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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by小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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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朝闻言顿了一下,他没有说话,但那双冰冷的眼睛也没有软下来分毫。像是默认一样的,他自己知道季华鸢不是那样的人,但他心中的醋意和愤怒已经无法让他平静下来。季华鸢突然笑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眼眶已经红透了,他哑着嗓子说道:“是,我是不全为你。我娘后半生缠绵病榻,辛苦带着一支铁狼军,我为人骨肉,帮她护住铁狼军有什么错!我再不在乎晏存继,他若是与三叔在南怀的帝都动起戈来,我们又怎么能完全置身事外!北堂朝,这件事确实是我告诉得你晚了,但一开始没有让我及时说出口的人是你!更何况,我纵然心里有愧疚,也是因为拖着瞒了你这么久、因为我知道你会介意晏存继,但绝不是因为我真的做了什么不知廉耻的荒唐事!”

北堂朝死死地盯着他,他握紧了拳,一字一字道:“别的不说,就说你娘——那个生你不养你的女人,你可曾见过她一面!就为了她这么一个……季华鸢,在你心里,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你那个不知在哪的娘重要!”

季华鸢瞬间爆发,他情绪激动下,竟然走上前来狠狠地推了北堂朝一把,北堂朝腿伤不稳,差点被他推一个跟头。北堂朝也火大了,他顺势架着季华鸢的胳膊往回一甩,将季华鸢甩开两步去。季华鸢仰头笑一声,泪水转眼掉了下来:“什么叫不知在哪的娘?北堂朝,你可以不理解我,你可以骂我,我季华鸢欠你的!但你凭什么拿我娘说话!”

北堂朝愣了一下,他舔了舔唇,意识到自己似乎确实有些口不择言。然而,连日的奔波带来的暴躁,再加上躺在隔壁不省人事的翟墨,季华鸢的所作所为已经深深地激怒了他,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立刻端起理智来去认错?北堂朝嘲讽地笑着,说道:“我没有侮辱你娘的意思,我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抛去分开的两年不算,八年相守,我却还抵不过那个被你知晓不到半月的娘!季华鸢,你在努力尽孝道的时候,有没有,有没有想过我?”

季华鸢看着北堂朝,他的目光突然沉寂下来,满腔热泪现在却比死还冷。他有想过北堂朝会愤怒,有想过北堂朝会吃醋,但他没有想到,他已经将自己的动因解释到如此透彻,北堂朝却、却还如此责难他!他,根本就不理解他!他看到的,全是自己带给他的麻烦,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无形中为他承担了多少。

季华鸢抬起头,忽的笑了出来:“我没有为你考虑过?”他说着,连连点头:“对,我是没有为你考虑过。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勾引晏存继,是为了讨好我死去的娘,甚至是因为我天生爱管闲事,这一切,都与你北堂朝没有半点关系!我从来就没为你想过!对,你说对了!但你记住,北堂朝,你口口声声说我那个知晓不到半月的娘,但我听到的却都是她在人生中那分寸能与我相见的时间里,对我全部的爱,而不像你,你嘴上说着爱我信我理解我,又什么时候真的做到过!”

北堂朝看着季华鸢哭,顿了一下,他的胸口起伏不定,说道:“季华鸢,你不用在这里说反话怄我,我们一码归一码,你捅了这么大篓子,我说你几句,又有什么不应该的!你明知道无论你做错什么,我都不会放你不管,却为什么让你向我认错服个软,就这么难?!”

季华鸢别开头去笑了,他真的,哭都哭不出来,他哑着声音诺诺重复道:“我,给你捅了篓子?”

北堂朝不语,季华鸢哈哈笑了出来,用力点头:“是,我是给你捅了篓子。你说我几句是应该,你就是把我绑出去砍了都应该!”他说着,突然大步走上前,抬起头与北堂朝直视,季华鸢抬起手,食指直接戳在北堂朝心口,他说道:“什么叫做我明知道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你都不会放我不管?……呵……听起来,你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北堂朝,我知道你给过我永不离弃的承诺,但若是到了最后,我们真的要靠你北堂王的一诺千金来维持,倒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这个承诺。”季华鸢说着,一下一下地戳着北堂朝的心口,他很用力,一下一下的,也像是打在自己的心上。季华鸢怆然一笑,低声说道:“所以,我放你一马!算不上你出尔反尔,是我,我先放弃你了。”季华鸢说着,转身就走,北堂朝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拖回来。季华鸢倔强地抬起头,泪眼恨恨。对面那双眼眶也红了,北堂朝低声,一个一个字咬道:“就为了这样一件事,你要和我分开?”

