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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by小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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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奇怪至极的癖好,北堂朝一直都不明白季华鸢这是什么样的食性。但是季华鸢就是喜欢。

“主子要进去坐坐吗?”如松见季华鸢嘴角带着笑出神许久,忍不住上前,低声道:“您若是要买什么,直接交给侍卫带回去就好。”

季华鸢嗯了一声,点头拾阶而上,直入店里。

一碟点心店面精致,并不比品槐冷清,跑堂小伙一眼便知季华鸢不是寻常人家公子,连忙迎上前来道歉说包间都满客,只能请季华鸢大堂屈坐。季华鸢也不意外,跟着他坐到窗边一处刚刚离了客的座位,小二快手快脚地收了茶碗瓷碟,一抖抹布将小木桌擦得光亮鉴人,笑着一口气问道:“我瞧客官面生,怕是新来帝都的客人。请问客官要点什么?小店招牌茉莉苦丁蜜杏甜枣红豆沙绿豆瓤清蒸马蹄油泼豆花……”

“我认得你。”季华鸢打断他的滔滔不绝,笑意吟吟地看着眼前这个刚过弱冠之年的清秀小伙:“比两年前黑了些,耳下的疤是新添的,可是讨了媳妇被媳妇抓了?”

跑堂小伙脸一红,讪讪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认得老客了。”

季华鸢只是笑:“我离帝都两年,你忘了我也是正常。两年不入一碟点心,再看到你,才觉得心安。想来这两年,一碟点心也没什么大变化。”

“那是那是,小店特色百年不换。客官吃些什么只管点来,即便是已经减去了的,也要叫点心师傅给您重新做来。”

季华鸢笑意盎然的眼睛格外清亮,他轻启红唇,语调如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我就要一壶最苦的苦丁,并上你店里最甜腻和最清淡的点心一并送上来。”

小伙闻言眼睛一亮,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香槐红豆沙,蜜杏白玉酥,翡翠豌豆黄,配上一壶浓酽苦丁,客官果然是旧时贵客,请您稍候。”

“嗯。”季华鸢被他恭维这一句,难得的开心,看店小二麻利地跑远消失在人群中,回过头看窗外闹巷,清风刚好拂面,真是觉得神清气爽。

两个侍卫并没有跟进来,只有如松在季华鸢身后侍立,季华鸢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坐在窗边吹风。店小二手脚利索,一会功夫就端了茶水点心过来,季华鸢被迎面的微风吹拂得眯起眼,正欲低头倒茶,一个恍惚间却突然有一丝诡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尖,他手上一顿,震惊地抬头看,果然见不远处向自己走来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谢司浥。

53、谢司浥

他还是千年不改的样子,鹅黄色长衫,玉色发带,素净靴面。手上不戴扳指、不玩折扇、不转铁核桃,只是指尖晃着一根随处可摘的树叶子。谢司浥本是按照晏存继吩咐不再低调行事,要在帝都渐渐露些脸来,便随脚进一个茶馆坐坐,没想到却遇见故人。他知道与季华鸢早晚会碰面,索性不躲藏,直截了当走上前来,淡笑:“华鸢。”

季华鸢不愿承认,可他再见到这个人坦坦笑颜站在身前的时候,竟然提不起一点质问的理直气壮。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淡淡道:“坐吧。”

谢司浥面带微笑,抖袍入座,眼光在季华鸢背后侍立的如松面上扫过,道:“看来殿下说得没错,你真的回了北堂王府。”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七分打趣,两分嘲讽,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落寞。谢司浥随手推了推桌上的小茶杯,便有眼尖的店小二跑过来斟茶。谢司浥将苦极的茶水一口灌下,却只是微微皱眉:“饮这么苦的茶,北堂朝可是给你气受了?”

