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暗暗点头，看来术烛已经将当年之事悉数抖落了出来。
极宵的法力上界无人可及，术烛但要作祟，凭借的无非是这段会给炎族抹黑的丑闻，想要借此逼迫极宵就范，甚至殃及傲鲤。
而一旦九婴证实了我就是鬼王，那也就意味着术烛所“编造的离奇故事”乃是确有其事，届时势必上界大哗，术烛便掌握了整件事情的主动权。
术烛冷冷道：“我说的话是否是胡言乱语，想必傲鲤殿下也心中有数，在这里妄言又有何用？与其逞这言语威风，不如听听九婴殿下的意见，想必鬼界之人总不会认错他们尊敬的鬼王陛下吧。”
一众官员贵族的目光便齐齐调转到九婴身上。
荔婉得意地扫了我一眼，鼻中低哼一声，又高高地昂起了她高贵的头颅。
“九婴殿下，诚如我方才所言，我上界之人平素是被严格限制下界的，有人掳走贵界鬼王陛下一说着实是子虚乌有之事。不过此人于两年前突然出现在云中界，又与鬼王陛下样貌行事如出一辙，想必就是诸位一直在找的鬼王陛下了。”
九婴闻言斜了术烛一眼，随便地点了点头，便眯着眼朝我望了过来，口中说道：“这个人嘛……”
孰料九婴一句话尚在半途，就被一道小孩子清亮亮的嗓音打断了。
下一瞬，众人眼前一花，一个大概只有八九岁模样的小屁头凭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九九八十一阶台阶上下，齐齐哗然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上界第九天泓睿殿，帝君陛下升殿的地方啊。这里都有些什么人？上界法力最强大地位最高贵的高官贵族齐聚于此。
戒备如此森严的地方，居然会让一个豆丁大的小孩子混了进来，却是怎么个事情？
殿内的守卫齐齐骚乱起来。
术烛显然也是大吃一惊，口中喝道：“你是何人？”
小鬼头扬起了头，嘻嘻笑道：“连我都不认识，真是孤陋寡闻。我叫小新，可是鬼界的魔头哦。”
此言一出，殿内又是一片议论声。
小新的大名可确实是如雷贯耳。可他出世既晚，又以迷魂术见长，上界便极少有人知晓他的样貌。如今见所谓的魔头小新竟是个屁大点儿的小孩儿，顿时跌掉了一地眼镜。
术烛挥手制止了殿内守卫的骚动，面上已然冷静下来，皱眉道：“小新殿下，你是如何进到这里来的？”
小新撇撇嘴：“大门开得那么大，我想进就就来喽。”
说完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我心中暗哂，个小屁孩儿，装什么大头蒜，要不是极宵的隐身法器，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混进了这里？
一直坐在龙椅上的极宵此刻终于开了口：“你就是鬼界五大魔头之一的心魔小新？”
小新翻了个白眼儿，似乎是看不惯极宵装出来的第一次见面的模样，不情不愿道：“是啊。”
“那你看他——”极宵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继续道：“是不是你们的鬼王？”
小新围着我随便转了两圈，大摇其头：“才不是呢！”然后哼哼着撇嘴道：“我们鬼王陛下长得可帅气啦，还有一双漂亮的红色眼睛，这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嘛。”
九婴也在旁边邪气地笑了一下：“何止是不像……”又眯着眼瞧向术烛，以一种质问的语气哼道：“你们掳走了我们的鬼王陛下不说，如今我代表鬼界过来谈判，你们却又随便找了个人过来充数，难不成是以为我们鬼界的人都是傻子，很好欺负不成！”语气到了后来，已是凌厉十分。
术烛等人闻言，面色就是一变。
这边小新却滴溜溜地跑到了九婴身前，一边安抚炸毛的九婴，一边故意用一种周围人都可以听到的声音“悄悄”地说道：“喂，九婴，别那么大声……都搞错啦搞错啦！鬼王陛下根本就没被掳走，被情人打包出去散心了呢，刚刚才回去……嘘，他们让我进来告诉你一声，咱赶快撤吧。”
一句话既出，术烛等人都成了木头。
傲鲤也一瞬愕然，随后便恢复了平常神色，只有眼神隐讳地瞄了我一眼。
九婴似乎也没当回事，愣了一下就回了神，反松了口气，十分轻松的模样。
咳了一声，九婴站起来对极宵施了个礼道：“陛下，这人确实不是我们要找的鬼王陛下……这其中大约有些什么误会弄错了，给陛下以及诸位带来的麻烦，九婴深表歉意。既然没什么事情了，就容在下告辞了……”
还不等极宵说话，荔婉早就跳了起来，尖叫道：“不许走！你们长没长眼睛啊！这人就是鬼王，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么？你们分明就是群睁眼瞎，我……”
九婴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刺得荔婉接下去的辱骂都咽下去半截儿，而极宵早已怒意浮面，呵斥了一句：“荔婉，给朕退下！”
