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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番外篇——by小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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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三支人马,但其实真正能够派上什么用场的,也就只有侍卫局和东门。而称得上北堂朝用来保命的人,就只有东门了。

这一次,他是拿命在搏。他本可以不必守夜以身犯险,但,静静地躺在山脉间沉睡的是他的母亲。他为人子嗣,若是这一点起码的守护都不能给予,他又有何颜面立足于世?是以,这个险,从来就不存在选择,他必须要涉。

北堂朝穿过长廊和抱着一大摞文件的朱雀撞了个正着,朱雀满面严肃地跟上他的脚步,低声道:“王爷,人马集结完毕。”

北堂朝并未放慢自己的步速,他只是沉着地一点头,问道:“进山了吗?”

“今夜进山。”

“排布?”

“已经按照您事先的计划吩咐下去了。总兵台按兵不动,风营小组跟随在您身边,侍卫局十五支小队散入祈兆东西两座副山之中。至于东门的大部队,做后援,暂时停驻在祈兆山山脚下。”

北堂朝闻言点点头:“后援队伍要藏好,不要先露了头。如果华鸢那边处理得顺利的话,这两拨人未必会来招惹我,我们不必过于自危了。”

“是,但是起码的防备还是要有。”

“嗯。”北堂朝抿紧唇仔细想了一下,说道:“晏存继还是不可信。至于那个我们没有正面交过手的三叔,到底是不是那么草包,谁都说不准。我们做两手准备。”

“是,属下已经部署好了。”

北堂朝和朱雀快步拐过一座座宫殿,北堂朝的步子突然顿了一下,问道:“西亭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朱雀犹豫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迷惑,他摇摇头:“没动静。西亭王在酒席上依旧说晏存继会在下个月才回到西亭,而我们在西亭的探子传回话来,西亭王府最近忙得也很没头没脑的。似乎是在张罗给晏存继再娶两房夫人,等他下个月回朝后直接过门算作洗尘。”

北堂朝闻言狠狠皱了一下眉:“两房夫人?”

朱雀叹息一声:“他已经有十几房了……”

北堂朝的眉头拧得死紧,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朱雀在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仔细观察了好一阵,终于扭回头来故作愁容地叹息了一声。

北堂朝撇眼看他:“有话直说。”

朱雀又叹一声,慢悠悠地开口,却带了几丝苦涩:“属下是在想,十四号真的跟到了西亭去,要和二十来个女人争来斗去,这西亭又是人生地不熟……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北堂朝闻言原本大步流星的步伐骤然停下,朱雀一个没刹住,差点没摔出去。他没趣地摸摸鼻子,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过火了,他回过身子用颤巍巍的眼神抬眼一看,北堂朝果然已经黑了一张脸。

朱雀搓着自己的手走回北堂朝身侧,低声道:“呐……王爷,别怪属下多嘴啊。只是您这次是打了铁算盘要赶十四号走,就连十四号昨天和晏存继……也没见您管。如果我是十四号,我也会选择和晏存继走……毕竟,人家有钱有势,还喜欢我呐!”

北堂朝定定地看着朱雀,直到朱雀缩起脖子觉得自己死定了,北堂朝才终于缓缓开口:“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你怎么可能是季华鸢。”

“您都已经不管了……”朱雀有些心急。

北堂朝没有听他罗嗦完便打断他,斜着眼睛冷声道:“谁说本王不管了。本王昨天去辉之殿你都不知道,这贴身影卫做到这份上,即便是临时抓上来顶的,你也太失职了些。”

“啊?您什么时候走的?”朱雀有些蒙了。

北堂朝哼了一声,继续向前走,步速却慢了许多:“你在房梁顶上睡得呼噜噜正香的时候。”

“这不可能!”朱雀全部的注意力立刻从季华鸢身上分散走了,他气急败坏地追上去,却又不敢超过北堂朝,只能憋憋屈屈地在他的背后跳着脚:“属下睡觉怎么会有声音!”

