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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在一起 上——by恺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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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哥带他去的是两个人的秘密基地,城郊的一个荒废仓库。修哥常常带他去那里,给他做模型,削木剑手枪,盯着他背书之类。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两个人躺在仓库顶的水泥平台上,一言不发看天空,那些日子,当真是盛世安稳,岁月静好。段奕生日在11月,也是现在这样秋高气爽的时候,两个人爬上房顶,那天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得糁人,四处静谧,只有天空中偶尔掠过鸽哨悠远的嗡嗡声。

没说几句话,修哥就掏出了枪对着他。段奕愣住,这才想起来,就算大人刻意避开他,但有些风言风语也进了耳朵,据说方叔会被判那么重,是他爸爸暗中做了手脚。他不相信,方叔跟爸爸交情那么好,爸爸恨不能把修哥当成自己的儿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但显然,修哥是信了。或许是不得不信,不得不找一个发泄口。

只是一向敬仰的兄长,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修哥,在对准他的黑洞洞枪口后露出隐忍,决绝而痛苦的表情,却令少年心口撕裂般疼痛。段奕不知所措,即使到了这一步,也直觉朝打算杀死自己的兄长求助,他向方修聿走过去,伸出手想触碰他:“修哥……”

“站住。”方修聿军区射击第一的成绩,向来是方家的骄傲之一,此刻却连枪都握不稳,抖得厉害,声音却沙哑粗暴,憔悴的青色眼圈遮掩了酸涩的泪意,他直直瞪着段奕,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绝望悲鸣,“为什么,你的爸爸是段榕先……”

方修聿的眼泪跟嘴里的鲜血是一起涌出来的,而后就单膝着地,举枪的手无力落下。“修哥!”段奕大喊冲过去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跪在粗糙的水泥房顶上,慌慌张张地擦掉他嘴边的血,更多的血涌出来,跟眼泪混在一起。

段奕也跟着不知所措地哭,边哭边将修哥有些抽搐的身体紧紧搂住,那些红得发黑的血越来越多,怎么擦都擦不掉,少年只能一次又一次擦掉方修聿口中的血,又胡乱抹在自己衣服上,声音都透着颤抖:“修哥!修哥!你怎么了,我送你去医院,修哥你不会有事的,修哥,好多血,修哥,修哥!”

少年身体一动,方修聿就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咳嗽一声,些微的血沫就飞溅到少年白皙俊秀的脸上。

“我没事……别怕,一会儿就没事了,小奕,让我再看看你。”方修聿吃力的声音毫无说服力,他伸出染满鲜血的手指,第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迷恋与放肆,抚摸上段奕的眉眼脸颊,却给少年干净的皮肤留下道道污浊血痕。

段奕仍然死死抱住方修聿,拿衬衣袖子给他擦血,袖口吸饱鲜血,渐渐往上蔓延,染红整根白色袖管,稚嫩的声音已经有些凄厉:“修哥!你别吓我,修哥,不要这样,我不要……你别离开我……我去找人救你,不会有事的……修哥,修哥……”

方修聿却低笑起来,明明气若游丝,却仿佛永远也无法满足:“小奕,小奕,小奕。”轻得像是叹息的呼唤,是段奕在这寂静郊野中,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段奕牢牢抓住他的手:“我在,我在!修哥。”

“小奕,我……”他出神地看着少年脸上污浊肮脏的血迹,最终像是放弃一般笑了,话语的尾音融化在风里:“还是,算了吧……”

方修聿像是觉得太过疲倦,弯着毫无血色却被鲜血染红得刺目的嘴唇,倒映在他清澈双眼中一望无垠的青空和少年哭泣的脸,渐渐失去光彩。

段奕仍然牢牢盯着他,声音干涩而颤抖:“修哥你说,我在听。”

段奕等了很久,方修聿却再也没有开口。

他一直耐心等着,直到夕阳的光一点点橘黄,又一点点暗沉,直到头顶的鸽哨飞来飞去传唱无数次,直到怀里的身躯慢慢冰冷,直到父亲和大哥找到仓库房顶,直到父亲的助理抱着一动不动的修哥回家,直到一个又一个人对着黑白照片默哀,方修聿都没再开过口。

