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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by小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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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华鸢闻言撇撇嘴,不欲与他争辩,便挨着身边一个偏凳坐了,才要拿起筷子,又听北堂朝不满道:“坐那么远干什么!就坐我旁边!”

季华鸢无奈,只得蹭到北堂朝手边来,这一坐下去,才发觉身下凳子是格外垫了软垫子的。再一看北堂朝,却见那人已经气呼呼地吃起饭来了,一眼也不看他。

季华鸢心中一暖,想着北堂朝到底还是惦记着自己身后有伤,小声道:“谢谢王爷。”

北堂朝一边嘴上冷冷道:“吃你的饭”,一边却是舀了蛋花放进季华碗中,说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季华鸢轻轻勾起嘴角,低头乖乖地把蛋吃了。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两人竟然真的都沉默下来了。

“王爷。”翟墨刚刚赶到王府,在门外小声通报道。

北堂朝嗯了一声,叫翟墨进来,一边随意问了一句:“暗影云天这一轮留下多少人?”

季华鸢闻言手中筷子一滞,却是静静地坐着不动。

翟墨看见季华鸢好端端地坐在北堂朝身边,心下松了一口气,回道:“回王爷,只留下四个人。”

“嗯。”北堂朝点点头,拿过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道:“贴身影卫就在他们中选吧,今天本王去看看风营。”

“是。”

北堂朝放下手帕,起身便要与翟墨出去,却突然听季华鸢淡淡道:“王爷留步。”

北堂朝脚下一顿,转过身子来看着他,心中已经隐约猜到季华鸢要说什么。果然——季华鸢搁下筷子,站起身,低声问道:“王爷说影卫就在这四人中选,那么华鸢想问——我呢?”

北堂朝叹口气,道:“你应该知道,不管你和晏存继什么关系,单凭你瞒着本王和他一起消失三天,你就永远都回不了东门了——这不是本王的意思,是东门的规矩。”

季华鸢一瞬间有些失神,他慢慢地坐回凳子上,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问道:“所以,这规矩是说死的了?”

北堂朝瞧他样子,一瞬间有些心疼了。他轻轻拍了拍季华鸢肩膀,道:“不能留在东门,也没有关系。你现在踏踏实实地在王府里待着,我不会赶你走。”

季华鸢轻轻一笑:“王爷,您真的打算——就这样一辈子把我养在府里?真的当成一个嬖宠把玩吗?”

北堂朝看着他的样子,知道季华鸢来帝都后最大的希望就此破灭,他的心中也有些难受。北堂朝嘴上拦着阻着,心里又何尝没有想过,真到了西南战场上,季华鸢一身盔甲伫立在自己身后的样子。北堂朝缓缓蹲下去扶着季华鸢的肩膀,一时间竟也忘了还要端架子,只柔声道:“华鸢,不是只有东门人才能和我上战场。你继续好好练武,到了战场上,你还要守着我的命呢。”

季华鸢心中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北堂朝的眼神,却见那人眼中尽散去了这几日的严厉,只剩下疼惜。

“王爷……”季华鸢微微勾起嘴角,说道:“王爷去忙吧。我知道自己没有回东门的资格,不会因为这个难受。”

北堂朝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一个人在府里,想做什么就做点什么,也不用你真的去干粗活,只是别抻了后背的伤口就好。我今晚尽量早些回来,你还睡在我这。”

季华鸢点点头,嗯了一声。北堂朝揉了揉他的头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安慰什么,竟也忘了自己刚才一点也不像是那个发誓要做冷面王爷的人。他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季华鸢一眼,终于还是随翟墨走出房间。

“王爷……”翟墨跟在北堂朝背后走出主院,回头瞧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道:“王爷,东门的人昨天得到消息,帝都来了一个王爷很不想见的人。”

“还能有比晏存继还不招本王待见的吗。”北堂朝只是轻轻一笑,随口回道。

翟墨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是……谢司浥。”

48、长情(三)

风营的操练声被隔绝在门外,北堂朝看着翟墨,翟墨却只看着自己的鼻尖。

“谢司浥……他来帝都做什么?”

“回王爷,谢司浥昨日在帝都城门口露了踪迹,我们的人一路跟过去,跟到了平江。”

北堂朝一挑眉,眯起眼,语气意味深长“噢——平江,呵,咱们这位远方的客人真是何处敏感就往何处去,真是什么也落不下他。”

翟墨心知道北堂朝两年前回帝都后就一直怀疑江南行刺之人是西亭的来路,一直对谢司浥犹疑不定。此番谢司浥自己撞上帝都来,正赶上晏存继秘密潜伏在帝都,真是不能更巧了。

翟墨略一思忖,低声道:“王爷怀疑谢司浥与西亭有关系,可能性确实很大。只是若说平江是敏感之地,那便与云公子也摘不开关系了。”

北堂朝看着自己袖口的那片祥云,缓缓说:“云儿这个人——本王不是没有疑心过,只是后来他的一些言行,又打消了本王那点疑虑。如今看来,倒是不得不好好挖掘一番。”

