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泽静静地看着他，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良久，酒酒才轻声地嗫嚅道：“对，对的吧……”
程泽闻言勾起唇角露出一点笑容，轻声道：“回想一下解题的过程，你出错了吗？”
杜子辰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半是坚定半是犹豫地摇了摇头。
程泽也不着急，继续问道：“是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做的吗？”
这回小朋友没有半点犹豫，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老师按照这个方法做出来的答案会是错的吗？”
“不会。”
“我们的方法是一样的。”
酒酒直直地看着程老师，心里有一种他现在没法描述的感受，于是他只好脱口道：“所以酒酒也不会错的。”
程泽这才放松似的笑了出来，手下轻柔地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果断道：“杜子辰，不要问做的对不对，只要你按照对的方法做，答案肯定不会错。”说着话锋一转，“下学期你一定会有进步，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击嘲笑你的同学，你不想看清楚他们吗？”
“想。”
“把刘海剪了。”
“好！”
男人虽然仍旧冷着一张脸，但眼里的果断和决然仿佛在发光一般吸引着卫黎的视线，而与之矛盾的是他嘴角噙着的温柔笑意却又充满了安抚和包容之意。
卫黎看着他，唇边的笑意像是按捺不住似的越扩越大。
不愧是他卫大爷的心上人，这样肃穆正经地指点着祖国未来之花睚眦必报地回击小伙伴们的样子，真是禁欲又性感，让他心痒啊。
午饭过后，趁着小朋友们休息的时间，卫黎颠颠地挤到程泽身边坐下。
程泽不解地看着他，一本正经道：“不是说下午要去上班么？”说着还瞟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像是在无声地示意对方要说话算话。
卫黎挑眉，张狂无比：“爷想去上就去，不想去能奈我何？”
“叔叔出门前说过你今天还不去的话，这个月的工资不给你发。”程泽一针见血。
卫黎：“……”
程泽看他郁闷的样子，在心里笑了笑，语气缓和到了几乎温柔的地步：“你想说什么？”
卫黎调整好坐姿，怕冷似的跟他紧紧贴着，装作漫不经心道：“你刚是……生气了？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你对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
程泽最近也习惯了对方同自己肢体上频繁的接触，并不在意身边有个小暖炉似的大活人，闻言只是客观道：“理智来说确实要一视同仁。但是感情上有些偏好是无可避免的，就像我觉得我班上的学生都是好苗子，但是我会觉得球球可爱一些，当然这一点偏好并不会影响我对待他们的态度有很大的差异。”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更加淡漠，语气也变得冷硬，“但是酒酒不一样，他是我的学生，而他的同学跟我没有关系。何况，我对拉帮结派孤立嘲笑同学的情况深恶痛绝。”他没说的是，刚接触杜子辰的那几日，小朋友一提起同学，脸上的笑容就会全数消失。
卫黎听在耳里，忽然就想到了程泽所在的办公室，以他难得的几次在场经验，也能看出对方在星辰小学的情况并不乐观。但是会为自己学生的处境担忧并教其反击的程泽，为什么会对自己的窘境视而不见呢？
然而不肖多想他就明白了——如果程老师待人处事有两种状态，那么无疑他对待自己的事就如同对待外人一样，毫不在意；而学生对他而言，可能就是需要细致对待的存在了。
卫黎心里想法转来转去，面上却笑得十分无赖：“程老师每次话多的时候都是说到学生……这让我这个好朋友觉得很不开心啊。”
程泽不解地看着他。
卫黎被打败似的轻叹一声，眼珠一转重又打起精神道：“不如说说你的情况？嗯，择偶标准？”
程泽虽然不知道话题怎么会转到这里，但十分有个人特色地认真回答：“没想过。”
这个话题总算勾起了卫少爷兴趣，他兴冲冲道：“那就现在想嘛。”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程泽，“我也可以说说我的，譬如说我喜欢外冷内热的……”后边合该跟着的“程泽”他硬是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完全没有自觉的程泽皱眉思索了许久，才犹豫道：“善良？”
卫黎闻言把黑葡萄眼翻成了剥皮的荔枝，不屑道：“是不是还有温柔、贤淑、大方、孝顺？程泽你是古人么，这是多少年前的调调了。”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默默拿自己比较了一番，并且深觉这些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自己一应俱全。
程泽看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些不是最普通的标准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嗯……喜欢什么样的。”他这话说得有些吃力，像是很不习惯说那两个字。
