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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by小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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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处民居,非常破旧,只有门前的柱子明显是刚刷过漆。他们是从丁字路口的横竖交界口进来的,刚才没注意,季华鸢这时候才发现这一排都是这样的布局,破旧的房屋,鲜红的柱子,首尾不见头。

季华鸢又在心里撇了撇嘴,死人,防范心倒是挺重。

晏存继没有让他等太久,甚至,季华鸢都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快出来。两人出来的时候,手里都没有提东西,胸口也平坦坦的,显然没有藏着什么。晏存继抓着一把蜡黄色的人皮面具过来,随手丢过去一张,言简意赅:“戴上。”

那面具油腻腻滑溜溜的,摸在手里,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季华鸢嫌恶地看了它一眼,心下有些怀疑这东西会不会在他脸上捂出什么疙瘩来。他正犹豫间,晏存继和阿九两人已经熟练地换好了面具,再回过头来的时候,连季华鸢都吓了一跳。

阿九还好,五官不一样了,但是面部线条没有太夸张的挪动。而晏存继却完全变了,两腮原本自然的线条被打破,高高地垫了起来,额头变窄,整个就是一张三角脸。眉毛粗大,眼睛却眯着一条缝,看起来猥琐兮兮的,唇角还有一颗痣,凑近了看去,还能看见上面非常逼真的毛发。

此时不反击,更待何时。季华鸢夸张地呕了一声,紧接着说道:“对对,这才是你这种人应该长的样子。”他冲晏存继竖起大拇指:“恭喜啊殿下,你的魂魄终于找到真身了。”

晏存继没好气地瞪了季华鸢一眼,虽然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是刚才拿到这张人皮面具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手下人真是蠢死了,他说要最不会被人认出来的,那帮人竟然就准备了这样一张令人作呕的面皮给他。

“少废话!快点戴上!”

季华鸢看见晏存继的新脸皮之后开心很多,自己也不再介意了,几下就将面皮贴在自己的脸上。在东门的那几天,他也受过一点易容的训练。凭他方才的观察,这张面皮应该只是一个黄皮肤塌塌鼻的普通人,和晏存继那张无敌精彩的面皮比,当真是逊色太多了。

晏阿九牵了三匹马出来,三人翻身上马,朝雨岚镇城关飞驰而去,只一会工夫,就已到了关门口。

此时距离卯时还有半个时辰,而开关的时辰,应该早在寅时。然而,迎接着三人的,却是紧闭的城门。

不仅是铁门紧闭,而且守卫森严。平日里四个守卫的关门,如今守着不少于二十人,人人实刀实枪,戒备森严。

隐隐约约的,季华鸢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晏存继也皱起了眉,阿九下马上前,神色与普通老百姓畏畏缩缩的样子没什么两样:“官爷,这是怎么了?”

守卫一身银色盔甲,朝远处城墙上的状纸上一指,声音浑厚:“今天闭关。”

闭关!季华鸢一瞬间手就凉了,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下马走过去,却惊讶地发现,那是一纸由南怀总兵台和侍卫局联合签署的通缉令,通缉对象,云氏全族。

那张状纸上将云氏一族咬定为民间的反派,云寄是反派送进北堂王府的女干细。状纸上说,由于北堂王派人去查办走漏了风声,云氏一族倾巢而出,要不顾一切地涌入帝都刺杀北堂王。从脚程上推断应在今日进入雨岚山关,因此封关一日,全城搜捕。

晏存继将状纸从墙上扯下来,揉成一团狠狠地掷在地上,用脚碾上去,骂道:“放他娘的屁!”

季华鸢也呆住了。然而,他的呆住却是因为他突然想起北堂朝昨晚告诉他的刺杀计划。他以为这次刺杀是在今晚。北堂朝说是在郊区,他以为是在帝都近郊。没有想到,原来这次刺杀,竟然从昨晚就已经开始了!

北堂朝知道晏存继要出雨岚山关!为什么?他知道自己也陪着晏存继吗?

