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霜在去年病死了,瑞马的寿命普遍不长。
到了傍晚杜沿杉才回来,看见姜挺坐在小院里等他,面上有了几分愧疚。
“姜挺,这三年你可好?”杜沿杉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那块黑铁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应。”
“嗯……我经历了一些事,最后选择了回到这里,”姜挺说道,“没想到你重新做回了国师。”
杜沿杉垂下眼睑,双手有些无措地交握在一起:“天子年幼,我不得已而为之。”
“离王退位之后,现在的皇帝是谁做?”姜挺问道。
“是……是木南,”杜沿杉答道,“他的真名是容楠,是先皇遗落在外的皇长子。”
姜挺并没有多少意外,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你来马场的时候就已经他的身份了吧?”
“是……此事事关重大,我并非刻意隐瞒,”杜沿杉解释道。
第59章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原本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也消失殆尽。
令姜挺不满的是杜沿杉的态度,遮遮掩掩的,似乎还有事隐瞒着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姜挺有些赌气的早早休息,以至于一堆想问杜沿杉的问题都没有问,而杜沿杉也没再找他,只是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杜沿杉带着姜挺进了皇宫,面见圣上。
木南简直喜出望外,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姜挺,当初姜挺的失踪,使得他差点和杜沿杉闹翻。再次见到姜挺后,心中更是确定了几分,这次定要把这人留在自己身边,因为他现在已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木南拉着姜挺触膝长谈,比杜沿杉热情多了,还不断央求姜挺留在宫中。
“姜大哥,你为什么不愿留下来?”木南问道,他在姜挺前面毫无皇帝的架子。
“陛下,直接唤草民姜挺便可,”姜挺恭敬地说道。
“为什么啊?”木南有些委屈,“我们还像从前那样,你叫我木南,我唤你姜大哥好不好?”
“陛下,您现在已是一国之君,不该再孩子气了。”
“可这皇帝我做的一点都不开心,姜大哥,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木南眼泪汪汪地看着姜挺,表情与那一身黄色的威严龙袍毫不相符。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姜挺拒绝道。
“你……”木南突然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挺,“若是朕不同意你离宫呢?”
“木南,”姜挺摇了摇头,“你不会这么做的。”
“姜大哥,你终于叫我木南了,”木南微微一笑,他当然舍不得强迫姜挺,“姜大哥你……你……”他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姜挺差点喷出一口水来:“你什么时候起了这种心思?”
“我……我……”木南满脸通红,干脆说起了别的事,“我知道你喜欢国师,但他要跟彦国的国师成亲了,你还是陪我身边吧,我会好好待你,珍惜你的,好不好?”
“成亲?他怎么没跟我提过,”姜挺惊讶道。
“是么?”木南不以为然,“和彦国国师联姻一事也是他自己提议的,我可没有逼他,可见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里,这样的人……”
“够了,”姜挺打断了木南的话,“他的决定我无权干涉,我失踪三年了无音讯,他另寻良人也算是合情合理。”
“但是木南,”姜挺也站了起来,温柔地看着木南,“我可以做你的大哥,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但是唯独做不了你的情人,我一直把你当小弟弟般看待,以后也是如此,就算没有杜沿杉也是一样的。”
木南苦涩地笑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可是不试一试永远都会不甘心。
“你还小,以后总会遇到对的人,”姜挺拍了拍木南的肩膀,少年的肩已不再像以前那样纤弱,而是强壮了不少,木南的个头已经和姜挺差不多高了。
“嗯……那你多住几天罢,我带你在这皇宫里四处转转。”木南勉强的保持着笑容,他才刚告白就失恋了。
“好,”姜挺不好再拒绝,来元京的这几天他吃了不少苦,也该是好好放松下了。
直到夜幕降临,姜挺不顾木南的挽留出了皇宫,木南的太监驾着马车亲自送姜挺到了杜沿杉的住所。
进屋后,姜挺正想找杜沿杉,发觉对方屋里还有灯光便过去敲门,杜沿杉很快就开了门,一副
阴郁的模样。
姜挺冷笑了一下:“你倒是瞒了我不少好事。”
杜沿杉打了个冷颤,该来的总会来,他侧过身子让姜挺进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你失踪了整整三年,我也守着那黑铁整整三年,期间没有你的任何消息。”
“……我不知道回到这里需要这么多时间……就算、就算你找了别人,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告诉我呢?”姜挺忍着怒意,心里更多的是酸楚,他现在回来算什么呢?