方修聿,卒年24岁零3个月,死于多种氰化物中毒,提前服用了包有毒药的胶囊,从服用到毒发,大约花了2-3小时。

他生前留下的万言遗书中,半个字没提过段奕。

后来段奕出国,一年回家若干趟,读书玩乐谈恋爱,女朋友能组成个小型联合国,学了个对家里毫无用处的时装设计。

在豪迈洒脱风流俊逸的段二爷面前,再没人跟他提起方修聿,像是这个人从来没在他生命里出现过。

总结起来不过八个字: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第十二章

两人都没穿外套,秋意渐凉的风吹得有些刺骨。海尼斯不知什么时候坐到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安安静静听他说话。一只戴冠鸟站在对面的树杈上,有些好奇地张望着两个人类男子,时而响起几声啁啾,很有点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气氛。

“我明白。”在段奕停止说话好一会儿后,海尼斯打破寂静,“你不是调查过?”

他声音平淡地陈述事实,只是为提醒,并不含责备。

段奕想起小杨交上来的资料,有这么一句话——

19岁时海尼斯的母亲李雪莉因为精神抑郁症自杀,海尼斯在葬礼上宣称将和公司解约,引起小小风波,最后不了了之。

死者的终结,生者的挣扎,留下的伤害,还有纷纷扰扰一想起来就疲倦的纠结情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原来在无关者眼里,就只有这么轻飘飘一句话而已。所以什么痛不欲生,什么撕心裂肺的把戏,简直是把自己的丑态展露人前,又不是戏子,何必。

段奕性格有凉薄一面,并不擅长表达负面情绪,只是压抑,压抑,直到点滴阴郁忧伤酝酿发酵,最后融入骨血,再无法剥离。

而海尼斯,某些方面来说,跟他极其相似。

“她是当着你的面……”

海尼斯点头:“就在我面前。”

“靠,这都有得排。”

这次ABC小青年没听懂,微微挑眉露出询问神色。

段奕解释一下华语论坛用语的“排”和“+1”,海尼斯听完笑了,惬意的调整下坐姿,搂着段奕的手臂下滑环住腰,下巴也搁到男人肩膀上,声音里有一丝倦怠:“是啊,这都有得排。”

段奕反手将他搂怀里,动作自然,而两个人贴近感受到微凉秋风下温热的体温则更加舒适:“你不恨他?”

“不能恨。”海尼斯答得很快,跟条件反射似的,熟练又流利,听起来像自我催眠,“不能恨,不需要这样的情绪,会发疯,那样就输了,所以不能恨。要活着,要理智,才有机会。”

他侧头,呼吸的热气喷撒在段奕颈侧和耳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那些位置都是段奕的敏感带,才有意无意地干这种行为,不过段奕在他往自己耳孔里吹了口气之后确认,这厮就是故意的,“你看,托你的福,我总算赢了一次。”

“对了,”海尼斯大约是不想继续说下去了,转移话题,“其实我有中文名,我叫云嘉树。”

聊到这个话题,青年似乎很愉快,比亚洲人更为深邃,比欧洲人更为精致的五官,仿佛是刻意打磨过一般展露俊美笑容:“外婆姓云,所以我跟着姓云。名字嘉树,来自楚辞《橘颂》。”

段奕忝为华夏后人,内事不决,果断掏出手机查谷歌。

后皇嘉树,皇天后土孕育着美好的橘树,

橘徕服兮。 良好的品质服习着一方水土。

受命不迁,竟象是接受了天命不可移植,

生南国兮。  毕生都将依恋在江南的版图。

深固难徙,根脉深植生长本固难以迁徙,

更壹志兮。 更有着专一的志行不可动摇。

文章烂兮。 纹理顺畅啊色彩斑斓又美丽。

精色内白,外表既精美内在又洁白无暇,

类任道兮。 倒像个可以担当重任的君子。

纷缊宜修,缤纷优雅的外表适宜地修饰,

姱而不丑兮。 看上去那么美貌不同于流俗!(译文选自一元一国学网)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这是纪念女儿18岁就远离故土漂流异国?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则是对子孙们中华血脉,传承不绝的期许?

