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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by小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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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华鸢故作爽朗地拍了拍北堂朝的肩膀:“嗯,好样的!”

北堂朝只是严肃地看着他,毫无笑意。季华鸢也不在意,只是耸了耸肩,眯起眼睛回忆着说道:“北堂朝,你相信吗?那天我被你吊在树上,听着屋子里你和云寄快活的声音,其实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季华鸢说着,仔细想了想:“现在想起来,或许觉得很难受,但是当时,我的心里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点情绪。实话说,在我决定回帝都找你前,我便已经知道你这两年来过得是什么日子了。而那时的我,以为我们早已走到了绝处,连一丝相见的善意都保不住的时候,我又哪里会那样在意你的身体搂上了谁呢?”

晚风很凉,季华鸢说着有些累了,他缓缓地屈腿靠坐在树下,北堂朝脱下外袍披在他的肩上,挨着他坐了。季华鸢低头淡笑:“知道吗?嬷嬷欺侮我那天,我当真是认了——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本意,那嬷嬷的手段大概超过你的想象了,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但我当时想的却是,就这样吧,以后乖乖的蜷缩在你身边,哪怕再也做不了你的唯一,至少还能留下。我想,我试着低一次头,往后可能便不会再感到那么屈辱。总比……总比明明那样想回到你身边,却撑着那几分骄傲次次惹你恼火、让你离我越来越远要好很多。”

“难怪……”北堂朝用有些低哑的声音喃喃道。他低头,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苍凉的笑意:“那时我也想,怎么一次言周教竟然就当真让你软下来了,原来,你早就这样打算……我若不给你任何机会,你就继续做你嚣张恣意的季华鸢,而我若是肯给你一些机会,你却愿意折一折自己的骄傲变得温顺一些?”北堂朝说着,低声笑了:“傻……”

“是啊,傻……”季华鸢也笑,“但是,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回帝都前,是做了两手打算的。当时我想,你若恨我到了真的不会改变的地步,我即便软下来又能如何?但你若是肯借着往日情分让我留在府里——哪怕做你众多公子中的一个,那我……我也愿意……退让一步。”

“如果当真是那样,你会一直戴着面具对我吗?”北堂朝侧过头看着季华鸢,声音愈发地哑了。

“会吧……但其实,我也不确信自己能不能忍得住自己的烈火性子……”季华鸢笑着摇摇头:“不争不吵,留在你的府里,你若肯来看我,我便备上好茶好菜,笑着陪你说话。你若不来,我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安静静地等你……”

北堂朝听不下去了,他的语声有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哽咽:“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季华鸢笑了:“你觉得我做不来这些是吗?北堂朝,你只知道我是个太骄傲的人,永远不会为任何人折了傲骨。但你却永远看不清,你对我有多重要。”季华鸢说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早就落山了,是以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你是天上的太阳啊,从我最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真的很喜欢你。我抓着你在手里,一辈子都不想放开。你觉得我骄傲,可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才要傲一点,生命已经至此,若是连自己都轻贱了自己,要这人生还做什么呢?而你,你是我拥有过的最好的。我那些骄傲即便全部用来换你,又有什么不值的?”

北堂朝抓紧了他的手:“华鸢,忘了那些吧,全都忘掉。我对你,不是依然很好吗?”

季华鸢苦笑着摇头:“问题就是,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远远超过我回帝都之前的任何一种期待,甚至超过了我的奢望。”

“有什么问题吗?”北堂朝的眼底罩上一丝迷茫。

“有啊……”季华鸢长叹:“当然有。我会不安啊,我不知道为什么两年相隔没有抹去你对我的半点浓情,你对我越好,我越觉得虚飘飘地抓不住似的……慢慢的,好像所有的事情都陷入了一个怪圈,我越来越不能容忍自己有一点瑕疵握在你手里。就连身世被揭开,我也要怕,我怕你会不会为这个看轻我了。还有你包容我的错误,我也怕,我怕你只是在忍着,而终有一天会毫无预兆的爆发……”季华鸢说着,苦笑,抬头怔怔地看着夜空:“我不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就如同瞎子走在夜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一步踏空,然后就此,万劫不复。”