术烛也面有不虞地瞪了荔婉一眼。
我暗笑，这女人真是胸大无脑，鬼界数万大军你当放在外面是好看的么？鬼界的人可不如上界这边的人这么好脾气，你再骂下去，九婴当场就能给你老大两个耳刮子。
上界和鬼界又不打算打仗，就算你真想当个挑起两界战争的祸水，恐怕还不够资格呢，啧。
再说了，九婴和小新既然否认了我的鬼王身份，接下来的就都是家务事了，不让他们走难道还留着这群鬼界的人过来围观看戏么？
于是在极宵的有意纵容下，九婴和小新再三表达了歉意，并在表示了改日会专门为此事到上界赔礼致歉之后，就带着一溜儿随从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泓睿殿。
这个戏法儿怎么变得，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这群鬼界的人有毛病吧，怎么气势汹汹地来了，然后突然就拍拍屁股走了呢？
连个毛的事儿都没弄出来，千里迢迢地跑过来串门子啊喂！
不过帝君陛下，傲鲤殿下和术烛赫隐仙君他们都没说什么，自个儿还是闷声发大财吧。
术烛毕竟位居仙君之位几千年，本人也非善与之辈，很快就回过神来，盯着我面色几多变幻，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天降良机”似乎是个陷阱。
我暗哼一声，这群人未免自觉运气太好了吧，也不想想鬼界是谁家后花园，就这么一头撞了进来。果然突出这一奇招打乱了术烛的布局，即便不能釜底抽薪，好歹也能乱一乱他的阵脚。
“这些人，都是你安排好的吧？”术烛看了我一会儿，问道。
我面无表情，硬梆梆地道：“不是。”
第79章：大局已定
术烛哼了一声，突然大声道：“李往谏，你不必否认了，你就是千年前的天君剑璎，后来的鬼界帝王！如今，你换了个名字重新出现在上界，还安排鬼界之人过来混淆视线，试图扰乱诸位同僚的视听，你到底居心何在，难不成又想挑起两界战争，令天下生灵涂炭，一片哀鸿！”
傲鲤一听不干了，上前一步怒声道：“术烛仙君，你休要血口喷人！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李往谏就是鬼王，又有何证据？若往谏真是鬼王，那九婴和心魔为何根本就不认识他？！”
术烛冷笑一声：“这话我当要问殿下你了……若他不是鬼王，不是当年的天君剑璎，殿下为何三番五次召他到第八天说话？又是为何与帝君陛下大吵了一架？”
傲鲤闻言一滞，刚要开口辩解，术烛已转过头，冲着白珀大声质问道：“若李往谏不是剑璎，那身为当年天君殿下的契约仙兽，忠心耿耿的白大人为何要追随在这人身侧，不离不弃？！”
不待白珀答言，术烛又转过身对着阶下大声道：“若剑璎后来没有魔化堕入鬼界，又何来第五大魔头的心魔？那心魔小新又如何与李往谏这般相像？那九婴与心魔又为何在诸位同僚面前否认李往谏的鬼王身份，这般维护于他？！”
我不得不佩服术烛一把，就凭看到小新与我那幼年一般无二的相貌，就能把刚才的劣势大大扭转一番，反令许多不明就里的官员情不自禁地点了头，一时间，阶下的议论声更胜。
而术烛犹在挥舞着手臂，高声大喝：“所有的这一切，只有一个解释——李往谏，就是鬼王剑璎！”
傲鲤忍不住了，开口辩道：“李往谏不是我大哥！他……他只是与剑璎有些相像而已！”
我看了傲鲤一眼，这个家伙，还怕术烛他们会因为我鬼王的身份而对我不利呢，不过恐怕这个理由可过不去术烛那一关。
果然，术烛闻言冷笑一声，放缓了声音，慢慢道：“好！即便说这李往谏不是鬼王剑璎……绛云上人……”
被点到名，带我和白珀等人下界历练的上人绛云低着头走出了队列。
术烛口中不停，又连连点了好几个人的名字。
我看过去，认出那都是经历了两界战争的上界老人。
“诸位都参与过两界大战。”术烛指了指我：“众位瞧一瞧，这李往谏，可与千年前的天君剑璎相貌相似非常？”
“是。”
“那与当年带领鬼界大军攻打上界的鬼王相比呢？是否一样十分相像？”
“是。”
几个人答得十分痛快，只有绛云上人似乎很不情愿地低着头胡乱应和了一声。
术烛厉声道：“而且当年的天君剑璎失踪后不多久，鬼界便横空崛起一位帝王！诸位请想一想，世间怎会有如此多的巧合，如此多的相貌一样的人？！毋庸多言，那当年的天君剑璎，就是后来魔化堕入魔界的鬼王！”
白珀在旁边混不在乎地一咧嘴，插了句言：“什么像不像的，听得人头疼……老天要是愿意让我主人剑璎和鬼王，还有李往谏都长得一样，你又能怎么样？咬他啊？”
殿内肃穆的气氛被白珀一句话破了个干干净净，我差一点笑出声来，这个活宝！
术烛果然十分不满，这边荔婉已在旁边尖叫了起来：“白珀，你别胡搅蛮缠！事实胜于雄辩，剑璎当年魔化成为鬼王是我亲眼所见，甚至他还杀了我的父亲和黄凤……难道这一切还有假不成？”
立于第二阶的大地战将雷霆亦然出列应和道：“荔婉仙君说得没错！当年若非帝君陛下一意孤行，非要压下此事，包庇剑璎，何至于后来鬼界一统，成了气候，乃至挑起两界大战，天下生灵涂炭，上界无数人丧命……就事而言，帝君陛下，这件事你应该负首责！”
