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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by小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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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华鸢垂眸一笑,道:“我话多了,你别挂心。”他说着,自己已经摇摇晃晃地转身走向门外。北堂朝死死地攥住拳,冲下地去揽住他,道:“我不让你走!”

“北堂朝,你多心了。我只是回房去睡而已——我已经不是两年前幼稚的季华鸢,会为了已成事实的事情再和你决裂。”

这话竟然比刚才那几句更狠,北堂朝看着季华鸢落寞的笑颜,竟是万千句话堵在心里一个字都说不出。许久,他一把抱起季华鸢,不顾怀里人的惊诧和挣扎,将季华鸢重新放回温暖的大床上,替他除去鞋袜,用被子将他裹得严严的。北堂朝轻轻握着季华鸢的肩头,低声道:“华鸢,很多事情,我要理清自己的思绪才能和你好好谈。我不想惹你难过,但更不想欺瞒你。你不愿意与我同睡,那我去偏屋。你好好休息吧。”他说着,自己蹬上鞋子,连外套也不披就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低声说道:“你……”他说着,又咬紧了自己的唇,片刻后,声音更低:“你有事的话就叫我,别自己一个人憋在心底了。”

“北堂朝,你不用……”季华鸢瞧北堂朝这样,也有些不忍,他刚要阻止,北堂朝却只是淡淡摇头道一声“早点休息吧”,便已转过身去走了。

61、端倪

季华鸢蜷在温暖的被窝里,听见偏屋开门关门的声音。偏屋的灯亮起来,昏昏的灯光打在自己床前的窗上。季华鸢撑起身子,透过窗纸向外看去,却是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见。

这灯光,彻夜未消。季华鸢本是讨厌睡在漆黑一片的环境里,这一点幽暗的光,刚刚好让他心安一些。他睡不着,索性裹着被子坐起来倚靠在床头,看着窗纸外模模糊糊的树影,出了神。

那些被藏在心里的伤口,竟然在烈酒的作用下出了口。季华鸢有些揪心,却又像是长舒了一口气似的。他想,说出来也好。只是他不知道,北堂朝会给他什么样的答复。他甚至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答复才是自己想要的。

其实他也懂一些北堂朝的感觉。如果不是师父告诉他西南大战在即、命他前来保护北堂朝,他怕是心中再想,也会不敢向前踏出这一步。季华鸢在被子底下用手握住了自己有些凉的脚趾,轻轻叹一口气。不知道北堂朝听了他这一番纵情的话,心里会有多难受。

季华鸢正沉思间,却突然听到有人急慌慌地进院来,他还没来得及下地,偏屋就已经开了门。北堂朝压低的声音传进来:“大晚上的,怎么了?”

“王爷!平江那边出事了!”是翟墨的声音,季华鸢闻声连忙下了床,穿上鞋子小跑过去,问道:“怎么了?”

翟墨这才恍然发现北堂朝和季华鸢是分房睡的,又是北堂朝睡在偏屋。他后知后觉地捏了一把汗,发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北堂朝走上前去,想起季华鸢方才的抗拒,也不好搂着他,只能又回身进屋随手取了一件褂子给他披上,方问翟墨道:“是许平江出事?银号的事?”

翟墨点头道:“银号深夜遇劫,来人不奔钱,见人就捅。也真是倒霉,许平江这两日刚好留宿在银号核帐,正好撞了个着!”

北堂朝一瞬间捏紧了拳,面上却不露慌张:“平江呢?”

“中了一刀,还好没伤到要害。东门的弟兄接到消息及时,把人保住了。只是可惜,又是一群死士。”

北堂朝闻言心里长舒一口气,他侧头思忖片刻,定声道:“备车,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平江!”

“是!”翟墨领命而去。季华鸢上前一步拉住北堂朝:“我和你一起去!”

