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开了下一条短信。
“虽然你呆了点，但还不算太糟，有点信心吧。”
裴烁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说好嘛，这才是祁攸的风格吧。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确实没有太大把握，说不定演完之后会被观众各种吐槽。但是如果自己不去演，那么就等于直接放弃，连努力尝试都没有做到。想想自己上个月雄心壮志立下的‘要追上祁攸’的目标，裴烁顿时脑袋开始发热。
“我要接这个角色！”裴烁拿起手机打完这几个字，没有犹豫地，直接发给了Fiona。
第52章
俗话说，冲动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当裴烁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坐在会议室，等着待会跟《鲸语》的导演编剧等主创人员见面时，脑海里不知怎么就蹦出了这句话。
昨晚裴烁算是一时热血上头就把那条信息发了出去，第二天早上醒来正有点反悔，却没想到Fiona已经效率极高地跟剧组人员打了招呼，当天下午就安排了见面。
裴烁在等待的时候因为紧张，又开始翻阅起了剧本，而越看他的心里就越没底，与此同时一个疑问也渐渐浮上心头：这种连环杀手的角色，为什么会找上自己？
说起来，昨天祁攸在电话里也说过他拒绝这个本子的原因是因为觉得他自己不合适，但明明祁攸天生那股森然的气场，怎么看都比自己跟剧本中谢渊更搭啊。裴烁默默出着神，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下午三点差五分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随意的青年走了进来，头发乱蓬蓬的，有点茫然的眼神像是在说这是哪里。
裴烁正打算问他是不是走错路的时候，却看见青年大喇喇地拖出桌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接着旁若无人地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听着游戏KUSO的音效，裴烁有点窘地开口：“呃……”
然而那青年头也没抬地打断裴烁：“不用自我介绍了，我知道你是裴烁。”
裴烁愣了一下，有点哭笑不得地心说我没要跟你自我介绍啊。他看着青年专注于游戏的侧面，忽然觉得有些眼熟，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来着？
就在裴烁有些费力地回想着时，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Fiona看见玩手机的青年，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出声打招呼道：“费导。”
与此同时裴烁脑子中也灵光一闪，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青年的侧脸那么眼熟——那是上个月在加南戏剧学院上课时，看过的一个见面会宣传海报上出现的侧脸。
当时那个见面会好像一票难求，请的嘉宾是一个叫费祎的新锐导演，年纪轻轻便已收获了一个金柏奖的最佳导演奖，只是裴烁对这个导演喜爱的题材一向不感兴趣，于是没有去围观。
没想到这部戏的导演居然是费祎，裴烁暗暗惊讶了一下，费祎的作品一向热衷于挑战边缘题材，不伦、同性恋、敏感话题之类的梗在他的电影里简直家常便饭。因此裴烁很难想象，这次费祎居然会愿意接复仇加凶案这种大俗套路的片子。
跟着Fiona进来的是其他几个主创还有制片人，而最后一个进来的人，居然是星江一姐颜栩遥。
一姐打扮得很低调，唯一有明星范儿的大概就是她脸上那副超大的墨镜。然而即便如此，当她在裴烁身边坐下来时，裴烁仍是感觉到了一股大牌的气场，并且这种气场让他不自觉地联想到祁攸。
这些人的气场都是天生的吗？裴烁一边羡慕嫉妒恨地想，一边脑补自己什么时候也能随便做个什么动作都有这种感觉。
见面进行得很顺利，整个剧组给裴烁的感觉就是很有效率，哪怕像费祎那种看上去玩世不恭的人，在谈到对人物的构想和打算怎么拍摄时，也是拿出了百分百的认真。除此之外，一姐对剧本的熟悉程度也让裴烁吃了一惊，同时庆幸自己好歹先多多少少做了一些准备，否则根本插不进话。
“总之，只要按我的想法来，就一定不会把这个本子搞砸的。”费祎拿手指扣了扣桌子，笃定地说。
裴烁把目光投向一脸胸有成竹的费祎，心说这是怎样的一种自信啊？
然而其他几人却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尤其是跟费祎合作过多次的制片人，甚至还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你有信心就行。”
坐在对面的女编剧也笑道：“这个本子能交到费先生手里真是太好了。”
裴烁这回不禁有些惊讶，《鲸语》这部戏的编剧在行内可是鼎鼎有名的金牌编剧，他之前了解过，这个本子的原型本来只是前几年在国外海洋馆发生的一起离奇凶杀案，但经过编剧的改编，整个故事不仅饱满了起来，而且作案时男主角手法的环环相扣也是非常大的亮点。