“反正你不称职。正好,翟墨不是醒了吗?快给本王换正牌的影卫来。”

“王爷您不能这样啊!”朱雀哀嚎一声,夸张地吸吸鼻子:“早知道这样,属下干脆和季华鸢一起打包收拾收拾离开帝都算了!”

“呦,这想法好!一路上,也能和那个不长心的小鹰崽子照应着点!”北堂朝打趣完这句,突然又沉下脸,他抬起头看着天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分手则已,真的,有必要赶他走吗?自此若别,还会有再见之日吗?

148、别离(一)

自那夜北堂朝离去后,季华鸢一次也没有看见北堂朝。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没有再着心在行宫内各处北堂朝经常出现的地方游荡,当他专注于手头上的事情,把全部的心思都凝聚在一个点上,心中那些杂念便都风去云散。毕竟,他也从来都不是只会长困于情的草包。

临近祭祀礼,自那夜盛大的晚宴后,汤鹿温泉行宫上下仿佛突然宁静了下来,再没有热烈的歌舞,没有如流水的酒肉,更没有彻夜的笙箫礼乐。夜幕降临的时候,涤荡在汤鹿里面唯一的声音就是母渡江的水流。空幽清透的江流拍岸声,会让人的心沉下来,很静很静。

季华鸢在灯下凝神,一张厚重的羊皮纸铺盖住整个桌面,上面是绵延起伏的群山。季华鸢微微低下头,手执一支极细的狼毫,一点一点描摹。只有细细看去才会发现,这羊皮纸上绝不是什么大气磅礴的山河图,而是一幅排兵布阵的路线图,笔笔精细入微。纸卷的左侧用蝇头小楷细细密密地标注了若干文字,从攻守之略到岗哨设计、再到如何诱敌、引敌,何处设伏、何处增援……此间种种,事无巨细。

汤鹿一代的山脉以祈兆为主峰,东西分别有东祁、西祁两座副峰。而祈兆主峰又分东、西二主峰,东主峰山脚与东祁连延,而西主峰山脚却与西祁之间以一条狭长的山谷相隔。山谷由窄入宽,逐渐并入一片幽深的丛林。母渡江从三座山峰的正面流过,绕过东祁而后转道。是以,东祁除去与祈兆主峰连延之处,其余三面皆环江。汤鹿行宫建在西祁的脚下,而西祁也正是总兵台封山驻守之地。

按照季华鸢的预计,无论三叔和晏存继是否真心要保护北堂朝,西祁必将集中二人各自至少三成的兵力。而东祁三面环江,只要守住与祈兆的通路,必将可以将敌人逼至死地。这场西亭的内战本就不是攻守之战,双方都铆足了力气要置对方于死地,是以季华鸢几乎可以敲定,战争真正打响的地方应该在退之无路的东祁。

更何况,晏存继曾经告诉他,西亭王那边出了些乱子,他要回去了。如此说来,三面环江的东祁无论如何都是他离开南怀最佳的选择。

可是,晏存继当真会信守承诺吗?王妃的灵堂在祈兆东主峰近峰顶,墓穴在山脊,而祈兆的山脊处又有一处如裂谷般的断壁,靠桥连通。如此微妙的地形,晏存继当真不会打什么别的算盘吗?

季华鸢的目光停留在东祁下的江流上,许久,他微微蹙起眉,终于提起朱笔移到祈兆山脊处,写道:晏存继此处或有埋伏。

季华鸢不知自己伏案筹谋了多久,当他终于推演完战局后,才恍觉夜幕已然完全降临。他搁下笔,卷起羊皮纸藏置好,而后活动了一下微微酸乏的手腕,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望着寥落的星光轻轻叹气。

其实他有些后悔,若说他从前只是本能地不愿相信晏存继,但是在晏存继告诉他要离开南怀的时候,季华鸢是真的感到了恐惧。那晚晏存继目光深邃,对他说:“随我回西亭吧!”他虽然果断地拒绝,然而关紧门后,他的脑袋里却全都是晏存继为何突然急着走,又为何近乎哀求地要带他一起走。

