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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在一起 上——by恺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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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奕愣了愣,他以为他对修哥的怀念、遗憾和心结都是顺理成章的,少年时代的偶像,那么优秀出色的青年,24岁就自杀在他面前,他的怀念和执着还需要理由吗?

段臻却显然不这么想,轻车熟路地拉开书桌第二个抽屉,取出一本相册。段奕看着大哥在自己房间里的熟捻动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来他不在的时候,自家几个兄弟没少在他房间里晃悠。妈的真是老虎走远了发威都没人理了……

那相册很有些年头了,积累着段奕从小到大的照片,算是前半生的轨迹记录。段臻翻过前面几页,婴儿,幼儿园,小学,一直到初中才停下来,摊开在床边,点点照片,“有些事我本来不想说,我以为时间一长,再深的感情也都淡了,可我没想到,堂堂段二爷居然钻牛角尖里就不肯出来。”

“……”段奕被调侃得无言以对,视线落在照片上,那张立可拍的照片相纸都泛黄发脆,照片上的人衣着土得要命,但摄影师技术不错。背景是条大街,入秋的季节,天高气爽,蔚蓝如洗,街道两边的高大梧桐落了满地枯叶,半空也有几片细碎苍黄的叶片被风卷得飘飘荡荡。段奕那时候十三四岁,白衬衣,青色长裤勒着小腰,跟豆芽菜似的又纤细又水嫩,看得如今的东方版布鲁斯托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少年红领巾飘扬,背着单肩书包,站在一片金黄落叶中扬起脸笑得清爽明朗。

他对面的青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衣,绿军裤,Oskar大师看见这种装扮估计得哭,可照片里的青年却周身都透着股逼人侧目的温雅与帅气,高个挺拔,身形俊朗,对着小孩儿的笑容,回应一般勾起嘴角,眼神温柔得像要化成水,手指正从少年漆黑发丝中拈掉一枚枯叶。

秋日光芒有些枯黄的朦胧,摄影师用了柔光镜。段奕记得清楚,那天他放学刚好看见修哥,两个人就压着马路回家了,那天天气很好,黄昏的明媚阳光琉璃一般澄澈,将普普通通的城市街道照耀得像个仙境,他一路上嘴没停过,叽叽喳喳跟修哥抱怨死板的语文老师,花痴的班长,小心眼的同桌,学校里的趣事,闯祸又被老爸抽了屁股……修哥一直温柔笑着,认真听他罗嗦,兴致盎然地追问,让他的絮絮叨叨得以持续。并且时而拉着他胳膊绕过马路上的水坑石头,时而帮他拿掉落在头发肩膀上的落叶,然后那个摄影师就突然追了上来,是个法国老头,漕着口音浓重的大舌头英语,比手划脚地递过来刚刚抓拍的照片。

那年头来中国的老外少,这些金发碧眼的异族人在当时国民的心目中,再诡异的行为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段奕也没多想,就收下了。现在回头看,这照片不但拍得唯美,也很暧昧。两个人对视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含情脉脉。回忆至此,段奕心里一惊,抬头看大哥。

第七章

段臻没留意,抽着烟低头看相册,三十出头的男人,自有一份成熟内敛,眼神被镜片遮挡,有些晦暗难明。

“以前大院里那么多的孩子,修哥就对你最好,我们其实挺嫉妒的。”段臻往后靠着椅背,徐徐吐着青烟,看得出很久没碰过香烟了,吞吐之间都有些生涩,“直到我看见他亲你。”

看着弟弟一瞬间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的脸色,段臻心里暗爽,有种小时候的仇终于得报的扬眉吐气,所以说其实男人有时候也挺小气的,十几岁的一点小事可以记一辈子。不过表面上倒是看不出来,依然平静地叼着烟翻相册,这么一看,修哥和弟弟的合影还真不少,两个人的,两家人的,一群人的。修哥的视线多多少少都会落在弟弟身上。有隐忍,有宠溺,有欣赏,有守护,唯独没有占有。反而常常透出某种洞彻命运的释然与豁达,许是觉得那暗藏的心思太过贪婪和不切实际,早早地就把非分之想掐死在了萌芽状态,隐藏得太好,到死都没人发现,除了他。