“对不起,”杜沿杉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姜挺,他怕自己忍不住将实情告诉对方。
那个付扬,杜沿杉对他相敬如宾,姜挺看得出杜沿杉压根不喜欢他,先前也在别人那听过付扬和杜沿杉的事。这次彦国和朔国突然议和,肯定与两人的联姻有关。
“我只是希望你能坦诚待我,”姜挺扳住杜沿杉的肩膀,迫使他抬起头来,只见对方的眼里一片湿润,“你……”
“是我主动提出要与付扬联姻,这样才能确保朔国暂时的安定,离王的乱政使得朔国元气大伤,已经经受不起彦国的摧残了。”
“那你就打算牺牲自己么?”姜挺反问道。
“是,无论怎么样的牺牲都可以,只要朔国能生存下去,我本就是为了朔国而活,这也是历代国师的使命。”
“要维护朔国有很多方法,我也可以帮助你!”姜挺大声说道,“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还是说你从来没真正信任过我?”
“……我谁也不信,只信我自己……”
姜挺简直要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接近我?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因为你的神秘力量,可能会对我有所帮助,”杜沿杉的手有些发抖,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
姜挺就这么看着他,看了好一会才说道:“这不是你的本性。”
“这就是事实。”
姜挺松开了杜沿杉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当晚他就离开了元京,带着砚墨和不愿离开母亲的芝麻。
姜挺也无处可去,最后回到了偏远的马场里。
他独自一人在那里住了一年,第二年遇到了关爻和善舞,他们两人一直浪迹天涯,在马场了多留了一些日子。
关爻的性子依旧是老样子,对善舞呼来喝去的,也只有善舞受得了他。据善舞所说,离王倒台后,炼血门也被朝廷和江湖上的正道诛灭,叶红叶被斩首示众,关爻虽是毒药的制作者,但剿贼有功,便被免去了罪责,永远不得踏入元京。
他们两人相伴,浪迹天涯,也算是美事一件。
早年姜挺改造过马场的部分土壤,他发现有几块变得适合种植农作物,于是他花了一番功夫把马场改成了一个小型农场,还养了不少鸡鸭。
小日子倒也过得可以。
经历了杜沿杉一事后,他彻底看开了,人生也不是非得爱来爱去才行。他觉得自己正式可笑之极,重活一世后居然又重蹈覆辙,一头栽进了别人的虚情假意里。
像他这样的傻子也算是世间少有了,不过他仍是不后悔回到这里的决定,比起叶维多的世界,他更适应古代的生活。
第60章
杜沿杉是在姜挺离开五年后,才找到了他,其实姜挺走后他并没有跟付扬在一起。
付扬虽喜欢动手动脚,但最终还是保留了一份底线,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与杜沿杉的亲事。
好在彦国在政事上也没有怎么为难朔国,彦国的国君是个厌恶战争的人,之后的几年朔国也是风调雨顺。
在姜挺离开之后,他强迫自己从阴影里站起来,继续辅佐小皇帝木南,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去,还有很多事需要他来处理,那些儿女情长本就不是自己该觊觎的。
可每次想到姜挺,或者萌生去找他的念头时,杜沿杉依旧会头痛欲裂,痛苦难当。
直到他整理恩师遗物时无意间发现了一本笔记,这本简单的笔记彻底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那本笔记记录了老国师的日常要事和一些重要决策。
老国师收养了不少男孩,大多是不超过十岁的孤儿或者弃儿,其中就有杜沿杉。这些孩子不光是要无亲无故,还会接受一系列的测试,只有聪明灵敏的菜能留下来。
这些孩子被重点培养起来,每日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为的就是将来能够辅佐朔国的皇帝。不光如此,他们每日早晚都要宣誓永远效忠于朔国皇室,为朔国而活。
杜沿杉作为最优秀的孩子被留了下来,成了老国师的弟子。杜沿杉的记忆中,老国师一直待他很好,一身本事几乎倾囊相授。而其他落选的孩子,却不知了去向。
老国师还对这些孩子进行了洗脑,把各种暗示灌输进孩子们的脑中,由于这种方式过于下作,老国师在笔记中提到自己很自责,但这是为了能更好的培育忠诚优秀的人才,为了朔国能在这个乱世存活下去。
洗脑……
看完这本笔记,杜沿杉只觉得手脚冰凉,胸口仿佛扎进了一把刀,一直以为他最为敬重的老师,从头到脚只是在利用自己,自己不过是对方手里的一件工具罢了。
杜沿杉突然想起了姜挺,自己对他说了那样绝情的话来,他的胸口是不是跟自己一样痛?
