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澈一怔，试探的往旁边走了几步，几乎屏着呼吸看那大狼的反应。
大狼在原地歪了歪脑袋，不知在思索些什么，然后才缓缓迈开步子，跟上言澈的位置。
狂喜袭来的猝不及防，言澈喜出望外的看着轩胤，眼里满满的激动与不可思议。
“也罢，”轩胤面沉如水，似乎并未被此场景打动分毫，只漫不经心的道：“既然他愿意跟随，就让他随你去吧。”
说着他脸色一沉：“若是有朝一日被我发现他在你处过的委屈，可莫怪我翻脸无情。”
“言澈此生此世，定不会有负于他。”言澈轻声回，伸手梳理了几下那大狼的长毛：“多谢先生。”
轩胤不答，只把目光落在大狼身上。
大狼跟着言澈走了几步，又蓦然回过头深深看他一眼，最终还是扭回了头，陪伴在言澈身边离去。
目送一人一狼背影逐渐消失，轩胤疲惫的揉揉额角，闭目转身，掩去眼底的酸涩。
他与他，这下终究陌路。
第104章
“轩胤先生……人当真很好。”带着大狼走在回阿邦部落的路上，言澈掂了掂手里沉沉的包袱，轻声道：“他一定早有此打算，不然怎会命侍卫提前为我们准备好包袱。卿……”
本想念卿寒的名字又觉得对着一头狼这么叫始终有些奇怪，言澈顿了顿，见大狼也随之停住，仰头牢牢盯着他，一副他不说完便不愿走下去的架势，不得不有些别扭的继续：“寒，你说是不是？”
自是没有回应，大狼却带头迈开了步子，骄傲的昂着头，一派优雅高贵之态。
夜色很快降临，白日就清净过头的森林陷入一片死气沉沉。言澈寻了树枝生了火，任大狼在旁边懒懒卧下，用溪水洗了手拉开包袱，蹲下身取出里头的肉食一块块喂到大狼嘴边。
见大狼低头毫不迟疑的就着他的手吃下，一副饿坏了终于享受到的模样，言澈不由笑了笑，摸了摸大狼的脑袋，四处看了看，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轻声问：
“这里……是不是我们最初见到的地方？”
大狼咀嚼的动作停住，微微起身蹭了蹭他的手背。
“那时候我以为真是上天眷顾，让我活着不说，竟还寻到了失踪的少爷。哪知道……”言澈有些怀念的回忆着：“原来是你受了伤，借用了少爷的身体。”
大狼歪了歪脑袋，又趴了回去。
夜晚的林中一片寂静，因为属于瓦西一族的缘故，连蝉鸣鸟叫声也不闻，只有风的呼啸树枝的刮擦与火苗的刺啦声，寂寞的令人难受。
同样的地方，身旁的却不再是那个虽然态度冷淡，却好歹愿意给予回应的人。
一股酸涩之意自心底涌上，言澈忍不住上前一步，揽住大狼的脖子，低声问：“卿寒，之前那些事……你还记得吗？”
狼侧过头来，又顺着言澈的手蹭了两下，从后面看去，倒似在微微点头一般。
“其实那些过去的事，你忘了也无妨……”
言澈本就不指望听到回答，往大狼身上靠了靠，感受对方身体柔软温暖的触觉，顺了顺它的长毛，自言自语般的开口：“反正只要我……能永远记得便成了。”
话音一落，大狼突然立起身体，直直向他压过来。
重量来的猝不及防，言澈腿一软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大狼压在他身上，没想到危险也未试图躲避，只是下意识的抬手拥住大狼。
察觉到对方呼吸的热气都洒在耳畔，言澈不知为何有些身体发软，尴尬的推了把身上的狼，对方却明显不屈不挠，不为他动作所影响，反而愈加贴近了他。
皮肤被蹭的微痒，言澈避开似的动了动，岂料一侧过头，竟对上不远处另外一双碧绿的眸子。
言澈可谓吃了一惊，想也没想便屈起腿，捣了身上的狼一下。
不知是不是被打到了脆弱部位，大狼嗷呜一声从他身上翻下来，一副受了伤的憋屈模样。
这下一人一狼同时看清了那对陌生碧眸的主人。