北堂朝看着季华鸢的侧脸,晚风微微有些迷眼,而他却不肯错开视线去。季华鸢轻轻一低头,那唇角淡淡的笑意却那样让人心疼。北堂朝朦朦胧胧之间好像突然有些懂了,季华鸢说了这么多话,其实是在解释,不仅解释他的愤怒由何而来,更在解释他为什么那样看重那个素未谋面的生母——竟然不是为了王妃本人,而是为了他呀。

他总以为这个人惊才绝艳,目空一切。却原来,他心里也是那样傻里傻气的,会怕那些有的没的的小事。

北堂朝叹口气,他转瞬又想:也许,对季华鸢而言,这也绝对不是小事吧。只是这个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天生就不会把自己的感情露给别人看,他把那点不安和难过都藏起来,只肯给别人看他耀眼的光华。那华光晃晕了人的眼,便不会有人知道,季华鸢,其实也只是个同样会畏缩的孩子啊。

可叹他爱了他整十年,却直到今天,季华鸢肯对他零零碎碎地说一些,他才开始慢慢地琢磨透眼前这个一直以来都隔着一层雾似的人。

季华鸢低头轻笑:“你看清了我这个人,没有你想得那样耀眼不可一世,反而只是一个单薄软弱的影子。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北堂朝注意到季华鸢看似放松的肩膀轻轻地颤了一下,只这一下,好像就将那些酸楚都抖进了他心里似的。北堂朝长叹一口气,他的手贴着地面摸索着握到季华鸢的手上,抓紧,慢慢地十指相扣。

北堂朝低声道:“我听明白了,也看懂了。以后,再努力对你更好一点便是。”

131、迷惑(一)

季华鸢低头轻笑:“你看清了我这个人,没有你想得那样耀眼不可一世,反而只是一个单薄软弱的影子。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北堂朝注意到季华鸢看似放松的肩膀轻轻地颤了一下,只这一下,好像就将那些酸楚都抖进了他心里似的。北堂朝长叹一口气,他的手贴着地面摸索着握到季华鸢的手上,抓紧,慢慢地十指相扣。

北堂朝低声道:“我听明白了,也看懂了。以后,再努力对你更好一点便是。”

季华鸢愣了一下,北堂朝穿插在他指缝间的骨节那样温柔而有力,让他感到舒心,却难以免除那些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失落的情绪。他澄澈的双眼看着北堂朝,就这样吗?我说了这许多,鼓起勇气将自己的一颗心一点一点剖干净了捧给你,你只说这轻飘飘的一句话?

北堂朝叹息一声,抬起手抚过他如云的黑发,将厚厚一捧长发抓在手心里,握紧:“你说的这些,算是真心话,但并不都对。我知道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你心里都没有自己表现的那么洒脱和大度,那我还能说什么?我只有一点一点让你明白,你无需洒脱,更无需故作大度。”

七百多个日夜的分离,我身边人来去更迭,这颗心却从来没有填下别人,就连空,都没有空过。十年前你在这颗心上嚣张地烙上了自己的名字,任我揉搓涂抹,却再难更改。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感谢未来漫长岁月,总有一天,我们将骨血相融。往日笑泪,都只是凭说。

季华鸢,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北堂朝拉着季华鸢的手回去的时候好像已经忘了自己原本决心要冷落他一阵子的事情,也对,他那些小脾气和爱人的不安全感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两人沉默着回到季华鸢的行殿,北堂朝没有再执意看季华鸢的伤,他将昨晚回去就放在身上的药膏放在季华鸢枕头边上,然后低声问道:“想吃什么?”