“你心知我景况,又何必出言挑拨。”季华鸢捻起一枚红豆沙入口,待那甜腻在嘴里完全融化,才轻轻抬起眼帘看着谢司浥:“果然是和晏存继早早地勾结在了一起,现在在我面前,都已经完全不再讳言了吗。”

谢司浥闻言只是淡笑不语,季华鸢又问:“谢司浥,两年前江南的那一场局,请你告诉我,你也只是一颗被蒙在鼓里的卒子。”

“呵……”谢司浥轻笑出声,抬眼对上对面季华鸢坚定的眸子,轻轻开口:“我若真的这么说,你会信吗?”

“信不信是我的事,我只想要一个真相。”

茶馆内人声鼎沸,季华鸢的声音很轻,但却像针一样钉死在桌面上。谢司浥在桌下伸长腿向后倚过去,道:“世间哪有什么真相,只有无足轻重之人的无可奈何罢了。”

季华鸢不应声,只是执着地盯着谢司浥的眼睛。谢司浥无奈,轻笑一声,只得道:“你知道吗,我已经被北堂朝的人盯上好几天了。若不是北堂朝对你还有一丝顾忌,只怕我人头早已落地。可怜我为殿下做尽叛国舍命事,殿下却不会动用一人一马护我周全。”

“你为什么为晏存继做事?”

“早就说过了,是无足轻重之人的无可奈何……”谢司浥话音刚落,见季华鸢狠狠地皱起眉,终于微叹一声,道:“当年我家生意颠簸,逢上贵人相助,当时我并不知他是西亭王褚,也是半晕半醒地将你和北堂朝带进局。我确实是卒子,算不上完全被蒙在鼓里,没有你嘴上说的那么无辜,却也没你心里想的那么不堪。”

这并不是季华鸢想要的答案。他想要的是全白或是全黑的解释,这样混沌的说法,让他觉得心里堵。他并不完全相信晏存继的话,只是淡淡开口:“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为何你现在还和晏存继勾在一起?”

谢司浥的笑中带了一丝无奈的苦涩:“北堂朝当年与你决裂,说成全你,不屑与我宵小辈计较。只是他不杀我,不代表会轻易放过我。无论他高高在上的北堂王有意无意,我谢家的生意真是被人逼到了死角里。你闭关两年,家父过世,家母病重,官府处处找茬,若不是殿下为我撑着,只怕我早和我母亲一并随父亲死了去,也好过屈辱过活。”

季华鸢呼吸一滞,面上并不显露什么异色,只是不由得放低了声音:“伯父过世了?伯母呢?”

“你放心,父亲厚葬,母亲现在西亭过得很好——呵,怎么说我也是个卖国人,殿下总要给我些好处。只是母亲落于人手,谢司浥受制于人,心中再无奈,也要按令行事了。”他说着,又是苦笑一声:“哪像你的北堂王,翻云覆雨,威风凛凛,普天之下除你季华鸢一人,还有谁能拿捏得了他?也难怪你当初拒绝我时口口声声说男女天命,遇见了北堂朝,却怎么不提这伦理纲常了?”

季华鸢见谢司浥出言嘲讽,面上却尽是带着沧桑的苦涩,心中也是一酸。小时候,这个哥哥是真心护他的。他拒绝谢司浥,可是他与谢司浥确实有比爱更绵长的情分,只可惜,造化弄人!季华鸢眯起眼看着对面人一脸无谓下掩盖不住的酸楚,恍惚间竟有些伤感,不知道昔日里江畔戏水的两个小孩,怎么就走到了今天的田地。

季华鸢开口:“你说的话,我信,却只能信一半。对不起,谢司浥,自从两年前北堂朝一身淋漓鲜血转身离我而去之时,我即便是依旧护你,却也永远不会原谅你。无论你是黑是白是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能护你在北堂朝的刀锋下活命,已是还你旧日恩情。”

“所以叫我不要日后纠缠,是么?”谢司浥笑出声,点头:“好,好。我知道,从前得意少年郎的谢司浥尚入不了你季华鸢的眼,更何况今日——落魄卖国人,只怕还要惹你鄙夷!”