而后面几句,则是期待着外孙成才的美好愿望?倒是实现了。

词藻枯竭的段奕,在手机上搜了《橘颂》看过一遍后,得到以上结论。接着叹了口气:“云老太太很疼你吧,取个名字都这么煞费苦心……笑什么?”

海尼斯笑得肩膀都在抖,听到段奕问还继续笑了一会儿才回答:“其实外婆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喜欢一个叫Yoshiki的艺人。取好名字之后,为了应付别人的询问才去翻资料,正巧,橘颂里有这个词……”

Yoshiki=芳树=佳树=嘉树,真相原来总是不够美好。

段奕愣住,然后就回了两个字:“我靠!”敢情他刚才一本正经去读古文,还望文生意地推测老太太用心良苦,简直……蠢死了。

“读篇国粹,你也不亏。”海尼斯笑容满面,慵懒伸展四肢,身形像头优雅的豹,“以后叫我云嘉树吧。被人喊了十年殿下,真是受够了。”

“还不如叫陛下。”

“小时候因为这个名字跟人打过不少架,要是叫陛下,次数怕是要乘十。”

“哈哈哈哈,那你也别叫我爱德华了,我在家排行老二,大家都叫我段二爷。”

“我觉得段奕就挺好听。”

“勉强……好吧。以后请多指教,云嘉树。”

“彼此彼此,段奕。”

“云嘉树。”

“段奕。”

“云嘉树。”

“段奕。”

在他们对面树上捉虫的白头翎黑羽毛的戴冠鸟终于厌烦了两个人类,张开翅膀扑愣愣飞走了。

而段奕因回忆升起的那些阴郁悲伤,仿佛也一点一滴,在这样无聊透顶的对话中溶解,甚至连隐藏在灵魂深处,冷硬如石的部分,都隐约开始松动。

两个人乐此不疲地进行着斗嘴,倦意渐渐升起,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当小邹小杨根据手机定位悠悠开车找过来时,看见的就是两个人肩并肩,头挨头,背靠一颗巨大的枫树睡得安恬闲适。海尼斯的左手和段奕的右手十指交叉握在一起,两个金童英俊迫人,在明艳枫叶的衬托下,仿佛从油画里走出来一般。

小邹神色平淡地拍了好几张照片后,蹲下来将两人摇醒:“其实我已经习惯干这种煞风景的破事了……不过鉴于咱们身后还有人在追,该出发了。”

助理们看着自家老大跟他的男人醒过来,手牵手走向吉普车的时候,就确定,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老大终于不再别扭傲娇,他们对这变化表示喜闻乐见。而后吉普车沿着原路离开小镇,在国道上绕了好几个圈子以后,才选定方向,继续前往此行目的地。

晚上在乡村旅社借宿,第二天又磨磨蹭蹭到处逛,所以抵达圣米歇尔山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五点。他们在附近的停车场存了车后,就信步朝几公里外的孤岛走去。

圣米歇尔山实际上就是一座周长900米,高88米的圆锥形小山,平常位于一片沙地上,当涨潮时,四面环海,仅仅靠一条四公里长的堤岸连接对面陆地,也就变成了岛。

岛上的米歇尔教堂是公元八世纪时,一名主教为了纪念自己获得大天使米迦勒——也就是米歇尔的灵启而建造的,一度曾经是朝圣中心。经历了一千多年的战火与风霜洗礼,又得到重建,上帝的圣堂,如今焕发生机,成为世界级别的旅游胜地,游客络绎不绝,有专门的摆渡车接送。

段奕四人没坐车,就这么走在宽阔的四车道堤岸上,欣赏沿岸风景。88米高说实在的,最多就能叫个小土丘,但这里极目远眺皆是低伏平原,草木低矮,沙滩连绵,海平面辽阔,远处云层堆叠如山。就反衬得这座唯一的小山特别地出类拔萃和高大,老远就能看见山顶的古朴灰褐教堂。

