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章云州的公司达康集团同顾氏一样涉及多个领域，不过旗下制造业偏多，所以拥有好几个大型工厂。
顾振国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尤其在交朋友这方面。他早年曾主管地区经济工作，打过交道的商人不少，其中不乏有亿万身家的，但与他交好的却不多。章云州白手起家，打拼不易，在顾振国交往的人中绝对算不上是最出色的；但他与顾振国的关系远非那些人可比。很大程度上可以说，顾振国看中的是他的人品和潜力。
达康的名头很响，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个大概；又是顾振国推荐的，因此顾衍没怎么犹豫就决定于达康合作了。
顾振国破天荒地为儿子介绍了章云州，居然还肯亲自作陪，实在让顾衍大跌眼镜。
章云州是个为人豪爽，财大气粗的老板。年近六十的他长得人高马大，微微有些发福，整体看上去非常强壮。他一见顾振国首先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老顾，你那么忙，咱哥俩可有日子没见了！”
顾振国起身相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话说的。我忙，你不忙？”
两人相视大笑。
顾衍观察这父亲和这位章叔叔的一举一动，两人明显是相交莫逆啊。这么一想顾衍不由有些沮丧：从小到大，除了大院里认识的叔伯们，他父亲好像还真没给他介绍过什么别的朋友。
真是一点也不愿意给儿子铺路的父亲啊！
顾振国拉过站在一边脑补的顾衍，对章云州道：“云州，这是我儿子，顾衍。”
顾衍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章叔叔好。”
章云州看见顾衍跟看见自己儿子似的，笑得一脸皱纹簇成了一朵花：“好！好！老顾啊，你儿子真好！”
顾衍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好在哪，不过被人夸的感觉到底是不错，他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顾振国瞪了傻笑的儿子一眼：“愣着干嘛，快去给章叔叔倒酒。”
那一顿饭顾振国与章云州吃得宾主尽欢，顾衍的作用则是充当服务生为两人倒酒；以及充当人肉背景听两人怀念峥嵘岁月。直到两个老头全喝高了，顾振国都没提关于合作的半个字。
顾衍腹诽，自己爹这引荐真心到位。
人肉背景顾先生在饭局结束之际终于派上了实际用场——送两个老头回家。顾振国喝得醉醺醺，脑子却还清晰：“顾衍，先送你章叔叔，让我多散会酒气，省得回家以后你妈骂我。”
顾衍：……
章云州大力拍了顾振国一把，拍得顾振国险些站立不稳摔个跟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欺负我没老伴啊！告诉你，我闺女可厉害着呢！”
顾衍实在不忍听这两个老醉鬼相互炫耀，尤其是顾振国伤感地抱怨自己没有女儿人生不幸福时，深深受到伤害的顾衍简直想把耳朵堵起来。
章家和顾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顾振国一早便睡着了。顾衍按照章云州的指示把车开到他家楼下，又尽职尽责地把他扶了出来。
好在章云州喝得不算太醉，否则就他这庞大的身躯，顾衍今天非壮烈了不可。
章云州的女儿正在院门口等着。顾衍大冬天里累得满头大汗，竟然还有闲心感叹下：这姑娘可真不像是章云州亲生的。
那姑娘肤白貌美个高腿长，跟章云州简直没一点相像。饶是顾衍见惯了美人的，也不得不赞上一句“美女”。且气质教养俱佳，礼数周全，从她照顾父亲时忙里偷闲还会关照顾衍几句诸如“多谢大哥”、“开车小心”之类的便可以看出。
顾衍回到车上时，顾振国还闭着眼睛，也不知道醒没醒。他从车里翻出条毯子搭在父亲身上，然后掉头往家的方向开去。
中途顾振国醒来过一次，大意是要求顾衍开窗散酒气，被毫不留情地驳回了。
