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珀个祸水。
“哥哥，停一停。”
脑袋被拍了两下，我停下步子，疑惑抬头：“怎么了小新？”
“我们晚上来这里哦。”
小人儿坐在我肩膀上，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道：“我感觉到五通神的气息了，估计他们这几天就在这里出没，我要把他们抓回去哦。”
五通神？我脑袋冒问号：“他们是出来作恶的恶鬼么？”
“不是恶鬼，是妖哦，天性氵壬邪，喜欢化成美男子形象出来引诱美女俊男，与他们苟合私通，以此取乐。他们本来是牛魔狸力的大丫鬟鄂蛛儿的五房男妾，后来因为背着妻主与人通女干，惹恼了鄂蛛儿，从此被流放到放逐之地去受苦，这次也偷偷跑出来啦！所以我要把他们抓回去还给鄂蛛儿。”
一个还不及我腿高的小屁头奶声奶气地嘴里蹦出什么男妾，氵壬邪，苟合私通之类的，听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我抖了抖浑身冒起的鸡皮疙瘩，再看看那栋显然是只有当地富户方能住得起的飞檐隆宇，点了点头。
不过一个魔头的大丫鬟都能有五房男妾，不愧是鬼界的彪悍作风。
白珀这时候却应声伸了个头过来，笑嘻嘻的：“也算我一个！”
我无语，瞪了他一眼。
白珀继续笑嘻嘻。
看看时间还早，我们于是又溜溜达达地往前继续逛去。
这刻，在大道两旁的酒楼二层靠窗位置，却腾地站起一个身段婀娜，体态风流的娇俏女子来。
鹅黄色的精致长裙将女子美好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十分诱人，只可惜那竖在雅间门口的富贵吉祥满园春的牡丹屏风将女子的妩媚风流尽数遮挡，令许多惊鸿一瞥的客人心痒难耐，直恨不得扒开屏风看个清楚明白。
可惜若是他们见到此刻美女玉面寒霜，近乎择人而噬般的仇恨目光，浑身散发出的令人胆寒的凌厉戾气的话，估计首先想的就不是一亲芳泽，而是逃命为上了。
“白珀……剑璎……居然是你们……”
女子银牙暗咬，眸色赤红，紧紧盯着那两大一小渐渐消失在人群里，淡绿色的法力在周身不断吞吐，仇恨令她几乎抑制不住地想要疯狂杀戮！
“往谏……哈，什么李往谏，居然骗了我这么久……我早该想到的……该死！你们都该死！！”
蓦地转身，女子急步而出，却在下一刻自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
来人一身黑色斗篷，帽檐宽大遮住面容，可那熟悉的气息还是令鹅黄女子停了步子。
“你现在还不能杀他。”男子声音里带着丝压抑的阴鹜：“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么？”
“可我不知道那李往谏就是剑璎！他没死！他居然没死！！”女人满面疯狂之色，几乎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他杀了我的父亲，令我母亲倍受打击抑郁而终，小弟早产出世先天不足几乎养不活！好不容易把他养到成年，又被他杀了！他甚至还杀了黄凤，他就是个恶魔！他该死！！该死！！！”
男人挥手间设下一道禁制，隔绝了女人太过疯狂的喊叫，只是冷冷地凝睇着她：“不要忘记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女子似乎一下子脱了力，停止了声嘶力竭的尖叫。
黑衣男子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别忘了当年你父亲为什么被杀，你最好跟我合作，不要节外生枝，否则你不但得不到你想要的，就连现在拥有的也都会失去。”