那是只个头很小的狼，相比大狼的威武显得颇为小巧可爱，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们。胸前玉牌上一个娜字，显然是所谓的卿寒的闺女，下午卿寒陪同玩耍的那一只。
虽然旁观者只是只狼，而且可能还只是头不懂事的小狼，言澈脸依然瞬间涨的通红。大狼抖了抖身上凌乱的毛，悠悠然走过去，叼起小狼向两人来时的路一扔，低低咆哮一声，似是在命令小狼回去。
结果小狼猛的摇摇头，嗷呜一声，趁大狼不备一溜烟窜过来，一头钻进了言澈怀里死活不肯挪动，眼睛还眨巴眨巴的望着言澈，满眼的恳求。
言澈手足无措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又不知所措的看了眼恶狠狠瞪着他们的大狼。
大狼很分明吐了口气，半晌才认命似的走过来，无奈的在言澈身边卧下，脑袋凑过来从言澈臂弯里重新叼过小狼放到自己身边，龇牙咧嘴冲它叫一声，却并未再把它丢出去，显然是默许了它的同行。
夜色越来越深，在言澈耐心的投喂下终于吃饱喝足的一大一小两只狼心满意足的睡去，言澈心知未曾出林暂无危险，也便不再防备，任凭大狼以身体环住他，暖洋洋又舒适柔软的感觉令人心生倦意，也不由合上了眼。
第105章
接下来的两天路程小狼可谓不亦乐乎，一会自己蹦蹦跳跳玩玩湖水树叶，一会又趴到大狼身上把大狼当成坐骑，有时逮着机会还会窜到言澈怀里让言澈抱着它走。
当然它最末的行径每每总会被大狼及时发现并挥爪拦下，满脸委屈的俯在大狼背上瞅着言澈眨眼睛。
快要走到溪水源头时，言澈开始防备起来，警觉的看向周围。
之前一路宁静安稳是托了瓦西一族的福，但过了源头那片森林，那条差点让他送了命的大蛇，他却是记忆犹新。
过去对生活，对身边的人都觉得绝望，于是总不自觉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即便平白无故丢了命，也并不在意，只图个解脱。
可现在，他却格外珍惜自己的命，那是明明他自己都觉得不值一提的东西，却连累他生命里最重要之人，倾尽一切为他换来。
“言兄弟！”熟悉的朗朗呼喊声响起，伴随声音冲过来的主人高大结实满脸兴奋：“言兄弟！你一点事没有真的太好了！我天天在这等着，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言澈微僵，脚步停住，温文一笑算作招呼：“阿邦兄，之前……多谢你。”
“你可不知道，自从帮你偷偷取了断灵刃被发现，我每天都快被爷爷骂死了！关了我好些天的禁闭，说我害你的命。”
个头壮实的汉子说起这事委屈的像个孩童：“可那时……若不帮你，我真怕那更是送了你的命啊！携带断灵刃虽然危险，但你是卿兄弟的心上人，他怎么也舍不得对你袖手旁观不是？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我就说……”
阿邦没给言澈说话的机会，自己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这才注意到言澈身后一大一小的两只兽类，猛的噎住，张大嘴目瞪口呆。
“这……”阿邦吃惊的嘴都合不拢，手颤抖的指着昂然而立的大狼和背上冲他做鬼脸的小狼：“它们……胸口……那个……瓦西一族？！”
说到最后声音扬起，壮烈的如同惨叫。
言澈无奈的笑笑，只浅浅点一点头。
阿邦的部落对向来神秘莫测的瓦西一族有怎样的使命与憧憬，他自然知晓。
得到了言澈的肯定阿邦这下确定自己不是做梦，激动的揉了揉眼睛，试探的向大狼走过去。
大狼冲他咆哮一声，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吓的阿邦手一缩，小心翼翼的问：“我能抱抱他不？”
言澈只有苦笑着摇摇头，他哪里清楚现在毫无灵体只余狼形的卿寒，会不会对他不利。