段臻觉得讽刺,伸长手抖抖烟灰,无名指上的白金婚戒镶着钻石,熠熠反着光。十几岁的青涩暧昧,初恋的萌动,太过美好总是无法留下来的,那些明媚的向往,酸涩的守望,甜蜜的窃喜,无望的失落,只能在梦里正视的妄想,到最后都消失了,只留下看不见的伤痕,碰不得,忘不掉,好不了。方修聿也好,段臻也好,对谁来说,都是这样。

“大概是你十五岁的时候吧,”段臻转了下戒指,继续说下去,声音依然平和低缓,就跟他向来不温不火的性格一样,“快期末考了,修哥从部队回来,天天帮你备考。你知道我成绩也不好,虽然修哥也会帮我复习,但更多心思还是花你身上的,偏心偏得严重。有一天我做不出数学题,想拿去你房间问修哥,结果你房门没关好,我就从门缝里看见了。”

段臻眯眼,能够把压在心底十多年的秘密说出来,这种畅快感难以言喻。

那时候初夏,天气已经炎热起来,他看见弟弟穿着背心,短短的黑发直愣愣地挺着,在灯光下泛着一层金色,趴书桌上睡得正香。他仰慕的修哥以从没见过的温柔神色,轻轻给弟弟摇着扇子扇风,小心翼翼呵护的模样,仿佛面前是件稀世珍宝。段臻直觉不舒服,像是有什么小心翼翼隐藏的事实被揭穿了,又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夺走了。然后他就看见俊秀少年低下头,在弟弟睡得口水直流的蠢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个故事的冲击力实在太强悍,段奕趴床上拿枕头盖住脑袋呻吟:“骗人……”

“骗你干嘛。这事我谁都没说过,憋这么多年真挺难受的。”段臻手指夹着烟,青雾从指缝间缭绕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一点污迹,“你忘了,我还跟修哥打过一架。”

这么说着段奕就想起来,大哥有段时间确实是各种看不惯修哥,横挑鼻子竖挑眉毛的,最后还动上了手,他一直觉得大哥那是中二病犯了。当时心里还暗自得意,看他多乖,从来不忤逆修哥的话,难怪修哥那么疼他。

段奕觉得内心某个东西发出哗啦的脆响坍塌了。他少年时代的偶像,感情的寄托,仰慕的英雄,甚至一度是他想要追随一生的领袖,还有他珍视的岁月,当作圣物保存的记忆,揭开那层面纱全都变了味。

段臻还在火上浇油:“其实爸妈送你去美国时,我还挺庆幸的。不管修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总觉得他想引你往那条路上走。脱离这些影响,对你也有好处……可你还是跟男人传了谣言……我就在想,这到底是修哥影响你呢,还是他其实一早看穿了你的本质。”

“本质你姥姥!”段奕大怒,将枕头朝着大哥砸过去,被后者轻轻松松接住了,“那都是误会,老子对男人没兴趣!”

段臻脸色还是不变,站起身,将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你也别老抓着修哥的事不放了,当初那事很复杂,方叔跟了老爸那么多年,修哥又那么优秀,你以为出了这种事,爸心里好受?”

“明明可以不用做那么绝……”段奕也站起来,打算跟出去看看父母,一边仍然不甘心地嘀咕,“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方叔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非得是这种下场……”

段家老大扶了扶眼镜,严厉地瞪了自家弟弟一眼。

“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这些事就不要再牵扯进来,我就跟你说一句,方叔被人利用了,修哥那时候又太惹眼,枪打出头鸟。不过,你不该跟爸爸置气,方叔、裴伯跟老爸,几十年过命的交情,你以为老爸会就这么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都不懂?”