北堂朝回过身,看见季华鸢眉目如剑,早已没了方才脆弱伤神之色。北堂朝看着季华鸢坚定的眼神,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心酸和骄傲,汇成一股热血奔腾在他心头,他只能握上季华鸢的手,沉声道:“好。”

季华鸢点头,北堂朝又替他拢了拢褂子,低声道:“天都快亮了,扰得你一夜都睡不了。”

季华鸢低下头,在北堂朝掌心中回握他,也低低道:“我刚才醉了,说话犯浑,你别挂在心上。”

“华鸢,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你不必解释。”北堂朝和季华鸢挨在一起,他轻轻握紧季华鸢的手,低头道:“过去的事,我有我的委屈,你也有你的委屈。我们都有错,幸运的是我们现在依然在一起。华鸢,我不知道如果你不回来,我还会不会去找你。或许我不会,也或许某一天我真的忍不住,真的回过头去。这些没有发生的事,我真的没有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我想,既然上天不想让我们分开,即便你不回头,我们也会有重逢的一天。”

季华鸢心中一动,抬起头,对上北堂朝难得的带着几分难为情却十分真诚的眸子。北堂朝眸光跳跃,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人是他命里的结,他永远都结不开,也不舍得解开。北堂朝低头有些自嘲地轻笑一声,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油嘴滑舌,连上天都搬出来了,会不会觉得我荒诞。”

季华鸢最受不了的,就是北堂朝这样软生细语地道歉。那个平日里威风霸道的男人朝他一低头,他就真的什么委屈都消散了。季华鸢轻声呢喃道:“我也不好。心里一直憋闷,酒后和晏存继说了好多话。”他说着,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坦诚道:“说了很多我们的事——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都告诉你。”

北堂朝摇头:“我不想知道,这是你的事。我信你,不会为这一点小事多问。”

“王爷,准备好了。”翟墨一路跑过来,道:“车到府门前了,除属下外还有四个东门人随行,王爷安心。”

北堂朝随便一点头,便揽着季华鸢跟翟墨往外走。马车安静而快速地驶过帝都静谧的街巷,半个多时辰便到了平江许氏钱号的外面。翟墨为北堂朝打开车帘,北堂朝和季华鸢先后下了车。许氏钱号的大门紧闭,里面如常漆黑静谧,只有门口挂着两个明晃晃的灯笼,从外面看去,没有半分异处。北堂朝握紧季华鸢的手,对翟墨道:“带路。”

翟墨上前一步替二人打开门,北堂朝带着季华鸢踏入门槛,血腥味已经扑面而来。北堂朝紧紧地皱起眉,拉着季华鸢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些。他一边快步踏过未来得及清理的尸体朝里面去,一面沉声问道:“死了多少人?”

“几个下人,两个账房,一个打更人。还有我们暗处的十六个守卫,在刺客闯进来之前就都被悄无声息地除掉了。”

整个银号,夜里无非也就留下这些人。北堂朝的声音更加低沉:“只有平江无事?”

翟墨无声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一直跟着许平江的小丫鬟刚好在后厨房,荒僻无人,躲过一劫。现在已经在照顾平江了。”

“伤在哪?”季华鸢问道。

“侧腰,失血很多,不过所幸已经止住了,只是人还昏迷着。”翟墨说着,三人已经来到了许平江房前。北堂朝轻轻推开一道门缝,季华鸢也随着他一起往里面看去,果见许平江在床上昏迷着,面色惨白,侧腰处裹好的伤布还隐隐透着血色。北堂朝目光凝重,目光在许平江苍白的面色上徘徊片刻,轻轻关上门,转身问翟墨:“一个活的都没抓到?”

翟墨面上带着几分愧色,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垂头道:“属下无能。”

北堂朝看着他,不说话。翟墨又道:“有一个头领,十二个死士。他们拼着死护着头领跑出去了。”

北堂朝闻言蹊跷,眉皱得更紧。电光石火间,闪过他脑海的是云寄——可是又不对,云寄的院里有他的心腹,云寄出府,他不可能不知道。北堂朝待要再问,却突然听身后的季华鸢轻轻吐出一个名字:“谢司浥。”

“什么?”