季华鸢仔细想了一下,继而笑了:“简单清淡些吧。”

北堂朝点头,吩咐下去。宫人很快便端上了清粥小菜,碗碗碟碟摆上桌。咸瓜腌得很好,绿得鲜亮的颜色,嚼起来非常脆爽。北堂朝如常给季华鸢间或夹着菜,季华鸢也如常不抬头地吃下去。两人坐在一张小圆桌旁相邻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吃着他们的晚饭。

好像就这样,就会一辈子。

那晚北堂朝宿在了季华鸢行殿里,他从身后将他搂在怀里,将脸埋进他的长发中,睡得香甜。隔天一早,宫人们如常给行殿里送早点。大概是因为北堂王也在的缘故,早膳格外丰盛些。两个主子在一众宫人的服侍下用膳,说着闲话,却不知道为何话不投机,竟然渐渐争吵了起来。末了,北堂王将碗往桌上一摔,拂袖而去。

一直静立在季华鸢身后的小宫女低声探道:“主子,这饭……”

季华鸢冷笑一声,提起筷子说道:“合着你们是为了北堂王准备的早饭?”

季华鸢鲜少这样发作人,他生起气来的时候没有横眉竖目,却让人心头寒起。屋里的宫女太监们立时跪了一地,然而季华鸢却只是沉默地喝了半碗粥,然后擦擦嘴轻描淡写地说道:“去隔壁,问问王储用过早膳没有。”

晏存继来得很快。这个人的笑声总是先于人出现的,季华鸢已经习惯了他的放荡,只是低头吃着饭不说话。晏存继笑着迈进殿里来,也不避讳周边宫人,大声说道:“和北堂朝摊牌了?”

季华鸢只是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凳子,嗯了一声。晏存继大咧咧地坐下,一边指使着宫人给他夹这夹那,一边伸手无比自然地搭在季华鸢的肩膀上:“这就对了,早就告诉过你,良禽择佳木而栖。”

殿里似乎一瞬间静了片刻,周围的小宫女谨守本分死低着头,却都下意识地竖起了耳朵。然而那位一直冷傲的主却没有大家想象中激烈的反应,季华鸢只是安安静静地将口中嚼着的一口酥饼咽下去,然后抬眼说道:“你才是禽。”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传开了。季华鸢公然跳船,北堂王怒气离席,西亭王储抱得佳人归,好生得意。这三方原本就一直暗潮汹涌,却在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纠缠之际,狠狠地闹了一出。仅仅这一个早上的工夫,季氏谪仙佳公子换了主。给这行宫平静的生活增添了茶余饭后的无限谈资。

宫人间自然是众说纷纭的。有知道些内情的人猜测季华鸢是认了血亲要回归西亭,但更多的宫人——尤其以宫女和妃嫔们居多,都暗中道季华鸢吃里扒外,脚踩两条船。而处在谩骂中心的季华鸢却依旧如往日一般冷着一张脸,该干什么干什么,唯一与往日不同的就是,他似乎格外光明正大地与晏存继形影不离了。那人好像完全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待他,依旧那样整日冷着面,偶尔会对晏存继微笑一下,过往宫人低着头不敢失礼,却都暗叹这个人就连吃里扒外都这样自然而然,仿佛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而晏存继,大家对这个风流王储早就习惯了,倒没有人说太多他的闲话。然而,不得不说,晏存继固然风流邪魅,但在南怀这片土地上,又有谁能比北堂朝更讨女人们的偏爱?一时之间,明里暗里骂季华鸢的人比比皆是,北堂朝走在路上,都能听见宫女们细细碎碎的议论。说得难听的也有,只是她们大多都会加上一句“好心疼北堂王”,让他纵然有无奈,却也不得宣泄。

