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天翼暗里喟叹,面上故作不耐,“朕是来听大理寺卿审案,除此外,朕不想听。”
“不听就算了,反正有守义哥和修哥哥,总不至于让好人真的受伤害!你就尽情哄着你的爱妃吧!不理你了!”
宝儿转身回到单修身边,紧紧拉着单修的手,死死咬着牙帮,狠狠压下胸中各种酸楚,第一次的,没有任由委屈而随心落泪。
凤天翼心疼又欣慰,宝宝长大些了,也坚强多了……
顾成也暗里笑叹,这个小小的凤麟君瞎扯那么些,原来竟是为他担心呢!只是他接手此案,本就是为了狩猎豺狼,捕住宁王这只想成精的土兽,其余鼠辈便不在话下。
顾成重拍惊堂木,突然命人将宁王拿下,宁王妃惊呼高叫,同样被拿下,怡贵妃厉声喝问,还是被拿下,连同地上的王府管家及左总管,甚至疑似中风的宗法大人,全都押跪一堆,由于宁王一家喝问不休,顾成特请江湖人士点穴以止,单修不耐烦地挥挥手,三种声音骤停,场面清静,顾成起身作结案陈词。
“本案审理至此已然明朗,为示公正严明,本官略述案情端末,宝顺二年二月初五,沁淑宫左总管奉怡贵妃之命出宫,午时至宁王府派送御准贡品,之后去了宗司处,将怡贵妃所制毒点心交予早就收买归用的杂役,杂役奉命将毒点心送予凤麟君,与此同时,宁小王爷于家中库房拣取先帝所赐金玉香壶一把,前往宗司处行贿宗法大人,以此得入凤麟君思过室,因食用怡贵妃所制点心毙命其间,宗法大人见尸,首报宁王府,确知凤麟君自迁别房后,二人合力涂改案情,送点心的杂役被灭口,怡贵妃所制点心换成腊香家咸点,左总管被授予一应假供,以上,便是宁小王爷误毒而死,凤麟君被诬入狱的案件始终。”
顾成言毕离座,朝凤天翼叩首拜礼,道:“臣,结案完毕,一应人犯俱押归案,依律应由刑部判决,臣请皇上谕示。”
凤天翼默然良久,扫视堂下,慢慢起身,慢慢走到怡贵妃面前,捏起怡贵妃的下巴,眯眼看了一阵,放开来,叹息般下令,“怡贵妃入涣尘宫反省,宁王革位收监,余者人犯由刑部依法裁罪,凤麟君含冤受辱,解除思过聊慰郁怀,此案录入刑判例典,以警后人。”
顾成和王福同声领旨,凤天翼起驾回宫,宝儿愣了一下忙追上去,“我有一边耳环,天翼看见没?”
凤天翼漠然上轿,宝儿却高高兴兴目送,因为他听见了的,天翼小声而快速地答了一句,好看死了,爱死你!
就知道天翼会喜欢啦,只是为什么不带他回去?连怡贵妃都被宫人押走了,不过她是去冷宫,但是也好,可以跟梅妃作伴了,虽然有弑亲大仇,但是各退一步便能海阔天空,总之冤家宜解不宜结。
宝儿满怀慨叹回到堂上,顾成正在移交案卷及人犯,宁王夫妇的穴已经解了,宁王妃早在皇上判言时就晕厥过去,只剩宁王还在挣扎叫骂,宝儿委屈又奇怪,“你怎么盯着我骂?案子又不是我审的……”
“下官审得不好吗?”顾成岔言笑问,宝儿讪笑摇头,一下就躲到单修身后,却听顾成恍悟般冷笑,“君上不说,下官倒真的疏忽了,还有单修绑架一案不曾携带审理……”
“你敢!”宝儿一下就冲到顾成面前,“我们没有绑架,只是借人孙子玩玩……”
“玩物丧志,玩人丧德。”
“你……”宝儿词穷,突然揪住顾成的领口,小声骂道:“你虚伪、你阴险、你狡诈、你卑……不卑鄙,如果你不追究我哥绑架的事,我就不把你的真面目讲给苏慕,否则他肯定嫌弃你!”
