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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穿之入妄上——by捂脸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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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时辰,沈雁的长笑终于低了下去,那点红痕重新回到了眼眶下,不甘的跃动两下,隐没不见。他的身形一晃,栽倒在了船舱中。

严漠放开了手中已被捏碎的竹篙,弯身撕下一块衣摆,沾了河水,拭去沈雁脸上的血泪污痕。没了蛊毒折磨,浪子的面容又恢复了往日平静,不像受伤中毒,反而像陷入了沉睡。伸手探了探对方鼻息和脉搏,确认无碍后,严漠一躬身,打横抱起还在梦中的浪子,足尖轻点船舷,飞上了岸去。

天光尚且混沌,距黎明还有些时候。

“被那两个贼子骗了!”

还是那片树林,也还是那位老妪。去而复返的蚺婆盯着地上没了声息的虬褫,恨得双目都快喷出了火来。那可是虬褫啊!如若养成,定能化作无人能敌的蛊王,别说统御苗疆,就是贯通阴阳又有何不可?有褫蛊在手,谁还敢轻视她蚺婆半分!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化作了泡影,地上只有一条没了性命的死蛇。她居然被那两个毛头小子吓退了,放着唾手可得的猎物不杀,反而折了一件宝贝。如此丢尽脸面的事情,蚺婆怎能不恨之入骨!

“哈哈哈,没想到老太婆你也有载跟头的一天……”

身旁,一阵桀桀阴笑传了过来,一位瘦若枯骨,白发垂肩的老者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地上蛇尸,口气中净是嘲讽。

蚺婆怒从心起,一杖挥了过去:“鹤老鬼,你给我闭嘴!”

蚺婆杖上带毒,没人敢轻易硬扛,那枯瘦老者却浑不在意,指尖一弹,白森森的骨粒就脱手而出,撞在杖上。杖头一歪,从他身侧落下。一阵悉索轻响从老者腕上传来,只见一串长长的骨链绕在他与枯骨无异的手臂之上,上面每一颗串珠都是天灵盖上的顶骨所制,透着股阴森寒意,也不知这串骨链下凝聚了多少亡魂。

如若有江湖人在场,定会诧异的叫出声来,这面貌狰狞的枯骨老儿,不正是被凌云公子斩杀的邪骨鹤翁吗。怎么不在阎王殿内,反而还遗祸人间?

蚺婆却对这人熟悉的很,知道自己伤得着实不轻,又没十足把握打得过鹤翁,只得啐了口唾沫,恨恨的倒转木杖,用杖尖砸了砸地上虚软的泥土。

“沈雁那小子中了我的子母蛊,夜间肯定是走不了多远的,咱们马上跟过去,说不定还能拦个正着……”

听老太婆的嘟囔,鹤翁不屑的哼了一声:“河上不还有水鬼吗?说不好两人已经命丧黄河了,咱们还急个什么。”

“就凭那群三脚猫的河鬼?哼,不是老身小瞧他们,就算沈雁快要被毒死了,怕也不会着了他们的道,更别说还有那个姚浪……”

像是想起了黑衣杀神身上的戾气,蚺婆轻轻打了个哆嗦,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宁愿离那人远些才好。

“他可不是姚浪。”鹤翁嘿嘿一笑,“这次楼主就是命咱们去抓他呢,是笔天大的买卖。没想到居然跟你的猎物混在了一处,便宜你了!这样,我们帮你杀了沈雁,你回头把他交给我,让我做一串毒骨如何?”

“一串?就算全部磨碎了给你也不算什么,只是他那身上好的毒肉要分给我,让我养一养蛊儿。”蚺婆阴森一笑,大大方方分配起来,像是浪子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首。

“你们的臭骨臭肉还有没有完。”旁边传来一声粗鲁的喝骂,眼若铜环的汉子挥了挥手中三棱钢叉,发出瘆人声响,“臭狗,你到底找到方向了吗?!”

