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珀偷偷递个眼神儿过来，我就当没看见。
不过么……
我瞄了一眼小媳妇样乖乖坐在桌边喝粥的小孩儿，暗中舒了口气，总算把这个要命的小祖宗摆平了。心中复又唏嘘嗟叹不已，养个孩子不容易，养个小魔头，就更不容易了，唉……
第53章：种梨吃梨
上界人面貌普遍比下界之人出众得多，我们四人加上一个鬼界小魔头，在一个连王都都不是的小小宝川郡主城里，若说没惹人注意是不可能的。
不管在哪个世界里，自己无意惹事却反被招惹的例子比比皆是，更何况人界从来都不缺强权。
不过我隐约知道绛云上人有些暗中动作，所以并没有什么麻烦找上门来。
而那些对着我们流着馋水两眼放光蠢蠢欲动的家伙，夜里走着走着路突然被麻袋套头拖进暗巷痛揍一顿之类的，毕竟有人代劳省心省力，不用我再额外分心，倒也乐得轻松。
至于到底是谁出的手，我就不怎么关心了。
眼见时间一天天过去，返程的日期也愈加临近。
上界丹药为人界之人洗筋伐髓颇有些伤筋动骨的味道，否则也不需要花费七日之久，到第六日上午，我们一同去探望接引之行的主角枚玉镜时，还见他仍是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绛云上人倒是不以为意，言道过去七天之后，待他体质蜕化为上界之人，自然会变得生龙活虎。
不过传言果然不虚，这枚玉镜还真是人界少见的美男子，即便是放到上界里也是属于引人注目的那一类。
倒是枚玉镜见到我跟白珀之后呆了半日，最后面带惭愧之色说道：“往日窃以为玉镜容色不下于人，今日见到二位方知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相较之下，玉镜竟沦为泥猪癞狗之流了……”
只听得我跟白珀笑不得哭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个样子回答才好。
小人儿倒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在旁边频频点头：“算你有眼力，哥哥跟我长得这么像，帅是当然的，不帅才奇怪呢！”
我一阵黑线，跟绛云打了个招呼，转身拖着小孩儿就往外走。
白珀嘻嘻哈哈地跟在后面晃荡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知道是在得意自己被人夸生得好，还是笑话我被小人儿一句话打败落荒而逃。
我们仨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无聊，干脆留下绛云和皋方在屋内继续慰问枚玉镜，先溜溜达达地回客栈，顺便琢磨琢磨是不是趁着还有两天时间再去哪里转转。
小孩儿开始还挂在我腿边笑嘻嘻的，满脸开心，走了一会儿突然拽住我的袖子住了脚：“哥哥！”
我低头看他，奇怪道：“小新，怎么了？”
小人儿面色有些凝重，蹙着小眉头，往我身后方向望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突然说道：“哥哥，我得走了！”
“什么？”我一愣，紧紧他的小手：“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是鬼界突然有什么事要你回去么？”
小新摇摇头：“不是，不过我得避开一下，现在还没法跟那个人正面冲突……”
我被他的话搞得一阵糊涂，什么那个人？
小新这刻却已松开我的手，挽起袖子，右手在左手上轻轻抹过，有淡淡暗色薄雾自指缝间溢出，须臾，原本干干净净的白净小手上竟戴满了各种各样的戒指。
宝石翡翠，金篆银刻。
急急从左手拇指上摘下一颗翡翠镶金的扳指，小孩儿往我手里一塞，就一头扎进我怀里，紧紧抱着我的大腿，闷闷道：“哥哥，小新要先走了，你记得来鬼界看我哦！这个扳指是我的，整个鬼界都知道，你只要把这个给通天鬼门的魔将守卫看了，他们会带你来找我的！”
说完一把将我推开，昂起的小脸儿上有大大的泪珠儿滚了出来，红红的眼眶看得我一阵心疼。
“哥哥要记得来看小新哦！”
小孩儿说完居然转身就跑，我甚至来不及伸手抓住他的肩膀，那小小的人影儿就像风儿一般挤进人群，下一刻，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已经再见不到小人儿的身影。
我呆在原地半晌，心绪陡然低落得无以复加。
白珀垂下眼，勾住我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以示安慰。
“嘿，又不是以后没法见面，用不着这么安慰我。”
我强撑着笑：“以后说不定我哪天在上界呆得腻味了，就偷偷溜出去到鬼界看看风景什么的，顺便找到小屁孩当向导包吃包喝包玩，反正他是魔头，鬼界老大，不宰白不宰，哈哈哈……”
白珀应景地勾起唇，笑得十足轻佻，顺便伸出食指勾着我的下巴抬高，一副调戏的嘴脸：“不愧是我家小谏谏，想得就是长远，既然如此，咱们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去鬼界游乐一番，怎么样？”
我瞬间沉了脸，“啪”地拍掉某人狗爪，怒目而视：“再敢对我动手动脚，信不信我废了你？！”
白珀笑得更加欢乐，正要说话，周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随着一声惨呼，人流骤然朝这边挤了过来，我一时不防，被人猛地撞了一把。
“是谁？”
白珀眼疾手快地拽住我的胳膊，怒声高喝。
差一点被人流冲散，显然让他心情很不爽，当然，我的心情更加不爽。