“我不会看不起你。”季华鸢淡淡地啜着苦丁茶,轻声道:“但我也不会与你同谋。我理解你的无奈,但你是晏存继的人,而我……”他说着,略略扫了扫身后的如松:“我也有自己一定会坚守的立场。你我此番见面,总是瞒不过北堂朝,我也不欲去瞒。如果北堂朝问起来,刚才的话,我一句都不会替你藏。”

“有什么好藏的,我已落魄至此,在北堂王的眼中,怎样都是笑话,还有什么端得住的。”谢司浥一笑:“原来年少的我不知道,云泥之别,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和他争你的资格。”

季华鸢不语,只是看着盘中晶莹剔透的点心馅,道:“下一步呢,有什么打算?”

“中秋将至,南怀皇室又要招揽画师……殿下的意思,叫我也去。至于他拿着我这一颗早已无用的卒子要怎么摆,我也不知。”谢司浥笑:“只是想着帝都好风光好热闹,能来沾一沾人气,见一见旧人,我也不算是不情愿。若是哪日殿下真的迫我去做什么过火之事,我便直接自尽算完,以殿下性格,我已身死,倒不见得会难为我母。”

季华鸢听那人将生死随便挂于口齿,谈笑间却尽是认真之色,不由得震惊。他回身对如松道:“你们三个先回去,我过一会自己回府,不用等了。”

“主子,这……”如松深觉不妥,却是也没接到命令要一步不落地跟,有些犹豫。

“北堂朝没说叫你们拴着我吧。”季华鸢将茶杯不轻不重地往桌子上一磕,语声微有不悦。

“是,奴才这就退下,还请主子自个当心。”如松连忙告退,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季华鸢和谢司浥一眼,却还是无奈离去。

谢司浥一直带着笑不说话,直看着如松和窗外两个侍卫一同离去,才幽幽道:“他果然宝贝你。”

季华鸢面无表情,只是道:“有时候宝贝过了头,也叫人烦。”

谢司浥喝着苦丁茶,摇头:“谨慎些是对的,这帝都人杂,又是敏感时期,换了是谁都要派人护着你的。”

“季华鸢从来就不用别人护。”

“你不需要,该为你做的,他还是会为你做。”

季华鸢轻轻嗤笑一声,也不多辩,只是敛了神色,缓缓伸手探入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推放至谢司浥眼前。

“这是……”谢司浥挑眉,拔开塞子一闻,立刻皱起眉头,环顾四下后压低声音道:“你藏这东西在身上做什么!”

“你管的太多了。”季华鸢淡淡地回道:“这药本是有别的用处,此时却也用不大着了。不如就送了你,若你……也可给自己留一个体面的选择。”

“你身上带着这毒,北堂朝知道吗?”

季华鸢轻轻一笑:“他不知道的事太多了,我不存心瞒他,只是他不问,我也总不能拉着他自己全倒出来。”

“你留给自己的?”

“呵,我回帝都之前,哪里知道他是会捧我还是会摔我。给自己留个体面,总是没错。”季华鸢无所谓地摆弄着桌上的茶器,只道:“当时我只是想着,他若是要杀我,便不会在意我自尽。他若是留着我,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也没什么对不住他的吧。”

“华鸢,你……”谢司浥连连叹气,摇头道:“你错了。你这样,没有谁能受得了。”

“我哪样了。”季华鸢有些无奈,低声道:“左不过留一个退路给自己罢了。”

谢司浥将小药瓶收进衣中,只是连连摇头道:“你支开侍从,可是我身后跟着的东门人没有走。你回去,最好还是坦言。”

“他若是问了,我当然会坦言,这有什么可瞒的。”季华鸢随手推开桌上碍眼的茶壶,只淡淡道:“我话说完,你好自为之。这就走吧,我也不好和你独处太久。北堂朝真的吃起醋来,还真的是很麻烦一件事。”

54、醋心

季华鸢分别了谢司浥,自己一个人在街里转了转,随手买了些蜜饯干果,便赶在天黑前回了王府。管家在府门外等着他,老远的便几步迎过来,季华鸢随手将手里提的东西交给管家,问道:“怎么了?”

