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y静静地看着屏幕，没有喊卡。
祁攸好像这才醒了，他没有坐起来，而是懒洋洋地把手枕到了脑后，眯着眼看向裴烁：“干什么？”
裴烁一边哗啦哗啦地翻着那本书，一边夸张地摇摇头：“你真的是Chace？《曲式分析与作品鉴赏》，你上哪找……”
“闭嘴，”祁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断对方，他坐起来，伸手拿回对方手上的书，“你到底有什么事？”
“好吧，”裴烁耸耸肩，把手插回了口袋，“Stan先生说要找你单独谈谈，他在办公室等你。”
方才还一副懒散样子的青年忽地从长椅上站起，双眼认真地对上裴烁：“Stan？单独找我？”
裴烁像是被吓了一跳，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对方：“嘿老兄，你不是吧？这么紧张，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么？”
然而祁攸像是完全没听到朋友的调侃，只匆匆把书往臂弯中一夹，接着转身便小跑着往办公室的方向离去了，跑了几步他转回身，一边说着‘谢了’一边冲裴烁挥了挥手。
“Cut！”Kay喊了卡，接着非常热情地冲裴烁鼓了鼓掌，“演得很好，看上去跟专业的一样！”
祁攸笑了笑：“他本身就是演员，我跟他是一个公司的。”祁攸说着，扫了眼站在一旁傻笑着的裴烁，随口跟Kay解释了几句裴烁是凑巧来片场的事。
Kay惊讶地瞪大眼睛，接着道：“难怪！你们一定合作过？或是你们私交很好？刚才拍得很自然。”
“是，”祁攸点了点头，难得在众人面前露出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我们很好。”
一旁的裴烁等周围人少了些后悄悄问祁攸：“怎么样？刚刚导演说了什么？”
大概因为刚刚有些紧张，祁攸能看到裴烁脑门儿上出了一层汗，他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挑挑眉道：“他说你看起来很呆。”
“……喂，”裴烁十分不乐意，“就算我英语很渣也还是大概能听懂一半的好么，他刚刚不是一直在说‘good job’之类的词吗？”
祁攸眯了眯眼睛，两只手交叠在胸前，那神态摆明了就是在说‘你敢有异议’？于是裴烁识趣地没再追问了。
收工的时候祁攸是跟裴烁一起回去的，两人刚好住的是同一家酒店。
回去的路上行人不多，且大多行色匆匆，基本对这裴烁跟祁攸这两个亲密地并肩而行的人没什么特别关注的目光，因此两人也没那么神经紧绷。
裴烁倒是副很典型的游客的样子，拿着手机到处拍街景，本来还打算拉祁攸一起拍照的，但想想两个大男人自拍还是觉得略囧，于是只好作罢。到最后祁攸都不耐烦了，非常干脆地抢过裴烁的手机，大踏步地往前走，裴烁则一脸无奈地跟在后面。
在等电梯的时候裴烁伸手想把手机拿回来，但祁攸冷着脸不肯放手，于是闹着闹着就变成了两个人幼稚地在抢手机。
就在这时电梯门开了，颜栩遥从里面走出来，看见靠得非常紧，而且姿态亲昵的祁攸和裴烁，她的表情微妙地变了变。
祁攸不动声色地推了裴烁一把，又冲颜栩遥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裴烁倒没觉出什么，冲一姐露出像往常那样没心没肺的笑容：“这么晚还出去啊？”
“嗯，”颜栩遥点点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两人，最后目光定在祁攸身上，“你们……这么巧遇到了？”
祁攸把裴烁毫不温柔地推进电梯，按了楼层后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是啊，很巧。”
电梯门缓缓关上，这下裴烁再迟钝也觉得哪里不对了：“怎么了？”
祁攸也懒得跟裴烁绕弯子：“不知道，估计她看出我们的关系了吧。”
裴烁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祁攸看着裴烁欲言又止的神色就觉得不舒服。等电梯门一开，他拽着裴烁便往自己的房间走。因为烦躁，祁攸的动作很大，关门声也特别响。
正当祁攸把一脸茫然的娃娃脸堵在玄关处，准备问些什么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很莫名其妙的声音。
“祁攸你在搞什么鬼？”
两个人打开灯，才发现房间里还站着一个人——Jann。而在看清祁攸身后站着的人是裴烁后，Jann的脸迅速地黑了下来。
裴烁对上Jann的目光，尴尬地笑笑，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但祁攸却不由分说地拉住他，指了指屋子里的长沙发，示意他坐过去。
——这样算是干脆挑明态度了。
Jann明白祁攸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被气得太阳穴一跳跳地疼。
不大的空间里弥漫着难言的气氛，最后还是祁攸打破了沉默：“你怎么特地过来了？”他抬头，像没事人一样看向Jann。
Jann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他努力无视掉了裴烁，在祁攸对面坐下，沉声道：“你觉得我还能为了什么事？你现在最大的问题不就是跟成珉扯不清的那些照片么，”Jann说着，又顿了顿，侧过去看了一眼祁攸身边一脸紧张表情的裴烁，“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解决后还有更麻烦的等着你。”