季华鸢和北堂朝翻脸的效果立竿见影,当天下午,晏存继陪季华鸢去听赵老先生评画,北堂朝的身后就添了两席,都是北堂治看重的权贵人家的适龄女儿,央告着自己的父兄非要向皇上讨了这一席座椅。赵老先生倒是无所谓,殿里多了两个漂亮的女娃娃,纷纷带着钦慕的眼神看着他,他舒坦着呢。而北堂朝纵然面色平静毫无波澜,却也非常有风度地帮娇小姐们铺纸研磨。一个姑娘自己动手推了半天墨,娇声呼道“手好酸”,北堂朝便非常自然地接了手,将一汪乌墨研得一丝不错。季华鸢自己动手洗着笔,面无表情地看着,晏存继突然大叫一声:“我的华鸢,这种小事怎么自己动手!”而后便一把握住季华鸢的手,手把手地带他洗起笔来。季华鸢本意是要润一润笔,却叫晏存继那个外行拖着弄得到处都是水,原本非常有体的狼毫散了毛,拖着水渍非常难看。然而季华鸢却难得宽容地沉默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晏存继握着自己的手,被他抓着拖来拖去,静静地感受到从身后笼罩过来的男人那独特的气息。

这个人一直以来让他感到警觉,他不讨厌,但也绝不喜欢。季华鸢在心中叹息,抬眼却看见北堂朝的眼神从自己这边一掠而过,转过身对那娇小姐温然而笑,笑容和煦如拂面春风。

当晚有森林烤肉宴,猎物是皇家猎手白天猎回来的山狍子和野兔,还有从宫里送进来的整羊,纷纷架在火上直接烤。这烤肉宴没有严谨的座次分派,大家三两一伙架了火席地而坐便好。晏存继难得地没有带他那一大票莺莺燕燕,只扯着季华鸢分了一小堆篝火,烤着一条羊腿两只兔子。篝火烈烈,整条羊腿非常生猛粗壮,直接插在没削平整的木头杈子上,看起来分明是非常粗野原始的样子,却又佐上最精致的酱汁,烤到五分熟后拿下来刷一层油一层蜜一层牛乳,再继续架回去烤,没多久就香飘数里。 晏存继一边熟练地反握着匕首割下一块肉填进嘴里,夸张地叹息一声,摇头道:“如此粗法细作,南皇真是会享受。”

季华鸢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三三两两的人群,天色很黑,明亮的篝火却好似将这一片都映成了白天似的。季华鸢面无表情地巡视过周围,目光从北堂朝那一堆掠过。北堂朝正在给白天那两个女孩子分兔肉,两个女孩子娇羞又兴奋地接了,非常斯文地小口小口吃着。季华鸢收回视线,只淡淡道:“每年的汤鹿之行,本就是舒怀放松之图,享受些也无可厚非。”他说着,随手捡起脚边的芝麻就要撒上去。晏存继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神秘地一笑:“外行了,别毁我的杰作。”

季华鸢笑出来:“烤一只羊腿而已,还要自称杰作?这种小事还要分成三六九等不成吗?”

晏存继夸张地叹息一声,从他手中拿过盛芝麻的袋子丢得远远的,只说:“用芝麻提味,再入味也尽是芝麻味,肉香都没了。再等一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人间珍馐。”

季华鸢无所谓地摊摊手,他将小马扎挪了一个角度,坐在晏存继对面,似若无意地背转过身去背对着北堂朝那一片。晏存继站起来到别人那里东讨西讨,片刻后提了一只苹果一只梨回来,拿着那柄还带着放血槽的精钢匕首熟练地转着圈削皮,然后切成一片一片地串到木头枝子顶端。季华鸢看着咋舌:“这能吃吗?”

“等着。”晏存继只丢给他这两个字,而后闷下头专心致志地观察着火候,手上不停地转着羊腿。

趁着他还没烤好的时候,歌舞演出开始了。北堂治请来了帝都最负盛名的表演班子,将那一台子歌舞和武打戏曲都挪到了这深山老林里来。虽然是粗糙简陋的露天森林,姑娘们却都盛装打扮,火红的裙摆一齐转起来,暗色的山林里仿佛瞬间绽放了朵朵会唱歌的红牡丹,将所有人的眼球都夺了过去。季华鸢对那些歌舞没兴趣,但也不由得承认,南皇所有看似随意的安排,又哪有一样是当真存心含糊的。那些姑娘们裙摆刚一提起,礼乐开奏,戏班子还没真正动起来,那些帝都里的权贵公子哥就都拍手叫起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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