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时笑道：“好。”
顾衍依旧不依不饶：“明时，咱们一定能中吧？”
季明时看着这只撒娇的大熊简直啼笑皆非，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了三分宠溺：“能。”
他见顾衍还要开口，忙说道：“咱们快出去吧，厨房热死了。”
两人一路黏糊着从厨房走到卧室，狗就趴在地上满脸鄙夷地看着这两个秀恩爱的愚蠢人类。季明时正在洗手时，他的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顾衍瞟了一眼，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可他实在想不起来别的什么了。季明时没有给陌生号码回电话的习惯，那个号也没再打来，等两个人喝完了汤，也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去了。
第五十三章
第二天季明时去上班，在公司门口便和顾衍分别了。最近他们两个都很忙，实在没有道理在上班时间腻乎在一起。
季明时抱着一摞数据，把文档修改了一遍又一遍，以确保万无一失。虽然这只是个小项目，对诺大的顾氏来说实在无关紧要，可那是他第一次全权负责的；也是顾衍心心念念想要拿下的。
季明时的眼睛有些酸痛，他暂且离开电脑，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
这时，季明时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电话一看，似乎是昨天的那个陌生号码。又打了一次啊，这么看来也许是认识的人，季明时边想边滑动了接听：“喂，您好。”
“你好啊，小明时。”电话那头是个略微轻佻的男声，季明时一时间没有听出来。
季明时略带迟疑地问道：“您是哪位？”
那边传来了一阵类似惋惜的“啧啧”声，那个声音有些夸张地抱怨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真让人伤心啊！”
季明时是个实在人，人家这么一说，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先生。”
那人终于戏弄够了季明时，正色道：“唔，我是关正。”
季明时一下就冷了脸。
顾衍那么多发小好友，纨绔二代有，老实本分有，尖酸刻薄有，季明时唯独讨厌关正。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只是没来由地讨厌他。
不过讨厌归讨厌，季明时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关先生没有挑衅，他便不愿有一点失礼。
“哦，您好，关先生。”季明时不带任何感情地问候道。
关正嘿嘿一笑，季明时讨厌他，他也不见得就有多喜欢季明时。他也没再多废话，言简意赅地说道：“没什么，我给你发了封邮件，你有空看看。”说罢，便把电话挂断了。
季明时一点也不想看什么邮件。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心情全都没关正一个电话搅合乱了。他意兴阑珊地回到办公桌旁，认命地继续改文档。
文档这玩意，就是越改毛病越多，这是季明时多年以来的经验。可他这会却忍不住苛求完美起来，改了一边又一遍，数据和关键技术自不必说，连措辞都修改了至少三个版本。季明时自己都有些好笑，似乎连他的博士论文，都没有这么上心呢。
中午季吃货破天荒地在食堂凑合了一顿。老实说，顾氏的食堂还算不错，起码窗明几净碗碟干净，饭菜的味道不说又多好，至少营养均衡。可惜这些在挑剔的季明时眼中都算不得加分项，大锅饭的味道怎么做也是那么恶劣，季公子几乎带着嫌恶的情绪吃完了整顿饭；连那些好几天连轴转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的日子，在他眼里都没有吃下这顿饭来得牺牲大。
至于伤害厨师感情神马的，季公子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招标的日期已经确定了，就在下个星期。季明时总想再抓紧时间完善些什么东西，尽管他也知道，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中标与否实在跟他再改几遍文档没有多少关系了。
顾衍这一个星期都在忙着四处跑关系应酬，甚至连几乎没管过事的股东贺方行都被他拉出来做苦力了。贺方行还是那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如果在平常，顾衍一定会好好问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可惜在这个节骨眼上，顾先生完全没有那个闲心。贺方行不愿意说话也没关系，他只要肯坐在那当吉祥物，就总会有人肯买贺大少的面子。
季明时在把所有文档改了第五遍后，终于连他自己都要吐了。他仿佛脱力了一般摊在椅子上，双目无神，连端起杯子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徒劳地改了这么多东西，而且全是他不擅长的措辞方面，季明时觉得自己死了太多脑细胞，一定要吃点这个那个补回来。
想着想着，他就饿了。季公子挣扎着把手往前伸了五厘米，抓起手机打算叫点吃的，然后发现，手机没电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季明时欲哭无泪，此时他无比想念那个随时给他带来各种好吃的的人；他挣扎了半天，是要用尽最后一点体力去把电冲上，还是再休息一会，于是就这么睡了过去。
季明时是被人摇醒的，他不情不愿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仔细辨别了一下这个扰人清梦的缺德孩子。
“……顾哥？”季明时一开口，声音意外地嘶哑。顾衍有些惊讶，他把手覆在季明时额上，然后忧心地说道：“好像发烧了。”