这话的弦外之音无非就是指裴烁跟祁攸的关系是更大的麻烦，裴烁这次倒反应得很快，一下子就听懂了。他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两人，却又插不进什么话。
祁攸像是什么也没听出来一样，不为所动地接话：“所以你都安排了什么？”
看来这家伙是根本没打算商量他跟裴烁的事了，Jann只觉得一阵头大。他摇摇头先把这事放在一边，拿出几张打印出来的稿子递给祁攸：“公关部写好的新闻通稿。下周五你回国，召开记者发布会，就按这个说。”
祁攸大略扫了遍那些稿子，眉头不由得慢慢皱了起来：“不是只要澄清事实就好了么？有些话太过了。”
之前那段时间祁攸的境况可以算作是跌到了谷底，因此公关部算是充分利用了粉丝心疼偶像以及路人对这件事好气度的心理，几篇稿子不光有配合那名狗仔为祁攸澄清事实的成分，更添加了许多含糊却暗示性很强的说辞，几乎就是在控诉成珉满口谎言以及手段低劣。
Jann有些不满：“这可是精心改过好几遍，公司那边也是同意这么说的。再说，难道那家伙前段时间做的不比这过分么？”
祁攸把那几张新闻通稿放在一边，也没表态，只低声说了句‘知道了’。
“喂，你到时候不会又搞出什么变数来吧？”Jann有些紧张地瞪着祁攸，心想这位大爷到时搞不好真会语不惊人死不休。
祁攸倒是淡定得很：“你放心。”
……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放心好吗，Jann悻悻地想，但他明白这家伙如果决定了什么，大概自己无论怎么说他也不会听的。
就比如他跟裴烁的事。
趁着两个人都在，Jann索性把话摊开来说：“你们两个在一起多久了？”
大概是这问题太突然又太直接，裴烁愣愣地顺口答道：“一年多了。”话说出口他才觉得后悔，但偷偷用余光瞄了瞄祁攸，见对方面无异色，裴烁又稍稍放了点心。
打死Jann他也没想到这两个人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他只觉得一口气梗在胸口，半天才咬牙道：“你们运气还真好，居然从没被发现。”
祁攸点头附和：“是啊。”
Jann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他知道祁攸软硬不吃，于是干脆直接对裴烁道：“你也看到了，对祁攸跟成珉这件事粉丝的反应，闹成这样我们还能收场，是因为这件事可以澄清。但你们是实打实的有问题，到时如果爆出去情况会有多糟糕，你应该想象得到吧？”
裴烁皱着眉点点头。
看来这家伙还有救，Jann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循循善诱：“所以为了祁攸，你也必须跟他分手……”
祁攸能猜到Jann想说什么，正打算打断对方时，裴烁却先开口了。
“我们不打算分开，”裴烁很认真地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至少我不会。”
祁攸愣住了，Jann也傻了，心说敢情我刚刚说的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其实我想过公开出柜……好吧我知道这想法挺扯淡的，但是没有试过谁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呢？”裴烁的耳朵有点发红，“只要在圈子里站稳脚跟就是了对吗？到时候流言和部分人的反对之类的，都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我在努力，明年初的金柏奖或许能让我多少证明自己，我会尽快站到跟祁攸相当的位置。”
裴烁这段话说得有点没头没尾的，但中心意思却表达得非常明确。娃娃脸青年平时总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只是此刻的神色那么认真，漆黑的眼睛亮亮的，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支撑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Jann忽然有些说不出话。
第72章
“喂，是我，”Jann接起电话，顺便看了眼办公桌上显示着20点52分的电子表，“公关部的人已经跟他们联系好了吗？”
“是的，都准备好了。”那边回答。
Jann的声音沉下来：“那就这样吧，十二点的时候通知联系好的媒体，把通稿发出去。”
挂了电话后，Jann望着办公室落地窗外，加南市的夜景繁华而美丽。他知道几个小时后，网络上将会掀起一阵狂潮，毕竟这种翻盘而后峰回路转的戏码人人都爱看。并且如果自己估计的没错，成珉那边根本还来不及准备一点应急的公关措施。
如果顺利的话，在明天祁攸回国召开完记者发布会后，舆论的天平将彻底倒向他们这一方，而无论成珉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了。
这么看来，困扰了Jann和祁攸两三个月的这件事总算是完全得到了解决，前途似乎是一片光明了。
但Jann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尤其是上周在英国，在当面听完裴烁讲了那一通话之后。
Jann承认他当时确实有点被裴烁唬住了，但很快恢复正常运转的大脑就告诉他，这家伙想的无异于痴人说梦。
