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朱敏玉埋首不答,守义附在宝儿耳边悄声提示,宝儿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没洞房过啊!那你怎么不反过来休了他?”
朱敏玉错愕,“这……从来只有夫休妻,不曾听说妻休夫,或是妾身孤陋寡闻……
“你不应该寡闻这种事啊!谣月不就是休了她的丈夫,跑来抢了你的丈夫吗?”
“她……她是公主。”
“那又怎样?你还是将门之女呢!”宝儿说着又忙道歉,“对不起啊,我没恶意的,但是皇上都说朱将军是被迫协助裕王,要不是你娘被裕王所擒,你父亲也不会跟着作乱……对不起啊!”
朱敏玉拭泪摇头,宝儿异常尴尬,“那个……咱们回到主题,我今天是来跟你了解庆王这个人,在你看来,他算好人还是坏人?”
朱敏玉想了想,叹道:“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怎么说?具体点!”
朱敏玉苦笑道:“别人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是青青子吟,悠悠我心,多年辗转反侧,求之不得。”
宝儿笑起来,“你说得真好,可这是他的个人私情,不能代表他的好坏吧?”
朱敏玉带了些许奈何,道:“若论好坏,这世上哪有绝对堪准?父母眼里,儿女纵是奇丑也可爱,情人眼里,对方纵是恶徒也完美,挚友有难,哪怕杀人放火也仗义,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不同立场的差异评判罢了!”
“同意!”宝儿笑道:“站在你的立场,庆王是好人还是坏人?”
朱敏玉再次苦笑,“君上一定要妾身明确作答的话,妾身以为,王爷是坏人,既然不能爱上女子,就不该拘养别的侍妾,误人青春,毁人一生,大罪。”
宝儿无端羞愧,她这话好像也把天翼骂进去了,而且骂得不错,没法反驳。
“我错了,不该跟你拐弯抹角,因为你很聪明,再跟你兜下去,我得晕了,所以直说吧!我是来刺探情报的,你跟了庆王这么多年,知不知道他想帮端王篡位?”
“不知道,有所察觉罢了!妾身虽是王妃,却是独院闺居,一年难得与王爷碰面,只在大节下或个别场面中稍事陪衬,去年有家父故交求见,却只报了姓名便悄然离去,妾身揣思许久才有所悟领,那人不叫颜朱,求见是假,警示是真。”
“不明白。”宝儿郁闷,觉得智慧受辱了。
守义喃喃揣测,“这个姓氏大体有三种写法,严肃之严,容颜之颜,言语之言……”
“对啊!这个名字也可以玉珠的珠,朱砂的朱,死猪的猪!”宝儿哈哈笑。
朱敏玉掩嘴忍笑,守义则是宠溺一笑,“属下是说,那人所报姓名乃是一个诛字。”
“正是。”朱敏玉面露赞慕,不由多看了守义一眼。
宝儿却是瞪了守义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我都没猜到,好没面子!”
守义抿笑不语,朱敏玉也默然,宝儿却笑起来,“我本来就不会猜字谜,输给谁都不奇怪!现在还来说庆王的事,你都坦言他要干坏事了,么我再问你个事,他府里有没有密室藏宝窟或者机关墙之类的地方?”
朱敏玉愕然不解,守义有些头疼,早知小孩是来问这个,他亲自跑一趟不就得了?
“看来你不知道,那就算了,我只是急着找一样东西,其实我也没见过长什么样,不过被庆王偷了,藏得太好,怎么都找不到,还以为你在王府这么多年,能给我提供点线索,其实你也说了差不多在王府隐居,只是你都不闷吗?平时应该到处走走逛逛摸清地形,但是算了,你这些年过得挺苦,现在也过得不好,不如你来我们济善堂吧?包吃包住还给工钱,专门照顾流浪儿,你愿意吗?”
朱敏玉目瞪口呆,眼里却是惊喜,半晌才说得出话,“妾身求之不得,只是不忍丢下此间家仆……”
“一起去啊!你都不是王妃了,他们还跟着你,忠义可嘉呢!是不是啊守义哥?”
守义正色点头,朱敏玉含泪拜谢,宝儿交代了济善堂地址,叫她收拾好了自己去,守义则留下车马钱,体贴可见一斑,朱敏玉羞色收下,将两人送到大门边,目送许久才掩门进去。
宝儿一路都很颓丧,进了城门坐上马车都还唉声叹气,不想把这么糟的情绪带回宫里,济善堂那边又有个恨不得吃他肉的小狼崽,去了只会更坏心情,峻大叔家的宝儿贝儿虽然是开心宝,但是被峻大叔带去旭州拜访什么高人大师去了……高人大师?
“停车停车!”宝儿拍窗大喊,跳下马车就冲着路边一个算命摊跑去,“先生,我迷路了,帮我看看往下要怎么走?”
算命师先是愣一下,随即快速打量这小孩全身上下,是个有钱的主,但他身后这位佩剑的……不是个好惹的主……
“你别看着麻衣相又掂量能骗我多少钱,快点瞎指个方向给我走,要论打卦算命,我不比你差,只是医者不医亲,何况自医?总之你指个方向就行!”