翟墨偷偷观察着北堂朝的神色,并未见他因为云寄的嫌疑而露出半分难受,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云公子对王爷大恩,这事……不一定真的与他有联系。”

北堂朝轻笑一声:“一个人如果三番两次地让你起疑,哪怕他每次都能洗得脱,这个人也一定有问题。”他说着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淡淡道:“如此想来,当年本王中了晏存继与谢司浥埋下的局却并未身死,云寄的出现,倒也是很赶巧了。”

翟墨闻言,瞬间好似打通了关节一般,立刻站得更直:“属下立刻去洛川查。”

“嗯。”北堂朝略略颔首,望着前方的一点,低声道:“已经八九不离十,真是可惜了本王这两年如此信他敬他……晏存继当真好手腕,先是云寄,再是秋雨来,竟是在本王的枕边摆了两个卒子。原来这个大局,从两年前就已经摆开了!我道他战前来南怀做什么,原来,是要完成两年前没有完成的计划,要先灭了南怀出战的元帅呢!”

只怕不只是王爷,还有王爷手下的东门,还有王爷掌控的南怀的半壁钱粮。这真是一块诱惑力十足的肥肉,难怪晏存继冒着身死异国的危险,也要来探这个头!

翟墨心中如是想,却是注意到北堂朝说的话,他抿了抿唇,低声问:“属下斗胆一问,王爷方才只提了云寄和秋雨来,王爷是否……已经不疑心华鸢公子与晏存继勾结了?”

北堂朝一听季华鸢的名字,面色突然柔和了下来,眼中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玉佩,拿在手中摩挲着,轻声道:“他若真是和晏存继一条心,怎么会对我愧疚……骄傲如季华鸢,若不是因为心中那一点愧疚,怎么会生生受下那日屈辱的言周教。”北堂朝说着,面上渐渐染上一丝愧色,喃喃自语道:“是我冤了他,委屈了他。只是他这性子也着实太可恨,知道我冤他,却还是倔着犟着不肯解释一句,铁了心要看我事后难受……”

翟墨会意,轻声道:“秋雨来给公子摆这一道,是自损八百敌损一千。而我们公子和王爷一犟起来,那可真是宁可自损一千,也要损王爷这八百!”

北堂朝笑,笑中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无奈和宠溺:“这两年自己在外边,我还以为他成熟多少,却原来,还是老样子。”

翟墨看着北堂朝自己出神,不敢出声惊扰,只能站在一边等北堂朝回了神,才问道:“晏存继并未在谢司浥身边派人保护,看来是打算不久后推谢司浥到明面上,不想和他扯上关系。我们要不要趁这个机会……”

北堂朝断然打断他:“不行。谢司浥不能杀。”

“为什么……”翟墨大惊失色,转眼又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道:“王爷恕属下心急了。只是王爷两年前不杀谢司浥,是说给华鸢公子最后一次成全。如今谢司浥自己到帝都找死来了,王爷还要忌惮什么?”

北堂朝闻言不说话,他的心里有一些乱。想起谢司浥两年前拉着季华鸢的手,想起那人诱使自己一步一步走入杀局,想起他害得自己与季华鸢分开,他便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了。更何况谢司浥此时出现,北堂朝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和骨骼都在大呼提醒着自己此人越早除掉越好,可是北堂朝偏偏还是,犹豫了。

为什么,为什么!

晏存继拿什么要挟季华鸢跟在他身边三天的?季华鸢当日不与自己辩解,是真的和自己置气,还是刚好怕说出别的秘密?

一切都昭然若揭,北堂朝心中有数——季华鸢,早就知道谢司浥在帝都了。

他想护着他,尽管那人两年前害得自己抛下他,尽管那人害得他日日夜夜背负着愧疚,他还是想护着他。

北堂朝觉得心中有些带着吃味的生气,可转瞬间又想,季华鸢,不就是这样吗。

“王爷……”翟墨轻轻叫他:“王爷可有主意?”

北堂朝回过神来,开口吩咐道:“叫人跟,别露痕迹,但暂时不要动他。”

“王爷当真么?谢司浥可是两年前害得您陷身杀局的人!”

北堂朝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玉佩,想起当年的自己浑身浴血的疼痛,眼前却又浮现那日季华鸢被吊在床上时颤抖的睫毛。曾经的伤痛在那令他心头震颤的景象前似乎都显得有些模糊了,北堂朝缓缓张口,一字一字道:“当真。”

华鸢,你那日那么委曲求全,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失望。只是,你心中的顾忌,为什么不肯和我说呢。在你心中,我就一定是强硬得不会去考虑半分你的感受吗?

其实季华鸢当日委曲求全,并不全是为了保住谢司浥、为了替云寄瞒——当然了,如果季华鸢早知道北堂朝没有因为云寄的事情难过一点,他也会重新考虑当日做法——季华鸢那日接受言周教时强忍屈辱,却还尽力配合——他是真的对北堂朝有愧!

