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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红日 上——by流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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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节晃动的车厢里,大部分人都互相倚着睡着了。高舜静静地在一群睡熟的人中半阖着眼,他的左肩膀微微下陷,因为上面倚着个五彩的脑袋。

他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些无奈的弧度,像是对对方这么不客气地将自己当靠枕用有些不愉,但每当肩膀上的脑袋要往下滑的时候,他又会轻轻将五彩的脑袋给扶回来,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配合着让对方睡得更熟一点。

应该有段时间没好好休息了。高舜暗忖,视线从旁边那个少年乌黑的眼袋上扫过,然后依旧半阖着眼,开始盘算起下火车后的许多事情。

“你们兄弟感情真不错。”对面的中年女人神色复杂地说着,像是还是有些怀疑两人是兄弟的可能性。

高舜唔了一声,不答腔。

中年女人自寻了一把无趣,包紧了胸前的包,也合上了眼。

凌晨两点半左右的时候,高舜的目的地到了,他轻轻推了推身旁的汪洋。

汪洋猛地惊醒,带着些茫然地与高舜对视。

高舜动了动自己的左肩膀,然后站起身,背起包,“我到站了。”

汪洋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睡了过去,而且貌似还枕着人家的肩膀了。他张着嘴,有些语塞,手指挠着脸颊,眼神闪烁,发现自己记忆像空了一块儿一样,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怎么就枕着高舜的肩膀睡过去了。

他记忆最后的意识好像还停留在与周围人换位不成,独自坐在位子上生闷气,将高舜当成空气的那会儿。

他坐在位子上坑坑巴巴好半天,才像是终于建设好了心理,顾左右而言他地道:“哦,到站了,到哪了?”

“衡阳。”高舜示意他起身,自己要出去。

谁知高舜话音才落,汪洋猛地蹿了起来,结果两人撞了个满怀。高舜下意识揽住汪洋的腰,省得他又跌了出去。

高舜本来就比汪洋高大半个头,体型也更健硕一点,所以这么一来,倒好似显得汪洋窝在了高舜的怀里。

汪洋泪汪汪地抬起头,不知道撞了哪里,整个眼眶都泛着红,急步往后退了两步,涨红着一张脸,好半天才在高舜的注视下道:“我也到站了。”

“?”高舜的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不动声色,只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背着自己的包慢慢地穿过走道,挪到车厢的门前。

汪洋在原地顿了一下,随即抄起自己的小包裹,噌噌两下冲到高舜面前,炸了毛一样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高舜不解地看他。

汪洋窒了一下,还是道:“你刚刚看我那眼神什么意思?弄得像我是个跟踪狂要跟踪你一样!你他妈搞清楚,是我先上的火车,然后你才上来的。”

高舜微微诧异,这孩子还挺敏锐。他自信自己刚刚那一刹那的表情应该没有展露太多东西,但汪洋居然能读懂?

他在心中快速地组织了一下,然后才调侃地提醒他:“你可是有前科的。”

你是跟踪过我的。

汪洋顿时傻眼,哑然地愣在了那里,正在这时车厢门打开了,高舜看着他的这副样子,不禁失笑,摇了摇头,率先踏出车门。

汪洋反应过来后,有些气堵,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狰狞,心里将高舜已经虐死了几遍,但表面上,还真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话语去反驳高舜。