“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他们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顾母老远就闻见顾振国身上的酒气，忍不住抱怨道：“顾衍，你怎么也不帮你爸爸挡挡酒？”
顾衍翻了个白眼：“他们老哥俩恨不得旁边没我这人，我哪有那个机会。”
顾母叹了口气。两人好容易把顾振国弄到床上，顾母嫌弃地撇了撇嘴：“看来今晚我得睡客房了。”
顾衍回到家时季明时已经睡着了。他其实很想找个人吐槽一下多年未遇过的奇葩经历，不过顾衍没有喝酒，还十分克制。他只是亲了亲季明时的额头，便安静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夜凉如水，想来有爱人在怀，大概便什么都可以忘记吧。
虽然顾振国的引荐方式比较奇特，那顿饭后，顾衍还是带着自己的方案及时拜访了章云州，并表达了合作意向。
当时在场的还有季明时和顾氏的几个高管。不得不承认，顾衍虽然完全不懂季明时他们在做的这个系统，但胜在口才好恶补快，没多长时间就把章云州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季明时暗自感叹，要是这玩意不是自己亲手设计的，说不准连自己都要被他忽悠了呢。
只不过小小的门禁系统，而且计划产量也不大，被顾衍说得好像是个可以引发企业质变的大项目似的。章云州几乎立马就想拍板时，坐在他旁边一个一直默然不语的女人突然轻咳了一下。
顾衍一愣，而后才猛地想起：这不就是章云州的女儿嘛。
章念涵笑容得体地对顾衍说道：“顾总的这个项目非常有吸引力，不过我们这边还有些事情不明白，方便问一下么？”
顾衍绅士地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章念涵正襟危坐：“这个项目的前景似乎非常好，但是您刚才并没有说，这种产品预计生产多少套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顾衍实在有些尴尬。他不动声色地答道：“五百套。”
其实五百套还是说多了的。锦绣二期能有多大，加上独栋也用不了五百套门禁。
章念涵笑了：“五百？据我所知，这个系统应该是您公司研发的吧。只生产五百套的话，似乎连研发的费用都没法回本，盈利的可能性是不是就更小了？”
章念涵是个聪明的姑娘，顾衍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章云州听到女儿的话才恍然大悟，刚才差点就叫这小子给骗了呢。
顾衍微微一笑：“实不相瞒，连这五百套门禁也是给顾氏旗下的小区做配套用，盈利的可能性不能说小，而是根本没有。不过章小姐放心，顾氏不盈利，但是绝不会让贵公司赔本。”
章念涵微微皱眉：“那顾总直接委托我们生产就好了，为什么要谈合作的事？”
“章小姐，顾氏刚刚进入一个新的行业，想要站稳脚跟，前期花些广告费用也没什么不可以。第一批产品的口碑，实在比盈利来得重要得多。”顾衍用手指轻轻敲击了一下面前的桌面：“至于合作嘛，自然是为了怕以后顾氏大批量生产的时候，贵公司腾不出生产线啊。达康口碑好，惦记的人自然就多，我这不是要厚着脸皮先占个位置嘛。”
只谈了广告费的时候，顾衍就已经预计了大批量生产的事，章云州不由笑了起来：“好！初生牛犊不怕虎，果然是顾振国的儿子。合作的事我答应了，反正顾氏财大气粗，定然不会亏待我们康达这种小公司。”
合作意向很快签完了，宾主尽欢。约了明晚的饭局，顾衍一行便告辞了。
送走顾衍他们后，章念涵还在微微皱着眉，显然认为这事办得有失稳妥。章云州拍拍女儿的肩膀，轻声道：“你啊，就是太谨慎。稳妥没有错，可也吃不着肉。年纪轻轻的，就要敢赌敢拼才行。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爸爸帮你撑着！”
章念涵嗔怪地看了父亲一眼，有些哭笑不得。跟自己比起来，显然章云州更像个敢于闯荡的少年郎，而自己，不知早在什么时候，年华便已老去。