女子犹然面有不甘，身上蓬勃的怒意却已消散。
男子心中冷笑，何必表演什么苦大仇深，如果能得到你想要的，就算要将你一家人性命双手奉上，你怕是也不会多皱一下眉头吧。
自私的女人。
男子转过身，淡淡道：“你最好立刻返回上界，如果被人发现你私下人界，那个人怕是饶不了你吧。”
说完看也不看身后的女子一眼，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转过屏风走了出去。
＊＊＊＊＊＊
逛了一天，小新乐得屁颠屁颠的，我和白珀看着也挺开心。三个人嘻嘻哈哈地往客栈走，还没到门口，正巧看到迎面而来的绛云上人和皋方。
“你们回来了？”
我好奇地往他们俩背后瞅了瞅：“那个枚玉镜呢？”
绛云笑着解释道：“人界的人若要带入上界，必须先为其洗筋伐髓之后方可，我已令他服下丹药，在家稍事休整，七日后就可带他启程返回上界。”
“原来如此。”
皋方这时候却在旁边直直地盯着白珀，见他脸上一丝动容神色也无，脸色渐渐有些发白，眸光垂落却看到挂在我腿边的小人儿，忍不住出口道：“咦，这位是？”
绛云听言，也循声望过来。
我心中一惊，皋方倒也罢了，那绛云上人法力深厚，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出来小新的鬼界魔头身份，若是暴露可就糟了。
心头一阵恼恨，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手心里一阵冷汗迭出，却被牵住的小手捏了捏。
我侧头一望，小新的一双大眼睛漆黑如夜，深不见底，其中有点点水光烁动，渐渐飘出点薄薄的雾气，朦朦胧胧，如同隔雾看花，临水照月，本是干净纯粹的颜色偏生透出股子诱人堕落的气息，我脑袋一阵发晕，心头一凛已然清醒过来。
抬头看看对面的绛云和皋方，两人齐齐盯住小新的眼睛，神情已由好奇转变为一派茫然。
白珀根本就没去看小新的眼睛，此刻正眼神儿到处乱瞄，就是不看这边。
这个混小子，倒是够精的。
我笑骂一声，俯下身在小家伙儿耳边轻声道：“差不多就行了啊，别闹出什么事儿来。”
小人儿立刻眨巴眨巴眼，眨去满眼的飘渺雾气，转过头朝我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嗯，小新听哥哥的。”
话音刚落，绛云和皋方也已经清醒过来。
皋方看看白珀，继续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而绛云已在旁边笑道：“愣在这里干什么，往谏，还不带着你弟弟进来？”
嘿，我一乐，小家伙儿还真有两把刷子，有惊无险，也不知道他给两人制造了什么幻象，居然就顺理成章地成我弟弟了！
第52章：家有魔头
当天晚上，我、白珀和小鬼避开绛云和皋方，一路悄没声儿地摸到了白日看到的高门大宅里，凭着小人儿堪比小狗般的鼻子，顺利找到了目的地。
偌大的后院里居然没有一个家丁仆婢，估计早已被此间主人遣开，方便自己寻欢作乐。
我们三个于是大摇大摆地走到卧房门前，准备光明正大地听墙角。
刚凑到墙边，已有交欢时的呻吟喘息，辗转媚叫声夹杂着阵阵氵壬词浪语兜头而来。
我面上一热，登时有些不自在。自从修习法术以来，我的耳目五感日渐聪敏，这对常人而言尚算不得明晰的响动对我来说，就像是在耳边敲锣打鼓一般震耳欲聋。我甚至可以在那些悉悉索索地声音当中，清晰地分辨出交欢时的濡湿水声和亲嘴儿的嗯唔声。
而且，听着屋里越来越不像样的浪叫声，我十分之肯定，里面没有一个女人。
而眼下还有个未成年人在我面前，我实在是有点厚不下脸皮听下去。
