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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回前堂+番外篇——by小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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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晏存继没好气地回道。

季华鸢眨了眨眼睛:“别这样啊……你西亭王储的信用,已经是你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可别自砸招牌啊。”

晏存继回过头来恨恨地瞪着季华鸢,终于忍不住喝道:“季华鸢!你是故意的!”

“我怎么了?”季华鸢无辜地看着他。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疑心你,明明心里没鬼,却装作一副心虚的样子,非套我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才给我看你这根本没什么猫腻的宝贝!”  “喂喂……”季华鸢不乐意了:“我一开始就说了只是寻常紫钢索,是你自己土包子一个乱咋呼,还怪得了我?”他说着,白嫩嫩的手心往晏存继眼前一摊,催道:“快点快点,愿赌服输,少废话!”

晏存继无限愤懑地踹了一脚轿子,从袖筒里扯出一张早就被揉得皱巴巴的纸,胡乱往季华鸢手心里一拍,嘟囔道:“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季华鸢丝毫不恼,只是故意皱了皱鼻子,嫌弃道:“像是猪圈里掏来的。”他一边说着,不顾晏存继青上又蒙了一层黑的面色,将纸团缓缓展开。

这是一幅货真价实的布兵图。季华鸢将折皱了的纸页捧在眼前,用指尖比着一寸一寸的看下去。

晏存继确实听了他那晚的一些话,没有傻到把所有狼崽子散入山林,妄想逐一突破。不过他也没有完全受季华鸢摆布,这倒是季华鸢早就料到了的,晏存继如此自负又多疑,怎么可能真的完全按他的心意来?他没有按照季华鸢说的将多方位兵种分设齐全——晏存继的排兵非常简单,三成兵力与总兵台一同守在入山的西祁,其余七成兵力放在东祈峰作为主力。晏存继在东祈山上用朱色笔迹圈出了四个小字:三叔八成。季华鸢抬眼看着他,压低声音道:“以七对八,有把握吗?”

晏存继哼了一声,语气中颇有几分自负:“已经是抬举他了。”

季华鸢懒得搭理他的脾气,只低头仔细思量了片刻,方点头道:“你若有把握也好,只是……你当真确定三叔会将主力放在东祈?”

晏存继怪声哼哼了几声,似是非常不情愿作答似的:“不放在东祈放在哪里?今天白天南皇在,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手。等南皇傍晚下了山,我自会请旨陪北堂王一同为太后守灵。佛殿在东祈,我就待在佛殿里,他不把主力放在东祈难道还去西祁打空山吗?”

季华鸢嗯了一声,他又低头仔细看了许久,终于抬起头,对着晏存继状若赌气的背影,低声缓缓道:“不过……难道你们就完全没有考虑过祈兆的东西主峰吗?”他说着,叹息一声:“说实话,东祈三面环水,若占下风则少退路。西祁有南怀官家镇守,更不适合明动干戈。而祈兆被加在东西两峰之间,再加上山势多变多险,山脉宽延,实在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良地,若是我……”

晏存继哼了一声,转过身来打断季华鸢:“我知道你在试探什么。放心吧,我知道太后的陵墓在祈兆山腰,灵堂在祈兆西主峰上,北堂朝今晚夜里一定会去祈兆峰守灵……既然三叔没必要招惹北堂朝,我又答应了你护着他,自然不会轻易去祈兆找麻烦。”他说着,纷纷地哼了一声:“季华鸢,我知道你不信我。不过我这话已经给你挑明到这个地步了,你若还不信我,也实在没什么趣儿了。”晏存继说罢,恹恹地将皱巴巴的布兵图从季华鸢手里抓回来重新团成一团塞进袖子里,长腿一翻直接躺倒在座椅上,闭眼说道:“我要睡觉了,你自己随便吧!”