季华鸢笑,他缓慢地抬起手,用力地将北堂朝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这不是小事,北堂朝,你踩到我的底线了。你这些天所做的一切,我真的很感动,如梦似幻,差一点……不,是已经,我已经相信了我们会白头到老、相信了你会永远理解我包容我……但是事实证明,我们都错了。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我还没有相信你太久,这份信任,刚刚给出去,还不至于收不回来。”季华鸢语落,径直转过身去,然而北堂朝又一次拉住了他,这一次,季华鸢固执地站在那里,没有回身。

房间里陷入了一瞬间可怕的寂静。许久,北堂朝叹口气,低声道:“不至于,没那么严重……”

季华鸢感到好笑,他回过身来,指着自己:“感到心痛的,是我。有没有很严重,应该是你说了算的?”

北堂朝别过头去,沉声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无论你有没有做错,我……我不该口不择言……”

季华鸢笑了:“这话说的,我都替你感到委屈了。北堂朝,既然你心里认定了是我错,就没必要为了挽回而强迫自己低头。如果连理解都要掺假,我便不会当真,更不会需要。”季华鸢说着,抬起手,隔着衣服摸了摸北堂朝也戴在脖子上的那枚玉佩,低语道:“我要走了,你别拉我了。你觉得我任性也好,矫情也罢,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愤怒都好,我真的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从前,你最恨我的欺瞒和不解释,可是现在,我在试着对你说所有的话、我在试着强拉着脸面去解释一些我原以为自己永远不需要解释的东西,可结果,竟然却是这样。”

“你去哪……”北堂朝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低落。

季华鸢笑了一下:“去找晏存继……去做完你觉得荒唐的错事。或者,你愿意想象成,我要去和晏存继纠缠不清了,那也无所谓啊……”他说着,直接两步就走到门口去,季华鸢的手搭在门闩上,北堂朝突然在他背后低吼道:“季华鸢,你可以走,你可以去运作你的事情。但你今天若是出了这个门,我不会配合你的任何行动!”

“所以呢?”季华鸢半偏过头来笑:“所以,你的人搜山不会小心翼翼,而是会大张旗鼓?也对……三叔已经狗急跳墙到这个份上,你是否打草惊蛇,他都会依旧行动……区别只在于,他会知道是我泄了风声,说不定隔天,我的尸体就横陈在街上了……”季华鸢说着,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他低声笑了两声,叹道:“如果这就是你北堂王的风度,那么随便吧。”

他说着,一把拉开门,在依旧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的那些穿梭来去的护卫中,大步离开而去。

121、顶牛(一)

北堂朝眼睁睁看着季华鸢走掉,而他整个人僵在原地竟是一步都迈不出去。他真是开了眼界,这人怎么会这么不讲理!他说什么了吗?他这股火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季华鸢倒是反过头来先狠狠教训了他一顿,然后不给他一点分辨的机会,直接摔门走人了!

这……这真是……北堂朝第一次感到了词穷,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咚咚咚地狂擂不已,气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站在原地好半天,哑口无言到最后,竟是气得生生笑了出来。而后,他努力说服着自己先坐下,然而,他屁股刚挨上凳子,那股子烦躁又直接冲上头,他愤愤不平地狠狠一拳捶在桌子上,发出咣的一声,北堂朝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叹息,饮笙走了进来,轻声说道:“就这样看着他走了?”

北堂朝飞起一记眼刀:“你不尽职尽守去给翟墨看伤,跑过来偷听我们讲话?”

“王爷可别给我扣罪名啊……”饮笙疲惫地长叹了一声,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哗啦啦地倒满了一杯茶。那往日里清瘦绝尘的面庞上此刻汗意涔涔,狼狈不堪,他径自喝下一杯茶水,才缓出一口气来,缓缓说道:“翟墨的伤势暂时稳住了,但他至少还要昏迷几天。这几天派人日夜守着吧,再出什么差错,我就当真没办法了。”

北堂朝怔了两秒,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用两手的掌心飞快地揉了揉自己的面颊,低声道:“辛苦你了……”

饮笙苦笑:“难道不是应该的……”

北堂朝点头,又摇头,声音里的疲惫让人听了就心疼:“最近真是……焦头烂额……”

饮笙看着他,突然笑了:“是啊,王府前院后院同时起火,只怕王爷最近还有得忙。”

北堂朝有些恼火:“胡说些什么!我和华鸢……我们不过是有些意见相左……”

“噢……”饮笙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嗯,只是有些意见相左……那……十四号人呢?今天还回来吗?”

北堂朝怒目瞪着一脸悠哉笑意的饮笙:“本王看你是累得不够,还有闲心关心本王的家里事,有意思吗?”