他像被恶心到了一样,大踏步走出车厢后,气冲冲地选了个和高舜相反的出口走去。

高舜眼角的余光瞟到这一幕后,一抹复杂的神色飞速地从他的眼底掠过,他径自背着包出了车站,大路上静悄悄的,两旁的路灯是挑高的那种,将周围照得亮堂堂的。

除了熄火停在路边的一顺排出租车,路上什么也没有。高舜背着包,压低了鸭舌帽,走到出租车的最前面,上了车,报出一个地址后,便不再吭声。

到达目的地后,高舜付了钱,下车后,立即穿过一条长街,跑到另一个街区,又打了一辆车,报出了目的地。

就这样,高舜花了整整四个小时。在衡阳的街头不停的下车,换街区顺便换装,然后再打车,几乎将整个衡阳市区给转了个遍。

早上六点的时候,天空忽然飘起了雾蒙蒙的小雨。

高舜仰脸看了看天,从街边买了把雨伞,然后坐上了一路公交车,做了七站路后在一个社区的站点前下了车,顺便将一个被小偷摸走了的皮夹子又摸了回来,给失主塞了回去。

下车后,他又一连转了多趟车,每一次下车,都会穿过一条街区去另一边上车,中途装扮就会大变样一次。在这五个小时的乱转悠中,他没有再发现汪洋的踪影,心里多多少少松了口气,看来和汪洋在火车上相遇并在同一站下车,真的是巧遇。

一路兜兜转转后,在上午八点钟的光景,他抱着一束鲜嫩的白百合,顺着人群坐上了一辆开往衡阳郊区一处公墓的大巴。在车上颠簸了四十多分钟后,他终于到达目的地。

他快速地看了一下时间,比约定的时间早半个小时。

他不动声色地朝周围打量了一圈,发现了约定地点中的那棵半腐朽的长椅,椅子周围没有任何人。

看来接头的人还没有到。高舜暗忖。

为了不显得怪异,高舜像模像样地抱着手中的白百合顺着人群朝公墓里走去,一边走一边留意周围人群的分布,想找个僻静的没人探望的墓碑,将手中的花束给放下。

走了十多分钟,终于发现靠近墓园最边角的地方,有两排十分简陋的墓碑,周围基本没人探望,他快速地衡量了一番,随意找了个年代看着有些久远,有些荒芜又不至于太荒芜的墓碑,草草将手中的花放下后,正准备离开,突然察觉到隔着几个墓的斜上方三点钟方向有人。

他警戒地压了压帽檐,偷眼望去,愣了一下——汪洋!?又是他?!

他很快收回视线,心里莫名有些乱和闷,就像当年执行任务中发现了自己队里出现了女干细一样的心情。他稳了稳情绪,觉得还是需要探查得更清楚些,于是他又继续定睛朝汪洋的那个方向瞧去,再这么一看,觉得好像有些蹊跷。

高舜的视线快速地挪到墓碑前方的照片上,虽然照着玻璃罩,但是照片还是有些发黄。不过这并不影响人去辨认。

照片上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唇红齿白,模样靓丽,最重要的是,和汪洋有八分相似。高舜在心里估量了一番,又悄悄打量了一下墓前那个少年的神态。

墓碑前没有任何花束和祭祀用品,可能是因为他一下火车就来了这里,深更半夜也无处买这些东西。

此刻的他,正半跪半坐地蜷缩在墓碑前,没有打伞,细蒙蒙的小雨尽情地浇洒在他身上。

他闭着眼睛,将额头抵在墓碑的一角,手指慢慢地描摹着墓碑上的刻字,动作很轻,像是怕吓到谁一样。

如果非要用点什么来形容此刻的汪洋,那就是悲伤。

这一刻,汪洋的整个人就像被浸在了悲伤的河流里,河水直接漫过了他整个人,隔断了他与世界的联系和交流。

即便他现在从他身边走过,他大概也感知不到。高舜心里冒出这个念头,而后很快将这里的形势评估了一番,慎重起见,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墓园,走到进门前看到的那个长椅那儿,四外望了一下后,手掌在椅背上摩挲了几下,像是在怀念什么一样。

随后又朝四周围看了看,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返程的大巴,回到了市区后,高舜又倒了几趟车,换了几次装,出现在一个公园的湖边。

在岸旁站了一会儿后,一个相貌普通,个子中等的男人忽然慢慢踱步到了他身旁。

“明年的清明应该不会下雨了。”男人看着被雨点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感慨般地道。

高舜瞟了他一眼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接话:“因为哭得人少了。”

对方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挑了一下,有种松了口气的神色,“真的是你。早上那会儿在墓园那里看到,我还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开始用童工!”