按理说这样的牛人不是应该各种高冷么？为什么会对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年轻导演毫不掩饰地欣赏呢？
裴烁决定自己有必要回去补习一下费祎的典型作品，看看这位导演到底是有多牛掰。
“这个本子我很喜欢，也非常想把它拍好，”费祎冲女编剧点点头表示感谢，接着转过脸来，“只要演员没问题，这部电影也不会有问题的。”
说这话的时候费祎的眼睛是看着裴烁的，因此裴烁顿时背就绷紧了，他明白这话当然不是对着颜栩遥说的。
散会后裴烁没忍住，私下叫住一姐，支支吾吾地问道：“呃，费导他……是不是对我有点意见什么的？”
颜栩遥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点点头道：“是啊，他对你不满。”
要不要这么直接啊？裴烁被这一点都不委婉的答案搞得有些内伤，半响他问：“为什么？”
颜栩遥耸了耸肩：“大概他一开始选定的男主角不是你吧。”
“那为什么不找他中意的？”裴烁不解，这部片子的选角虽然是制片人决定的，但按制片人对费祎的喜爱程度，应该会顺着他的意才是吧？
“费祎跟制片人都满意的人选好像是祁攸，但是他拒了，”颜栩遥答道，看裴烁了然地点点头，又接着道，“还有一个人，费祎想选他但是制片人不同意。”
“谁？”裴烁顺口问道。
颜栩遥看了裴烁一眼：“成珉。”
裴烁完全没想到一姐会这么爽快的爆料，顿时被水呛着了。好不容易停下来，裴烁盯着颜栩遥那个‘真没出息’的眼神，呵呵干笑了两声。
“费祎跟成珉私交不错的，听说已经找了他，但制片人不同意，合不合适是一方面，可能片酬也没谈拢，”颜栩遥凑过来，竹筒倒豆子般跟裴烁说着，“喂，把这个角色抢过来你感觉怎么样？”
裴烁努力装傻：“什么抢不抢的啊……”
颜栩遥翻了个白眼：“我知道你们不和，估计前段时间在网上挂你的那件事跟成珉也有关系吧？咦，不过你们是为什么不和啊？”
裴烁简直要跪了，一姐你这么八卦真的好吗？
见裴烁不愿多说，颜栩遥也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道：“算了，反正这个制片人眼光还蛮毒的，能选你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光是因为你片酬低。”
努力咽下哽在喉头的那口血，裴烁有气无力地笑道：“谢谢安慰。”
“不过费祎那边就说不好了，他这个人心眼超小的，搞不好会可劲儿折腾你。”
裴烁吓了一跳，心说这不是唬我的吧？费祎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啊，更何况自己根本就是无辜躺枪。
像是看出了裴烁的心思，颜栩遥边收拾东西起身离开边随意道：“安啦，也就是对你要求苛刻一点吧，总之你做好心理准备就行。”
裴烁在血槽清空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一姐你怎么对费导了解那么深？”
“跟他合作过啊，”颜栩遥往外走，拧开门的时候顿了顿，“而且他是我表弟。”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边的录音棚里，祁攸接起了裴烁打过来的电话。
“见过面了？噢……费祎那么对你很正常好吧，”祁攸一边听着电话里对方有气无力的吐槽，一边无意识地微微扬起唇角，“……费祎的代表作？那部《兰佳河》吧。”
录音棚走廊拐角处，一个人猛地停下了脚步。
“你是就知道获奖的《断层》是吧？”祁攸完完全全就是教训的口吻，“《鲸语》的拍摄风格估计会跟《兰佳河》比较像……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总之照我说的去看！”
“真是够烦人的。”挂掉电话后祁攸忍不住吐槽着，但嘴角却分明带着笑意。
只是当他转过拐角，看见站着的成珉时，那抹笑意顿时消失了。
今天来录的歌是某知名手机品牌的下一季度广告曲，请了许多大牌合唱，因此祁攸才会跟成珉碰到一起。刚才过去的两个小时内，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流，冷不丁在这里碰到，祁攸倒还愣了一下。
“裴烁拿到《鲸语》那个角色了？”成珉皱起眉，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祁攸虽然不知道成珉消息为什么会这么灵通，但他什么也没说，越过成珉便往回走。
“裴烁不可能演得好。”成珉忽然开口，语气决断，顿时就让祁攸心里一刺。
虽然我对这家伙也不是有完全的信心，但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说。
祁攸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他冷冰冰地瞟了成珉一眼：“或许吧，但怎么也该比你强一点。”
成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祁攸自觉有些失言，但却什么也没说便径直离开了。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成珉不禁咬了咬牙，暗暗握紧了拳。
“祁，攸，”他低声吐出这两个字，语气阴沉，“真的以为我之前只是在威胁你而已么？”
第53章
裴烁当天晚上回去就按祁攸说的，找到了费祎那部不怎么出名的《兰佳河》。
