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伞骨 下——by温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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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檐脸上挂不住,想着这个庸医就会这些巫蛊之术,“你管这些做什么!我是问能不能医好?”

廖仲和说,“不好说。”扭头又进去了。

于是钟檐还能够做什么呢,他能做的,也只有等。

他记得了很多事情,平日没有功夫去想的,也不愿意去想的。十多年前大概也是这样的夜吧,或许还要再黑些。那时他应承了廖仲和,果真每一个晚上来孝儒里,接受廖仲和的治疗,那时候廖仲和还没有出师,所以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在白天。

只能到了晚上。

廖仲和的医治方法很怪,药方也是剑走偏锋,和他师父截然不同,倒是和他那个出走的师叔有些像,因此钟檐没少在他手里吃苦头。

见了廖仲和之后,他才明白了原来一个人可以对一件事物这样执着,廖仲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药痴,爱药成痴的怪物,他的一天十二个时辰中,恐怕连梦里都在研习古籍和医理,出了这个,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如此的痴狂。

而且,这种爱,与其他人对于自己行当的爱是不同的,钟檐对于他的行当不过是以他为生,并且尊重它。而他仿佛为了药理而生,也只为了药理而活,那时他也不过区区二十来岁,翻阅过的药典已经和当时的师父旗鼓相当,可是老师父却迟迟不让他出师行医。

这其中的缘故,钟檐在很久之后才觉察出所以然来。

而那时他们也不过是两个少年,气性相投,斗过嘴了,也不至于真记仇了,要是没有后面的事,或许,即使钟檐的腿没有医治好,他们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没有想到最后却落了个老死不相往来。

隔着窗纸,隐隐透露出屋里人的轮廓,他能够听见一些细小的呻吟声,想必申屠衍已经醒了,虽然声音很轻,但是他可以觉察出他的痛来,也不知用了什么药,让他痛成这样。

钟檐在心里又多诅咒了廖仲和千二百遍的。一豆灯光,将一切都笼在其中,钟檐心里暗暗说着,再多忍一下,马上就好了,我们的日子还长长久久呢。

他靠在门边,几乎要沉沉睡去了,屋里却忽然爆发出一阵响动,他仓皇中醒来,确定那声音是申屠衍的声音,原本一切都顺利的,现在他却再也不愿意医治下去。

“停下来吧,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治疗。”

88.第十一支伞骨·合(下)

“停下来吧,我不会接受这样的治疗。”

钟檐冲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凌乱的瓷片和衣物碎片,申屠衍趴在床上,中衣已经湿透,斗大的汗珠仍旧不住的往下淌,痛楚让他如同刀俎之鱼一般让他煎熬着。

“怎么回事?廖仲和,你对他做什么了?”钟檐瞥了他一眼,坐到申屠衍身边问,“他怎么欺负你了,怎么流这么多汗?”

申屠衍大口喘气,强忍住这凌迟般的痛楚,对钟檐说,“快走?我们不医了。”

钟檐疑惑,以前他对于就医虽然也不怎么积极,总归想要好起来的,可是,现在,是怎么了?

钟檐疑惑着看向廖仲和,他却说,“我不想医了,与大夫没有什么关系。”

立在一边的廖仲和也跟着摇头,“想不到这大块头,跟你一样,也是个榆木脑袋。”廖仲和这厢惋惜着,那厢的申屠衍浑身痉挛,汗如雨下,可是这人便是在极其痛苦且难堪的情况下,仍旧抬起一双廖如寒星的眸子,平和而坚定,一如往昔。

他说,钟师傅,不要问了,我们回家吧。

钟檐看见他这幅模样,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用再说,也不用再问,不管是非曲折,那是他的决定,而他唯一能做的你,就是尊重他的决定。

他微笑着去扶申屠衍,将他细致稳妥的放在自己的背上,心中恍惚,遇上这个男人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虽然嘴上不说,他却知道,申屠衍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忠孝仁义一样也不肯废弃,他强大到他从来不用关心有朝一日,他也会失去这种强大,需要他来支撑。

可是现在,他却想要用自己来支撑起这个残破的申屠衍,就像很多年他对自己做的一样,所以他微笑着说,“好,我们回家。”

廖仲和表情变得很严肃,拼了命似的拦住他,“你疯了?你现在带他走,他会死的……”

钟檐抬头,直视着廖仲和,“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廖仲和支吾着,见再也瞒不过了,索性闭了眼,全说了,“师叔给他身上布的毒,早就渗入骨髓,祸及五脏了,现在他全身上下流的血都是毒的,源头已经枯竭,哪里能够去除呢,除非……除非有一个新的源头,能提供他新血……”

“你是说……”

“他体内不可能有这样一个新源头,那么,只好……”钟檐回过身去,这才发现他的身后还躺着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像是昏迷着。“我从古书找到这个古法,本来太过阴损,也不想尝试,可是偏巧这位老人找上门来,他说他家门不幸,几个儿女侵吞了他的财产,将他赶出门来,唯一以前家仆收留他,他家的儿子十年寒窗苦读,却没有上京的盘缠,家仆唯一的愿望就是看见他的儿子金榜题名,他觉得自己生无可恋,用这副残躯完成他的心愿,倒也不错……”