他凝视着卫黎，忽然觉得那双认真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很漂亮——眼瞳又黑又亮，眼底是难得的清澈。
程泽忽然福至心灵，他有些不确定却又难得带了一些期待，不像一个二十六岁的男人反而像一个憧憬初恋的少年，声音又轻又淡：
“没有什么具体的择偶标准，如果有一个彼此顺眼的人出现，我希望对方能注视着我，只看着我，一直到我们死去。”
连语气都平稳无波的这句话却透露出一股难言的独占欲，听得卫黎呼吸几乎一窒，仿佛整个人都被心上人禁锢在怀中。
这样多好，他的表白如果被接受，那么他们这辈子都会独占对方。
卫黎这样想着，一直以为按捺着的冲动居然有些不受控制，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听程泽淡声道：
“我从没跟别人说过，这种……可能不正常的占有欲。凉姐说在离婚率这么高的今天，能找到个白头偕老的人都该偷笑了，独属或者唯一这样的爱情是没有希望的。”程泽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但是我还是想要，我要的是爱人，是家人，是这辈子最亲近的人，是这辈子唯一能属于我的人。”
卫黎听到此刻简直就要忍不住心里的冲动，然而下一秒对方的话却让他骤然失声。
“不过也就是想想。可能以后会去相亲，找个条件相似的女方，组成一个家庭。”
程泽面无表情地阐述道。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显得十分平静，像是在预言一个既定结局。
他看着卫黎僵硬的面容，终于露出一点温柔的笑容，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道：“卫先生人帅性格好，一定能找到好对象，以后会有跟球球一样可爱的孩子。”
可是我心里最好的对象是你，没有孩子也没关系，我只想把你当孩子一样对待，恨不得你接下来的几十年都能如同十几岁该有的孩童时光一样快乐无忧。
卫黎心里呐喊着，但实际上他却只能咬痛了牙让自己忍耐，像好兄弟一样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别灰心，你会找到你想要的，我也会得到我要的人。”
＊＊＊＊＊＊
小剧场
卫黎：你看，爷是预言家啊。
程泽：我的配合很重要。
卫黎：你要是还能找到比我对你更好的人我、我我我无话可说！
程泽：就算有，也只要你。
卫黎：……那，那晚上随你嘛~
第三十四章
然而，爱情从来不是能够人为掌控的东西。
卫黎看着眼前色香味十足的爱心便当，满心欢喜地猜想着等会程泽见到他的反应。
会不会瞪大眼？说不定连对方长密卷翘的眼睫毛都会颤抖起来。
还是会露出一个温柔十足的笑容？最好顺便奖励他一个爱的抱抱。
卫少爷心情明媚地甚至同给他放行的门卫打了个热情洋溢的招呼——他来得多了，所以即使现在是星辰小学的上课时间，对方仍然很放心地放他进入了。
距离寒假结束已经过了近一个月，而卫黎苦练了两三个月的厨艺也终于进步到能做出像样的菜色来了——在他搜索“如何追求一个男人”的时候，热心的网友们告诉他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于是他今天鼓起勇气提着满满当当的三层便当盒来找程泽了。
可惜对于二人目前裹足不前的关系渐渐失去耐心的卫少爷显然忘记了在搜索答案时加个主语。
男人如何追求一个男人。
当然，即便心痒难耐，但是卫黎仍旧为今天的举动找了一个十足的理由。
——阿泽，最近球球肠胃不好，我中午会带饭过来，你跟我们一起吧？By卫黎
虽然他不太想叫这个明显很多人都会叫的称呼，但是当务之急绝对是要拉近两人的关系而非计较这些。再说了，泽泽或者大宝贝儿什么的留着以后慢慢叫也好。
至于先前不经意间同至交好友提过一嘴“食堂饭菜不合胃口”的程泽收到短信自然是点头答应的。
——好，我跟球球在办公室等你。By程泽
这种给老婆儿子送饭的感觉真是无比美妙啊。
卫黎想到这里，脚步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但是卫黎显然没有料到推开门所见的情景。
他心中永远同别人隔开一米远的程泽同上回见到的那位女老师极近地站在一起，高大的男人俯下身，双手在女人的身上寻找着什么，而女人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时不时传来的笑声简直阵痛了卫黎的耳膜。
他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口，直到对方发现了他的存在。
女人红着脸站起身，对不知何时已经隔开了距离的程泽道：“呀，你朋友来了。”说着就拿过椅背上的外套，“我不打扰了，谢谢你程老师。”
卫黎僵硬地侧过身，让她走了出去。
程泽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边朝他走来边道：“还以为你要过会儿才到，我去叫球球。”
“等等。”卫黎看着他，后退一步把门关上。
“怎么了？”气氛太过诡异，程泽有些不自在地向他走近一步。
卫黎心里倒数着三二一，却在数到二的时候就克制不住地整个人扑向程泽。
他在双手抱住对方的那一刻，在男人的耳边轻声又坚定道：“程泽，我喜欢你。”
下一刻他觉得自己怀里刚还放松的人整个就绷紧了。
卫黎双手使力紧紧环抱住对方，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似的，他把头埋在对方肩膀上，像是逃避又像是自暴自弃地诉说着自己全部的爱意：