宝儿在守义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放下,算命师眉开眼笑,头也不抬地说了两个字,“直走。”
“多谢!”宝儿拱手,吩咐赶车的宫人回去,然后拉了守义,“昨儿我恍惚看见谣月公主了,全公公说她获准进宫探望燕太妃,庆王虽不得进宫,但肯定陪她进京来的,所以我们现在就去找庆王,不必走弯路了,瞎撞着个先生都叫我们直走,沈哥哥也夸过我直拳出招,都怪天翼把我带坏了,说什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根本不好使嘛!走吧,带我去找庆王!”
守义含笑应诺,走不多远却遇见了单修,手上牵着小狼崽,宝儿下意识往守义身后躲,谁知狼崽又乖又甜地叫他一声“哥哥”。
宝儿抬头望天,太阳在,说明天序正常,掐掐自己的脸,疼,说明不是梦中,但有可能是别人做梦,宝儿掐掐守义的胳膊,“疼吗?”
守义笑,单修翻白眼,“你野外撞客着了?没听小乖乖叫你哥哥吗?赶紧应一声!”
“哦。”宝儿怯丝丝看着狼崽,“你不杀我了?”
“大哥不准,说你也是我哥哥,还说我的仇人是一个叫大理寺顾成的人,但他受皇上保护,只有暗杀才能报仇,大哥会教我武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狼崽义正辞严,单修嘉许式给了一颗糖,宝儿拉拉守义的袖子,守义面现难色,但是主命难违,只好略带责备看着单修,“你不该乱教小孩子……”
“乱教大人就行吗?你又凭什么说我乱教?就算我乱教,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少在这儿指手划脚多管闲事!哪凉快哪呆着去!”
单修横眉瞪眼骂得爽,守义只是抿嘴领受,宝儿很尴尬,再次拉拉守义的袖子,“你别惹修哥哥好吗?那个……那个糖……我也想吃。”
嗯?守义愣住,有种无力的悲哀涌上心头,原来小孩不是要他代为指责,而是要他帮着讨一颗糖……
单修抱手等着,倒要看看这人怎么帮他主子讨东西,宝儿也在等,却突然恍悟,他可以自己要啊!
“修哥哥……”
“你闭嘴!”
“哦。”宝儿继续看着守义,继续乖乖等。
守义暗里轻叹,抱拳道:“不知这糖哪里有卖?”
“万金也没处买去!小爷亲手做的!”
“如此……”守义低头,突然抬眼定定看着单修,并不说话,只是这般看着,单修竟也定身般不动了,耳根慢慢泛红,突然将糖包丢给守义,“拿着滚!”
分明是叫别人滚,自己却抱起狼崽先滚了,守义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冲着渐远的背影涩涩一笑,回头将糖包递给宝儿,“吃吧!”
宝儿嗯嗯点头,边吃边走,边走边嘟咙,“修哥哥武功好、医术好、厨艺好,但他不吃肉,性子还有点古怪,脾气也不太好掌握,偶尔会犯点小迷糊,还有经常抓不住事情的重点,不过最重要的是,你打得过他吗?”
守义此时才是有点迷糊,又听宝儿嚼着一嘴糖含糊不清,道:“你要是打不过他,洞房时怎么办?”
哈?守义愣住,随即腾地红了脸,宝儿走了两步才发现守义哥没跟上来,“怎么了?你不是喜欢修哥哥吗?”
“不……不是不……只是……”守义涩然顿住,暗里叹一口气,上前拍拍小孩,“走吧!前面就是庆王在京城的落脚点。”
宝儿乖乖跟着走,突然自语般笑道:“没关系的,不是有种说法叫官匪一家吗?只要两情相悦,就是人兽人妖人鬼……都没关系。”
守义几乎来个趔趄,再不出言表态,只怕小孩要发出更惊人的论调。
“我没那些顾虑,只待大事落定,我会跟他说。”
“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我会让他喜欢。”
“如果他要在上面呢?”
“我随他喜欢。”
“如果……”宝儿莫名忿然,“为什么我要在上面,天翼不随我喜欢?”
守义语塞,再次拍拍小孩,“走吧!前面就是……”
“知道了!庆王在京城的落脚点!我要抄他的家!砍他的头!吃光他家所有能吃的!”
宝儿望天怒吼,吓得道旁三五行人惊骇逃窜,唯有一人上前叩首,“小王不知君上欲至敝处,未能洒道相迎,还请君上恕罪。”
宝儿愣个大张嘴,抬头望天,太阳躲进云里去了,慢慢扭头看守义哥,还好还好,大内高手就是不同凡响,依旧冷峻凛然,完全不受突发状况的影响,值得嘉奖!
“还剩一点糖,守义哥吃了吧!我有点怕,你叫他回家去,权当没遇见我们,然后我们再去他家。”
宝儿说得小声,地上的庆王却听到了,从容起身,从容而去……从善如流啊!