季华鸢一愣,他看了晏存继片刻,晏存继好像当真有些生气,不知是气他自己今天丢的丑,还是当真气季华鸢的不信任,那脸上的愤怒不像是装的。晏存继闭着眼,仿佛感受到了季华鸢的探寻,他有些烦乱地皱了皱眉,腾的一声翻了个身,把屁股对着季华鸢,一个字也不吭。

季华鸢低叹一声,语气中竟然难得地带了几分哄的味道:“我知道了,我也不是真的多疑你,你犯不上这样恼火……”

晏存继没有理他,黑乎乎的后脑勺上写满了拒绝。季华鸢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复,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靠回到自己的位置,也闭眼不再说话了。

轿子里又恢复了静默。队伍进了一处山间的隧道,行进速度慢了下来,光线也更加暗淡。背对着季华鸢仿佛已经睡熟了的晏存继突然睁开眼睛,那双鹰隼一般的利眸中闪过一似冰冷的诡魅,他缩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无声地动了动,将手肘处那另一张叠得小巧平整的布兵图缓缓攒到手掌心里,而后,悄无声息地催动起内力,将那小小布兵图化成了粉末,无声地撒进长椅的夹缝中。

晏存继无声地做完了这一切,像是睡得香甜一样吧嗒了几下嘴,嘟嘟囔囔地说了几句含义不明的梦话,而后大动作地翻了个身。他像是在椅子上调整了下姿势,又沉沉睡去。过了片刻,那双一直安静阖着的鹰眸仿佛闪了一下——寂静的车厢里,季华鸢闭着眼,头歪在车箱壁上,呼吸绵长,也已浅浅睡去。

晏存继心中冷笑一声,又大力翻了个身,重新将背对着季华鸢,双手抱胸,这次是真的打算闭目养神了。

而在他刚刚放下心来的时候,季华鸢却在他背后骤然开眼,那双眼睛里哪还有刚才的愧疚或是嗔怪,季华鸢双眼冷静幽深,他无声地伸手按住自己的后腰——真正的天盘丝正安安静静地盘放在那里,隔着衣衫透出冰冷的寒意。

季华鸢略带些奚落地勾了勾嘴角,重新闭上眼。

这就是一场环环相套的斗智斗勇,与晏存继玩心思,太累了,但至少季华鸢已经掌握了诀窍——那就是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有备替,还有,永远都不要说真话。

逢戏作戏,见招拆招。晏存继,这场诛心诛身之争才刚刚开始。我们走着瞧吧!

154、张弦(一)

东祈、西祁两座山并排而立,宽大的山体呈东西走向,而祈兆主峰笔直峻峭地插立在其间,山体呈南北走向。在南怀壮阔的地图上,此处山势正如同一根细丝横剖开一块冷硬的钢铁,此等奇峻地势实在令人赞叹造化神功。

是以,虽说祭祀礼队是要穿过西祁、祈兆才能进入东祈,但其实若是走南怀官家修的大路,只需穿过西祁山的隧道,达到西祁东侧山脚,再向前不远便是东祈山脚下了。

然而毕竟人员浩荡,这一路整整走了一个多时辰。山路颠簸,再壮的轿夫也耐不住。季华鸢在轿子中被晃了一路,虽说不至于吐出来,但也实在晕乎乎得厉害。他几番无声地睁开眼,却只看见晏存继黑乎乎的后脑勺。

毕竟人家是马背上长大得,再娇贵却也比他顽强些。季华鸢面上毫无表情,心中却颇有些愤愤。

他也是开悟得晚,早先年光顾着鼓捣那些书书画画,也没早些练武。到了现在,即使轻功卓然,也能对付几个刺客,但这身板是再也比不了晏存继那些真正的汉子了。

等到终于抵达佛殿内落了轿,季华鸢愣是一下子没能站起来。身体似乎受不住那长久的颠簸摇晃的突然停止,在落轿那一瞬间,他差点没吐出来。一直背对着他好似睡着了的晏存继突然幽幽地开了口:“软趴趴的窝囊废。”

