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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城事 下——by梁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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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锐感到不安,又无可奈何。纵然在两人最为亲密的时刻,他在姜彻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楔子似的敲打时,亦感到距离是那样遥远。

姜彻疼得脸色发白,一边骂着想踹开他,却在看清他脸上表情的时候,勉强放松了身体,抬高脖子去亲他。

“想什么呢,要哭了似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脸上。

程锐紧紧抱着他,深深地接吻,想要驱逐掉的不安反倒越缠越紧。

末了,他趴在姜彻身上,脸埋在他颈窝里,低声说:“你答应过的,会爱上我。”

姜彻抚他头发,笑着说:“都他妈这样了,你还想干嘛?”

程锐沉默,使劲咬他锁骨,眼睛泛红,发狠道:“再来。”

“我操,你他妈不睡了?”

“不睡,”跨坐在他身上,手指和嘴唇都用上,竭力讨好着,却不敢看他眼睛,“哥。”

姜彻绷紧了脊背,喉间模糊地应了一声。

“我爱你。”想要将这人弄死。

“要是真的,”姜彻声音断了开来,“你就给我轻点。”

“不要。”弄死就好了。

“妈的,死孩子……”

程锐又咬他嘴唇,将他的话吞掉,柔软的舌头纠缠在一起,他抬眼,忽看到姜彻眼角的泪,登时放缓了动作。

“怎么了?”姜彻微微睁眼,问他。

“没,”他倾身舔掉,停了下来,轻轻抱着他,“困了,睡觉。”

姜彻奇怪,看他老实了,也不多问,很快便睡去了。

程锐睁眼,小心翼翼啄他的嘴唇,心想:请爱上我吧,快点,再快一点。

在那道缝隙无法弥补以先。

年后姜彻兄弟三个吃饭,程锐没过去。傍晚回来,姜彻喝得酩酊大醉,程锐给他收拾,听他喃喃自语,口齿不清,只捕捉到“相亲”、“兄弟”之类的词。程锐问他发生了什么,姜彻抬眼看他,傻笑着捧上他脸,亲了亲说:“别闹,听话。”

程锐将人扒了干净,被窝严严实实掖好,下楼找魏宁。

魏老板手边一盘瓜子,边嗑边道:“我真成你俩爱情导师了,回头给点咨询费呗。”

程锐笑不出来,问:“他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魏宁乐了:“怎么会,他疼你还来不及。”

程锐蹙眉,别扭道:“我去上学,他都没有打过电话。”

魏宁想了想,唯恐天下不乱地笑着说:“那段时间,他忙着相亲,没空。”

程锐愕然,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魏宁欣赏够了他的表情,才拍他肩膀,笑道:“逗你呢,他跟你毛哥说,没门,他心里就你一个,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程锐还想说什么,电话响起,魏宁接了,刚讲两句话,便看向程锐,话筒递了过来,说:“找你的。”

头一次有人将电话打到酒吧来找他,程锐疑惑着接过,刚说了声“你好”,便听到那头笑呵呵的声音:“可算找到你了。”

程锐惊讶道:“周子文?”

“真不容易,能听出我声音,”隔着话筒,都能想见周子文说这话时的悠然得意的神情,“我打到你家,你妈妈给了我这个号码,程锐你赶紧买个手机吧,真难联系。”

程锐随意应了一声,问他有什么事,忽瞥见魏宁摸着胡子,一脸别有深意的笑容。

“快开学了,问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避开魏宁的视线,程锐淡淡道:“元宵节以后。”

“早点过来吧?”

“有事?”

周子文笑着说:“想你了呗。”

程锐脸一黑,下意识看向魏宁,他低头翻杂志,并没看过来。周子文平日说话就是这种轻浮调子,程锐早已习惯,当他是玩笑话,不以为意,只是说:“没事我就挂了。”

“别呀,”周子文忙道,“说正事呢,开学前大家要联谊,我答应了别人把你叫上,刚好元宵节和情人节挨着,就定那两天,你就早一天过来呗。”

程锐立刻说:“不去。”

“怎么不去?寒假又没事。刚好外文系有不少好看的姑娘也来,人家指名要我带上你。给个面子嘛,看在我专门找你,打电话的情况下?ok?”

“你女朋友呢,去联谊?”

周子文笑得随意:“年前刚分的手,这不正好物色下一个。”

程锐默然。这人跟女朋友打了一个学期的甜蜜电话,分手竟出乎意料得利索,说不定是腻歪话都说完了吧?学生间恋爱,对未来视而不见不管不顾,甜蜜的时候恨不得整天腻在一起说一万遍我爱你,分手了也利利索索从此相忘江湖,各走一边。程锐想想楼上喝醉的人,做不到。感情又不是大萝卜,一刀下去说断就断,太潇洒了,不是没真心,就是藏太深。

他这边若有所思,那头周子文已经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末了擅作主张道:“那就说定了啊,早一天去,寝室见。”

程锐回过神来,还想回绝,他已经一个“bye bye”挂了电话。

他将话筒放好,魏宁抬起头来,似笑非笑:“挺甜蜜。”

“你想多了。”