“主子快些吧,王爷发了大火了。”管家三步并做两步往前赶,一回身却见季华鸢还是慢慢悠悠地跟在后边,急道:“主子怎么还是这么不慌不急的,王爷在主院等了您一下午了,您快些吧!”

季华鸢不着慌,跟着管家进了府门,却是转身往飞鸢楼的方向去。管家又急了:“主子,主子!您走错了,这边!”

“我没走错。”季华鸢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管家,语声中已带了丝不悦:“这大晚上的守着门口堵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什么惊世大案。你回去告诉北堂朝,我不愿意搭理他,回去睡了。”说着,就一把抓回自己的东西转身离开,在管家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兀自往飞鸢楼走去。

季华鸢心里本事生出几分气的,气北堂朝小心眼不说,还大老远的叫人把自己往主院拦,像是要三堂会审似的。季华鸢堵着气回自己房里,却不料北堂朝那边倒是传话快,他这才歇下脚,茶还没沏开的工夫,北堂朝那边就已经怒气冲冲的上门来了。

“季华鸢!”北堂朝见季华鸢在屋里神色冷淡地冲着茶,简直气极了,几大步迈进门来,劈头就是一句训斥:“请都请不动你!好大的架子!”

季华鸢坐在桌前,目光扫过北堂朝暴怒的脸,只冷冷道:“我哪有您北堂王架子大,干脆派了人在府门口逮我,要押了去见您呢!”

“我什么时候叫人去逮你了!余管家那是出门去迎你,你少不知好歹了!”北堂朝听季华鸢语气没有半点知错,更怒。

“那可真得谢谢他老人家。”季华鸢漫不经心地回道,一边动手拆开了纸包,捻起一枚甜杏填进嘴里。北堂朝哪里受得了他阴阳怪气,出口问道:“听说你今天去见谢司浥了?”

季华鸢抬眼看他一眼,回:“我可没‘去’见他,我是在茶点铺子里头和他偶遇。”

“呵,那可真是巧。”北堂朝冷着脸嘲讽一句,憋了一肚子气却撒不出来,只能黑着脸一抖袍坐在床沿上。季华鸢见他真是动了气,不由得低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抚着他的肩,低声道:“不过是个巧合,见面了说几句话,你又生什么气。”

北堂朝见季华鸢服软,面色也缓和了几分,却还是阴沉着脸,冷道:“见面说几句话,为什么话说一半还要把人支开。你是有什么掏心窝子的话,生怕别人听见!”

季华鸢低声叹气,无奈道:“我没有。只是人多眼杂,总是不方便。”

“你们要干什么不方便的事!”北堂朝脸又黑了,低喝道。

季华鸢拽着北堂朝的衣角,小声道:“他也是身不由己。我给了他一瓶毒,若是将来他实在承受不起,也想他走得有几分尊严。”

北堂朝一惊,皱着眉回过头看着季华鸢:“什么毒?”

“鹤顶红。”季华鸢随口回道,转身去桌上捏了两枚蜜饯过来送到北堂朝嘴边,却见北堂朝已经彻底黑了脸,那森森的冷气吓得季华鸢手一抖,只好把蜜饯填进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问道:“怎么了?”

“你随身带着剧毒?”北堂朝满脸不掺半点假的震怒,深邃的黑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季华鸢见他又是这般喜怒无常,不由得有点恼,回道:“我又不要害你,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北堂朝一把捏起季华鸢的手腕,不自觉地用力收紧,喝道:“你害不害我另说,你随身带着剧毒,还能有什么好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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