季明时无力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确觉的头疼嗓子疼，甚至胃也有些疼，不过在眼前，这些显然都没有睡觉来得重要。
顾衍见他居然又闭上了眼睛，有些哭笑不得。下一刻，他把季明时打横抱了起来，温柔地说道：“乖，咱们回家。”
季明时立刻清醒了，他在顾衍怀里小幅度地挣扎起来。挣扎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同性公主抱实在太丢人了；小幅度则是因为，他害怕顾衍一松手把他扔下去。
顾衍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力气大得很，不怎么费劲便把季明时抱到了车里。等他把人放好系上安全带后，示威般地在季明时脸上啃了一口，得意地说道：“别乱动，看我回家怎么罚你。”
大概是有着某些被“罚”的惨痛经历，季明时在听到这个字后，立刻安静了下来。
顾衍在等红灯的期间打了个电话。
“嗯，柔柔，对。麻烦你待会来XXXX这个地址一趟吧，对对对，实在麻烦你了。”
季明时半睡半醒间，居然对“柔柔”这个名字产生了某种反应。他撩起眼皮盯着顾衍看了半天，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异样，便把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反正他报了自己家的地址，待会这个“柔柔”就能见分晓了。
……其实当他见到“柔柔”时，不禁抽了抽嘴角。
柔柔是顾衍的医生，一个……壮硕的男人。
季明时只不过是着凉了有点发烧，那个叫柔柔的大夫打着哈欠诊断了一番，然后瞪了顾衍一眼：“你去给他熬碗姜汤，在家休息两天多喝热水；没事别吃药，对身体不好。还有，以后没什么事别大晚上把人吵醒，也不怕遭天谴。”
柔柔很快就从他们家离开了，季明时终于把提着的那口气放了下去，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管人家叫柔柔？”
顾衍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他就是叫柔柔啊。他有两个哥哥，他爸妈一心想要个女孩，早早就把名字给起了，叫温柔。结果生出来居然还是个儿子，他妈不死心，温柔这名就一直叫了下去。”顾衍憋住笑：“果然科学常识不可违背，他到现在也还是个男人。”
季明时：……
顾衍遵医嘱把季明时锁在家里两天，把他闲的百抓挠肝的。他心里还惦记着那些改了八百遍的文档，在家里上蹿下跳，搅合得狗都没法睡觉了。
“看什么看，收起你那可怜的小眼神。”顾衍没好气地对狗说道：“没看我也被人关起来了吗，没法出去玩！”
季明时百无聊赖，只好上网打发时间。逛了几个常去的论坛，没挖到什么好玩的贴；又看了集在追的动画片，算上片头曲也才打发了二十来分钟的时间。季明时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最后打开了自己的邮箱。
关正个他发的那封邮件还安安静静地在他邮箱里躺着呢。
季明时有些烦躁。他特别想直接把关正的邮件删了，结果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封邮件。
主题是一张照片，还有一个百来兆的附件。照片上是顾衍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姑娘在吃饭，顾衍面带微笑，正亲昵地给那姑娘夹菜。
季明时不由自主地把附件下载了下来。
自然全是顾衍和同一个女孩。照片里顾衍和姑娘的衣服都不一样，可见不是一次拍的；照片上的姑娘面容姣好，神态端庄，她含羞带怯地看着顾衍，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藏着无尽的情谊。
甚至还有几张照片，是顾衍给她擦眼泪的。
虽然没有什么过火的动作，但其中的亲近却是无法掩盖的。
季明时定了半天神，才拨通了关正的电话。
关正接电话很快，声音也欢快得很。季明时顾不上寒暄，愤怒地质问道：“关正，你给我发顾衍以前的照片干什么？”
关正嗤笑了一声：“以前的？小明时啊，你怎么脑子这么不开窍呢？自欺欺人有那么好玩么。顾衍的衣服你熟吧，他那么骚包的人，怎么可能一件衣服穿好几年。”
季明时没有说话。
关正再接再厉地欢声道：“他手上有表嘛，你可以把照片放大看看日期啊。要是几年前的照片，他可犯不着把时间调到今年！”
第五十四章
挂了关正的电话，季明时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久不平静。他可以跟关正说，那是几年前的照片，却没法这样说服自己。
那是他倾心相爱的枕边人，他自己难道还分辨不出那个人现在和从前的样子么？
季明时心乱如麻。他烦躁地在房间里踱了几圈，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过是吃几顿饭而已，并没有什么。顾衍按时回家，就连工作，大半时间也跟自己在一起，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去鬼混？
想到这，季明时又释然了。不管怎么说，先忙过这一段再说吧。
顾衍今天非常不顺。先是上午的例会上跟一个莫名其妙的董事吵了一架，晚上去应酬的路上出了车祸，害他迟到了半个小时。
这个人是他约了好几天才约到的，B市政府新上任的一个主管市政交通方面的领导。顾衍一进门便笑着赔罪道：“实在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我先自罚一杯。”
那位新领导姓徐，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点头对顾衍笑了笑，然后阴阳怪气地说道：“顾总，你这样就不好了吧。一杯怎么够诚意，不如罚三杯吧。”
在座诸人都愣住了。
徐领导的一个同僚便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乱来。哪知这位领导完全不是个听人劝的主，对他同事的好意没有表现出丝毫反应。