“专门打过来要你早点回去,这么殷勤,非女干即盗。”

程锐直接无视,接上之前的话题:“我觉得不对,姜彻哥是对我很好,但……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没有各种纪念日,没有外出约会,没有腻在一起甜言蜜语,很多时候无话可说,像是过了七年之痒的两个老头,三句话不离吃饭睡觉之类的琐事,此外竟无其它。程锐叹口气,说:“我室友和他女朋友就不是这样。”

魏宁会意,嘲笑道:“你这么黏人,是嫌阿彻关心不够?真像个小姑娘。”程锐烦躁地抓抓头发,刚想反驳,又听他说:“你俩认识这么久,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老夫老妻多好,还想多腻歪?那个怎么唱来着?轰轰烈烈潇潇洒洒共度人世繁华?”

程锐过滤掉废话,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作罢。他像个被惯坏的孩子,对姜彻执着得很,偏偏又软弱犹豫,不敢面对问题。

寒假余下几天,依旧不咸不淡地过。偶尔闹些不愉快,也不过是程锐恼他那副大人态度,或是想到他不知多少次的相亲,自己生些闷气,见姜彻全无察觉,只得作罢。再别扭的时候,床笫之间故意折腾两下,一看姜彻不舒服又吓得赶忙认错。一切都像是他自己的独角戏,心里闹得天翻地覆,姜彻只当他耍小孩子脾气,不以为意。

其实有些时候,姜彻也感觉他在闹别扭,只是佯装不知,而后一看见臭小子委委屈屈畏畏缩缩的模样,便无可奈何,顺水推舟地将问题一带而过。他知道程锐不安,却懒得管,心想自己已算是仁至义尽,不需要全心全意哄他——万一臭小子卖了乖,真要缠他一辈子,着实头疼。

魏宁旁观者清,见姜彻也按兵不动,话不多说,完全是看戏的态度。

开学将近,程锐犹豫再三,还是买了元宵节前的车票,一来周子文又打过几次电话,磨得他只得应了,二来和家人、姜彻的相处都让他感到不自在。

坐车那天,程湘婷去送他。上了长途汽车,看着身边景物一一后退,那人始终没来,他倒没有太大失落了。

早知如此。

大一下学期依旧很忙,周子文的社团,张明宇的雅思,李霄之的篮球队,学校里让人眼花缭乱的事情太多,程锐适应了快速的生活节奏,电影也看得少了。原本一周一次的电话,间隔逐渐拉长,程锐想到寒假里的相处,又知道姜彻不会主动联系他,便有些心灰意懒,手机也没有添置。

直到末考将近,忽接到姜彻电话,程锐才想起好久没联系了。再一想,时间飞逝,白驹过隙,真是这样。

那头熟悉的声音笑着说:“这是你们学校东门吧?一排杨树的这条路。”

程锐讶然,竟觉得鼻子酸了。

姜彻挂掉电话,走到报刊亭旁边,点了支烟。正在摆弄杂志的女人操一口东城口音,立马说:“同志,公共场合不能抽烟,麻烦您到别地儿去。”

他慌忙拿开,说了声对不起,环视一周找垃圾桶。校门口人群来来往往,害怕程锐找不到,扔掉烟头后又赶快拐回来在亭子边站好。不抽烟就有些拘谨,不知道手放在哪里,姜彻下意识地摸兜,蹲下去又站起来。天气很热,从地铁站出来没一会儿,T恤就贴在了身上。他拽起领口想擦个汗,临了又觉不雅,收住动作,用手扇了两扇。

程锐一路狂奔,隔着大门看见熟悉的瘦削的身影,不知觉放慢了脚步。姜彻松松垮垮站着,白T恤和牛仔裤,跟个学生似的。他抬头看过来,两人视线相对,程锐看到他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带着笑容。

程锐跑过去,气喘吁吁地说:“怎么会突然过来……之前也不说好,幸亏这时候没课。”

“你们星期天还有课?时间有点赶。”姜彻笑笑,从脚边的包里取出一袋水果给他,“在路边买的,你掂回去吃。本来想带点儿别的,怕坏。”

程锐接过,问:“现在就走吗?”

“一会儿还得去医院,离你们学校挺近。现在嫂子在那边,我想着来看看你。”李成庆这两年断断续续地住院,开春后得了感冒,又发展成肺炎,送进县医院治了一段时间,医生又建议到大城市看看。毛子女儿也不舒服,他要照顾,便让姜彻陪着来了。刚下火车就奔医院,忙了一上午,姜彻才抽空看他,没怎么休息,风尘仆仆的。

程锐看着他,想了想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上课?”

“实验室的事情,我只是打下手,不去也没关系。”

姜彻伸手揉他头发,说:“那怎么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回去吧,我就是来看看你。”

程锐不说话,低头站着,抿紧了嘴。

人群熙熙攘攘的,姜彻很快收回手,看看时间说:“见过了,快回去吧。”

程锐把一兜水果换了手提着,低声说:“我很想你。”这话有些违心。真正想他的时间越来越少,理由是太忙。但一听到声音,见到他,那些想念喜爱的心情就蓦地涌上来,沸腾翻滚,好像从来都是这样。

“多大人了。”姜彻笑,有些疲惫。一夜火车,要留意病人,便没睡好。

程锐没留意,继续说:“我跟同学打个电话,让他替我去实验室。我跟你去医院。”说罢抬眼看着他,目不转睛。

姜彻无奈,垮下肩膀又说了一句“多大了”,转而对报刊亭店主说:“大姐,我再打个电话!”