尽管知道了真相,又找大夫解除了老国师的洗脑,杜沿杉还是没有离开元京,他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将朝中的乱臣贼子统统清理干净,又提拔了不少能人巧士,一同协助木南将朔国打理的井井有条,直到木南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时,他才辞官。
木南并没有多做挽留,杜沿杉这五年来是如何度过的他全看在眼里,他一直觉得姜挺离开后,杜沿杉如同一具不断忙碌的行尸走肉,也该放他离开去找姜挺了。
顺便他还将姜挺的下落一并告诉了杜沿杉,木南在暗中一直派人留意姜挺的去向,得知姜挺停留在偏远的马场里。
杜沿杉将手下的暗卫们交给木南后,带了些简单的行李便离开了元京,这个他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
他抵达马场时已是入了冬,就像他被贬官后来到马场那次一样,天下着小雪,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四周鲜有人烟。
杜沿杉站在马场门外发着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姜挺,这一路上,他幻想过各种与姜挺重逢的画面,可到了门口,经历风雨的前国师大人依旧是手足无措,不一会儿小雪就落满了他的肩头。
忽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杜沿杉身子一僵。
“咦,杜大人?”出来的是善舞,他和关爻准备新年在马场里过,顺便陪陪寡了五年的姜挺。
“……善舞?原来你也在,”杜沿杉如释重负,松下一口气来。
“是啊,我和关爻今年打算在这里过年呢,杜大人快请里面坐,”善舞忙请杜沿杉进来,“你的衣服都被雪水打湿了,去屋里换一件吧。”
“稀客啊,”刚从小屋里走出来的关爻没好气地说道,“什么风把杜大人吹来了?”
“我现在不过一介平民,直接叫我全名便可,”杜沿杉答道,“我……我只是来探访一位故友,坐坐就走。”想必关爻和善舞都知道了自己的事,杜沿杉有些难堪地低着头。
“那我叫你杜大哥吧,你以前住过的房间一直空着,当初来不及带走的行李也在,”善舞带着杜沿杉来到了他的房间。
“多谢,”杜沿杉轻轻推开房门,发觉房间里竟是一尘不染,这几年来一直有人打扫整理,自己那些心爱的书籍也整齐的放在书架上,看得他心头一热。
杜沿杉默默换了身衣服,从刚才到现在都没看见姜挺,便出声询问:“那个,姜挺不在么?”
“姜大哥去附近的村庄买东西,大概要下午才能回来,”善舞解释道。
杜沿杉点头不语,他看到善舞忙着腌制酱菜,也想上前帮忙,不过实在是生手,还被关爻讥讽了一顿。
关爻因杜沿杉上次抓了善舞威胁自己一事而耿耿于怀,从杜沿杉进来就没给他好脸色过。
酱汁溅到了杜沿杉的脸颊上,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凌乱了,此时门外传来了姜挺的呼唤声。
“善舞,你看我买了什么?”
姜挺一手牵着砚墨,一手牵着一只小羊羔,头上肩上全是一层积雪。
“姜大哥,你总算回来啦,今天有客人来访。”
姜挺闻言往里一看,见着杜沿杉正杵着木梁边上,怔怔地看着自己。
再次见到杜沿杉后,姜挺发现自己的心境早已不同往日,他对杜沿杉已没有多大感觉了。只见对方苍老了许多,两鬓上多添了几缕银丝。
“杜大人,好久不见。”你又瘦了不少,整天打理政事很累吧。
杜沿杉的嘴张开又闭上,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嗯了一声。
并不是没有设想过这样的结果,杜沿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姜挺的言行举止都透露着疏远。
这些都是自己该受到的惩罚,他又有什么借口去乞求姜挺的宽恕呢?
两人并没多少交流,姜挺吃了饭就去忙其他的事了,杜沿杉不好意思粘在他后头,也没人问他为什么会来,来了要住几天。
冬天天黑的特别快,几人早早进屋休息。
杜沿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起身披了件衣服就推门而出。
他在马场里逛了一会,不知不觉来到了姜挺的房间,他望着紧闭的门,陷入了沉思。
虽然两人之间只是隔了一道薄薄的木门,却又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
后悔么?他悔了,后悔说出那些伤害姜挺的话语,后悔做了那么多错事。
“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杜沿杉一回神,才发觉姜挺倚在门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
姜挺看他不知在外面沾了多久,听到自己的声音时浑身一震,肩上的积雪纷纷滑落下来:“你也不怕冻坏了。”
“我……我可以在这里干活么?”
饭后,杜沿杉趁善舞和关爻不在,询问姜挺。
“我是说……这里缺少人手么?如果少的话……”杜沿杉嗓子有些沙哑。
“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为了问这个?”姜挺无耐,他第一次见到杜沿杉这么小心翼翼地说话,“这马场是属于朝廷的,只是被荒废在这里,我没有权利要求你留下或者离开。”
“那……我……”杜沿杉眼神一暗。
“不过我一个人来打理不好,多个帮手也是好的,”姜挺补充道。
之前他将小羊暂时关在单独的一间马厩里,怕夜晚温度过低,才想出门在马厩里多加一些干草,没想到杜沿杉竟站在自己门外:“太冷了,你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