“所以你让我凑足了这样大的一笔钱,其实不是因为药材贵,而是用来买命的?”钟檐气绝,他想起刚才申屠衍什么也不肯说他想保全的,不仅是他最后的自尊,也还有钟檐与廖仲和的情分。

廖仲和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才想要解释,却听见钟檐冷冷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廖神医,你可真是好大的能耐呀,昔日想要锯了别人的腿换给我,现在又想换命,我可不知怎么感激你了……”

廖仲和楞了,他早就知道时光的可恶了,昔日血气方刚的少年,如今竟然可以这样眉目冷淡。

廖仲和记得二十年前的钟檐不是这样的。

乌丝青衫,虽然跛了腿,立在那里不说话,细看来,笔挺的就是一杆茂山竹,章台柳,那时候,东京沦陷,常有南下避难的士族子弟。那时他便猜测钟檐也是其中。

那时他被师父勒令行医,心中苦闷,却正好遇上了这样一个人,可以让他施展医术,他便是把半辈子的本事都倾注在第一个病人身上。另外,他觉得钟檐气味相投,是打心眼里想要医好他。

奈何种种办法,都没有什么效果。

有一天他想起古人说的,人身上的部位,其实与花草无异,也是可以实行嫁接之术的,于是他便剑走偏锋,想出用移花接木之术。

可是那个少年知道了以后,却打死都不同意了。他们争吵了很多次。甚至后来不惜和他翻脸决裂,老死不相往来,细细数来,已有十余载。

可是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结果还是一样。只不过人,换成了申屠衍。

廖仲和牙关一咬,狠下心肠,道,“你们今天要出这个院子,我也拦不住你,只是有件事情我想让你知道,现在已经进行到一半了,若不做下去,你那宝贝木头可活不成……”

钟檐心中恸然,转过头去,悠悠的看了申屠衍一眼,申屠衍也看了一眼,他便明白了他全部的坚持,他转了头,望见了急红了眼的廖仲和,却不急不徐的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廖仲和,你可知道当年你的师父是为了什么不让你行医吗?”

廖仲和没有想到他会说起这样的一件事,苦笑着抽了抽唇角,钟檐笑了一声,“我却是知道的,还记得有一回,我来到医馆找你,却没有见你,白等了一个晚上的事吗?”

“自然记得。后来被你揍了一顿。”廖仲和也笑。

“其实那天晚上并非只有我一个在医馆里,老郎中去而复返,而我,也很不光明磊落的,在墙角,听了个大概。你师父说,你是他招收的弟子中慧根最好,悟性最高的,除了他的师弟,他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个医学天才,可是正是因为你太像他的师弟了,精于医理,却缺少了作为大夫最重要的东西,就好比我们这行的,空有技艺,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是了,想必你也猜到了,就是对生命的尊重和热爱,他师弟后来走上了歧路,他不想你也这样……”

钟檐说完,廖仲和已经留下一行清泪来,口中囔囔,“师父啊师父,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他从小的天赋就要比其他的师兄弟好很多,可是唯独他的师父从来不肯夸他半句,一日比一日的严厉,直到老郎中死去了,都没有改变态度。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原委竟然是这样。

“生命从来不是工匠手中的雕花刀,你让他如何便如何,申屠衍是命,这位老叟也是命,我虽然很想要他活着,可是却不是以这种方式。”

申屠衍点点头,表示认同。

廖仲和仍旧失神,他囔囔自语,“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当年师父临死都不肯看我一眼,那时我便生了恼他的心思,他不让我行医,我偏要,甚至最后继承衣钵的人是我,而不是任何人。你可以每年的这一天我为什么要开放医馆吗?”他凄然一笑,“因为这一天是师父的忌日啊,我要让他在天上看着,他越不让我行医,我却在人间做得越好……”

钟檐静静看着年少时的挚友,那个门边捣药笃笃的布衣郎,如今仍旧是当年的痴迷,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起身沉声道,“即使知道了我也不会改变初衷,我们这一行,做得不过是手中草药,弦上性命……不过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当年师父不肯原谅我,是我最大的结。”他抬头看申屠衍,“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也不好在勉强什么,老伯性命无虞,你放心。”

申屠衍虚弱的笑笑,表示感谢。

于是钟檐便背着申屠衍,一步一步的走出院子,他忽然听见了屋子里传出的声音,“其实我刚才没有说实话,他虽然五脏俱伤,但是苟延残喘,拖个十年八年,我还是能保障的。”

钟檐低声的说了一声谢谢你,廖仲和,虽然夜色茫茫,谁也不可能听见。

申屠衍在床上耐心养了个把月,这期间,钟檐从哪里听说吃形补形,吃核桃对脑子好,吃猪脚对腿脚。一日一碗核桃仁,猪脚汤的喂着,申屠衍没想起来什么来,倒是对着这两样实物产生本能的呕吐反应。