季华鸢望着深远的夜空,心道:搅进这个局实属无奈,这虽是南怀躲不过的一劫,但却未必由自己切入。在之前,他对自己传说中的母亲只有敬畏,本欲讳避之,可那日晏存继对他说了自己名字的来由——若说感动,更多的却是沉重。这丝来的不是时候的母爱的传达,让本欲彻底与那惊天秘密斩断联系的他那般动摇。搅进这个局,若说私心,季华鸢确实有——他想偿了母亲的恩情,自此之后,只做快意的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阴差阳错,北堂朝会再一次对他说分开。而且这一次,似乎再无法挽回。

季华鸢低头苦笑,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滋味难言。

晚风寒凉,无声地带走他鼻腔里的胀热。季华鸢抬手揉去了面颊的僵硬,目光平静地扫过空无一人的庭院,突然有些烦乱地叹一声,“既然来了,还藏什么?”

晏存继从他窗后绕出来隔着窗站在他面前,笑道:“你倒机敏。”

季华鸢没有说话,他注意到晏存继双手有些不自然地下垂,但却被窗栏挡住,他看不见他拿的什么东西。然而季华鸢只猜了片刻便放弃了,他有些累,于是便抬起眼问道:“有事?”

晏存继百无聊赖地一笑:“怎么一到了人后,你就半点热度都没了,像个冰块。”

“有事?”季华鸢依然只是这两个字,逐客的意思非常明显。

晏存继没有回答,他突然提起胳膊,将两只手提到季华鸢眼前。季华鸢这才看见他拎着的居然是两坛酒,他刚皱起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晏存继将两坛酒往台子上一搁,酒坛磕在台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晏存继一手撑着沁凉的窗栏子,腾地一下坐在了窗台上,晃荡着两条腿,说道:“我觉得你最近紧张得很……快要行动了,怕吗?”

季华鸢的目光缓缓从那两坛酒上移开,看着晏存继亮晶晶的眼睛,冷声道:“有什么可怕的?”

晏存继大笑两声,嗵地一声拔开了一坛酒的塞子,说道:“也对,有什么可怕的。”

酒香伴随着晏存继的大笑声立刻弥漫了整个庭院,季华鸢不胜饮酒,但他跟在北堂朝身边多年,十分懂酒。这酒香清甘,回味微涩,一闻便不是南怀之物,十有八九是西亭的草原酒。

晏存继非常满意地深嗅,举起酒坛咕咚咕咚先灌两口,而后畅快地一抹嘴,大声叹道:“爽啊……”他说着回过头来,却见季华鸢皱着眉嫌恶地看着他,不由得一愣:“怎么了?”

季华鸢的眉头紧皱,他看着晏存继手中深褐色的酒坛,缓缓说道:“没怎么,只是觉得这世间能让你觉得爽的事情——酒肉,女人,阴谋,杀戮——你当真是条毒蛇。”

“噢?”晏存继丝毫不怒,眨眨眼睛看着他,故作玄秘地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更喜欢你说我是恶狼。”

季华鸢哼了一声:“你觉得自己是狼,说不定自己只是一条长得像狼的狗。”

“你不懂。”晏存继嘁了一声,抱着酒坛子晃着腿,说道:“狗有忠诚,狼没有。所以我永远都只会是狼。”

季华鸢没有再和他争辩,他突然觉得很累,于是他一手按在窗扇上,沉声说道:“我要睡了,没事就请回吧。”他说罢,也不顾晏存继还坐在他窗台上,直接就要关窗户。晏存继挑着声音“哎”了一声,一手按住他正要合上的窗户上,说道:“你这人也太阴晴不定了!话说的好好的,怎么就又急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急了?”季华鸢神情淡漠,声音更冷淡:“我对你只有阴,何时有晴?”