季华鸢从北堂朝身后径直走过北堂朝和翟墨两人,走到前面一处花坛前。天已经蒙蒙亮了,季华鸢轻叹一口气,蹲下身子,伸手向那淤泥中掏去。北堂朝几乎是在他伸手的同时便看见了泥土中露出的一个深色的木角,那木颜色很深,滚在土里,即便摆在人眼前,不特意去看也绝对看不清。季华鸢伸手捏住那一角向外一拉,竟是一个沾了泥的黑瓷瓶。他又叹一口气,站起身对上北堂朝略略带着探询的目光,有些无奈,却还是低声道:“这是我的那瓶鹤顶红。”

北堂朝正欲开口,却听翟墨低声道:“王爷,这不奇怪。晏存继明身入宫后,我们的人就跟丢了谢司浥。那人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整个帝都找不到半点踪影。”

季华鸢轻轻笑了几声,似是自言自语:“我竟然又信了他,还真的以为他是晏存继手里一颗闲棋,纵然做了坏事也属被逼无奈。却不想,他竟是如此立功心切。”季华鸢话音落,不顾那药瓶上还沾着泥,反手死死地将药瓶攥进手心,紧紧抿起唇。

这个时候若是再应和着骂谢司浥几句,未免显得落井下石了,北堂王可绝对不会做这样有损君子风度的事。但是不可否认的,他本来沉重的心情因为季华鸢对谢司浥表现出来的失望而变得轻快很多,北堂朝忍不住轻轻勾了勾唇角,却又飞快收敛起表情,只是朝季华鸢平平摊开手掌。

季华鸢有些无奈,看着北堂朝,小声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北堂朝难得的不为所动,依旧板着脸,只道:“给我。”

季华鸢无法,心想拿着这东西也没什么用了,更不想为一点小事再招惹坏脾气的情人。他只得低声叹一口气,将瓷瓶放在北堂朝的手心里。北堂朝拿着瓷瓶在自己眼前打量了片刻,拔开塞子轻嗅,略略皱起眉,塞上塞子随手揣进怀中,只道:“我收着了,你以后也别想了。”

季华鸢只得闷闷地噢了一声。翟墨轻轻开口问道:“王爷,谢司浥深夜来袭,不抢账本不抢印信,只为伤人吗?”

北堂朝闻言低笑了一声,道:“不只为伤人,更为砍本王一只手。”他说着,转回身来,盯着紧闭的房门,一字一字道:“加派人手,银号里所有东西都可以丢。许平江,给本王护住了!”

翟墨闻言正色,下意识地跪地拱手,响亮道:“属下领命!”

62、交换

北堂朝指派翟墨去办差事,看着明显有心事的季华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不杀他。”

季华鸢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答应不得,拒绝不得,他淡淡地摇摇头,却又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摇头,只得是轻叹一声,低道:“北堂朝,这件事,我是真的对不起你。”

天已亮了,北堂朝闻言只是微笑,不说话,上前一步牵起季华鸢的手,靠近他柔声道:“这边的事交给翟墨,我陪你回去睡一会。”

季华鸢点头说好,两人刚转过身抬脚,还没走上两步,又见翟墨快步过来。翟墨看着北堂朝,面色有一丝犹豫,还是拱手回道:“王爷,有人来接了。”

“什么人?”北堂朝有一丝疑惑。

翟墨看了看季华鸢,轻叹一声,道:“是……西亭的人,来接华鸢主子,说主子应了晏存继去吃早点。”

季华鸢一听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码子事,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北堂朝,却只见北堂朝微微侧着头,冷哼道:“接人都接到平江来了,他真是动手脚都不会藏着掖着了!”