孰料小狼却像听懂了他的话一般，从大狼背上挣扎着下来，慢悠悠走到阿邦跟前，向他伸出前爪。
阿邦愣了半天，缓缓弯下腰，轻轻捏住那小爪子，生怕吓到了对方一般，见那小狼不但不怕生，反倒借他的力窜进他臂弯里，不由高兴的咧着嘴直笑，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嘿！这小东西！可真乖！”
言澈微怔，下意识的看向大狼的反应。
所幸大狼这回倒是未曾阻拦，只是扭过头去，视而不理一般。
爱不释手的给怀里的小狼顺毛顺了老半天，阿邦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冲着言澈大叫：“对了！我们要快点回去，要把好消息告诉爷爷！”
言澈早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也不在意，任他一手抱着小狼一手拉过自己手臂。
结果就在一瞬间两人中间突然有个巨大物事窜过来，毫无防备的两人被这么一个冲击，不由分的老远。
言澈定了定神，见正是那大狼挡在两人中间，昂着头一副骄傲的模样，实在忍不住失笑，俯身又摸了摸它的头，“阿邦兄，烦请带路。”
“好！”阿邦倒丝毫未曾多想，爽快的应，搂着小狼昂首阔步的走在他们前头。
“言兄弟！你和狼兄弟慢慢走！我先进去了！”
安全进村后阿邦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抱着小狼一路小跑，一溜烟没了踪影，那模样活似怀里有什么举世珍宝生怕他人觊觎。
结果等言澈和大狼来到阿邦小院门口时，迎接他们的是猎犬阿忠汪汪的吠声。
大狼抢前一步，将言澈护于身后，喉咙里低低发出声音，与阿忠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
阿忠毕竟不通人性，眼前这头狼是不是属于全部落上下尊重的瓦西一族于它而言毫无干系，只知这是一头狼，其性凶猛，完全有可能对主人造成伤害，于是也毫不畏惧的冲着这狼干瞪眼。
一人二兽僵持半天，连言澈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时，房门吱呀一声，老沛丹已然开了门出来。
虽然许久不见，他却一如既往的精神矍铄，中气十足：“阿忠，还不退开？让客人进来！”
阿忠呜了一声，主人的命令也不敢违背，垂头丧气的退到老沛丹身后。
第106章
“言兄弟！”老沛丹急急向着言澈走来，仔细上下打量了言澈一番，连眼里都泛起水光：“我听阿邦说了，那孩子当初真是蠢的……唉，幸好你没事，没事就好……”
说着他目光落在一旁的大狼和胸前玉牌上，“这，寒……他当真是……”
言澈微滞，仍是点了点头。
老沛丹在大狼身前蹲下，经历了岁月沧桑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激动之色。
大狼面对老沛丹比起先前对着阿邦倒是温驯许多，只侧了侧脑袋任凭对方抚摸自己的皮毛，还顺便淡然的接收了一旁被冷落的阿忠羡慕又不善的眼神。
瓦西族人来访的消息很快便在全村传开来，一大一小两只狼受到了难以想象的热情待遇，村里人杀鸡宰羊，纷纷拿出最好的送到老沛丹家招待贵客。
大狼明显不愿被许多人观看，兀自躲于言澈的身后，自顾自的大快朵颐，只留个背影冷冷对着带着好奇心来看望的村民。
相比之下小狼就明显友善的多，落落大方的任凭其他人观看抚摸拥抱，东奔西跑闹个不停，不时兴奋的叫上几声，最后在阿邦不是滋味的瞅了它许久之后，又乖巧的缩回他怀里。
夜渐渐深下去，村落里恢复以往的安静。众人各自散去，也再无客人造访。老沛丹拉了孙子到一旁，不知说了些什么后旋即推门而出不见踪影。