在一旁吃泡面的安澈盘着腿，凑过来看了眼后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要看这部？费祎拿奖的不是那部讲同性恋的《断层》么？”
裴烁心说我当然知道啊，他一边等着电影缓冲，一边端起了自己那碗泡面：“一哥让我找这部看的。”
安澈了然地‘噢’了一声，拖长音道：“果然一哥的口味异于常人啊，我等凡人表示看到这类电影的简介绝对不会点进去。”
裴烁默默地点头表示认同。
费祎作品最有特点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选材，边缘类的题材要拍好其实很难，稍不注意就会显得用力过度，然而在费祎的镜头下却从没出现过这种问题。同性恋题材的《断层》把两个普通人之间若有若无的试探和在一起后绝望却舍不得放手的感情捕捉得恰到好处；讲述同父异母姐弟故事的《窄巷七年》看完后并不会让人觉得不齿，只是觉得痛心惋惜；而讽刺社会的《不说话的鹦鹉》则把黑色幽默运用到了极致……
裴烁在上课时曾选过一门通选课，记得主讲的老师是费祎的忠实粉丝，曾把以上电影逐一分析过，但却没有提到过祁攸让自己看的那部《兰佳河》，而裴烁在搜索的时候，也发现《兰佳河》在豆花网上的综合评分只有7分出头。
所以祁攸为什么要让自己看这部电影？有些疑惑地，裴烁点下了播放。
从影片简介上来看，《兰佳河》只是一部剧情普通的文艺片，女主角阿珍由颜栩遥饰演，讲的大概就是女主角从小生活在贯穿城市的兰佳河边那片贫民居里，长大后想尽办法逃离却最终回来了这么一个很意识流的故事。
这部电影外界评价一般，但颜栩遥却是凭借阿珍这个角色拿到她第一个金柏奖的提名。
片长一小时四十分钟，前半段裴烁基本上是强打精神在逼迫自己看，一点都不紧张的节奏，也没有商业片接二连三的爆点，再加上灰蒙蒙的色调，看不下去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然而坚持到了后半段，裴烁渐渐被吸引了进去，从电影开场就一直不间断的各种琐碎细节和伏笔此时都派上用场，无数个黄昏女主角从狭窄的老虎窗望见的兰佳河，童年被当做乐园的河滩上的垃圾场，用石头记下无数心事的楼道斑驳墙面……那些在电影开头用镜头堆砌起的每个普通场景，都让女主角最后的回归有了妥帖和不可抗拒的理由。
整部电影看下来裴烁最大的感觉就是真实，还有多到恐怖的细节。他顺着祁攸的思路揣测了一下，难不成费祎会打算把《鲸语》拍成这种风格的吗？但《鲸语》明明是剧情流啊。
一边胡思乱想着，裴烁一边随手打开度娘搜了搜《兰佳河》相关的信息，这才知道这算是费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部作品，当时费祎还只是个从戏剧学院肄业的学生，而颜栩遥已经通过几部收视率颇高的电视剧成为小有名气的女星。
有个当明星的表姐还真是方便啊，裴烁撇了撇嘴，被费祎那样不看好，他对费祎的印象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在点进某个宣传期采访的视频时，裴烁看见标题打的是费祎和颜栩遥的双人访谈，于是好奇地点了进去。
“所以你为这部电影最大的牺牲是什么呢？”主持人笑着问一姐，“是把留了三年多的头发剪成乱草么？”
“噢，一开始我以为是的，”一姐耸了耸肩，“不过跟拍摄前期的准备相比那根本不算什么。”
“准备？什么准备？我以为只有一些动作大片的前期准备会痛苦一点，比如各种体能训练什么的。”主持人示意颜栩遥继续说下去。
颜栩遥瞥了身边的费祎一眼，笑道：“这家伙简直是个疯子，开拍前是八月，去年八月，你知道的吧，气温就没下过35度。他忽然要求我跟另两个主演，去加南市护城河的河滩那边——就是我们的取景地，在那边真的住了三天。”
主持人夸张地‘哇’了一声，转头看向费祎，而后者仍是一脸‘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的表情，耸耸肩道：“必要准备而已。”
“而且你知道吗，这家伙居然真的就让我们住在搭好的集装箱拼成的板房里，说什么‘只有体验过才能演好’之类的话，那三天我觉得我每天根本不是睡着的，而是热晕过去的。”
“还好吧，”费祎推了推眼镜，“我不是跟你们一起住么？我觉得还可以啊。”
……
这、这确实有点太较真了吧？裴烁一头黑线，对自己表姐都这么狠吗？不对，这个费祎对自己都这样对别人当然不会客气。想到这，裴烁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搞不好自己在开拍前也会被要求做什么特殊准备吧？
裴烁有些紧张地捞过手机，看见没有未读信息仍不放心，又查了下邮箱，确定没什么通知才暂时松了口气。
不过……自己好像确实应该提前做点功课才对？
也不知怎么，裴烁心念一动便打给了祁攸，在被问到什么事的时候脱口而出：“你后天有空么？我们去海洋馆吧。”
在厨房洗碗的安澈听到这话差点没一个手滑把碗摔碎。裴烁你的少女情怀是有多泛滥啊，安澈鄙视地撇撇嘴，约会什么的选在海洋馆真的大丈夫？
祁攸那边诡异地静了几秒，随后道：“我跟你，去海洋馆？”
裴烁嘿嘿笑了两声：“嗯，算是为电影做准备吧。”
又等了几秒，在裴烁都要说出‘你没空那就算了’的时候，祁攸忽然答应了。约了时间和见面地点，放下手机后裴烁才后知后觉地有些纠结，心说两个大男人在海洋馆约会会不会奇怪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