季华鸢早就猜到晏存继装睡,此刻却也只能装做什么也没听见,他强自忍着反胃的感觉,硬着头皮站起来跳下了轿子,脚落到地上都是软的。

这佛殿他早些年是每年都要陪北堂朝来的,没有半点陌生。北堂朝的紫玉绸礼轿早已停稳了,皇帝的车辇落后一步还没进院,季华鸢匆匆抬眼一扫,北堂朝正站在轿子边上和身边的司礼太监头子低声核对些什么,面色凝重。

每年都是这样,佛殿小,祭祀礼队的人又多,一不小心就出乱子。

季华鸢心中叹息一声,人站在这里,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多从前的琐碎小事,倒不至于让他心里难受,只是总不太好受罢了。山里的空气很清新,他稍微好了一些。

“哎……”身后的轿子里传来一声夸张的叹息,晏存继在里面拖着嗓子叫唤道:“有没有个有眼色的人来扶本殿一把啊?这轿子颠簸一路,腰都散了……”

北堂朝的视线终于被吸引到这边过来,季华鸢有些无奈地退后一步,实在是不想和晏存继同时出现在别人的视线内。然而无奈身边小太监倒实在是殷勤,颠颠的跑进轿子里,没一会就把晏存继搀了下来。晏存继站在院子里四周环望了一圈,哼哼了两声:“嗯,这地儿还不错。”

北堂朝难得的没有皱眉,他只是用目光示意了一个身边的下人,那人是王府里带出来的,也算是北堂朝的心腹之一。他非常客气地站在晏存继身边,躬身道:“王储殿下,为您安排好的住处在后院,请随我来。”

晏存继赖皮地撅起嘴,指着自己那宽大的轿子,嘟囔道:“本殿带的东西呢?”

“自会有人替您送到殿里。”

“这可不行。”晏存继不知道哪来的赖皮气,突然像是刻意使坏似的,扯着嗓子嚷道:“这怎么行,本殿的裘毯玉枕……半刻也离不了!”

朱雀不耐烦地挑了挑眉,刚要插话进来,却被北堂朝不动声色地一把按住。季华鸢着眼打量了那个和晏存继说话的下人一眼,那人听了晏存继的挑剔后脸上的笑容更宽和了几分,他微微一揖,缓声说道:“王储殿下放心,东西绝对会比您先一步到达您的住处。”

晏存继闻言哼唧了两声,满脸的不信:“真的?”

一直静默在旁边的北堂朝突然笑了,他走过来,难得地一脸和气,说道:“王储放心吧,这么多南怀的宫人伴驾,怎么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噢?”晏存继半信半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看见层层而立的宫女和太监,各个低眉颔首,却是训练有素。晏存继那双狐狸眼突然转了一下,笑道:“这样吧,不如北堂王和我换几个奴才婢子,感受一下到底是谁的手下人训得好?”

北堂朝非常大度地挥了挥手,朱雀立刻点了几个太监宫女跟过去,晏存继笑着道一声“痛快”,然后回过身对自己身后的那一众西亭下人说道:“去吧,别给本殿丢脸。”

随行的下人先是一愣,正犹豫着,就听一直杵在边上像一面人墙一样的晏十六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要给殿下丢人吗!”随行的下人对视几眼,这才缓慢地走到了南怀宫人的队伍边上。晏存继看他们站好了,回过头一脸痛心疾首地摇头叹道:“我这些人跟我习惯了,有感情了,北堂王可好好待他们。”

北堂朝一脸高深莫测的笑:“那是自然。”

晏存继满意地点点头,又回身对着车里的东西唠叨了一大通,而后才大摇大摆地和北堂朝那名心腹找自己的住处去了。季华鸢一直无声地站在不远处静观这一切的发展,晏存继走后,他如常淡漠地转身目送,回身间,他的目光似无意般扫过那些被晏存继“随性”替换下来的西亭随从,果然表情各异。

昨天夜里,那张经他手转交给北堂朝的名单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存继托北堂王施以援手,替本殿拔掉几棵肉刺。

原来是这样。

季华鸢心中又一次忍不住叹晏存继的缜密,这人当真好心计,明明双方交戈在即,这层窗户纸捅不捅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而他却连换掉身边的眼线都要借北堂朝之手。这人就如同一只毒辣的豹子,一旦瞄上了猎物,便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耐心,愿意一点一点去周璇和对峙,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不会有半点掉以轻心。