刚想把小新扒拉到身后，提醒白珀跟我一起冲进去，那边厢小不点儿居然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摸出一面薄薄的铜镜，而后熟门熟路地往墙上一贴。
镜子在一阵暗雾光芒中深深地嵌入墙壁，而后铜镜如同水面一般泛起层层波纹，片刻后，竟如同一台小小的放映机，将屋内正在发生的一切全程直播放映出来。
“一、二、三……七、八。啧，居然8P啊，够猛！”
白珀在旁边看得睁大了一双狗眼，还在不停地指指画画：“那三个应该就是这个什么刘员外的儿子吧，长得还不错，不过怎么都是受啊，没个当攻的么？”
“五通神既然出来寻欢作乐，肯定不会当受啊。”
小新用像看草履虫一样的眼神白了白珀一眼，也开始在镜面上指指点点：“见识到我们鬼界中人的厉害了吧？他们五个虽然只是当男妾的命，不过看这三个刘员外的儿子叫成这样，肯定被上得很爽。”
“嗯，确实，嗓子都叫哑了，还巴着身上的人不肯放，啧，这姿势……哇——这样也行？哎呀呀，我还以为他们是被强迫的呢，原来根本就是爽得不行啊。”
“呿！五通神化成人形都是美男子，怎么可能会去强迫人？巴巴地过来倒贴的都有一堆，够他们快活的了。”
“有理有理！”
有……理？
有个P的理！
我看看这个平常赖在我身边一脸奶娃儿样的小屁孩儿，再看看那个整日里没个正经样的小白脸儿，怒了，彻底地怒了！
一个不学好就罢了，两个都不学好，一起看G片看得津津有味儿还互相讨论剧情是怎么个回事？！欠揍！
怒从心头起，我手起刀落，乒乓两下，每人脑袋上都赏了一个超级大爆栗，两人惨呼一声，捂额倒地。
我沉着脸立起身来，一脚踢开房门，冲了进去。
后面俩人一见，也从地上蹦了起来，争先恐后地蹿进屋内。
于是，妖精打架的场面，彻底在这刻被我们三人终结。
一刻钟后，刘员外的三个儿子已经在小新制造出的幻象中陷入沉睡，待他们清醒过来，所有关于五通神的记忆都将会消失，从此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而五个样貌各异的美男子，则在小新魔眼的威慑下老老实实地跟在我们身后出了门，一直到一条破烂小巷的尽头方才停住。
“都给我进去，老实点！”小新指着那个半截被埋入地底的狗洞，小脸含霜，满面威严。
五个人还在犹豫，已被白珀一脚一个踹在屁股上踢了进去。
小新咬破小指，滴了一滴血在洞口，一阵暗红光雾闪过，整个洞都失了踪影。
小人儿于是又兴高采烈地恢复奶娃儿样，蹭到我脚边：“哥哥，都弄好了，我们回去吧！”
“你就把他们埋在这里？”我狐疑地看看那个消失了的狗洞。
“不会啊，我已经留了记号，很快就会有人闻到我血的味道找到他们，然后送回鬼界的。”
小孩儿可爱地眨巴着大眼睛，向我暗送秋波。不过我已经决定不再被他纯洁的外表所欺骗。
于是我“嗯”了一声，捏着小人儿的手，跟白珀一起晃荡着回客栈。
临睡觉时，我嘴欠地又多问了一句：“小新，你把五通神他们送回鄂蛛儿那边，是不是会被罚个监禁一百年之类的？”
小孩儿把自己往我怀里拱了拱，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嫩嫩地道：“不会啊，他们是背主偷人被流放，又逃出去鬼混，这次被抓回去的话……嗯，大概会被判‘精尽人亡’吧。”
精……精尽人亡？
我本能地想问怎么个“精尽人亡”法，临出口又死命咽了回去。
还是不问的好，不问的好……睡觉……睡觉……
＊＊＊＊＊＊
我觉得自己已经渐渐开始适应小新时不时地发作一下他的小魔头性格，让我吃瘪一通了，却没想到目前为止自己所接触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这天中午，小新喜滋滋地从外面跑进来，看看我恰好不在，就颠儿颠儿地跑去了厨房。