段奕的眼神一下子阴骘起来,段臻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走过去打开门:“你才二十七,不用急着考虑结婚的事,我会好好劝劝爸妈。不过,老二,马上换届了,裴伯那边的任职也到关键时刻,你想跟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就一条,千万别闹事,连累了裴伯,十个你都赔不起。”

段奕不以为然地在心里切了一声,站原地目送着大哥离开。

最后还是好好吃了顿家宴,在段臻的双胞胎儿女天真甜腻的撒娇声里,两位老人家雨过天晴,到吃完饭时已经完全忘记了二儿子的忤逆。段奕献了寿礼,又诚恳道歉,还老老实实答应了跟三个相亲对象各见一面,当着老爹的面尽心地挑选相亲场所,总之是割地赔款,尊严全无。接着凌晨四点时突然跳起来,借口说巴黎展台出事了,带着小邹小杨直奔机场抢票,顺利地溜之大吉。

另一方面,一晃两个多月就过去了,海尼斯的伤看着吓人,其实不重,虽说是父亲的体罚,但执行者却是个好手,加上精心照料,连疤都没留下。痊愈之后就飞萨洛尼卡拍名表广告。帝陀表数百年积淀,向来是欧洲贵族和富豪们的心头好,其中顶级系列“传承”,全手工精制,一块表就要耗费整整三十年,这在自动化进步到可以完美制造纳米级仪器、机器人都可以画油画的时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浪费。

然而这样精心打造之下的名表,却块块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艺术瑰宝,也寄托着上代对下一代的期望与珍视,所以深得世家贵族的喜爱。实际上段奕就有这么一块表——只不过还在帝陀车间里精雕细琢地磨齿轮呢。段老爷子在他出生那天下的订单,却是要等到他三十岁生日才能交货。段老爷子倒是对他的三儿一女一视同仁,每人都订了一块。

所以段奕也关注了下帝陀最近的动向,比如开始引入一些东方元素,打造更为深厚而兼容并蓄、历史悠远的文化内涵之类。海尼斯那融合中西方优点的外形倒是很符合帝陀的要求。

海尼斯明白这是他事业上个新台阶的机会,拍摄得很是认真。小青年十二岁前在中国一个南方城市跟着外婆长大,外婆慈祥严厉,退休前当了三十多年的中学语文老师,教育方面抓得很好,从小逼他背三字经弟子规,八岁习论语,十岁读史记,不管学进去多少,倒是当真熏陶出了一点书卷气。

十二岁后到美国,当地的公立教育系统提倡的却是独立思考、自由研究,一般像这样突然从填鸭状态扔到放养状态的孩子,多半会茫然很久,没人照管的话多半就废了,再加上人生各种变故——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外婆去世,初到陌生国度连语言都不通,母亲神经质完全不管他,被公立学校里的孩子们欺负……小孩儿却硬生生挺了过来,不吸毒不赌博不偷抢不混黑帮,出淤泥而不染,最后长成了现在这样集东方君子端方和西方绅士俊雅于一体的男神。

传闻中冷淡疏离、难以接近的贵公子,工作认真,服从导演,配合搭档,表演极具灵气,几乎没有吃过NG,对普通工作人员也态度温和,简直是完美的化身。

也许是因为海尼斯这股认真工作的劲头感染了其他人,虽然导演是大名鼎鼎的鬼才安东尼·摩尔,要求苛刻到令人发指,拍摄仍然进行得挺顺利,原本预计2个月完成的拍摄居然提前了一星期杀青——这让一向以跳票闻名的摩尔自己都感到意外,在庆功宴上对整个工作团队大加赞赏,还怂恿海尼斯往演艺界发展,自然,被海尼斯的经纪人委婉回绝了。

也因为这样,海尼斯顿日程上就空出了一个星期,正好赶上巴黎时装周。他现在也算小有成就的名模,有粉丝追捧,也有狗仔追着跑,于是海尼斯·李现身巴黎春夏时装周,下榻希尔顿酒店的消息,也不大不小占据了各大媒体娱乐版一点版面。

段奕看着网站上的海尼斯戴着墨镜的照片,两个多月没见,似乎被东地中海的阳光晒黑了点,皮肤呈现出健康的淡淡小麦色,精神挺好。段奕摸着下巴,心想自己跟这小男模还真是有缘,去哪儿都能遇上,既然住在同一家酒店,那还是见一面吧。

第八章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的段二爷完全忘记了当初吃闭门羹的窘迫样,而是兴奋地拽着小杨小邹开始策划行动。