季华鸢想到这一种可能,又立刻否决了,不然,北堂朝昨夜不会那样平静。季华鸢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却看见晏存继红着眼狠狠地看着他,那眼神分外吓人:“看来我昨天的幌子没有晃倒许平江,你和北堂朝早已经确定云寄是我的人了!”

季华鸢不置可否,他着急回帝都,却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赶得回去了,他看着比自己更着急的晏存继,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又怎么能怪我们。”

晏存继一把拖起他三步两步走进一个狭窄无人的小巷子里,恶狠狠道:“今天这一出,也是你们的圈套!是不是!”

季华鸢一瞬间便无法呼吸了,晏存继的力气太大了,他被他狠狠撞在墙上,只能无力地挣扎,眼前是窒息导致的阵阵发黑,他呛着道:“晏存继!你……是不是……有病!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你会亲自送到雨岚山关。是你……非要下山取这劳什子东西……”

晏阿九在一边压低声音道:“殿下,他应该不知情。”

晏存继凶狠地看着季华鸢易容后的脸,由于剧烈的挣扎那面皮有些脱开了,他怒哼一声松开手,一把拉过季华鸢:“走!我们现在就上山!若是山上的岗哨也突然增多了,我就杀了你给我陪葬!”

季华鸢剧烈地咳嗽着,他心知晏存继向来都是凶狠的猎豹,挣扎不过索性放弃,任晏存继拖着他,头脑却飞快地转了起来。

其实不必去看,山上,一定已经派重兵把守。他们留在关外的马和马车被找到后,东门的人更不会放哪怕一只鸟飞回关。季华鸢一瞬间很是懊恼,真是该死的撞着了,若是他今天没有刚好和晏存继搅在一起,北堂朝此计当真是天衣无缝。晏存继再厉害,只带着一个晏阿九,也是插翅难逃。可是自己现在晏存继手里,这人翻脸的速度如此之快,他甚至不敢保证晏存继不舍得杀他。更何况,季华鸢当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北堂朝碰面。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留在关外的西亭人。若是那人能逃过封锁,让西亭的使者在朝廷上公开宣布王储失踪,全国搜查,他大概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只是,他真的会如愿吗?季华鸢有些无奈地苦笑,以他向来的“好运气”来看,这一次,怕是又要闹个天翻地覆了。即便有幸生还,北堂朝那边会什么反应,他当真是想都不愿去想。

80、选择

季华鸢猜得没错,局势比他预想的还要紧张,雨岚山上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成队成队的守卫,他们一上山,就能感到这山林里不止一两支巡逻队在搜捕,只听那些人的脚步声,就知道他们不是寻常守卫。这才只是山脚的边缘,关口处想必更是铜墙铁壁,没有一处松懈。

三个人伏在高高的杂草丛子里,一队装备精良的侍卫几乎是贴着他们的鼻尖走过,三人死死地屏住呼吸,连鼻都不敢用。季华鸢感受到被晏存继攥着的手越来越痛,他转过眼去看晏存继,果见这位平日里嬉笑怒骂的西亭王储已经动了真火,此时面上青筋暴起。

季华鸢看着那队人的身影在草丛中渐渐远去,他眯起长眸,细细听他们的脚步声,立刻断定不是东门人。东门是秘密机构,专为奇袭准备,潜伏和侦查练得狠,东门人的脚步与寻常高手是不同的,不仅仅是轻,而且错乱,稍不留意就会让人误以为是风吹草叶动。

季华鸢猜想,这些人不是侍卫局的,就是总兵台的。而他宁愿是后者。侍卫局和东门可以说是同根双生,都是北堂朝一手拨拉起来的,只是北堂朝后来放了权,侍卫局才独立起来。万一他不幸与晏存继一起被捕,露脸给侍卫局的人,就相当于露脸给北堂朝了。

即使到现在,季华鸢仍然不愿放弃隐藏自己的存在。

“殿下,属下送您和公子先下山,再回来探情况。”

