钦来说实在是个考验,男人翘起来又不能抒发简直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所以把厉容锐扛回家里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把厉容锐放在沙发上,贺佑钦扒拉了一下头发,弹了弹厉容锐疲软的位置,某个恍惚的家伙立刻像鱼一样弹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看着贺佑钦。
“折磨了我一路,该。”贺佑钦挑眉笑了一下,转身进了浴室。
某个无辜被调戏了的家伙又倒回去,“做梦的吧。”然后翻身挺在沙发上。
贺佑钦洗了个澡出来沙发上已经没人了,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在客厅洗手间里听到了动静。厉容锐顶着一头湿发,穿着他的睡袍和拖鞋出了浴室,一边走还一边揉额头。
看到抱着手靠在门边的贺佑钦时明显一愣。
“醒了?”
厉容锐咳了一声,点点头。
其实刚刚贺佑钦走了之后他酒意已经下去了很多,厉容锐其实挺能喝,就算是醉也不过是想醉罢了,真的不清醒也就那么一会儿,至少在酒吧里他知道对方是贺佑钦才放松地倒在他身上。
“今晚就在这边睡吧。”
“你让我在这儿睡?”到底是喝了酒的,厉容锐声音有些哑。
很性感,贺佑钦想。
这个男人的确很有资本,不管是仍然湿润的短短的发桩还是浴袍未遮掩处的线条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厉容锐看他不说话,上前了两步,毫无隔阂把头靠在他的额头上。
“你让我在这儿睡?”仿佛呢喃一样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睡你的床。”
贺佑钦笑了一声,他现在能肯定厉容锐应该还有酒意,他要是真的醒了大概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贺佑钦的一手搭在他的腰上,一手摸了摸他湿湿的头发,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厉容锐整个人一怔,像是被开启了某个开关,手抬起放在他的肩膀上,压着他吻了上去。
像是要把一切的憋屈无奈疯狂都倾泻出来似的,这个吻火热得让人有些受不了。
贺佑钦被他压着退了一步背贴在墙上,喉咙里轻哼了一声。
刚刚在浴室里不过是解决了某种冲动,而现在好像又有些控制不住了。
厉容锐显然没有停下来的意识,就算贺佑钦刚刚说的是纯休息,厉容锐现在的动作显然已经让他们两个都拐到了另一边。
在两个人已经纠缠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厉容锐突然停了一下,他伸出有些潮热的手摸了摸贺佑钦的脸,眼神虽然迷茫,但似乎又蕴含着某种坚定。
“佑钦?”带着气声的询问仿佛急需要某种肯定。
贺佑钦笑着长叹了口气,“我在。”
仿佛是放纵也仿佛是许诺。
然后一夜纠缠。
厉容锐是被阳光刺醒的,他翻了个身把脸压进身体里,熟悉的味道让他很眷念,不像离开似的又往被子里拱了拱,久违的好觉似乎让身体和心理得到了双重的舒畅感。直到意识慢慢回笼,他才坐起身,身体直接接触被子的感觉很好,但更好的应该是……皮肤?
某些片段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然后他的耳朵越来越红越来越热,然后拔了拔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懊恼地倒回床上,脸上却是欣喜夹杂着其他。
“虽然没看到人有一点失落,但至少……”算是得偿所愿?
厉容锐有点食髓知味,其实昨晚上的事情他基本都记得,醉是醉了,意识还是在的。
算是借着酒意放纵了一下被捆了很久的情绪?
他有些挫败又有些得意,因为某个人技术比他好得太多,但自己本钱出色也不算输。
而对方一开始的让步显然也证明了对他的在意。
贺佑钦那样的人,贺佑钦那样的人……
一想就忍不住高兴,这样的人是他的。
当然,他也是贺佑钦的。
这种互相属于的感觉很棒,棒的让人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回味。
至于技术,相互切磋相互磨练,进步不过是时间问题,只要对方不嫌弃。
前所未有的明朗心情让厉容锐的笑容一直没有离开过脸上,就算刷牙时看到一嘴泡沫有些傻呆呆的的自己也遮不住眼睛里的得意。
手机又煞风景的响了都没影响他的情绪,厉容锐擦干净脸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姚真显然接收不到厉容锐的好心情,甚至语气比平时还要更加沉重。
“厉总,不管您在哪里,请您赶快来公司一趟,现在情况非常糟糕。”
出乎姚真的意料,厉容锐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姚真当然不知道厉总已经吃了定心丸,所以在听到对方语气沉稳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时,心里也跟着缓了口气。
“我马上回公司,具体的情况等我到了再说。”
厉容锐挂上电话,不小心又瞥见了有些凌乱的床铺,他嘴角缓缓扯开,仰着头微叹了口气。
不管成败如何,总是要赌一把才知道。
第七十七章
厉容锐到了公司才知道姚真嘴里所谓的糟糕的确不是一般的糟糕,二十分钟前,厉丰在璃州投资计划失败的消息散播出去,德海新闻网上甚至已经有了相关报道,瞬间转发和评论数就把新闻推到了热点栏,经济新闻能博这么一个版面厉丰的人心里简直滋味难言。