顾衍做了十年生意，还真没人敢灌他酒；上来就毫不客气地叫他自罚三杯的，除了他那几个死党损友，这位还是头一个。顾衍的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过就是个商人；可顾家那么多年的经营树大根深，更别说他的父亲和兄长一个比一个位居高位。
这么论起来的话，这位没眼色的领导，似乎还真不值一提。
顾衍好脾气地笑了笑，并没放在心上。他看了看面前的三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个面子不可谓不大，在座的人都有些吃惊。顾衍对这个项目的看重程度显然是出乎他们意料的；他们本来一致认为，顾氏这次竞标完全就是个玩票的性质呢。
见顾衍这么上心，自然就有人替他留意了。顾衍环视了周围的人一圈，知道他这三杯酒下肚，这个项目八成是没问题了。
如果这不是季明时的心血，他志在必得，谁耐烦哄这个不讲道理的人开心！
酒杯不大，酒的度数却不低。顾衍是空着肚子来的，饶是他身经百战，这会胃里也有些不太舒服了。
有跟顾衍交好的官员开始殷勤地招呼他吃菜，酒桌上总算恢复了应该有的热闹气氛。大家推杯换盏喝得开心，却都不约而同地避开顾衍，不再去灌他酒。
不过好时候没持续多久，那位徐领导又开口了：“顾总，据我所知，贵公司一向是不做电子通信方面的产品的，这次参加我们这个竞标，有点突兀呢。”
没等顾衍说话，他旁边的一个人立刻打起了圆场：“老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顾总前段时间收购了一个科技公司，现在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说着对顾衍举了举杯：“顾总，我给我爸妈买了锦绣二期的房子，老人家对那个新安的门禁可是赞不绝口啊！”
顾衍含笑回应。
徐领导故作惊讶：“哎呀，这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不过顾总自己是不擅长这些的吧？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在把关呢？”
顾衍算是听出来了，这个姓徐的不知道是谁家的人，今天就是来找茬的。对于故意找茬的货，顾衍一向不客气，他“嗯”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请的是X大的专业人士，您放心，他做的东西不可能出问题。”
徐领导倒是很懂得适可而止，他见顾衍有些不悦，虽然不太理解他这种护短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见好就收，整顿饭下来都没有再多嘴了。
除了灌酒这事做得实在殷勤。虽然总有那么几个人跳出来替顾衍挡酒，一顿饭下来顾衍还是被他灌得半醉。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顾衍已经有些晕了。车是开不了了，顾衍正准备打电话叫司机来，他自己就有电话就打了进来。
顾衍迷迷糊糊地接起来，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声：“顾衍哥，你真的没法喜欢我么？”
顾衍：……
他努力辨别了半天，才迟疑地问道：“……陈倩？”
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受重视，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陈倩在那头哭得更凶了。
顾衍觉得他的头更疼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今天……”
那边明显顿了一下，结果还没等他说完，陈倩就又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
顾衍有些发憷；他实在不擅长安慰哭泣的女性。顾衍无奈地放缓了声音：“你看，我今天喝多了，头脑也不太清楚。你别哭了，咱们有事改天说好不好？”
顾衍的安慰完全没有起到任何效果，陈倩凄然说道：“顾衍哥，你是不是真的讨厌我？顾衍哥，天台的风真大，可是风景真好，灯火万家，全在我脚下。”
即使已经晕得七荤八素了，顾衍还是觉得她话里有什么不对。他晃了晃脑袋，试图使自己清醒点：“陈倩，你在哪？”
陈倩没有说话，顾衍却听到了风声。
天台的风真大……
顾衍一下子有些清醒，他没有应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经验——通常他是直接走人。可这个姑娘不同，这是他妈介绍的，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可就倒霉了。
顾衍的声音有些恐慌：“倩倩，冷静点。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陈倩就在楼顶上坐着，一脸茫然而悲伤的表情望着天空发呆。她穿着一袭长裙，光着脚，脸上还挂着没完全干涸的泪痕。
顾衍气喘吁吁地跑上天台，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陈倩背后，一把抱住她，滚到靠里的位置。
陈倩惊叫了一声，待看清是顾衍后，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顾衍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手拉着陈倩的手腕，一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表情严肃，皱着眉头说道：“别胡闹了，我送你回家。”
陈倩任他拽着自己，抽抽噎噎地问道：“顾衍哥，你真的不能喜欢我吗？”
顾衍听见这个问题就头疼。鉴于面前站着个情绪不稳定的姑娘，他实在不好说实话。顾衍含混地“唔”了一声，重复道：“走吧，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