两年前的变故,纵然他不是存心,却还是害惨了北堂朝。如今他回帝都来,却还是存了这样那样的心思算计北堂朝。他,怎能不愧。

因为有愧,所以他肯放下身段,弥补也好,讨好也罢,他想让北堂朝想起他来的时候,不会只想着他的算计。

是以,虽然北堂朝说了收回让季华鸢做粗活的话,季华鸢还是在北堂朝前脚离开王府,后脚就找了些事情做。

季华鸢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将北堂朝所有的衣服都翻了出来,还非常愉悦地在里面找到了很多件北堂朝过去常穿的。季华鸢一边微笑着将那些衣服轻柔地捧进木盆,转身回来却又冷着脸把所有袖口领口绣着祥云的衣服统统用脚捻了出来,抡起锤衣棒一通暴捶,末了用脚尖踢着那些已经被蹂躏成垃圾的昂贵料子,可惜道:“挺好的样式,布料也太差了,一洗就坏。”

北堂朝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满院晾好的衣服。他站在院门口脚步一顿,吓了一跳,有些不悦地皱起眉,问身边小仆道:“谁这么没规矩,在本王院子里晾起衣服来了!”

那小仆还来不及回答,却听一声脆生生的声音从衣服后传来。季华鸢拨开挡在身前的湿衣服,看着北堂朝,撇撇嘴:“我给王爷洗个衣服,竟然又做错了吗?”

北堂朝连忙走上前去,将季华鸢在凉水里泡了一下午的手合进掌心里,沉声却是低斥道:“本王不是说了不用你干活吗?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和我对着干,很过瘾是吗?”

季华鸢笑眯眯地看着北堂朝刻意板着的脸,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唇,低声道:“王爷对不起,我洗坏了几件衣服。”

北堂朝叹口气,道:“洗坏了就洗坏了,几件衣服……”他话没说完,眼睛顺着季华鸢的手指看去,却被那一地脏乎乎的衣服吓了一跳。别的看不清,但是那一朵一朵的小祥云可是半点没遮掩,北堂朝一脸无奈地扭过头来,果然见季华鸢看似乖顺认错的眼睛里闪着狡猾:“我笨手笨脚做错事了,王爷要罚,我也受着。”

季华鸢说完这话,北堂朝却突然上前一步,两人近得几乎贴在一起。季华鸢心中一吓,心道北堂朝莫不是为了自己挑衅云寄要来修理自己,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却被北堂朝一把揽在怀里。

季华鸢闭上眼,心尖直颤,却不肯承认自己的害怕,只在心里道:北堂朝要是为了这个再发落我一通,这帝都,我就不待了!

北堂朝上前一步,一把将季华鸢揽在怀里,低头在他唇角印上轻柔的一吻。两人离得太近,那丝丝的气息穿梭在两人的鼻息间。季华鸢感到一颗心落了地,却又紧接着飞快地跳动起来,他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心道:真该死,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能这么失态。

北堂朝看着眼下人,那日他被剥光了吊在床上的时候没有如此羞赧,如今却是面红耳热。北堂朝开口,声音低沉喑哑:“那日你夸赞云寄,也是违心的吧。”

季华鸢被戳中不情愿的事,微微低下头,看着北堂朝腰间垂下的玉佩,不说话。

北堂朝在他头顶上微微叹了一口气,柔声道:“那日,我也是气急了,存了心要怄你的。你……怪我吗?”

季华鸢在他怀中轻轻一笑:“王爷怎么只离开府上一天,突然对我这么好了?奴婢有点受宠若惊啊。”

北堂朝气息一滞,松开季华鸢,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现在又是反过头存了心来怄我了。”

季华鸢低着头别开去,轻声道:“我没有。是我自己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我有什么脸面反过来怄你。”

“还说没有。“北堂朝叹口气,轻轻捏了捏季华鸢柔软的手心,顿了顿,却终于还是开口问道:”我伤了你的心了,是么?“

季华鸢低着头不说话,却是微微红了眼眶。

是么?不是么?他不知道。嬷嬷言周教他的时候,他只觉得羞耻,却没觉得仇恨。那是因为他知道,北堂朝一定是不知道他要遭遇什么。可是那日他被吊在树上,听见里面的声音,怎能不入心。

他知道的,北堂朝现在身边花花草草种了一院子,这两年,怎么可能是干干净净的。

季华鸢知道他不该难受,若是平日里,他也大概只会不屑地嗤一声走开,最多自苦几句再嘲讽几句北堂朝没眼光。可是那日,他淋了暴雨,被北堂朝疾声厉色呵斥后吊在树上,而北堂朝却在屋里,与那个给他设套的人缠绵。

再坚硬的心,也便是该灌进了苦涩的冷风。

季华鸢不说,不代表他不痛。

49、长情(四)

北堂朝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季华鸢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两人没了话。北堂朝轻咳一声,只好松开季华鸢说:“我还有公务。”

季华鸢只觉得被他抱得很暖的周身冷不丁凉了下来,他忍不住想要抱住自己的肩膀,却又怕北堂朝误会他这个动作,手伸了一半,又垂下去。季华鸢淡淡一笑:“王爷去忙吧,我在卧房等您……”他说完这一句,却又突然感到这话说得真是千般暧昧,不由得又是微微一哂。

北堂朝笑了,抚了抚季华鸢的头发,说道:“好,我尽量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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