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顾衍非常高兴。回到办公室关起门来，他便猛地把季明时抄了起来：“明时，高兴吗？”
季明时惊呼了一声，而后赶紧捂住了嘴。他不满地对顾衍低吼道：“快放我下来！”
顾衍乐呵呵地把季明时放在沙发上，但依然牢牢地圈着他：“明时，这个可是咱俩的项目啊。夫妻店终于开起来了，你说，等到产品生产出来时，是不是那心情就跟生了孩子似的？”
季明时被他调戏的耳朵都红了，他把脸撇到一边：“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有没有事？我还有一堆文档没写呢，老师回来又要骂人了。”
顾衍结结实实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你先工作，这我可不能耽误你，造人嘛！”
季明时顺手便丢了个抱枕出去，怒道：“顾衍！少胡说八道了！”
顾衍看着季明时一脸的羞愤心情大好，他哈哈大笑：“好了，我不吵你了。咱们晚上再好好庆祝庆祝！”
第四十二章
临近年关，顾氏的项目暂且告一段落。员工思归心切，顾衍索性宣布提早放假三天，引得大家一阵欢呼。
季明时的寒假自然是形同虚设了。被宋元衡压迫得喘不上气的他，连顾衍给员工的三天福利假期都被剥夺了一半，实在欲哭无泪。
顾衍记挂着季明时要去他家过年的事，替加班的季公子拟着礼单心情格外雀跃。苏语墨放寒假回了家，季明时的房子便被两人造得乱的跟猪窝似的，没几天便落了一层灰。
季明时终于被老师放回家时，感动得差点要落泪。他一推门便看见顾衍全副武装，居然是在擦地板，狗被他折腾得不胜其烦，上蹿下跳表示不满。
季明时真庆幸他们家没养鸡。
“顾哥，你怎么趴在地上？”季明时诧异地问道。
顾衍一派的淡定：“我在擦地啊，咱们家地太脏了。坚持到语墨初七回来的话，咱俩非成泥人不可。”
季明时有些感动：“可是那你也不用趴在地上啊擦啊。”
顾衍大咧咧地瘫坐在地上，手里还挥舞着脏兮兮的抹布。不知是由于劳动还是别的原因导致他脸色明显泛红：“可是拖把被我弄断了啊。”
季明时：……
这个时间超市已经关门了，怪不得顾先生要沦落到拿抹布擦地。季明时看着那和了一地的泥，表情略有些微妙。他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你快去洗个澡。”
顾衍觉得让媳妇干体力活十分不像是汉子做的事，因此有些不满。季明时瞪了他一眼：“少胡说了，你还真想把我当女人？快去洗澡！”
顾衍洗完澡出来，发现被他折腾得不像样子的客厅地板已经奇迹般地变干净了。他惊讶地搂过季明时亲了一口：“明时，你还有这技能呢？”
季明时翻了个白眼。他在美国读书的那几年，身边没人照顾，起码料理自己的能力是有的。哪像旁边那个大少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恐怕这辈子都没碰过拖把这种东西吧。
顾衍搂着人要求亲热，被季明时借口身上滚得全是灰一把推开。于是顾先生更加欢快地贴了上去，把刚洗干净的自己又蹭了一身的土，然后名正言顺地把人抱进浴室调戏共浴去了。
还有两天就过年了，想到要去顾衍家，季明时十分紧张。顾衍好笑：“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啊。再说你这又不是第一回见了，怎么说咱俩也算得上是竹马竹马，况且，我爸妈多喜欢你啊。”
季明时白了他一眼，心想，你爸妈要是知道你跟我是什么关系，还能喜欢我？
想到这些事季明时就心烦。顾衍已经三十多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结婚了吧。想到这季明时心里没来由地疼了一下，他没法想象结婚的顾衍是什么样子；没法想象一旦顾衍变成了别人的，他又会是什么样子。
可以若无其事，道一句百年好合么？
神经粗大的顾先生根本不知道季明时此时都在想些什么，他还单纯地沉浸在要带季明时回家的喜悦中。大哥一家也会回来；大哥还会记得明时么？
季明时那两天有些沉默，顾衍以为他是累着了，更加好吃好喝鞍前马后地伺候女王大人。摊贩和送外卖的大多都回家过年了，诺大的B城显得空空荡荡的。顾衍要打包饭菜，通常要跑到比较远的大酒店。饶是如此，顾衍依旧乐在其中。