揉了揉后腰，我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周，最后落到跌倒在我脚边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身上。
满面皱纹，骨瘦如柴，双眼还是盲的，正躺在地上呻吟不休。
而这时候，四周围观之人的议论声已经纷纷响了起来。
“哎呀，不过是讨一颗梨子，小伙子你也忒狠心了吧！”
“是呀，老丁头儿就那么一个孙子，爷俩儿相依为命怪可怜的，要不是孙儿生病嚷着要吃梨，也不会来跟你讨呀。”
“老丁头儿都这么老了，能有几文钱，你就给他一个吧。”
“就是，人你也打了，给他个梨子打发他给小孙子带回去吧。”
“再说了，你一车梨子，总有个稍微坏点的吧，别计较那些个了，就算是行点善事么……”
“可怜见的，这么大年纪怎么受得了你这一脚，唉，真是造孽……”
“唉……”
周围围了一大群人，居中是个愣头愣脑的小青年儿，身后的木推车上摆满了黄澄澄的梨子，看起来甚是喜人，只是青年面上带着股子戾气，一看就知道不好相与。
头上带着头巾，手里挎着竹篮的妇人姑娘，路人闲汉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已经有人上前将地上的老丁头搀了起来。
“他要吃，就来买，废什么话！”
面对周围的议论纷纷，青年显然不买账，哼道：“我又不是神仙菩萨，哪里管得了那么些！”
白珀眉头一皱，刚要上前，我已经一把搭在他肩上，阻了他的步子。
本来今日小人儿走了我就心里不爽快，既然有人撞到枪口上，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看了我一眼，白珀了然一笑，没有动弹。
我一步上前，走进人圈中。
周围本有些骚动的人群，见我出现又迅速安静下来。
“嘿，哥们儿，就算你不是神仙菩萨，给这老人一个也不算多吃亏吧。”
我似笑非笑地睨着面前的摊主。
小青年儿刚还有些嚣张的气焰不知为什么低了不少，却仍然梗着脖子：“这些梨子都是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一个又怎么样，那也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我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嗯，你说得也有理。”接着从袖袋里掏出几文钱递过去，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买你几个好了。”
摊主笑眯了眼，急忙接过钱来数了数，随后挑了三个梨子递给我。
我拣出两个大些的走到眼盲老人面前，将梨子塞进他手里：“老人家，你带回去给小孙子吃吧。”
老人手里哆哆嗦嗦地接过来，黑洞洞的眼眶里滚出几颗浊泪，告谢不迭，我暗叹口气，手指一动，袖袋里剩余的碎银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凭空出现在老人怀里。
等他回家，应该很快就能注意到那点银子，在这里也够他们生活一段时间了。
不过，这件事情就这么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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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有人出头解决事态，围观的人群便开始往外散去，刚转过身却骤然被一道如同金玉相击般的悦耳嗓音留住了步子。
“众位乡亲请慢！”
众人回头，便见那刚才给老丁头买梨子的少年面带微笑卓然立于人群之中，正笑着朗朗而言：“常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平日里也喜欢梨子，想必众位乡亲们也都喜欢吧。既然如此，在下就请各位乡亲们都饱一饱口福如何？”
周围顿时一阵骚动，有人高声叫道：“小哥儿，你难不成要买了梨子赠与我们吃么？这么些个人，你怕是要破费不少吶！”
少年微微一笑，从容道：“无妨，我虽然没有那么些银子，但我可以种些梨子出来请大家吃呀！”
说完，只听少年道一声“白珀”，便有一个眉目如画的俊秀男子近得前来，伸手接过少年抛飞过来的一颗黄澄澄的梨子。
众人这才恍惚记起，这少年原本买了三颗梨子，给了老丁头儿两个，这是剩下的最后一颗。
只见那漂亮男子三两口吃完那颗梨子，又笑嘻嘻地将梨核还给了白衣少年。
“众位乡亲请随我来。”
周围之人都不知道这少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都不约而同地跟了上来。
少年向前走了大约几十步远，就在路旁停了下来。随后弯腰将梨核埋入道旁的土里，又向附近住户讨了半瓢清水浇于土中，随后就开始念念有词。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只见那原本埋梨核的地方居然眨眼间蹿出一颗嫩绿色的幼苗，还不待人们反应过来，那绿芽已越长越大，越长越高，最后竟变成一株高大的梨树。
围观诸人一片惊呼。
须臾，梨树开花，白色的梨花洁净如雪，散发出动人的芬芳，随后花落，叶生，结果，不过一炷香的时辰，整棵梨树已挂满了诱人的香梨。
整条街登时都轰动了，摆摊的人连摊子都顾不得，相互招呼着往这边挤了过来，就连那摆梨摊的青年都好奇地钻进人群之中，瞧着这一幕，目中满是惊愕之色。
少年依然笑吟吟地，陪在他身边的漂亮男子早已三两下爬上了树，摘了梨子抛给树下的少年，再由他分发给围观的人群。