半个时辰后，小新殷勤地跑到皋方面前，将手里的一碗兔肉放在“皋方哥哥”面前，说是在街上有人看他可爱送了一只兔子给他，于是跑回来拜托厨房大师傅烹好，并给“另外两个哥哥”和“绛云叔叔”都留了一碗，这份则是送给“皋方哥哥”尝鲜的。
皋方于是感动得热泪盈眶，虽然已经吃过午饭，到底看着旁边小朋友睁着一双星星眼满眼期待地瞧着自己，便拾了碗筷准备吃一点。
却没想到这刻白珀刚好在到处找小新，看到眼前这一幕冲上来就要把小孩儿抓到手里，不期然脚下一滑，居然撞到了皋方身上。
皋方本来看到白珀就羞得哆嗦，一下子碗筷没拿好，那碗兔肉就这么报销了。
晚上我回来之后，听说那碗“美味兔肉”，十分感动，于是也非常期待地瞧着自家小弟。
小孩儿磨蹭了半日，只好坦白那碗兔肉实际是“讹兽”之肉，人面兔身的涎兽，能说人言，喜欢骗人，味道虽然鲜美，但吃了后也就无法说真话了。
我听后黑了脸，抓过小孩儿就是一顿胖揍。
又一日，我们五人闲来一同到城外远足。天高地阔，风轻云淡，鸟鸣蝶飞，虽比不上上界的美好，在人界倒也算得上是怡人的好景致。
游戏半日，我们在一处河湾边歇脚，顺便取了软巾铺地，摆上些水果蔬肴，点心酒水，一边休息一边安慰一下辘辘饥肠。
众人正忙活时刻，小孩儿在旁边偷偷拉拉绛云上人的衣角，悄没声儿地来到一个角落里，指着不远处小道绿柳下的一道黑影，嫩嫩道：“绛云叔叔，您看那里有个人呢！”
绛云打眼一看，果然，衣衫褴褛，头发糙乱，瘦骨嶙峋，只低着头，一动不动，竟像是没了生气一般。
“那个人难道是饿得要死了么？”小孩儿抖了一下，怯怯道：“好可怜……”
绛云顿时恻隐心起，对小人儿道：“你在这里别乱跑，我去拿点东西给他送过去。”
一会儿工夫，一身皂衫的绛云上人便拿了包点心往那柳树下走去。
眼见就要到那人面前，冷不丁白珀冲了上来，满脸无奈：“上人，您换包点心可好？这是我今晨特地跑出去排了半个多时辰的队方才买到的五仁酥，往谏喜欢吃这个。”
绛云一听，自然无有不从，点点头就要跟着白珀往回走，却不期然那原本死气沉沉瘫坐在柳下的褴褛之人竟蓦然暴起，五指如同利爪般嘶鸣着腾空而起，往绛云扑来。
绛云回首间大吃一惊，手中挥出一道蓝芒将那人击落在地，毕竟他法力深厚，不过片刻光景，已将其制服，捆缚于地，无法动弹。
结果待众人走近细看，方知那竟不是人类，乃是人称傲因的类人恶兽，时常身着破烂衣服，手为利爪，多袭击旅人，喜食人脑。
没想到在城外会遇到这种东西，又差点遭到偷袭，绛云心怒，为防它继续伤害到普通人，便用滚烫的大石将其击而杀之。
这件事大家都当做是一场意外，我却知道小新那混蛋小屁孩儿安的什么心思。
我知道他十分厌恶上界，毕竟上界与鬼界对立已久，两界之争又逢鬼王陨落，直接造成了鬼界的分裂，对于一个把上界人当成移动大补丸看待的鬼界魔头来说，敌对上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即便是不能扭转这种局面，至少我不能让他当着我的面设计杀人。
于是夜里回到客栈，我就把小鬼一把抓进屋里。
第二天早上，白珀起了床就习惯性地往我屋里溜达，结果却看到一个小不点儿坐在门槛儿上抽抽搭搭，大眼睛肿得像两只桃儿，还是熟透的那种。
白珀咧嘴，露出一个狼外婆的微笑：“小新，你这是怎么了？”
小人儿抬起头，看到白珀眼泪都流了出来，只是不说话。
白珀笑得更慈祥了：“难道有人欺负你了？说出来，哥哥我替你摆平！”
“谁用你摆平！呜呜……”
小孩儿突然怒了，站起身来用力推了白珀一把，然后哭着摇摇晃晃地跑进屋里。
半个时辰后，我神清气爽地带着小人儿下楼吃饭，小家伙儿黏在我身后化身小尾巴儿，垂着头抓着我的袖子，一刻也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