顾成轻笑悄语,“如果你做一辈子凤麟君,我就不追究单修绑架的事。”
“成交!”宝儿欣然应诺,直到顾成事毕离去,他才反应过来,之前的交易有问题啊!对方的条件于对方有什么好处?没好处的条件他开了干什么?横竖都是对别人有利的事,他图个什么?
宝儿迷糊不解,单修拎起小孩,“走吧,回牢房收收东西,哥带你洗尘赴宴去!”
赴宴?这可是大好事啊!暂时不想顾成的糊涂交易了,大吃一顿是正事!
只是吃完后去哪呢?总不能自己跑回皇宫吧?天翼没让他回去,可见还有些不方便,甚至有很大的风险藏在不知名的地方,修哥哥说过,天翼的事,还有其他藩王隐约知情……
现在宁王获罪入狱,那些知情藩王会作何反应?搞不好会造反,应对失策的话,大凤的天会变,大凤的子民会遭难,大凤的一切都会成为过去,再也没有将来……
天翼,你要努力啊,不要让灾难降临大凤,虽然我帮不了你,但我相信你,全心信从便是我给的帮助,总之大凤的一切都交给你了,我先赴宴去喽!
第113章
宝儿做梦也没想到宴席会设在曹爷爷家,更没想到小果果和靖王也来了,曹爷爷是被太后害死的,虽然跟靖王无关,但是曹家真的不会连带记恨吗?
宝儿各种忐忑,不过没持续多久,因为他的小果果一直拉着他问长问短,让他没精力想别的,当然他原本也有很多话想问小果果,不过看到小果果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没必要担心了,小果果被靖王照顾得很好呢!
“你如今是王妃了,当众哭鼻子很丢人好吧?我都无罪释放了半点事没有,你再哭叨下去,靖王心疼不说,恐怕会怪我呢!”
宝儿把小果子往靖王那边一推,提起酒壶给在座的一一斟满,“我不会说敬酒辞,所以就不一一敬谢了,总之为我们的友情干一杯吧!”
宝儿当先饮尽,众人也一滴不剩,靖王提过酒壶斟第二巡,宝儿一眼不错地看着,担心曹家三位哥哥拒绝靖王的酒,守义附耳安慰,“靖王来京的路上遇到曹家长次子,之后结伴同来。”
宝儿长吁一口气,顺口问了压在心底的话,“你们真的不恨靖王?”
曹氏三子微微愣住,靖王面有惭色,小果子跟着一脸负愧,守义不及救场,单修轻拍宝儿头顶,“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往常跟我提起他们的恩怨,你说希望他们冰释前嫌,他们也在努力融合,你这么毫无避讳地问出来,让人怎么答?”
“我错了。”宝儿抬起酒杯,“我自罚一杯吧!你们不要怨我,我本来就不会说话,只是想着我们都是好人,应该高高兴兴做朋友,所以……所以……”
宝儿自责得哽咽,曹家长子曹睿接口道:“所以我们已经是朋友,否则不会请旨归京,虽然归京的理由不同,却是同样私心,都是为了庆贺君上脱出冤狱,所以这第二杯当为此而饮!”
宝儿嗯嗯点头,众人举杯相碰,尽皆饮下,宝儿要斟第三巡,守义伸手拦住,“别人可随意,你和单修不能再喝了!”
宝儿乖乖点头,单修却夺了酒壶,“看来你是输得不服劲,上次只是罚你做些鸡毛蒜皮,这次你再输了,我就罚你绑架宗法大人的孙子,敢吗?”
守义微皱眉,沉吟道:“按律法,宗法大人会判死刑,家人会被流放,那小孩虽无辜……”
“救他!”宝儿抓了守义的胳膊,“你帮我救他!在刑部判定下来之前把他救走……”
“不可!”靖王岔言,道:“但判流放,刑部便会从户部调取藉册,除非是刚出生,未及入册的婴儿,否则没人能逃脱,倘若人犯逃匿,执务的差役又会因此获罪,轻者替罪流放,重者论斩,君上要一一救之吗?”
宝儿呆滞,突然灵光一闪,“我们可以用计啊!修哥哥精通医术,一定有法子把小孩弄成急病死掉的样子,这样就不会连累差役了!”