第116章
庆王的宅院朴素雅致,一点儿不象王家居所,反象小户读书人家,仆役也就那么两三个,待客的屋内甚至没有果碟摆设,更别说鲜花盆栽、金玉器皿。
“你真的是王爷?”宝儿喝着不太香浓的茶水,吃着仿佛是自制的点心,满脸困惑看着同样品茗吃糕的庆王。
“君上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茶水和点心有家的味道,就象我还有家时,每逢生辰,爹和管家都会亲手做东西给我吃,现在吃你家的东西,很有那时的感觉,千万别说这点心是你做的哦,我不信!”
“小王确实尝试做过,可惜未能成功……”
“你做别的都很成功吗?”宝儿记得天翼说过庆王自视过高,这种人不论做什么,都不能忍受失败。
“小王无能之辈,向来一事无成。”
“所以你才奏请严惩宁王,以此打响头一炮,然后大干一番,对不对?”
庆王明显蒙了一下,“小王不知君上所言何意?”
“你有点笨哎!我的意思很明白好吧?你一直默默无闻,其实你有满心壮志,可惜长年被宁王打压甚至欺负,但你忍辱负重,终于让你等到了出头的机会,说起来,你要感谢我,如果不是我遭遇这场冤狱,你也没机会写那么正义凛然的折子,很有大义灭亲的感觉,对吧?”
庆王一脸疑难,“君上所言高深,小王愚钝不能解。”
“这样啊……”宝儿思量片刻,无不同情地看着庆王,“我理解你,长期受人压制,心中愤懑却不得发泄,而且必须装作乖巧顺从,时日久了,非但心力受损,连性格也遭到扭曲,所以遇到诚挚无欺的人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相交相处,哪怕人家说的话再浅显易懂,也会在心里揣摸估量半天,最后没弄懂不说,还把脑子搅得一团糟,对不对?”
庆王有些呆滞,眼里明显写着糊涂两个字,宝儿惋叹,“你果然一脑浆糊了!可见你是善于独自思考的人,一旦心中所想被人提及,你非但不能作答,连理解都成问题,其实这也是你被扭曲的地方,这些年来,你的心里话都无人可诉,无人倾听吧?”
庆王又是一愣,却微有动容,宝儿点头,“果然是这样,我就猜你不可能莫名其妙变成坏人,你那道折子,我很认真地看了,你写得慷慨激昂,我看得热血嘭湃,说真的,通常只有记录美食的文字能引起我的共鸣,由此可见,你那道折子倾注了真情实感,如果不考虑你受过宁王的欺负,你所奏请的便是匡扶真理、斩杀女干臣的正义之事!”
宝儿征询并嘉许般看着庆王,对方只是一脸惭愧,宝儿苦恼,“你没抓住重点,我刚才说你莫名其妙变成坏人,你没半句解释就算了,还一个劲表现谦虚,是想表达你还可以变得更坏吗?”
“不是,小王实在愚钝,的确不知君上所言坏人才是重点,但若君上已然认定,小王便是百般辩解也无济于事,方才君上在门外就说要抄杀小王,当时小王不知缘由,现下听君上断言小王是坏人,想来,这便是抄杀理由吧?”
庆王哀色满面,宝儿尴尬地笑,“那个……没有的事儿,你别听风就是雨,我刚才是胡乱泄愤,跟你无关的,说你是坏人只是因为你偷了皇上的一件宝贝……”
“君上何出此言?”庆王惊惶。
宝儿翻个大大的白眼,“你少装了好不好?这事儿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有我最坦率了,知道什么说什么,绝不藏着掖着,光明正大、俯仰无愧!你们谁能做到?谁?”
庆王欲言又止,突然叩首,道:“君上胸襟坦荡,小王自是叹服,只是君上说小王偷了皇上的东西,虽不知何人诬言小王,但是小王冤枉,还请君上明察!”
“我正在明察啊!不然也不来你家了,悄悄暗查,偷偷躲着查,甚至阴谋诡计着查,但我没有啊!为什么没有?因为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俯仰无愧的大丈夫!一切鸡鸣狗盗的卑劣行径都令我不齿!”
宝儿激言至此又忙扶起庆王,“你别跪着了,搞得我在训斥你似的,其实我在自卖自夸,而你叩首不起大概不是做贼心虚,只是皇上真的丢了一件宝贝,你再好好想想,什么时候、在哪儿,可曾不小心地拿过?不小心地带走了?很小心地藏了起来?”
庆王急急摇头,不及说话,宝儿轻拍其肩,“别着急,好好想过再给答复,我也不着急,回去也会劝皇上别着急,一切都等你好好想过了再说,好吗?”
庆王怔然,宝儿给个无比灿烂的笑,叫上守义就走,边走边嘀咕,“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谣月配不上……还会做点心……糟蹋了……”
断续低语渐闻渐远,庆王仍怔在原地,神色无限复杂。
此后的三天里,宝儿都在等待庆王的答复,如果庆王坦然自罪,他就帮他跟皇上求情,否则他会把批了坏蛋二字的折子返回去,接着就以凤麟君的名义抄杀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