“急什么急。”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身着一袭蓝色长衫的男人走了回来。听他的声音像是温文尔雅的书生,看他的打扮如同最为体面的仕绅,然而那男人的脸却像投错了胎,鼻尖嘴阔,如同某种异变成精的妖物。

书生嘿嘿一笑:“都怪蚺婆那蛊儿捣乱,不过猎物的确是跟沈雁一起走的,现下还未分开。”

“要得!”莽汉顿时大喜,“快走快走,等渡了河就能抓到猎物啦,还能回家吃个婆娘。”

“你这腌臜东西。”这次就连蚺婆都冷哼了一声,“小心手脚不干净,被楼主直接除了了事!我看那群黄河鬼今夜是不成了,要渡河,至少也要等到明日。”

“那还不如先睡上一觉。”鹤翁打了个哈欠,也不管其他人的安排,径自走到了树下,往地上一躺,“明日启程再唤我起来。”

“你这……”莽汉正待怒骂,谁知蚺婆、书生也都各自盘膝坐下,不再理他。憋了半天怒火无从发泄,他猛力一踹身边的大树,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树干应声而到,一阵灰土铺天盖地卷来,反而呛得他大咳几声。

“臭人!臭狗!臭婆娘!”恨恨骂着,莽汉把手里的钢叉一转,朝林中走去。吃不上女人,总要吃点别的压饥才是。

圆月还遥遥挂在天际,明亮如镜,却依旧洗不脱林中的阴冷鬼气。

第十七章

沈雁睁开双眼,疼痛便如跗骨之蛆,劈头盖脸倒卷而来,浑身筋脉血肉没有一处不痛入骨髓,然而他唇角依旧露出了惬意笑容。又撑过了一夜,虽然疼痛不堪、受尽折磨,但是他仍未被蛊毒降服,又为自己赢得了一日光阴。只是不晓得这次又让蚺婆追上了多少路程……

视力尚未全数复苏,鼻端就先嗅到了一阵香气,那是菌子混合肉食的浓稠味道,两天未曾好好进食,只是闻闻这滋味就引得腹中轰鸣。然后是草木的清香,野花的芬芳,火堆发出的噼啪,还有马儿喷气踏蹄的声响。沈雁眨了眨眼睛,扭头向身边看去。

“你醒了。”

晨光之中,一个俊美的年轻人正坐在火堆旁,火焰赤橙,天光明亮,映得他那身黑衣都柔和了几分,如同白玉般的手指正持着个木柄长勺,轻轻翻搅着挂在架上的锅子,肉汤的香味从中飘来。在那男人身旁的树上,还拴着一匹驽马,一点也看不出神骏,反而像匹大号的骡子。

人他是认识的,然而场景如何都对不上号。那黄河浊浪呢?那一叶孤舟呢?他怎么就到了这片林中……

沈雁又眨了眨眼,突然就笑出声来:“严兄。”

严漠回过头,看向躺在地上的浪子,层层冷汗已经干涸,血污和灰尘亦被拭去,那人脸上的笑容如昔,眼中的光彩更胜往日,除了发出的嗓音太过沙哑外,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一般,正笑吟吟的望向自己。

只是如何爽朗的笑容,都已掩不住他即将油尽灯枯的疲态。严漠捏着勺柄的手一紧,站起身来:“汤熟了,先喝些润润喉吧。”

一只有力的手臂撑起了后背,让沈雁轻轻靠在身侧的树上,冒着热气的汤碗放在了他那只尚能使上力气的手中。

浪子眼中的笑意更浓,费力端起木碗,他轻轻嗅了嗅汤中的滋味:“山菌、荠菜、天麻……这鸟儿是……”

“乌鸦,乌鸦天麻汤。”严漠直接揭开了牌面。

沈雁讶然看了过来,面上有些感激,亦有些无奈,苦笑着嘟囔了一句:“补阴虚?我也成产后妇人了……”

乌鸦天麻汤有通痰化瘀,补充阴血的功效,最利于虚劳过度,气血不足,还有通乳的效果。沈雁的确没吃过乌鸦,但是岐黄之术还是略通的,如今他任脉受损,已经虚到了极处,这食补也算对症,只是……笑着端起碗抿了一口,他砸了咂嘴,“果真又酸又涩,放点生姜更好些……”