临近黄昏,天色明媚,海风带着潮汐味道吹拂着游客,海鸟清越鸣叫盘旋,让人心情也随之放松,几公里的旅途很快就结束了,甚至让段奕觉得意犹未尽。客房订在半山腰一家旅店,背山朝海,是视野最好的旅店之一,小邹订的又是最好的房间,带露台,落地窗外,海天一线,云山叠嶂,就跟欧洲传说里的云外仙宫一般。

云嘉树才将换洗衣物放进衣柜,房间里光线骤然一暗,他看向窗外,灰色云层迅速集结,遮挡阳光,风也强起来,半开的玻璃门接纳海风,将银色落地窗帘吹得猎猎乱舞。原本平静的蔚蓝海面变得黑沉沉一片,像是有意识的邪恶生物,不怀好意地朝着海岛边缘猛扑过来,波涛汹涌的海浪狠狠撞击着岛屿,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刹那间天地都被这股浑厚巨响所充斥,一击失败的巨浪很快集结力量,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冲上半空,再度轰击在圣米歇尔山崖上,撞得粉身碎骨。

段奕敲门进来,陪他走出去,站在露台上欣赏大自然的奇迹:“刚巧赶上了,每天傍晚的涨潮可是圣米歇尔山最好的景观之一。”

海浪如远古巨兽一般沉沉咆哮,撼动着周长900米的圆锥形岩石块,仿佛连脚下的地板也跟着颤动摇晃。两个人于风雨飘摇中挺拔站立,像两株白桦树。

云嘉树两手插兜,对段奕的话表示赞同:“人类跟大自然比起来,还真是渺小啊。”他上前两步,撑着露台边缘,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看向颜色加深的晦暗海洋远方,脸上有少年人的兴奋。

“是啊,真是渺小啊。”段奕笑起来,将青年搂在怀里,共同眺望同一条海平线,就这么过了很久,直到潮汐开始褪去,四周消停,才捏着云嘉树的下颚,青年柔软嘴唇上落下一吻,“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云嘉树愣了一下,挑起狭长眼角看他,后者已经若无其事的离开露台,朝房间外走去,动作一派闲适,唯独手指紧紧扣起,攥成了拳头。青年用骨节优美的纤长手指轻轻摩挲着嘴唇,金棕色眼眸里浮现暖意,而后长腿一迈,轻松跟上段奕的步伐。

第十三章

晚餐过后,他们去了酒吧,外观是山脚边小石屋的酒吧,内里倒是装饰得前卫而舒适。段奕喝酒是用倒的,一杯一口,豪快霸气。云嘉树也学着段奕一杯一口灌黑方,灌完咳嗽,咳完继续灌,几次之后居然就习惯了,接下来便可以面不改色,跟段奕拼了个旗鼓相当。

夜渐深时,酒吧里喧闹到极致,云嘉树突然去摸段奕的钱夹,温热的手掌在身上摩挲的滋味妙不可言,段奕任他施为,反手将他拥在怀里,不同于女人柔软身段,坚韧而挺拔的身躯肌理分明,淡淡的橄榄沐浴露的香气和六神花露水被体温一蒸,混合清新体味形成温馨而诱惑的气息。段奕觉得热,手掌不自觉地往云嘉树腰上摸去,却被后者挣脱。

云嘉树抽出几张纸钞后将皮夹塞回他怀里后起身:“我去洗手间。”

“早去早回宝贝儿!”段奕带着三分醉意朝他招手,眯眼看着青年挺拔身影淹没在熙熙攘攘人群里,酒吧鱼龙混杂,全性向百无禁忌,就这么几分钟他就看见起码两个白人、一个黑人试图对经过身边的俊美男模下手,却全都被小男模给避开了。

云嘉树没去洗手间,而是在吧台找了个女服务生,用纸钞换了一大堆硬币。他虽然对欧元没概念,但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服务生倒是也没怎么坑他。大略点了点,他就收了硬币,把特地留下的一张纸钞塞给服务生做小费,然后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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