饮笙笑,语意深长:“不瞒您说,有意思的事还不只这一件呢……噢,翟墨现在还是重伤,我要是告诉了您,等他伤好利索了,您可别再几十刑棍把他打死在经戒房……”

“什么意思?”北堂朝皱起眉。

饮笙笑:“翟墨伤重高烧,早就神志不清了。他方才迷迷糊糊醒了一次,竟然抓着我的手问:季华鸢在府上吗?西亭的老头呢?问得我云山雾绕,我本来要过来问问您,但刚在门外……呵……我好像听明白些道道……”饮笙笑得格外开心的样子:“王爷,墨哥大概早就知道十四号和西亭的联系了,好不巧,出于一些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的原因,他替他瞒了。”

北堂朝双眼有些迷茫地看着饮笙,一时间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是惊讶多一些,还是气愤多一些,亦或是不解更多一些。翟墨有时候确实会做一些没谱的事情,但是在大方向上,他一直是极有分寸的,北堂朝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能让翟墨在这么大的事情上替季华鸢瞒着。

饮笙叹口气,别有深意地说道:“你忘了,季楚峰是翟墨的师父,而翟墨自小也是孤儿。很多你不能理解季华鸢的,他却能,他们两个,大概有很多无法和别人说的共同话题吧……”

“可是,那也不能……”北堂朝立起拳头死死地抵着桌面:“至少,要让我也参与……”

饮笙笑了:“如果季华鸢一开始就来找你报备,你就会答应吗?”

北堂朝沉默了。如果这件事一开始就经了他的手,他是绝对不会听凭季华鸢和晏存继安排的。他不得不承认,即便那两个人有足够巧妙的方法将一切危机化解开,他也不会坐听吩咐,放着晏存继在他眼前张牙舞爪。

许久,北堂朝叹了口气:“算了,你去把花豹叫进来。这几天你和长蛇就一直守着翟墨,叫朱雀暂时顶一下他的位置。”

饮笙答应了一声而后便出去了。没过多久花豹就敲门进房,那个肌肉虬结的汉子一脸的汗,他看着北堂朝,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王爷,墨哥……”

北堂朝竖起手掌:“不必多言,做好之后的事。”

“是。”花豹平复了一下情绪:“王爷吩咐。”

北堂朝抿紧唇,仔细想了想,说道:“第一,清缴铁狼军的事情暂时搁下,别问为什么。第二,圣驾明晚到汤鹿,总兵台应该已经在例行搜山,你将风营按照之前的组别拆开混进去,要进行更加彻底的搜查。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人,格杀勿论,将尸体清理干净,不能让任何人——包括总兵台的人,发现一点蛛丝马迹。第三,我要看铁狼军自成立以来所有的情报,参与过的行动、现任长老,有什么要什么,天黑之前给我,能做到吗?”

“没问题。”花豹答应,干脆利落。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话少,但执行有力。

“还有……”北堂朝长叹一口气,他揉了揉自己的眉间,只觉得浑身都酸痛得要命。他低声说道:“让朱雀出去,找找季华鸢,看他跑哪去了。”

季华鸢没跑哪去,他方才气冲冲地出了东门,尚且觉得自己挺有骨气的。但等又走了一段,进了人声鼎沸的闹市,他就开始犯愁了。

去哪儿?晏存继刚刚遇刺,现在是敏感关头,人家都已经递了话过来说暂时不要与他碰面,他还能怎么办?明晚就是圣驾摆到汤鹿的日子,季华鸢本是要理所当然地跟着北堂朝进山,可现在,他要怎么进山?

季华鸢憋着气强迫自己想了一大圈,最后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要被迫铤而走险,他要进宫去找晏存继,让晏存继将他带进去。而更让人崩溃的是,他不能让三叔知道自己和北堂朝吵翻了。一旦这个风声走漏出去,他可就真的是引火烧身。

季华鸢一脑袋错乱的关系,又暂时无处可去,末了只能坐在街边的小茶亭里扶额叹息。

我只是想要一次彻底的了结……他将脸埋在手心中,低语呢喃:我是真的,想心无旁骛地和你好好在一起。你怎么就不能理解?

他伸出手指搭在自己颈间,突然想起了那副没画完的画,蓦地觉得眼眶有些湿热。街上很吵,他索性半遮了眼,一个人细细衔着那丝酸楚。

“大哥哥?”季华鸢突然感到有人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他抬起手低头一看,竟然是那个孩子。季华鸢立刻警觉起来,暗暗注意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小孩撅起了嘴:“老师傅说叫你去找他。”

“老师傅?”

“就是一个老爷爷,脸很瘦,眼睛很亮……”

“他在哪儿?”季华鸢打断他问道。孩子想了想:“在老地方……”

老地方……季华鸢想了想,而后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去玩吧。”他看着小孩一跳一跳地消失在了巷子里,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突然站了起来。

三叔既然如此猖狂,先是狠狠地警告了他,后又不明不白地行刺晏存继,现在又叫他过去。季华鸢一腔怒火正没处着落,正好,他便去会会那个老头,看他打的什么算盘!

所谓老地方大概就是那个挑粪的人家,季华鸢这次是独身前往,只不过几天的光景,路边的青苔就已在这无情的深秋中风干,那更加深绿干枯的颜色看起来便让人作呕。季华鸢面色严峻,径直推开了院门,大步直奔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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