靖王苦笑,“君上在枉法。”
“那不然呢?有本事你说个好法子来!还说是好朋友呢,不帮我救人就算了,还叫我君上,不记得我名字了吗?”宝儿愤懑。
靖王歉意一笑,“你虽不高兴,我却是故意这么叫的,你是凤麟君,不可携众枉法,非做不可的话,稍稍示意便会有人替你办到,只是你有没有想过,那小孩免于流放的话,便是与家人生离死别?”
宝儿呆傻,慢慢苦了脸,单修则冷笑,“生离死别总好过跟着一起死!别说他个娇生惯养的小嫩娃,就是皮糙肉厚的大人也少有人能活着到达流放地,但是不论怎样,你们都给我闭嘴!这是我跟猪脑子拼酒的罚注,关你们屁事!”
宝儿呆愣,靖王微愕,小果子尴尬,曹家三子忍笑,守义则一脸奈何,“不用拼酒了,一则我必输无疑,二则,宝儿说了要救,我便会救……”
“守义哥要怎么救?靖王说是枉法,如果不小心害你下大狱怎么办?”
“劫狱啊!”单修轻拍宝儿的脸颊,“小乖乖放心吧,猪脑子也是恐怖的坏人,枉法的事他早就驾轻就熟,咱们是好人,不跟着掺和这种掉脑袋的事,他要是失手了,咱们道义性劫个狱,回头治他个办事不利,罚他护送小孩去流放地不就行了?”
“这样也行?”宝儿惊诧,可是守义哥都点头表示同意了,么大概行吧……
两天后,刑部的判决下来了,除宁王外,其余皆斩首,家人尽判流放,宝儿不知守义哥是怎么救下小孩的,但是小孩已经安置在济善堂,不过成天哭闹不休,只有修哥哥镇得住,所以修哥哥成了那小孩的专职奶娘……这个绰号可不能让修哥哥知道,否则他和守义哥都得挨揍!
因为没接到相关圣旨,贸然回宫恐怕不利于天翼正在做的隐秘大事,所以宝儿继续吃百家饭,曹府、柳宅、丞相府、顾成和苏慕的深院小宅,甚至玉米棒的幽静四合院,总之就这几家轮番换着吃,晚上就回济善堂,那儿有守义哥给他布置的温馨小窝呢!
不过这几天都是尽量晚归,宗法大人的孙子不知从哪听了谣言,坚持认定是凤麟君害了他们一家,一见宝儿就喊打喊杀,稍微靠近就开始抓扯撕咬,跟只养不家的狼崽似的,头疼啊!
宝儿嚼着糖葫芦叹气,守义心有所感,打岔道:“午饭时的扣肉腻了些,前面就是驸马府了,进去讨杯茶喝?”
宝儿想了想,摇头,“不要了吧?我现在憋着一把火,恐怕不能冷静处事,虽然他们做过可恶的事,但我不能胡乱泄愤,何况他们已经把永善太爷似的养起来了,你隔三岔五去突击检查,也说他们养得很好,所以等他们养得不好的时候我再去主持公道,就事论事比较好。”
守义点头,突见一人急急而来,距离两三步时就咚地跪下,哭求凤麟君开恩饶命,宝儿早就吓得躲到守义身后,所以守义代为问话,原来这人是宁王妃的贴身侍女,宁王如今收监未判,虽被革了王位,但家人仍暂居王府,只是不得自由出入,所以这侍女应是逃出来的。
“你求我也没用啊!刑部都没给宁王判决,可见在等皇上的旨意……”
“奴婢不求别的,只求君上赦免王爷的家人,若是连带治罪,不论流放还是充军,都是置王爷家人于死地啊!君上千万开恩哪!王妃也说只有君上能救王爷一家,所以奴婢才冒死相求,君上在民间有仁善美名……”
“我怎么不知道?”宝儿笑问守义,“我在民间真有这种美名?”