理论上来说祁攸跟裴烁都处在上升期，甚至裴烁成长起来的速度比当年以偶像路线出道的祁攸还要快。但公开出柜这种事，并不是一件可以轻易预料到后果的事，这种事说白了跟赌博几乎无差。
Jann记得前几年曾有位创作型的歌手，在个人巡演前在社交品台上发表了公开出柜的声明，当时引起一片哗然。但那位歌手赌赢了，他的巡演开始卖座，他的特立独行受到更多人追捧，甚至由一线的歌手一跃成为天王。
但演员毕竟不同。拍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出柜后还会有制片人愿意挑你，给你本子吗？导演、剧组其他工作人员，甚至与你搭戏的演员，看你的眼神或许都会变得不一样。
眼下Jann能感觉得到，祁攸跟裴烁的状态就像是站在一座独木桥上，他们不愿意后退于是只能前行，并且稍有不慎就会摔得很惨。
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推门进来的是公关部的一个职员。
“这是您要的数据分析整理。”青年把一叠文件放到Jann的办公桌上。
Jann拿起来，细细地看着。
“这些数据来源于微博、贴吧、各大论坛，所有对《完美进化》这部电影的讨论分析中，关于电影中苏维和达尔文妖的互动讨论占到了百分之三十多，可以算作是最大的热门。并且近期上市的各种电影周刊、报纸的影视评论专栏里，提到《完美进化》都会或多或少地提及电影中里两人‘情谊很深’，这么看来影响力可以说是非常可观的。”青年说道。
Jann一边看，一边头也没抬地问：“那么这些评价里，正面的居多还是负面的居多？”
“正面的占大多数，甚至负面的可以忽略不计，”青年回答道，“因此我觉得后期宣传里可以利用这一点，电影官方微博可以多转发两人的短条漫或者是段子，过几个月蓝光碟发售前也可以……”
“那是市场部的事，”Jann打断青年，像是关注点并不在于利用观众对‘达尔文妖和苏维’这对CP的喜爱，转化出更多实际利益，“我想再确认一遍，这些数据，真的能说明观众的态度是吗？”
公关部的那位青年有些纳闷，他一边点头，一边奇怪这位金牌经纪人到底是想搞什么，难道不是想靠卖腐好好炒一炒自己手上的艺人吗？
等对方出去了，Jann才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看出来刚刚那家伙在心里想什么了。
只是……他不明白，麻烦的不是卖不卖腐，而是这两个角色的演员真的搞在一起去了。
从这些数据看观众啊粉丝什么的对祁攸和裴烁的各种互动还是喜闻乐见，并且YY得很积极的。只是这些也无法让Jann真的乐观起来，毕竟真正公开关系可一点也不是闹着玩的。
周五的凌晨十二点，某知名娱乐报刊的微博账号发出了一段匿名音频，注释的文字很简单：祁攸成珉亲密照，偷拍狗仔爆出隐情。
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该条微博已经被转发了将近一万次。
那则音频其实是一段挺短的录音，明显是在某一方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录制下来的，因此音质并不是很清晰，但这一点也不妨碍粉丝们听出其中的端倪。
“明天晚上，就在体育场附近的那个酒吧，你在门口等着，我们出来了我会打电话给你。”虽然有些模糊，但成珉的声音还是极具辨识度。
“需要哪种效果？”这是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要看起来比较亲密的，你跟在后面拍就是，不过记得要能让别人清楚地看出来这是祁攸跟我。”
“知道了。”
“照片直接发给我，不要让任何媒体或者小报之类的知道。”
录音很短，只有半分钟不到，但哪怕是这样，也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听到这段录音的祁攸粉丝一个个都惊愕而愤怒，咒骂着是成珉故意设局陷害祁攸；而成珉的粉丝则是完全的不敢相信，嘴硬地不肯相信，声称这段录音绝对是合成的。
第二天一早，所有报纸的娱乐版都至少花了一整个版面来报道此事，广播电台也开始八卦起来，这风头比起三个月前那些照片曝光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简直就是一场好戏，所有人都等着看，因为三个月前那桩新闻被打入谷底的祁小天王，能否来一个戏剧性的大翻身。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三个月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一直沉默的祁攸，忽然宣布要召开记者发布会，这无疑让所有媒体都蜂拥而至，谁都想挖到第一手的料。
祁攸的记者发布会定在了周五的下午两点。在去会场的路上，Jann因为不放心，一个劲儿地叮嘱祁攸要按通稿上写好的来说，而祁攸却只是静静地听着，不说话。
从祁攸露面的那一刻起，四周涌上来的镜头上的闪光灯基本上就没有停止过。
被层层叠叠围在中间的俊美青年穿着较为正式的衬衫，暗色的领带上别了一个镶着黑曜石的领带夹，而青年黑水晶般的眸子，却仿佛比那颗黑曜石藏着更多的光彩。
几个月不见，再次出现的祁攸没有一点憔悴下去的痕迹，仍然是那个眉目冷峻，周身气场强大的人气王。这让记者惊讶之余，更多了几分好奇。
记者发布会正式开始后，Jann稍稍松了口气，因为祁攸对于照片那件事的解释的确是按照通稿上给的来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