高舜嘴角微微抽搐。

“早上怎么回事?你被人跟踪了?”

高舜微微摇头,“谨慎起见。”

对方眼中滑过一抹赞赏,随即道:“回去也要小心。”

高舜点头,两人不再废话,交付了东西后,快速别过。

高舜又在市区里转了几轮,确信没有人跟着自己后才终于放松下来,随便找了个代售点准备买返程车票时。早上那一幕忽然蹿进了他的脑海里。

应该不会还在那里吧?高舜心中嘀咕,但还是从买票的窗口前走开,他打着伞,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下午四点不到,但天已经沉了大半。

他站了一会儿,又买了束白菊,重新坐上了去墓园的大巴。

到的时候,他毫不意外地看到汪洋还在那儿,而且还保持着早上他看到他的动作,丝毫未变。整个人像被时间凝成了雕塑。

高舜慢慢走过去,将花束放到了墓碑前。

汪洋睁开眼,微微仰头,两人目光相对。

第十六章

汪洋傻愣愣地盘腿坐在床上,身上套着干爽的衣服,脑袋上盖着大毛巾。他扭了扭脑袋,窗外的天已经漆黑无比了,窗子上有雨水不停地滑过,留下一道道水痕。

他怎么就乖乖跟着走了呢?直到现在,汪洋心中还是有些迷茫,像是不能理解自己那一刻的动作一样。

就在他靠着墓碑,一边怨恨一边怀念地在心中与墓碑那头的女人说话的时候,高舜就忽然出现了。

而且还买了束白菊,虽然他知道躺在里面的女人根本不喜欢白菊,但是汪洋还是觉得奇特。然后他就撑着伞站在自己面前,一半的伞遮挡在自己的头顶上。

他无声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生出许多念头,一方面是“哈,这次看你还怎么诡辩?是你跟踪我吧!”一方面又有一种深厚的厌恶,自己在这个让人厌恶的傻大个面前简直就像被解剖了一样,什么东西都晒了出来,这在汪洋有限的生命里实在不是件让他快乐的事情。

汪洋觉得,自己起码应该抓住个立足点,狠狠教训嘲笑或者谩骂一通这个傻大个,但最后,他只觉得自己心底生出一种很累很累的感觉,比被学校里的一群小流氓追着跑过大半个H市还要累。

累得让他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不愿做。

他爱看就看吧。汪洋如是低喃,又重新靠回了墓碑上,像是切断了一切对外的感知。

但他其实还是能感觉到,高舜就站在他旁边,因为雨水已经不再落在自己身上了,好像过了很久以后,又好像只有几分钟。

高舜忽然对他说道:“天黑了,回去吧。”

他又睁开眼看着他,傍晚的雨越下越大,高舜撑着的伞大半在自己头顶上,所以他已经被淋得半湿。

但他的眼睛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好似出奇的亮。汪洋在心里描述,然后恍惚了一下,依稀好像听到是自己的声音在问他:“我能回哪儿去?”

然后自己就被高舜强硬地从地上拽了起来,他能看到高舜的眼中冒着火,眼睛更亮了,里面盛着的东西,像愤怒又像无奈,可,这是为了什么呢?汪洋看不懂。

高舜扔掉了伞,拖着他一路走一路走,就近找了宾馆,开了房间,放了一大缸满满的热水,然后就要扒自己的衣服。直到那时,汪洋才生出反抗的心思,手脚舞动,既打又逃,既怒又耻,还有一些他永远不愿意去正面相对的因素。

可惜,他饿了一天,又淋了一天雨,根本拗不过高舜两只铁一样的手臂,三两下就被他扒光了扔进浴缸里。

然后高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一尊石像,眼中除了些许嘲弄——像是嘲笑他先前死活不肯扒衣服的扭捏,又像是嘲弄他这身体可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情感。高舜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走出了浴室,他一个人被留在了空荡的浴室中。

温暖的水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刚刚赤裸裸被高舜注视时产生的忿恨和耻辱感慢慢散去,他的脑袋变得像浆糊一样迟钝,又开始不愿意思考了。