沈雁并未问那锅子从何而来,山菌、天麻、乌鸦又是要花多大力气采摘,还有身边这片隐匿的树林,拴在树上不安踏蹄的驽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长时间,但是这一切严漠都做了,且做得细致入微,毫无遗漏。此情此景,让他如何能不笑逐颜开。

严漠却没被他的笑容感染,待他喝完了一碗汤后,从锅里捞出些菌子和乌鸦肉,又是满满一碗塞了过来。沈雁看了他许久,方才接过碗,慢吞吞的吃起来。

“我昨夜睡了多久?”边吃,沈雁边打量着头顶的日头,有些犹疑的问道。

“三个时辰。”

“什么?”沈雁手中的竹筷顿时停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过来,“已经耽误了三个时辰?”

自从被蚺婆种下毒蛊,时间对沈雁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每天子时便是他生死攸关的一刻,发作尚且不算,还要提防蚺婆追上来施以毒手。蚺婆的轻功虽然不堪,但是耐力却绝非常人能够匹敌的,因为每一次压抑了蛊毒,他都会挣扎着起身,再逃出些距离。

然而这次,他居然睡了过去,还睡得人事不知,直接忘却身后追赶的敌人。心中有些五味杂陈,沈雁笑了笑,吃饭的动作却快了许多。不论自己本意如何,他如今着实拖了两人的后退,已容不得再耽误一分一毫。

比起沈雁的焦虑,严漠就显得沉稳许多。待对方吃完饭后,他又伸手递过了一套衣衫:“换上这个吧。”

那是套天青色的长衫,布料不怎么讲究,但是胜在干净整洁,沈雁眨了眨眼,笑问道:“又是新衣又是马,难不成你去打劫了?”

这是句玩笑话,严漠却点了点头:“可惜不能走得太远。”

呃……还真是打劫来的?听着对方略带遗憾的声调,沈雁简直无话可说,过了半晌方才叹了口气,接过那套衣物:“真没想到……算了,没有伤人就好。”

浪子并不迂腐,能换掉身上这件跟咸菜无甚区别的脏衣,自然开心得紧。严漠唇边也露出点隐约笑容,他是杀人无算,却没什么兴趣屠戮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这点叫他“阎魔”的人从不相信,而身前这男人却不问自知。

沈雁身上穿得那身衣衫的确称不上体面了,随手轻轻一扯,剩下半幅衣袖就脱了身。跟严漠洁白如玉的身躯不同,他的肤色更重一些,肌肉匀称紧致,带着一种武者的飒爽。可是如今那具躯体上更多是红红黑黑的伤痕,大半还发着炎症,看起来惨烈无比。左肩那处伤的最重,淤肿已经足有两倍粗细,伤口正中还有个乌黑的血孔,潺潺血水从孔中渗出。

严漠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按住了沈雁的肩头。正打算更衣的浪子一愣,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左肩,轻声一笑:“当初用一条胳膊换了蚺婆两个时辰,已经够本了。”

严漠手上却是一紧,厉声说道:“伤口里有东西!”

这个沈雁自然知晓,蚺婆的木杖,绝不可能是单纯的木杖而已。严漠却没给他辩解的时间,转身就向火堆走去,拿起插在地上的细剑,用清水冲洗了一下,又放在火上灼烤片刻,提着剑走了回来。

“有些痛,你忍着点。”

随着话声,连个反应的时间都不给,那柄灼烫的剑尖就插入了伤口。一瞬间,皮肉发出了滋滋的焦糊声响,沈雁眉间微微抽搐了一下,身形却一动不动,他的左臂已经废了两天,如果能够除却病根也是件好事。那柄剑似乎也能体察主人的心思,毫不留情在伤口处左右搅动了两下,噗的一声从中挑出了一块腐肉。那块肉落地后,居然还抽动了两下,从中钻出几条细小如米粒的幼虫。

这下沈雁的脸上才多了点愕然,有些反胃的龇了龇牙:“蚺婆倒也不浪费,喂得好……”

这话只说了一半,沈雁突然住了口。肩头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靠了上来,冲着伤口用力一吮,污血顿时被吸走大半,严漠转头啐在了地上,又俯首吸了几次,待污血散尽,留出鲜红血液后,才拿了一条赶紧的细布,裹住了伤口。

当他再次抬头时,却发现沈雁眼神中有些怔忪,不由问道:“还有什么不适?”