言澈正蹲在那细心顺着大狼凌乱的皮毛，帮它擦拭着沾上了灰土的部分，阿邦已然抱着小狼过来，小心的把小狼送还到大狼的身边，同言澈认真商量：“言兄弟，爷爷去村长家睡了。”
言澈一怔：“这里……”
“他们……他们可是我族的贵人，”阿邦看了两头狼一眼，抓了抓头发：“爷爷说，我那间屋，就留给瓦西的贵客居住，言兄弟，可真是对不住，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同我一起睡爷爷房间了。我打个……”
“地铺”二字还未来及说出口，旁边大狼已经嗷呜叫了一声，目露凶光，连尾巴都竖了起来。
这反应把阿邦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言澈微怔，伸手揉了揉大狼脑袋：“怎么了？”
大狼恨恨扭过头，拿背对着它，一副被惹火了闹脾气的模样。
言澈又愣了愣，想了半天也不理解大狼此刻的举动何意，试探着问：“你……不想睡阿邦兄的房间？”
“……”
“阿邦兄也是一番好意，”言澈徒劳的对着空气试图解释，也不知那大狼能不能听的懂亦或听的进去：“小娜她……”
说着他望了望用清澈眼神看着自己的小狼，还是道：“不管怎么说，小娜总归是你的女儿，晚上离不开父亲。我那边有阿邦兄在，也不会有事……明早我再……”
“呃……言兄弟，”阿邦在一旁不解的打断他：“虽说瓦西一族可通灵性不假，不过它们现在这样……能听懂你的话？”
“卿寒他……”言澈苦笑，又摇摇头，眼眶没来由湿润起来：“其实我本也……无需它能听懂。”
轩胤早已说过，如今的卿寒，无法理解人类的语意。而他却仍然愿意和一头不通人类语言的狼自顾自的说话，哪怕这行为在旁人看来有些奇怪的可笑。
也许真的是太寂寞了。
也许是他们之前，有太多话都没来及说。
可无论如何，只要对方还能这样留在他身边就好。
只要还愿意这样听他说说话。
结果那狼理也没理他，抖了抖长毛起身，自顾自往前直走，一头钻进老沛丹的房间，往角落里一趴，把身体自顾自蜷缩成一团。
言澈急忙跟过去，见大狼半合着眼没精打采的模样不由心生担忧：“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狼懒洋洋睁了下眼，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声音，又重新闭上了。
言澈慌张的抱了抱它，想看看它体温如何，却见它在自己怀里微微蹭了两下并无太大异状，才微微放下些心。
“这……卿兄弟他这是何意？”
随后跟进来的阿邦一头雾水，为难的直皱眉：“难道……两名瓦西贵客要同咱们挤一个房间？那明儿若是爷爷发现非扒了我的皮……”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腿上一阵异状，低头一看，是那小狼咬着他的裤腿，一个劲儿的将他往外扯。
“不然……”言澈侧过身，也看到了小狼的动作，不由失笑：“看来小娜并无意愿留在此处。”
阿邦骚骚头：“可是卿兄弟不肯挪开，这该如何是好？”
“不如……”言澈犹豫了下，尝试着提议：“今晚我便同卿寒睡在此处，小娜随你睡在你房？劳烦你好好照顾她。”
怀中的大狼动也没动，也不知是默许还是完全没听懂言澈的话语。
“没问题没问题！这是个好主意！”阿邦差点一蹦三尺高，兴奋的不得了。
他对那头大狼心存敬畏，却格外喜欢这只乖巧黏人的小狼。
阿邦带着小娜高高兴兴的离去，房中重又恢复寂静。言澈无意识的顺着怀里大狼的皮毛发了一会呆，无声叹口气，正待示意对方睡于相对柔软的床铺，大狼却已经动了动，叼了他的衣角，迫使他跟着走到床边，又以头顶了顶他的腿，让他坐于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