季华鸢的手搭在北堂朝的背上,轻声道:“忍一阵子就好了,大局为重。”

“我知道。”北堂朝微微用力握了握季华鸢的手,示意自己没有生气,声音却还是有些闷闷的:“你去吧,早点回家。”

季华鸢叹口气,知道北堂朝心里还是不快,却也总不能不和晏存继出去。只能是轻轻抱了抱他,便随着翟墨当先出门去。北堂朝刻意停下脚步看着季华鸢走出院门外才有些滞涩地动了动脚,却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他掩在宽大的衣袖下的拳攥紧,指节青筋暴起。

他恨晏存继,更恨自己的无可奈何。北堂朝一点一点调整自己的呼吸,许久,才缓缓放松下攥紧的拳头。翟墨从外面回来,北堂朝看着他带着些忐忑的神情,沉声道:“所有晏存继没有摆在明面上的势力,给本王追杀到底。”

季华鸢上了晏存继奢华到离谱的金黄色车辇,看着身穿大红色织花锦袍、打扮得油头粉面的晏存继,冷冷嘲讽道:“金色是皇室颜色,你在南怀,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晏存继瞧着季华鸢,明明是凉爽的早晨,却还是很装地在车内扇着折扇,他笑道:“我不是南怀人,但我也是皇室,远来是客,南怀皇帝不会连这点气度都没有。”

季华鸢只冷哼一声,道:“你现在有多跋扈,日后死得就有多惨,你就继续狂吧。”

晏存继闻言哈哈笑了几声,像是季华鸢说了什么滑稽的笑话。他眯着一双凤眼,看着季华鸢,突然道:“瞧你穿的还是昨天那身沾了泥土的衣服,面色倦怠憔悴——怎么,北堂朝又罚你了?”

季华鸢闻言回过头来,眯起眼睛审视着晏存继,一直将他盯到浑身不自在才状若无意般飘开视线去,只道:“哪里,只是殿下不肯怜惜我前半夜还陪您喝酒,后半夜就把我折腾到平江来了。”

晏存继嘻嘻一笑:“明明是北堂朝不够心疼你,自己属下失职,还要把你也折腾过来。还是我怜惜你,一听北堂朝这么劳驾你,连忙亲自来平江接你。”他说着,大手在身下的黄金软榻上拍了拍,道:“瞧,这么舒服的车,就是为你准备的!”

季华鸢嗤笑一声,道:“那可真是谢谢殿下了。”

“客气!”晏存继豪气地一击掌,刚好轿辇停下,晏存继等轿辇落稳,当先下了车,替季华鸢打着帘,笑道:“才子,请吧。”

季华鸢懒得理他,只是无视了晏存继伸出的手,自己干脆利落地跳下车。环顾周身,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闹市,此时已大约是卯时一刻,早市上人来人往,喧闹纷繁。豆浆和包子的香味扑鼻而来,季华鸢突然感到腹中一阵鸣叫,竟真的饿了。

这黄金轿辇此时显得格外碍眼,晏存继随手指使着宫里跟来保护的奴才将车驾回去,自己却又很享受这格格不入的高调似的,哈哈笑着抬脚走向一处小摊,大大咧咧地在褪了色的木头长条凳上坐了,向小老板吆喝道:“有什么吃的?”

小老板一看来了有钱的贵客,连忙抖着抹布过来,三下两下就将原本干净的桌子抹得更加光可鉴人。他一边招呼着站在一边的季华鸢坐下,一边眉开眼笑道:“这南怀最传统的早点,小摊都有!保证新鲜好吃!”

“都有什么呀?”晏存继闻言,也配合着眉开眼笑,一脸垂涎欲滴的模样。季华鸢冷眼看他装相,真是鄙视都嫌费力。只听那小老板更是来了劲,连道:“小摊有豆浆、豆花,都是今早鲜磨的豆子!还有清粥小菜,各种烧饼汤包汤面!客官您要是想吃别的,就尽管吩咐!”

晏存继一听乐了:“瞧你这小老百姓,还挺有眼色。”

小老板一听更是笑弯了腰,连声道:“小的没什么眼色,却也知道客官是贵客!贵客来了,岂能不好好招呼!”

季华鸢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突然插进话来冷冷道:“老板,给我来碗清汤面,不加葱花和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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