看着对方尚有一丝殷红的唇瓣,沈雁愣了一下,旋即笑着垂下了眼帘:“多谢严兄,这样就清爽多了。我们是不是该启程了?”

“自然。只是黄河以北我并不熟悉,怕是还要你带路才行。”

“这个包在我身上。”沈雁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重新套上了那套天青色新衣,“只可惜马儿进不了山林,估计能用到的时候不多……”

在浪子有些刻意的唠叨声中,两人收拾妥了行囊,再次上路。

半个时辰后,岸边另一处也传来了人声。

“你说什么?他们又逃了?鹤老鬼,都怪你昨日耽搁了太久!”

听着蚺婆的大骂,鹤翁不屑啐道:“也不知是谁腿瘸,耽搁大家时间!小妖,要不咱们自己追上去好了。”

妖书生轻轻扇了扇鼻翼:“现在可不行了,追魂散已经被洗掉,吃进肚里的千里缠也消的差不多了,如果两人仍旧未曾分开,怕还是蚺婆的蛊子好用。”

“有功夫在这里废话,赶紧上马去追啊!有子母蛊拖后腿,他们还能跑多快!”莽汉早就不耐烦了,骂骂咧咧道。

妖书生一哂:“还是廖老三说的在理。”

他转头向一直站在身旁的黑衣人问道:“附近有楼主的安排吗?”

黑衣人这时才开口:“二十里外陵县有个据点,能调出马来。”

“这不就结了!”莽汉哈哈一笑,“让我说早给婆子配匹马,也不用这么折腾不是。”

“老身不能骑马。”蚺婆却闲闲泼了盆凉水,“马都耐不住毒性,骑了也是白骑。”

身边三人登时都挑起了眉毛,最后还是妖书生叹了口气;“我们背你赶路可好?别使毒。”

“我可不干!”廖老三先喊了出来。

鹤翁也森森一笑:“背个毒物在身上,没得作死。”

“我来,我来。”无奈的再次打断几人,妖书生用那张酷似畜类的奇异面孔看向蚺婆:“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蚺婆嫌弃的看了眼妖书生那张难看至极的面孔,撇了撇嘴:“别让他跑到孙平清那里就行。”

终于摆平了几人,妖书生也算舒了口气,对身旁黑衣人吩咐道:“让天枢过去拦一拦吧,别跑过了地方。”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转身就消失在了树丛中。

妖书生扭过头,自哀自怜的叹了口气:“婆婆,咱们走吧……”

第十八章

有了匹马,行进速度自然就快上许多。因为体力不济,马一直是沈雁骑着,自从轻功大成后,他就没怎么骑过马了,这次居然乘一匹驽马赶路,心里多少也有些别扭。只是蛊毒每发作一次,他身受的创痛就多出一分,如果真下地来走,速度怕是比骡马都不如吧。

而跟在身后的严漠一直是轻功尾随,两个时辰奔驰下来,丝毫未曾减缓速度。沈雁其实能看出严漠的内力不算上佳,兴许还不如自己。但是仅就轻功而言,他的身法罕少有人能敌。如此一路走下去,怕是很快就能抵达山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当他们绕过陵县城池不久后,敌人就缀了上来。

不像以前遇到的那些敌人,这群纵马而来的蒙面杀手显然不是来袭杀他们的,而是远远封住了道路,像一群尽职尽责的猎鹰细犬,为主人盯梢放哨,围堵猎物。如此姿态摆出,其意不言而明,偏生两人还无法驱散这群恼人的瞭哨。正所谓猛虎也怕群狼,既不能追,亦无法杀,时不时还要挨上两支冷箭,着实让人头痛。

提着心神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沈雁终于手上一紧,拉住缰绳:“先歇一下吧。”

虽然依旧肺腑如同刀绞,臂膀如同火燎,胸腹之间的任脉穴道似要尽数崩溃,但是沈雁的气色着实好了许多,既能吃饱睡够,又能御马而行,左臂的伤口还精心处理了一番,就算内伤无法治愈,浑身也轻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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