直到一口咬在那鲜嫩多汁的梨子上，人们才相信眼前看到的都是真的。
这一下直闹了多半晌方才消停，等众人回神过来，少年和青年早已不知去向。
第54章：不速之客
梨树上的梨子已被摘得一干二净，人们赞叹一番，见少年早已不见，也便各自议论着往回走，各干各事去了。
这样一番近乎仙迹般的见闻，足够成为众人一个月的谈资了。
只不过看到那摆摊卖梨的青年摊主也混在人群里到少年手中讨了两颗梨子，大家还是十分鄙夷，自家卖梨还来讨这种小便宜，真是让人瞧他不起。
且不论那边众人如何反应，如何谈论这件事，这边白珀笑得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上去了，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简直是合不拢嘴。
“小谏谏，你真坏！”
白珀揽着我的肩，又想过来捏我的下巴，被我黑着脸拍开了狗爪子也不介意，依然嘻嘻笑着：“那个小摊主还好意思过来讨梨吃，难道他吃不出来那些梨跟他摊子上卖的都是一个味道的么？”
我冷着脸没说话。
“你说，他回到摊子上一看，咦，梨子全部不翼而飞会是什么感觉？唔，你把人家推车上的把手都拿来当了梨树树干，这不是算准了要他血本无归么，啊呀呀，小谏谏你实在是太坏了，坏得太可爱了，我实在是太喜欢了……”
我嘴角抽搐，斜睨着他那两根蠢蠢欲动的狗爪儿，冷笑：“你是不是也想尝尝血本无归的滋味儿？”
白珀抖了一下，立即收手，很纯洁地搂着我肩膀，连连摇头声明立场：“没，我一点都不想尝试！”
见我撇过头没说话，这厮刚要继续胡搅蛮缠，却突然僵住了身体。
我诧异抬头，却看到对面一行人走了过来。
当先两人身披黑色斗篷，身边则跟着绛云和皋方。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俩不明人士有点眼熟。
须臾众人已至近前，为首那人随手将斗篷帽子掀开，露出一张清傲俊颜，投射过来的眸光中似有火光跳跃，灼灼耀人。
我登时一愣，竟是天君傲鲤。
那么边上这位……另一人也顺势将帽子掀了下来，左耳一颗红宝石耳钉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祁麟。
我有些奇怪，傲鲤何等身份，怎么会随意跑到下界来呢？
这么想着却发觉身边的白珀身体僵硬如同化石，似乎还在微微抖了一下。
这边绛云上人已经凑上前来，低声道：“殿下，这两人是引导小队另外两名学生，李往谏与曲商。”
又对我和白珀道：“这位乃是天君殿下，此次下界有妖鬼作祟，殿下心忧人界黎民苍生，又逢乐笙参领奉上令率兵扫除作乱妖魔，故而下界监督查探，途经此地巧遇我等……往谏，曲商，还不快快过来给殿下行礼！”
呵，真看不出这位天君殿下居然这么忧国忧民，心系苍生，妖鬼在人界作祟居然会引得他亲自出马，真是让人……想相信也难吶……
虽然这么想着，我还是上前一步准备见礼。却没想到还没等我拜下身去已被人一把攥住。
“这里是人界，不必这么多规矩。”
话是对着绛云说的，可傲鲤一双狭长细眸却瞬也不瞬地盯着我，眼神亮得吓人。攥住我的手心温度滚热，几乎要透过衣衫烫到我的皮肤。
白珀在旁边死死地盯着傲鲤，靠在我身边没有动作。
祁麟则看看我又看看白珀，最后停留在后者身上，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诧异之色。
“既然如此，还请殿下移步先到客栈，这里人多眼杂，多有不便。”
绛云见状急忙在旁边添了一句。
果然，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这里已成为街上新的焦点，毕竟傲鲤等人的相貌太过出色，披着斗篷时还好，这刻露出真实容貌，附近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或明或暗地往这边瞧来。
略一点头，傲鲤的视线瞟过白珀阴沉的脸色，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对绛云道一句“带路”，便重新将斗篷披上，大步前行。
而我的小臂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握得更紧。
我心下有些恼怒，却也知道面前这个人脾气根本算不上好。相较上次见面而言，这次傲鲤的态度更加诡异，想到他毕竟位居天君之位，现在惹恼他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我生生忍住怒气，没有发作。
一行人匆匆而行，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问起为什么少了一个小新，大约随着他的消失，存留在绛云和皋方记忆中的影像也随之消弭。
回到客栈已是晌午，众人要了一个雅间，共进午餐。直到这个时候，傲鲤方才放开我。
本来按照上界礼仪，我们这些没有任何官职在身的学生是没有资格与傲鲤同桌进餐的，可对方只用了一句“这是人界，不必那么些规矩！”就打发了过去，随后又硬要我坐在他身边。这样一来，就连绛云的脸色也变得极差。
一餐饭吃得不知什么滋味儿，众人几乎都不说话，就连送酒菜进来的店小二都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走路跟踩在针尖儿上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今日在街市上，那卖梨的摊主如此寡情少义，又贪图小便宜，只给他那点惩罚，是不是太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