“明时，快吃，要不该凉了。”顾衍一进门便着急地喊季明时吃饭。他冻得耳朵通红，把外卖袋子放在桌上后就急匆匆奔向暖气。
季明时一把拉住顾衍，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大少爷，你有点常识行不行。你这样手很容易烫伤的。”
顾衍无所谓地笑了笑：“怕什么，我皮糙肉厚的。明时，快把东西拿出来吃。路上耽搁的时间久了点，我怕一会饭就该凉了。”
季明时的眼中盈了水汽。自己冻得手脚冰凉，还想着要让自己吃上口热饭；这样的顾衍，他一点都不想让给别人。
饭菜依然是温热的，顾衍却有些不满。他懊恼地咬了口炸茄盒，道：“明时，这个菜你别吃。温的，都叫水汽蒸得软了，我不该买这个菜的。”
季明时眼角眉梢俱是温柔的笑意。他握着顾衍的手把他筷子上夹着的茄盒送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轻声道：“这不是挺好吃的么……”
明明就是平常的亲昵的动作，顾衍偏偏就看得有些呆了。他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明时真是可口啊，这一桌子菜算得了什么呢？
吃过饭季明时拉着顾衍出了趟门。还有一天多，季明时决定买点食材自己做几顿饭对付过去，总好过让那人一天三趟地跑出去觅食啊。
顾衍抱着肩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季明时不算熟练地料理食材，实在赏心悦目。季明时白皙的手埋在鲜艳的蔬菜堆里，也不知是谁衬托了谁的颜色。顾衍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把香芹切成段、把西红柿去了皮、把米饭闷了，心里盘算的不是晚饭，却是怎么尽兴地吞吃他家的小厨娘。
顾衍走过去，松松地从背后抱住季明时，一脸的幸福：“明时，你可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如就让我娶了你吧。”
季明时的心蓦地悸动了一下，片刻，他才强笑道：“你胡说什么呢？”
顾衍沉浸在自己脑补的幸福小世界里，随口应道：“是了是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胡说。”
料理完了食材已经是夕阳西沉了。顾衍调笑道：“你这速度可太慢了，我请你给我做饭，可比请你做顾问赔多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休息，准备晚一些炒菜。季明时懒懒地靠在顾衍肩上，下了半天决心，终于问出了一个自己想了好久的问题。
他故作无事地问顾衍道：“顾哥，你都三十多了，是不是快该结婚了？”
顾衍瞬间皱起了眉头，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反问道：“你希望我结婚？”
季明时一愣，然后小声说：“没有。只不过……”
季明时很想问问，等顾衍结了婚，他怎么办。后来他自嘲地想，他能怎么办呢？还不就是回到从前的生活；顾衍都结婚了，又要怎么办呢？
顾衍闷声道：“我没想过。”他心中慢慢升腾起一股无名火，顾衍突然在季明时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恶言恶语地说道：“你还年轻，用不着考虑这个问题的。”
季明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顾衍从未态度如此恶劣地对他说过话，可此时此刻，他竟然觉得有些快意。他轻笑了一下，低声应道：“好。”
气氛莫名其妙地冷了下来，季明时起身，顺手抚平衬衫上的褶皱，到厨房去做晚饭了。
顾衍坐着没有动，他还在想季明时提到的，结婚的事情。他马上就三十二了，就算他自己不想结婚，家里也该催了；他甚至可以肯定，他的父母容忍他到现在，已经是非常有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