“吃,快吃!”钟檐对逼申屠衍吃猪脚的事情上兴致浓郁,很大程度满足了以前申屠衍逼他吃姜的报复心理。

到了腊月的时候,申屠衍已经能够满屋子唠叨钟檐吃好穿好睡好了,一副事儿妈的神情,让钟檐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拿廖仲和的药药哑他,让他闭嘴几个月。

有一天,钟檐打开门,几片雪花飘进来,他的眼睛要被那一层明晃晃的雪色所刺伤。空巷寂寥,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了那簌簌的雪粒子。

隆冬了。

日子过得真快,一年就在无知无觉中溜走了。

钟檐才想起明天就是小年,才匆匆出门买了大包小包的年货,和申屠衍大锅炖肉,好好的把这年过过。

申屠衍忽然指了指对家门上的春联,笑,“我们也写一副吧。”

钟檐说,“不写,爱写你写。”

申屠衍窘,他想写,也得识字才行啊。

钟檐一脸的不乐意,到了最后,还是铺起了大大的红纸,拿了毛笔,认认真真工工整整的写了起来,钟檐想了一句,又写了一句,申屠衍静静的看他写字,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写字也可以这般好看,他知道他字写得好,虽然他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不一会儿,桌子上堆起了一座小山,他想,他大概把生平知道的吉利话都写完了。

“好像有点多了……贴哪一副好呢?”申屠衍皱眉。

钟檐认真的看了看桌子上的红纸,挑选了一副,“就这一副吧。”

“写得是什么呢?”

钟檐瞥了他一眼,“自己看。”

申屠衍自然是不认得,想着钟师傅写得肯定是吉利话,也就释然了,也随他去了。

江南的雪,最爱虚张声势,纷纷扬扬下,落了地,却只积了毛绒绒的一层,弄巷里的孩童们红着脸,兴奋的穿梭在金井坊中。

“咦?那时什么?”小孩忽然指了指瓦房门边的红对联,刚从教书先生那里学会了几个字娃娃奶声奶气,“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万木春。”

钟檐站在阁楼的窗户边上,伸了一个懒腰。

他想,春天什么时候来呢?

嗯,或许它已经在路上。

【第十二支伞骨:鸿来信】

89.第十二支伞骨·起(上)

落雪的声音,最是寂寥。

像某种小动物的低鸣,不仔细注意的话,绝对察觉不出他的存在,可是蓦然回首,它却一直都在那里。

雪窸窸窣窣的下了一夜。扰得人难以成眠,但是这一日是小年,也没有一户人家这样早的睡,徽州的年俗,大约由来已久,沾染着人间烟火的味道。往年里,钟檐素来是不讲究这些的,可是今年却有些不同。

灶头上还在嘟嘟的冒着热气,可是钟檐仍旧觉得冷,急不可耐的让申屠衍把炭炉的火拨一拨,尽管他的脸上已经因为火光通红了。

申屠衍瞅了一眼钟檐,见他一层面皮子间似乎被染上了一层烟霞一般,不觉舔了舔唇皮。

这炉火,会不会太旺了些?

为什么他的心火也烧得这么旺?

他觉得不能光听钟檐的话,一味加炭火,于是捧出了一坛酒。

仍旧是最烈的烧刀子。

“干什么?”钟檐抬头,却对上申屠衍的笑脸,“钟师傅,你看大过年的,我们也喝一杯吧。”

钟檐端详了酒杯一番,无言的坐下,申屠衍忙给他斟酒,倒完了,两个人就坐在那里干瞪眼,申屠衍浑身不自在,可是有找不出话题来说,最后只有不尴不尬的问了一句,“钟师傅以前也是一个过年吗?”

钟檐没好气,“是啊,鳏寡孤独,我算是占全了。你满意吗?”

申屠衍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可是又继续作死的文,“钟师傅的亲人和我一样,都不在了啊。”

钟檐觉得这两天是不是待申屠衍太好了,好得连他都已经意识不到自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节奏了。

钟檐凝视了他几秒,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软下了心思,到了最后还是耐下性子,回了一句,“咳咳,还有一个妹妹,嫁到外乡去了。”

“哦。令妹想必是一个很乖巧的姑娘。”他嗯了一声,心绪却飘远了,算起来他也是有妹妹的,虽然秦了了说过她不是他的妹妹,虽然她扯了很多的谎话,可是天底下当哥哥的,大概也是一样的心思,想要自己的妹子好,衣食无忧。

秦了了嫁到了番国,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他正想着,却看见钟檐露出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小妍很乖,可是却最大的一件终身大事上,却是不听我的。小时候我总是想着,我的小妍这么好,一定要嫁个世上最好的男子,后来她果然嫁给了全天底下最尊贵最好的男子,可是我却反悔了,我宁愿她嫁给田间莽夫,能够真心实意将她捧着手心上。”

申屠衍见钟檐面露凄凄之色,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从灶头上取了一叠盐水花生,一罐猪头肉,端在桌子上,一字排开,笑道,“钟师傅也别伤神,嫁出去的姑娘总归是有自己的造化,不是还有我陪着你过年吗?”

钟檐一只手死死抠着花生皮,眼神是不看他的,心里忽然涌现了许多疯狂的年头,他们一个一个的在眼前浮现,又沉下去,然后不可抑制的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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