“程泽，程泽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程泽听着他急切到慌乱的声音，终于把心里最后一丝自欺欺人也抹掉，他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酸。他想安慰对方，想跟对方说“没关系，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想抬手给面前难得惊慌失措的青年一个拥抱。
然而他真正能做的却是在对方越勒越紧的怀抱中恍然道：“你说。”
“程泽……”卫黎涩声喊他，仿佛这两个字充满了魔力，仿佛只要念着这两个字就能平复心中的躁动不安，“程泽，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不管是工作还是休息，吃饭还是睡觉，和朋友在一起还是跟家人，总会想到你。程泽，程泽……你是不是给我下了咒？你一定给我下了咒，只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觉得……安心。”
是的，安心。暗恋一个人的难过和欢喜，甜蜜和忧愁，只有自己知道。
他准备过很多种形式的表白，却因其太过琼瑶煽情而弃之不用。谁知到了今时今日，那些恋而不得的辗转反侧、患得患失全数演变成他认为的肉麻之语，而在罪魁祸首面前，他居然那么轻易就宣之于口了。
卫黎轻轻松开一些力道，羞羞答答地看着心上人，自觉用了他此生全部的温柔与爱意轻声问道：“程泽，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说到最后，也只有这句朴实到平淡的话。
然而，错把对方的沉默当作纵容的卫黎显然没有预料到之后的发展。
程泽沉静地注视了他许久，就在卫黎几乎要以为他打算给自己一个亲吻表示接受的时候，男人却面无表情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轻而易举地与他隔开三四步的距离。
“卫黎。”男人的眼神如同古井一样平稳无波，“我们是朋友。”
他看到对方瞬间僵硬的表情，狠着心肠补充道：“只能是朋友。”
那一刻卫黎即使在心中模拟过无数次表白被拒的场景，却仍旧不可抑制地感觉到了疼痛。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疼痛，像一把钝钝的刀子割在并不致命却痛感十足的地方，让他保持的清醒却又恍惚得不知今朝何夕。
但是卫少爷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人。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卫黎打起精神，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对方，语气无赖又霸道，“你可以拒绝我，这没什么，不过我们的关系是否就此止步不前，可不是你说了算。”
在他恢复朝气的同时程泽下意识地心里一松，然而看到对方信誓旦旦的模样又觉得头疼无比：“卫黎……”
“叫我卫大爷也没用，喜欢你是我的事，拒绝是你的事，我有本事一辈子喜欢你，你有本事一辈子拒绝我的话，我无话可说。不过我相信我的毅力能比过你。”卫黎弯起唇角，笑得温柔又骄傲，“况且，我这么好，就算你是八百度的近视，看久一点总会回头是岸，爷等得起。”
说着他也不等程泽反应，把手里的饭盒塞到他手里，自言自语着：“反正已经摊牌了，我也不能吃亏啊。”然后他抬头冲程泽微笑道，“泽泽大宝贝，我去叫咱外甥吃饭~”
当然，这顿饭注定没法气氛和美。
饿得嗷嗷待哺的小朋友在第三次夹菜却被自家舅舅抢过去之后不满地嘟囔起来：“舅舅！”
卫黎目不斜视地把鸡胸脯嫩肉空投到程泽碗里，十分淡定地对外甥道：“卫子初你已经那么胖了，少吃点怕什么？”
因为要缓和气氛拿外甥开刀的舅舅在心里表示十分抱歉。
然而被击中死穴的小胖墩瞬间狂化，怒吼着要跟大坏蛋开战。
程泽一手抱过小朋友，一手把嫩肉夹给他，冷声道：“吃饭。”
小朋友瞬间偃旗息鼓，乖乖吃饭，时不时偷瞄一眼哀怨地看着程老师的自家舅舅。
唔，哀怨？舅舅和程老师是不是闹别扭啦？就像他多吃了一块巧克力，酒酒好像也这么看自己。
卫黎撇着嘴看相处融洽的师生俩，顿觉自己像没人疼没人爱的小白菜。
程泽忍了忍还是看不过去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小豹子此刻萎靡不振的模样，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轻声道：“你带来的菜，还要我给你夹么？赶快吃，其他老师要回来了。”
卫黎马上满血复活，他见程泽胃口大开地吃了两碗饭，心里那点邀功的小心思居然就熄灭了——只要对方吃得开心满意，是谁做的根本不重要。
三人好歹在其他老师回来之前解决了过于丰盛的中饭。
之后，在卫黎有意无意的表示下，程泽顺从心意地决定送他出门。
然而当二人再次在校门口对峙的时候，程泽觉得自己显然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你答应我晚上一起吃饭我就走。”青年第三次说道，脸上的坚持显而易见。
程泽在对方的胡搅蛮缠下彻底冷下脸来：“卫黎，我不可能答应。”他并不等对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难得又冷又快道，“就像你说的，怎么做是你的事，但是拒绝是我的权利，我不希望你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也不想给你什么错误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