晏存继夸张地叹一口气,说道:“没有晴,没有晴——至少,我为你庆祝一次生辰,你也不至于如此冷冰冰的吧!”

“什么生辰?”季华鸢皱眉看着他:“满嘴胡言乱语,我看你不仅心肠不好,脑子也坏了。”

晏存继一手搂着怀里的酒坛子,像是搂着什么宝贝似的,另一只手将还未开封的酒坛往季华鸢面前一推,“喏,祝你康健多福寿。”

季华鸢低眼皱着眉看着那坛酒,憋着气道:“晏存继,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没头没脑地跟我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我的生辰明明在腊月,如今还没入冬,怎么就生辰了!”

晏存继闻言两眼一闭,掐着手指摇头晃脑地说道:“非也,非也——腊月是你那倒霉养父母捡到你的日子,不是你出生的日子——诶我说——”晏存继说到这睁开眼睛,一脸鄙夷地看着季华鸢:“你脑子才有病吧?蠢死了。”

季华鸢提着气使劲深呼吸——他刻意忽略了晏存继骂他蠢,而后一字一字地重复道:“你是说,今天是我出生的日子?”

“是啊——”晏存继大大咧咧地抬手比着夜空一划,拖着声音说道:“在——二十六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一个——静默的夜晚——突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此世上有了季华鸢——这个不知好歹、祸乱世间的东西——”

季华鸢有些粗鲁地打断他,冷声道:“晏存继,我看你十有八九又在骗我!满嘴胡诌!”

“妈的——”晏存继也有些火了,他腾地一声从窗台上跳下来,将怀里的酒坛咣的往台子上一墩,立起眉毛骂道:“你他妈能不能想我点好?我就巴巴地抱着酒过来给你庆个生——你说说,这世界上知道你真实生日又肯盼你好的,除了我风流倜傥的西亭王子晏存继,还他妈能有谁?!”

季华鸢被晏存继扯着嗓子的声音攮得有点发蒙,他看着晏存继立起得眉毛,迟疑了片刻,才犹豫着说道:“真的?”

晏存继闻言,立起的眉毛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趴了回去,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真的啊真的啊,你就说吧,我对你好不好!”

季华鸢愣了片刻,他低下头看着身前未开封的酒坛,一瞬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不仅没有得知真实生辰的感动,反而空荡荡的,冷风一过,整个人都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季华鸢出了半天神,再一抬头,却见晏存继竟然还保持着刚才那个眼巴巴的表情等他回答,季华鸢一时语塞,只能勉勉强强地笑了一下,说道:“哦——谢谢。”

“嘁——没劲透了——”晏存继骤然泻了气,他转过身去又灌一口酒,而后说道:“喝酒喝酒,和你在一起还是少说话!真没劲!”

季华鸢有些愣怔怔地抱过那个酒坛子,瓷很凉,透过衣衫冰到了他的皮肤。季华鸢轻声道:“谢谢——不过,我真的不喝酒。”

“即便是生日也不喝?”晏存继回过头看着他。

季华鸢缓缓摇头:“不喝。”

晏存继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收起了乔装的大大剌剌的表情。这人总是能自如地转换神态,季华鸢直到现在也没能完全适应。晏存继看着季华鸢微微有些失神的眼睛,突然转过身,看着夜空低声道:“我知道你答应帮我,是为了彻底给你母亲一个交代,而后再彻底与我们划清界限——妖妃私子,你是要配北堂朝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顶着这样一个身世——我懂你,也无权干扰你的决定。不过这酒是你母亲生前最爱的佳酿,今天是你实实在在的生辰,就连尝尝都不肯?”

季华鸢抬起头,一双瞳仁晶莹灼亮,他看着晏存继许久,忽的笑了,他一把拔开塞子,仰起头,任辛辣的液体流过喉咙。那股夹杂着果香和草原咸腥的酒液冲鼻,季华鸢微微皱眉,咕咚咕咚猛咽了几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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