等他泡到水温慢慢变凉的时候,浴室的门又打开了,高舜拿着一套新衣服放在了架子上,“洗好就穿上衣服出来。”

汪洋只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完成穿衣出浴室的一整套行动,他出去的时候,高舜又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拽出一个大毛巾盖在他头上,“擦干。”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汪洋心底嘟囔,手慢慢挪了上去,开始擦头发,而高舜则在一旁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衣服,走进了浴室。

等到汪洋头发擦得差不多的时候,高舜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单手擦着自己的短发,身上套着棉麻的休闲服,身上还有一种湿润的水汽,晕得衣服都紧贴在他的躯体上。

高舜真不像是个高中生,身材高大,宽肩窄腰,胸膛和肩臂处肌肉微微勃起,充满了一种爆发感。

汪洋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在高舜似笑非笑的眼神中恍悟自己在干什么,当即觉得脸上火烧,下意识便嘟囔:“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闻言,高舜脸上笑意更甚,他坐到了对面的床上,两张床之间隔着一个床头柜的距离,“据我所知,我的学校比你好。”

汪洋一窒,又吃了一次瘪,他眼神闪烁,拿着毛巾盖在脑袋上狠狠一通乱揉,然后率性地丢开大毛巾,一头五颜六色的乱发便蓬松地乱张着,他甩了甩脑袋,狠狠地往床上一倒。摆明了不想再与高舜有交流。

高舜看着并不觉得厌恶,只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擦着头发,等到头发干了,便也甩开毛巾,然后问他:“想吃什么,我让人送点上来。”

汪洋躺在床上不吭声,假装自己死了:“……”

高舜看了他一会儿,拿起电话拨到前台去叫了两大碗热汤面,并要求多加辣椒面。

面送上来的时候,汪洋真的是有些睡眼迷蒙了,高舜把面端到他面前,他恍恍惚惚地除了会审,然后才坐起来,跟高舜一人一碗面,各自坐在自己床上,面对面吃了起来。

澡也洗好了,面也吃完了。房间里的灯就跟着熄灭了,时间才刚刚走到晚上八点的地方,窗外的雨根本停下的意思,窗子被打得沙沙作响,衬得屋子里更安静了。

“你为什么会在那儿?”良久,黑暗里,汪洋出声。

高舜有些混沌的意识停滞了一下,随即变得清晰,几乎是从昨天早上早早起床开始,他就没有休息过了,躺到床上后他才觉出一种疲倦。在汪洋出声的前一刻,他几乎快要睡过去了。

汪洋的问题他听到了,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不知道为什么,高舜并不想骗这个孩子。

“真的睡着了……”半晌,没等到回答的汪洋喃喃自语。

随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时间一点点流走,就在高舜的意识陷入最后的混沌时,他仿佛又听到汪洋的声音了,“妈……”

后半夜,窗子外的大雨以一种不可控制的状态倾盆泼洒着,天地间的一切都被雨声席卷了,高舜在睡梦中隐隐能感知到外界的恶劣天气,意识里还浮沉着一些对明早天气的担忧。

但等到第二天真正醒来的时候,居然是阳光普照的好日子。

高舜洗漱好后,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路面半干,空气清新得像洗过一样,庭院大概一早就有人打扫过了,根本看不出受了一夜风雨的摧残,枝干和草地上还时不时有飞鸟来回停落跳跃。

日子还真他妈是蛋疼,管你昨天如何,一个日出就翻过一张新页。高舜暗忖。

此时汪洋呻吟着从床上醒了:“操,二木,能别一大早就作死吗?把窗帘拉上行不行!”

高舜回头,看床上的人像个虫子一样,将被子全部卷到自己身上,一拱一拱地将自己的脑袋包住,大概几秒后,蚕茧猛地爆开,汪洋一把做了起来,头上的呆毛乱翘,抬头看向高舜,眼里尽是尴尬和说不清为什么的一些受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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