段奕的计划很简单,第一步,查清楚海尼斯居住的房间和他那几个寸步不离的牢头的换班规律,第二步,伪装服务生混进去。

第一步很简单,希尔顿住了不少明星大腕,防狗仔防得厉害,但也是外紧内松,段奕和他的助理们作为圈内人,并没人刻意防备。

至于第二步,段奕化妆之后推着餐车提供room service的时候,却连房间都没机会进去,餐盘直接让那俩黑人跟小跟班内森在门口交接了。

转眼时装周就过了三天,这三天无论海尼斯还是段奕都跟赶场似的,又是发布会又是宴会四处应酬,晚上段奕还乐此不疲抓着小杨小邹策划Plan B,搞得两个助理苦不堪言。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可是那只针对段奕而言,助理们对海尼斯并没有爱情啊。

听到小杨这么说,段奕冷笑:“你懂个屁,老子对个男人哪儿来的爱情,爷就是……不喜欢失败而已。”

一次两次否认也就算了,三次四次还否认,你不烦我也烦了,再有多少理由也没见过哪个直男一次两次去纠缠别的男人啊。当然这话小杨也只敢腹诽,说出来就是找虐了。最后好不容易敲定计划时,两个健壮大小伙儿已经神色憔悴,主要是郁闷的。还以为来巴黎出差是趟美差,结果他娘的居然是来上演好莱坞狗血片的。

于是第二天晚上快十一点时,希尔顿酒店里响起了火警尖锐的铃声。服务生们倒是训练有素,虽然紧张,行动却有条不紊,挨个敲房门通知客人们躲避。

也有人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事态紧急,只好先离开再说,这其中就包括了海尼斯一行人。他们住在五楼,电梯已经不能用了,只好走楼道,下了一层突然浓烟呛鼻,护送他的保镖变了脸色:“是催泪弹。”这时两个拿手帕捂着口鼻的服务生冲上来,看见他们就大力挥手做手势,用大舌头的法式英语示意客人们赶紧下去,拉扯之间队伍就混乱了。海尼斯被呛得满眼是泪,咳嗽不止,一个服务生递给他块毛巾挡住才好一点,并且尽责地扶着他下楼。而后就好办了,海尼斯身边的人被拦了下来,那服务生却紧紧搂着他肩膀一直跑下楼梯,等到穿过长长的漆黑过道,站在酒店后门外的小巷时,他已经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穿着酒店红底金边制服的段奕,还挺像那么回事,动作倒是利落,掏出个仪器贴着他全身扫,一边还解释:“这是脉冲探测仪,就算非金属的定位器也能给你找出来。”听到这个时海尼斯突然改了主意,任凭段奕忙活,那仪器果然在凑近腕表时嘀嘀嘀地响,青年毫不犹豫摘了那块昂贵的百达翡丽扔垃圾桶里,接着连手机也一起扔进去。

段奕对他的果断有了全新认识,又从小巷角落里拖出个包来,掏出衣服扔给海尼斯:“安全起见还是换了衣服吧。”

海尼斯对段奕的考虑周全起了好感,也不矫情,在黑巷子里脱光衣服,从头到脚换了一身,连内裤袜子都没放过。

隐隐灯光照着面前修长人体,果然伤痕都痊愈了,漂亮得跟希腊雕像一般,段奕在心底吹了身口哨,脱了制服换上夹克,另外一边,海尼斯已经换了牛仔裤和卫衣,将风帽拉高遮住半边脸,总共也没用几分钟,隐约听见救火车拉着警笛由远而近赶了过来,想不到不靠谱的法国公务员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两个人转出小巷,气定神闲地散步到主道上,段奕叫了辆出租车,说了个地址。那司机完全没认出海尼斯,一打方向盘,车子扬长而去。

最后他们停在一个家庭式小旅店门口,店主是个满头白发的黑人老太太,慈祥地招待两人进了双人间,又送来被晒得蓬松清香的被子和床单,然后笑容满面地出去了。

海尼斯看着老太太出门,又盯着房间里唯一的大床,床头那盒安全套简直让人想忽视都难,终于皱起眉头:“你跟房东太太说什么了?”

段奕笑得纯良:“我告诉她,我们是私奔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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