这样的对手,怎能不让人忐忑。即便计划周密如季华鸢,也免不得心底发凉。

季华鸢看着晏存继消失在视线内,深吸了一口气,仍然觉得头晕得厉害。这是佛殿,绝对是容不得半点欢爱亵渎之地,是以他虽然是晏存继带进来的“新宠”,却绝对不会被安排到一处住所。季华鸢心理估量,自己大概和那些礼乐师们住在一起,这些人既不是祭祀礼的正主贵客,也不是下人奴才,通常都会统一住在北面的偏院里,三到四人一间房。

季华鸢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和他同住的师傅们一下车就被拉走忙正事,让他在晚上之前能好好地一个人睡一觉。

季华鸢忍不住低叹了一声,一个人无声地拖着疲惫虚软的身子往北面走。幸运的是,北院一片安静,不知是乐师们还没来得及赶过来,还是他们真的马不停蹄地去忙活了,这里暂时只有他一个人过来。季华鸢懒得去想自己被分进了哪一间房,为了避免麻烦,索性直接推门进了最小最偏的一间房。

房间里很冷,季华鸢一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知为何,他身上竟然出了薄薄一层虚汗,一进这过分阴寒的房间,立刻觉得脑袋涨了起来。

这不是个好兆头——季华鸢在心中低骂了一声,他精心筹谋这么久,怎么能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寒破坏掉?

房间里的桌上已经准备好了热茶——南怀的宫人确实训练有素,更何况,毕竟是一个主子分摊几十个奴才伺候着,怎么可能不周全。季华鸢松了口气,拖着早就软掉的脚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捧起来慢慢喝下去。

这茶不是什么名贵的好茶,但是味道也不差,季华鸢一心求暖,没一会就将一只大肚茶杯喝的干干净净。喝过热茶之后肚子里渐渐暖了些,季华鸢放下茶杯,轻舒一口气,想着抓紧时间睡一觉,却是忍不住坐在桌边望着还冒着白气的茶壶出了神。

他有这两年习武的历练后身体当真好了很多。过去他每每一路颠簸来到这佛殿里,总是晕得天旋地转,年年说要陪北堂朝守灵,却年年都病的起不来床。季华鸢记得,那些年,北堂朝总是会在房间里留两盏蜡烛,在昏黄的灯光下为他燃一把安神沉水香,哄着他睡。那人柔和的面庞在昏黄的光影中慢慢分离出好多重影,又渐渐合拢起来,就在那闪闪烁烁的光线下,听着远处的木鱼声,他沉沉睡去。

季华鸢叹息一声,茶热散去,屋里的阴冷将他拖回了现实。他撑着桌子站起来,一偏头,却看见一双熟悉的黑靴近在眼前。

季华鸢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北堂朝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眼前了,正静默地看着他。

季华鸢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然而他却忍住了,他在心里忍不住对自己伸出了大拇指,真是迟钝到了一定的地步。他叹息一声,站起身来看着北堂朝,面无表情地轻声问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北堂朝看了他片刻,突然伸手往袖中摸索,季华鸢忍不住偏过头看他在找什么,却见北堂朝转眼掏出一个非常小巧的牛皮纸包来,放在他手心里。北堂朝垂下眼皮想了想,沉声道:“还以为你习了武后不会晕山路,临时从司礼太监头子那里讨的,就只这么多,省着用吧。”

季华鸢一愣,他拉着那个小纸包上的绳子拆了开,熟悉的沉水香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北堂朝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这块有些小,不过要是还有行动,也够你用一次。”

季华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些发懵,却又恍惚间不愿意问得清楚,他犹豫了片刻,只含含糊糊地点头嗯了一声。

北堂朝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安静了一会,又说:“我跟你一路,你都没发现吗?”

“嗯。”季华鸢点头,转瞬又觉得有些丢人,便又补充道:“平时不会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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