程锐立刻笑了,过去打进寝室里找周子文。

李成庆躺在病房里睡了,大夫说有待观察,情况不太好。林柏月脸色苍白,死死撑着,不肯掉下泪。姜彻站在一边,想抽烟,掏出来又放回去。程锐抓过他的手,靠在墙上不作声。他对医院并不陌生。陈年旧事浮上心头,红红白白,多是寂静无声,带着说不出的压抑。

三人坐在一起,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话,便都沉默了。林柏月坐在病床边给丈夫擦脸盖被子,姜彻说出去洗把脸,起身便走。程锐站着,看到他背后因为倚墙而蹭出的白色。

晚上姜彻去买了晚饭,三人草草吃了,姜彻要送程锐回去。林柏月送他们下楼,面容老了好几岁,还要带着笑容,说两个人不容易见面,好好叙叙旧,不用急着过来。

程锐想到什么,脸上一阵发烫,说不要担心,庆哥总会好的。

晚上凉快很多,回去的路不远,两人并肩而行,晚风吹过,路边有不少纳凉的行人。姜彻问起学校的事,说了两句又沉默了。学校的事他不懂,家里的又无话可说,谈话越来越短,见面后的激动退去,是一片平淡。程锐看看天色,城市的灯光映衬下,天空带着浅浅的红,他想起锦川的天空,特别是姜彻放电影的乡下,夜色是深沉的黑。

姜彻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听见他说:“我以前骑车到锦川东边,有时候大晚上的,天很黑,不过能看见星星。”

“咱那边天气多好,跟这儿不一样。”

程锐嗯了一声,又说:“那时候特别想出来看看。特别是我爸……”在医院里气氛太过沉重,眼下提起这件事,他发现依旧难以开口,“我觉得不在锦川,离他越远越好。还有我妈,那时候挺烦她的。”

姜彻点头。

“东城挺好,前几天他们说以后工作,好多人都想留在这儿。我觉得也好。”

“多好,呆在咱们那儿就一辈子没出路。”

程锐停下来,转而看着他,目光幽深专注:“不说这个……哥。”

“嗯?”

“今天我们能不能一起睡?”

姜彻笑了:“你明天不上课?”

程锐抿着嘴,说:“我们学校附近有很多便宜的旅店,今天一起睡好不好?”

兔崽子整天心里都想些什么——姜彻本想这样说,不想话到嘴边,成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绕到校园南边阒静的街道上,找了家偏僻的旅店,程锐和他一前一后进去,和前台服务员说话的时候,几乎不敢抬眼。拿了钥匙上楼,姜彻笑他到底是个孩子,程锐不服,憋了口气,甫一开门,就将人拽进去,堵上了嘴。

这番缠绵忽得唤起了所有的想念。

程锐以为自己还在委屈,感到绝望,却在这时候,脑中一片空白。

是我的,都是我的。他到底还是来了。

忽略掉他来的原因,程锐因他的到来,满怀感激,热泪盈眶。

折腾到半夜,姜彻睡了片刻,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上压着的体重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一翻身看到程锐沉睡的脸,心里登时五味陈杂。程锐已经是大人了,轮廓愈发清晰。他剪了新的头发,刘海垂下来扫到眼角,姜彻伸手撩开,把人弄醒了。

程锐眯着眼睛,在他颈间蹭蹭,懒懒地说:“困。”

姜彻打个哈欠,坐起身说:“你睡吧,我得去医院。”

程锐不依,抱紧他的腰,喃喃道:“哥,喜欢你。”

依旧是小孩子的习惯。姜彻低头,打量着他的睡颜。明明已经是个大人了,睡相还这么幼稚。外头的霓虹灯影从窗帘缝隙中流泻进来,洒在他脸上。把手指插进他的发间,轻轻按摩着,臭小子发出舒服的哼声。

真是个孩子,他想,而后起身,拾起衣服,轻手轻脚地穿,下楼结了账。

考试将近,程锐确实很忙,接下的几天少有时间能够见面。魏宁需要人手,姜彻不能一直呆在东城,李成庆的姐姐过来接班,他便要回去了。临走前来学校看他,特意挑了午饭的时间。程锐要请他在学校吃饭,姜彻说好,开玩笑道:“这下我也算是进过大学的人了,回去能跟别人炫耀炫耀。”

程锐随口说:“又不是多好的学校。”

“怎么不是?别人都说我有福气,弟弟这么有出息。”

程锐撇撇嘴,不作回答,让他在食堂坐好,自己跑去打饭。姜彻看着周围忙忙碌碌的大学生,再看看程锐,笑着想自己果真是老了。这里是年轻人的天下。

程锐端着餐盘坐下,把筷子递给他,说:“我记得你喜欢这个,学校做得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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