“不必。”晏存继的声音很冷,他目视着那队人消失的地方,“如果我是北堂朝,通缉令上,只需要画你我二人的相貌,只要有七八分像,我们就跑不了。”

“可是我们戴着易容面具。”

晏存继低声冷笑一声,缓缓道:“这面具,倒真是北堂朝的千虑一失,是我们命不该绝。”

“那属下送殿下下山。”阿九说着就撑起身子来,却不料被晏存继一把拉下,晏存继竖起手掌绷在脑侧向他示意,“不能冒险。倘若街上搜捕的人和这队人来自同一个地方,更不幸的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实际上搜捕的是谁,光看身形,我们就逃不脱。”

季华鸢突然开口:“雨岚山山势连绵而多变,他来不及调动太多人,我们就藏在山上,反而安全。”

晏存继像是终于想起了季华鸢的存在,他用鼻子低哼一声,“我还没有完全信任你,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当然。你在想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用我去和北堂朝换一条出路。”季华鸢的声音很平和,他停顿了一下,继而缓缓摇头,“但是不行。这些不是东门人,也不敢确认是侍卫局的人,总兵台不认北堂朝,更不认我,你拖我出去,只是给人当活靶子。”

晏存继回过头来看着他,深邃的眼睛中闪着寒光,“不错,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留着你,我还有用。”他说着,死死地扣住季华鸢的手腕:“从现在开始,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要是敢给我捣乱,我哪怕暂时不考虑后果,也会杀了你!”

季华鸢看着晏存继森冷的面孔,刚一迟疑,却突然听见唰地一声金属摩擦声,他还来不及判断,就感到腰上一凉,疼痛蔓延而出。季华鸢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晏存继手中不知何时出鞘的匕首已经划开了他的腰侧,伤口不深,不长,微微出血,只有细细麻麻的痛。季华鸢震惊地望着晏存继,晏存继的目光却带着一丝嗜血的残忍:“季华鸢,别以为我真的不舍得动你!”

季华鸢不窝囊,但他深知这是眼下唯一的出路。晏存继的反应也许超出了他的预计,但他绝不意外。这人是凶残的豹子,他无聊的时候喜欢扮演一只狡猾的猫,可他骨子里的嗜血和冷酷,永远也不会消失。季华鸢终于彻彻底底地认识了晏存继的疯狂,他看着对面那个转瞬间无情而残忍的西亭王储,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走。”

此时天刚刚亮,季华鸢深知,真正无情的刺杀,远远还没有开始。

与此同时,北堂王府内。

“什么叫跑了?”北堂朝刚刚穿好衣服,他放下手上擦着的剑,看着有些吞吞吐吐的如松,皱眉问道。

如松不知道还能怎样说更委婉,他看着明显已经不耐烦的北堂王,终于心一横吐口道:“王爷,华鸢主子昨晚骗了侍卫,他昨夜出府去了!”

北堂朝闻言心里咚的一声,震惊之余却又想不明白季华鸢要做什么,便赶到飞鸢楼去看个究竟。当被子掀开露出下边的枕头的时候,北堂朝被季华鸢这幼稚的举动气得真不知道是怒是笑。

刚刚赶过来的朱雀站在门口,看着床上凌乱的一切,一时间有点找不到自己的舌头:“十四号这是……”

北堂朝淡定地动手将那床绣着金鸢的被子叠好,把枕头放回到它该在的位置上,淡淡开口道:“很明显,跑了。”

谢司浥被洗白,晏存继急走雨岚山关,季华鸢又好巧不巧要去了白珊瑚簪子。这是北堂朝最不愿意联系在一起的事,可是眼下,他不得不承认,他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该死!他昨天明明告诉了季华鸢自己的计划。季华鸢当时神情自若,一切正常,他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竟然就轻易地疏忽了飞鸢楼这里。

“王爷……”朱雀在努力地捋顺自己打结的舌头:“跑了是指……私奔?”

北堂朝淡淡地扫他一眼,那冷冰冰的目光让朱雀浑身一颤。“你的舌头,还想要吗?”