所谓的专家评论一篇接着一篇的出,把厉丰近段时间的各类风波逐一点评了个遍,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一家公司上,这种近乎夸张的聚焦让不少人迷了眼睛。
而结论大同小异,总结来说就是厉丰情况危急,手持股票的人还是审慎行事吧。果然,到了开盘时间,厉丰的股票开始狂跌,以一种让人脸色发灰的速度直往下掉。每掉一点等于无数的钱在凭空蒸发。
“钱好像已经不是钱了一样。”现任的财务长江亚伟怔怔道,即使在经济数字上打了多少年的滚,看到自己公司的股票落到这种程度一般人也受不了。
“照这样下去……”梁生苦着脸看向厉容锐,他们这还算是镇定的,今天下面的员工已经快要稳不住了,要不是顶头老板厉容锐镇定如初,公司大概已经全乱了。
厉丰的人包括他们在内对厉容锐都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所以即使公司受到了濒临破产的冲击他们依然好好待在这里,没有弄出什么让人看笑话的举动。可即便是这样,一点点见证自己的公司摔到万劫不复依然会让心理承受能力低的人难受到极致。
姚真一直沉默不语,从通知了厉容锐之后他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接各种意外的准备。小会议室里的几个人除了厉容锐之外就他看起来最无畏,沉稳如梁生遇到现在几乎一面倒的状况都忍不住面色沉重。
“有人在做局。”江亚伟喘了一口气,“大盘的走向不太妙。”厉丰的交易员已经和对方周旋了一上午,但是结果并不乐观,一直在会议室里随时接收消息的几个人自然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形。但是厉容锐没出手,江亚伟也没到绝望的时候,不管厉丰到了什么地步,他们手里始终握着一张王牌。以江亚伟的骄傲,当年要不是输给了还是毛头小子的厉容锐,他也不会来到厉丰。既然承认了厉容锐,他就选择相信。
“早上稽核人员已经拿走了账本,以这两年市场的情形,公司的交易项目不可能赚到那么多合法的钱,如果他们查到厉国新当初做的那些……”就算造假利润查不到,一个伪造文书的罪名估计也跑不了。
“以公司现在的情况,如果再没有资金注入我们只能采取更加激烈的方式。”
江亚伟所谓的激烈方式每个人心里都有数,在公司危难的时候减少开支裁掉不合格的员工并不是哪家公司的独创。
大家都在做。
是的,大家都在做。
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行。”一直闭着眼睛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的厉容锐终于开口了,他否决了江亚伟的提议,也等于担起了最沉重的担子。
江亚伟叹了口气,连梁生都露出早就猜到了的苦笑。
厉容锐敲了敲桌子,“并不是我一意孤行地想要做什么慈善,或者坚持什么信念。在商言商,我做这个决定只是因为还没到那个程度。”
梁生不知道厉容锐的心理底线在哪里,至少在他们包括厉丰的股东眼里,现在已经是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姚真推了推眼镜,“厉丰的股东一早上几乎打爆了我们的电话,除了贺先生,每一个人都想要和您亲自聊一聊现在的状况。”
“我很忙。”厉容锐竟然还有余裕地露出一个笑。
姚真点头,“我也是这么回答他们的。但他们显然不喜欢这个答案,您是厉丰最大的股东,也是厉丰的总经理,虽然您不动厉丰就不至于散,但是他们中间已经有人开始抛售厉丰的股票了。”
梁生摇头,无奈道,“就算现在全抛出去又能拿回多少钱,而且现在价格压得这么低根本没人会接手。”所以想要脱身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次事情的罪魁祸首,梁生心里叹息,好歹也做过厉丰的执行长,贺佑钦对厉丰怎么就这么下得去手,多大仇?
姚真一直默默对着他的电脑,在看到厉容锐户头的最新资料时,眉头忍不住耸了耸。他深吸一口气问厉容锐,“厉总,您的户头变更过?”
“你是说厉丰的股份?”厉容锐似乎知道姚真想说什么,“啊,这件事我知道。”他点了点头,“我现在的确有厉丰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了。”
怎么会?
梁生和江亚伟互视一眼。
现在这种情况得知这个消息简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贺佑钦把他手上的股份全部无偿转给我了。”厉容锐过于淡定的称述让小会议室里的人各种无语。
“什么时候的事情?”姚真问。
“上一次从医院出来时我就收到了通知。”
厉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在那个时候简直是天价,贺佑钦就这么白白送给了厉总?
但是现在呢?这百分之三十反而加重了厉总的负担。
所以这到底是好意还是一场早就计划好的阴谋?
每个人心里都在盘算,江亚伟的手指不停敲击着电脑,然后陡然停住。
仿佛虚脱一样轻声道,“价格抬不起来了。”
他们一早上的努力全白费了。
想必现在厉丰的股东应该各个心里都在滴血,虽然最近一段时间的状况一直不太妙,但也不像今天突然狂跌,股东们早就被套牢了,连跑都跑不掉。
每个人脸色都难看到了极致。
他们知道价格抬不起来意味着什么。
完了,全完了。
哪里还有救?
厉容锐同样看到了屏幕上飞快挑动的数字。
沉默了许久,“苏经理。”
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关部经理苏微安抬头看向他,连带着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
整齐划一的动作仿佛在等待某种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