差不多吧,善良可爱或是天真俏皮,大概都属仁善。守义冲宝儿点头,宝儿顿时骄傲了,守义只担心小孩得意忘形,谁知小孩冲侍女挥挥手,“你回去吧!这事儿我作不了主,再说判决还没下来,你现在求救为时尚早,而且我已经不敢轻易应人,因为我没有辨识真伪的慧眼,我以为我在仗义相助,其实是助恶逞凶,总之吃一堑长一智,不能有辱我天下第一聪明人的称号啊!你回去吧!”
侍女错愕无语,宝儿已经挽着守义走远了,往前再往前,穿过繁华闹市,来到皇宫护城河的桥面上,宝儿笑叹,“我很没用呢!一面高兴坏人受到惩罚,一面又愧疚连累了无辜人,但也明白行大事不可优柔寡断,却又害怕斩草除根的血腥手法,这本身就是优柔寡断,也是懦弱无能,天翼就是清楚我这一点,才不叫我回宫,但我不能再坐享其成,否则便不配站在天翼身边。”
守义笑而点头,跟着宝儿越过桥面,走近宫门,上前通报凤麟君回宫,宝儿不等内值接应,大踏步向前,最后竟快步跑起来。
前方已有人回禀圣上,凤天翼闻讯出殿,快步去迎接他的宝宝,最后也是疯子般狂奔向前,不远处,小小的人儿越来越近,含泪带笑扑进他怀里,喘息哽咽着声声呢喃,“天翼……天翼……”
“宝宝!我的宝宝!”凤天翼紧紧拥住,随即拦腰抱起,小人儿又哭又笑又喘,需要抱回去好生安抚。
周全领着一众宫人在凤栖宫门边迎回他们的主子,前番泪别,可谓凤之浴火而去,今番笑迎,便是龙祥天罩,凤还巢。
好不容易平复下满心激动,宝儿才羞窘道:“那日审完案子,我跟顾成做了一笔交易,他的条件是要我做一辈子凤麟君,当时还觉得他审案审糊涂了,因为他的条件对他没好处,今天我在街上遇着一个替主求救的人,她所求的事即便成了,她也会因私逃官家看押而判流刑,以前我跟死老鼠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却一直在逃避,顾成也好,那个求救的人也罢,他们都是忠义尽责的人,我深受教益,所以我回来了。”
“我也等到了!”凤天翼慨叹,“我当初是用一道圣旨将你拘来皇宫,后来是依仗你的爱,将你带回皇宫,我知你讨厌这儿,即便为我,你也不甘羁留,我若真爱你,便不该强你所愿,如今你自行归来,我是否能认为,你已心甘情愿?”
“嗯,我投降了,不再跟我的心唱反调,他喜欢你,害我在外面都不得自在,他想你,害我再开心都不开怀,他老叫我回来,害我动不动就往皇宫门边走,所以我投降了,共你此城浮华,心甘情愿。”
宝儿目色坚毅,泛动前所未有的光华,凤天翼含笑点头,不枉他忍辱负重般的相思,总算真正赢得了宝宝,甚至赢得真正的宝宝。
“你别一脸感慨,眼里却是狐狸的笑好不好?我也承认做过很多看似憨傻,实则有一定目的性的事,但要我承认是刻意的思谋算计,那不能够!因为伎俩和智慧不能相提并论,我以浩然正气养我慧根,那些想谋害我却最终失败的坏人也不是败于我的智慧,而是败于大道真理,你笑什么?”
宝儿羞恼,见天翼还是笑得诡异,顿时恼羞成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派人回君子院探过我的底,但你以为门主说的都是真的吗?连我都知道他们排我个君子院第一能人是哄我高兴,甚至门中考核时,我交白卷也能排名第一,我要跟你走的前一晚,师兄们都来劝我,说我是天下第一笨的人,叫我不要跟你走,后来门主出来压阵,封我做天下第一聪明的人,还说我将来会扬名天下,美名史册,其实我知道是哄我的,所以你不要对我过高期望,以为我终于心甘情愿留在皇宫就能助你成就伟业,那不是希望,那是幻想!”
凤天翼抿嘴嗯了一声,随即忍不住般笑起来,“傻宝宝只能是傻宝宝,那么多解释无异心虚的欲盖弥彰,却不知你所谓的,我眼里狐狸的笑,只是因为想跟你把秘笈上的招式都练一遍,又怕你不答应,所以在心里各种算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