朱雀低下头,连声道:“属下这就带东门人进山,提前搜捕!”

“不必了。”北堂朝看着被子上黄金的小鸢,轻轻皱起眉。按理来说,这也算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他本以为自己会暴跳如雷,但是事实上,他却更多的只是无奈。这人,在冒冒失失地做决定前就不能和他说一声吗?在他心里,自己就真的那么不讲情面吗?

那白珊瑚簪子,他都肯亲自开口向他讨,却不肯解释一句原因。送谢司浥出关——他宁可深更半夜翻出府门与晏存继混在一起,也不愿意开口和自己说一声、坐上北堂王府的马车堂堂正正地去送。那是他的哥哥,既然自己已经容忍了这么久,又怎么会不肯让他去临别一送呢?

北堂朝一时间有一些迷惘,他不知道该反思的是季华鸢,还是他自己。季华鸢的不信任,比欺骗和背叛更让他感到无力。

“王爷……”朱雀小心翼翼地唤他,北堂朝叹了口气,道:“计划不变,戌时三刻,东门进山。既然他不让我省心,这一次,我就亲自上山把他带回来。”

此时的季华鸢已经无暇顾忌北堂朝是否已经发现他的失踪。雨岚山脚下到处都是岗哨,他能明白那些官兵的思维——封住入山的山脚,封住易守难攻的山顶,山腰是唯一的薄弱之地。不仅如此,山腰上地形奇特多怪,到处都是洞穴和灌木,三个人若是真的藏了进去,他们也绝难找得到。山腰,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但问题是,季华鸢三人现在山脚,而且寸步难行。

这些官兵的岗哨路数季华鸢不熟悉,危急情况下就更不敢擅自猜测。阿九出去探了两次路,第一次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好在侦察顺利,带着他们向上推进了大概一半的路程。第二次却只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告诉他们现在真的不能再冒失前进。

意料之内。再有一个时辰就到正午,此时正是官兵们精力鼎盛的时候。若是只有一个人兴许还能冒一冒险,三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实在太大了。

现在,他们三个正缩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体内,这是一个空树洞,入口不大,要缩着身体硬挤进来才行。这树再粗大,塞下三个人后也满当当的了。季华鸢三人几乎是抱在一起的,酸臭的汗味弥漫了整个树洞,季华鸢艰难地拨了拨脸上的面皮,说道:“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还假惺惺地戴这东西做什么。”

阿九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率先抬手把面具摘了。不过他不敢随手丢掉,而是收了晏存继的面具后一并揣在怀里。季华鸢也跟着撕下那层油腻腻的面皮,脸上的皮肤突然呼吸到了空气,瞬间就凉快了不少。他把面皮递给阿九,却被晏存继拦了下来。

季华鸢有些不满地看着晏存继,晏存继却只是淡淡道:“现在摘下可以,但你自己收好了,也许还会用得到。”

季华鸢皱着眉:“已经这样了,用这东西还有意义吗?”

晏存继抬眼瞟了他一下,“你不是不愿意让北堂朝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吗。若是他晚上亲自带队上来,你可以装成我的一个手下。”

季华鸢一愣,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但是他一瞧见晏存继颐指气使的样子就烦,拿着面皮抖了抖,一边叠起来往怀里揣一边说道:“能有什么用,是不是西亭人一看体型就知道了。我们南怀人又没有你那簇无敌的肌肉,怎么装都不像。”

晏存继闻言大皱眉头,他看着季华鸢,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掩盖不住的怒气:“季华鸢,你平日总说我没正形,到了关键时候,你怎么还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季华鸢哼了一声,动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钢片,“近墨者黑。最坏的结果就是我和你一起死在这林子里,我若是先死了,还请你把我的脸花了,或者干脆埋进山沟里,别让北堂朝认出来是我。”

这话一出,连阿九的面色都微有些变化。晏存继铁青着脸:“你下次要放屁之前,能不能先来点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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