我阴冷地扫了雷霆一眼，好狗才，儿子被杀了，就把怨气都撒到极宵身上了？怎么，你不是一向自视甚高么，居然会是你身先士卒出来发这对主人的第一声狗吠！
北极战将霍达趁机高声道：“帝君陛下，此事你须当给我们一个交代！”
“霍达战将所言甚是……”
“当年帝君陛下确实……”
“……”
台阶之下已然乱成了一锅粥，声讨极宵的声浪开始一波波蔓延，不知是谁突然吼了一句“你不配再坐在帝君的位子上，该让位予术烛大人”，整个大殿静了一静，随后就是更加惊人的呼啸声，越来越多地官员贵族加入其中，满面愤慨地“发出了自己的吼声”。
“炎族统治了上界这么多年，是时候滚下去了！”
“对！换术烛仙君来做帝君！”
“拥护术烛大人！”
“……”
眼见“群情激奋”，傲鲤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又抬头去看始终坐在龙椅上不动不言的极宵，脸上流露出焦急的神色来。
极宵却依旧稳稳坐在台上，以一种淡漠的眼神俯视着台下诸人。
那神色好似在看一出热热闹闹的话剧，而他却是个局外人。
我为他这一刻的神色而痴迷不已。
术烛这刻脸上的绯红之色愈盛，他猛地一挥手，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他转过身，盯着极宵，眼神锐利：“极宵，你刚愎自用，不听人言，当年不肯惩治魔化的剑璎，以至于两界大战被挑起，生灵涂炭，枉死之人不知凡几，你身为上界掌权帝君，此乃不忠；
你严厉限制上界之人谈论剑璎魔化之事，为你一己之私妄图掩盖真相，但有触犯之人，必被你私下处死，你掌管上界最高刑罚，此乃不义；
战后千年你一味消沉，几乎不理上界政务，待这李往谏出现又一力将心思放诸此人身上，甚至与天君傲鲤大吵一架，成为上界笑柄，乃是失职；
你身为剑璎的父亲，却与其行苟且之事，无视伦常道德，父不父，子不子，悖德乱仑，令人作呕，更是寡廉鲜耻之举！”
极宵本面色漠然地听着术烛的慷慨陈词，却在听到最后几句的时候面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剑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口中却是淡淡道：“如此，又如何？”
术烛被极宵这种毫不在乎的态度激怒了，他怒喝道：“如何？既然你作为天界帝君已失格，便将这个位子让出来吧！”袖子一挥，术烛大声道：“雷霆战将！”
雷霆应声而出，一声令下，自殿外顿时齐齐涌入数不清的铁甲将兵，将许多文职官员吓得两股战战，直想往角落里躲。
与此同时，上仙荔婉、人中战将、北极战将和南极战将霍达等人悉数祭出了兵器，与涌进来的众参领将兵将第一层台阶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地盯着极宵和傲鲤等人。
情势一触即发。
术烛冷冷道：“极宵，你把位子让出来吧，事已至此，你认为自己还能坐得稳这把椅子么？当年的隐秘一旦被上界中下层臣民知道，他们还会拥护你么？还不若现在抽身而退，我保证不会伤你性命。”顿了顿又道：“等我接手帝君之位后，我保证会好好治理天界。”
极宵还是没有说话，一双深沉的眼裹挟着庞大的威势冷冷地逼视着术烛，竟令他不自觉地避开了那两道可怕的眼神，声音也低了几分。
还不待极宵开口，我在旁边咳了一声，出声：“术烛仙君……哦不，或者我该称你为‘黑夫子’？”
术烛脸色不变，淡淡道：“你猜出来了。”
这般神色坦然，显然认为大局已定，我后知后觉地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用了。
其实不然。
我勾起一边的嘴角，邪气地笑了一下：“是啊，我得谢谢黑夫子的大力出手，我才能再回到上界啊……不过，黑夫子，你不觉得你的计划进展得实在是太顺利了吗？”
术烛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戏谑地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伸出双手，继而白芒一闪，一双巨大的斧盾随着渐渐褪下的白色星芒出现在我手中，正是开天与莫干。
术烛显然也认出了我手中的兵器，脸色骤然一边，脱口道：“你……”都记起来了！
我没让他把话说完，只是双手一握我的老伙计，嘿然一笑道：“要造反就该抓主要矛盾嘛……知道什么叫枪杆子里出政权嘛？”
视线越过术烛望向高高端坐在龙椅上的极宵，正看到他嘴角露出来的宠溺一笑，明了我的意思，极宵瞬间便端肃了脸色，冲着术烛和荔婉等人微微抬了抬下巴，口中淡淡道：“把他们都抓起来！”
一阵震天的领命声中，原本对着我们的刀枪棍棒悉数转移了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