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无情,青春易逝,宝儿没时间哀怨自怜,好多事等着他去做呢!免去晚上洞房的疲累后,早起就容易多了,原来养在栖麟阁的吉祥鸟、太后丢弃掉的瑞雪狗儿,拦轿求包养的雪白兔子,还有靖王府管家孙子送他的五只鸽子,一大帮宠物等着他喂呢!
给这些可爱的家伙们喂完食,再陪它们玩耍一阵就该吃午膳了,之后去琴心殿后院看小桃、陪宝悦说话,然后回宫睡会儿午觉,醒来就叫上守义哥,反正失宠了也没人管他出宫还是出轨,打算收养弃儿的济善堂已经动工开建,他得监工视察呢!
晚膳不用回宫吃,街边小摊别有风味,偶尔会碰到多金又大方的官员出钱请客,总之怎样都能饱餐一顿,之后去柳宅看贝儿,顺便混些茶点吃吃,兴致来了,叫守义哥跟峻大叔过上几招,比夜市的杂耍精彩多了,完事再慢慢回宫睡觉,忙活一天下来,一碰枕头就睡得死猪似的,什么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笑话!
以上便是宝儿失宠后的日常,影探汇报完毕就恨不能立马消失,因为皇上的脸色异常难看,或者说很复杂——愤怒、焦躁、不甘、失望、伤心……甚至委屈,嗯,很复杂。
影探冷汗阵阵,用了赴死的勇气再次请退,凤天翼闭目挥手,待影探出去后,才一脸颓丧跌在榻上。
“十三,朕怎么觉得……失宠的究竟是谁?”
十三不语,因为皇上原本要说失宠的是他,临时改了口,答案不言而喻,所以不用回答。
“这才半个月,朕就觉得几百年病痛似的难熬,今日午间,宁香怡给朕的茶有点烫,朕几乎想以此治她个全家不敬之罪了,不是朕的耐性退步,而是宝宝不在乎朕,朕没心情忍耐。”
十三心道,您从前忍功扎实,是因为心无旁骛,如今心上有人,难免错神分心。
“明日,朕会宣令凤麟君补办二皇子满月宴,仪同瑞和,之前不敢急令是怕伤宝宝太过,如今看来,竟是朕多虑了,这半月来,宝宝开心又自在,明日接旨时也会开心代办吧?”
您觉得之前的担心是多虑,又何必有此一问?既然问了,又怎会不知宝儿的开心是假相?
“朕讨厌伤他,更讨厌他假装不伤,因为朕知道,他强自压抑的伤一旦反噬,咬下的会是难以愈合的伤口,纵使结疤,也会成为连朕都不可抚慰的痛,甚或只有朕不可触摸。”
皇上英明……
“朕在明知故犯,宝宝在自欺欺人,一样傻么?”
呃……大概。
“你哑了吗?”
“请皇上恕罪。”
“你还是哑着吧!”
“谢皇上。”十三忍笑,凤天翼朝暗处白了一眼,泄愤完毕,之后还得去沁淑宫演那个回心转意的多情天子。
翌日,宝儿接到圣旨,命他两日后在祥瑞宫给二皇子补办满月宴,王福宣旨完毕后,宝儿叩首接旨,“谢主降恩!”说着又觉得不对,二皇子又不是他生的,他接旨办宴是替怡贵妃锦上添花,又不是接受皇上的赏赐,办砸了赏个死倒是有可能!
“臣,接旨。”宝儿再次叩首,王福忙双手托起,心知宝儿委屈,却不敢过多言语,又不想付予官腔,最终只能歉意一笑,离去。
宝儿捧着圣旨傻笑,“这是我第二次接到圣旨,上次是皇上封我做御书房常侍,不过是小黑黑宣的旨,而且是峻大叔替我接的,因为我当时在吃粘粘糖,沾得两手都是,不方便接旨,今天终于亲手接了,有点兴奋哎!”
宝儿哈哈笑,周全苦笑,守义微皱眉,其余宫人静默如哀,他们亲和可爱的主子在哭,这半月来,以笑代哭。
“你们说,我抗个旨会怎么样?”宝儿歪头一笑,眼里亮晶晶。
众人愕然,宝儿做个鬼脸,“说笑的啦!不就是办个宴席吗?虽然时间有点仓促,但是备料烧菜的又不是我,不过圣旨上说要办得跟我的公主……跟上次一样好,这个恐怕有点难度,好在可以钻点文字空子,所谓一样好,重点可以是一样,也可以是好,所以办好就行!”
宝儿斟酌完毕,跑去案桌边坐下,侍墨的太监忙上前研墨,宝儿托腮等着,想起曾在御书房给天翼磨墨,每次自己都觉得磨好了,可是每次天翼都会接过去再磨,那时,他在天翼膝上,靠在天翼胸上,也在天翼心上的吧……
打住打住!时间这么紧,事情这么多,哪件都不能丢下,现在还添了一件要命的事,办不好二皇子的满月宴,掉他一个人的脑袋还算幸运,连累凤栖宫这些名为奴才,其实是朋友的人也跟着丧命,那简直比失宠还让他痛苦……
失宠了吗?
大概有点。
痛苦吗?
好像不怎么。
其实不难过的吧?只是有点猝不及防,仔细回想究竟做了什么错事才会失宠,可是回想得再仔细都没头绪,又可能是想得太细了才会抓不到重点,比如粗略一想,失宠前一夜,天翼做了两次还想做,自己严辞拒绝了,重点不是用了怎样的严辞,而是拒绝,虽然往常洞房两次后他都会拒绝再来,天翼也不强来,但是那夜天翼强来了,然后……他睡着了……
嗯,这就是重点,不该天翼还做着,他就睡着了,这比严辞拒绝还糟糕,记忆中,喳喳师兄也睡着过一次,叽叽师兄为此生了很久的气,但也没有半个月这么久,不过天翼是皇帝,生气久一点儿可以理解的吧?
嗯嗯,决定了,二皇子的满月宴那天去跟天翼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睡着,如果不小心睡着了,就罚他停吃美食半个月……太久了,十天差不多吧?天翼肯定不忍心,最多罚他三天不吃美食,为表诚意,他会自动加两天,所以再睡着的话,他就五天不吃美食,嗯,就这样!
好啦,最痛苦的问题解决了,现在专心办事,满月宴嘛,有经验的呢!而且比上次容易多了,想来还是天翼给他的提示呢!
凤麟君的凤印是干吗用的?
发号施令呀,笨!
所以说被人嘲笑也是好事,这不,满月宴的一应安排通通写成手令,全都盖上凤印,只是要辛苦全公公一一传送了!
再忍忍吧,两日后就能自然而然见到天翼了,其实天翼一直在等他去道歉吧?还真是敝话高手呢,而他又实在笨得可以,居然没早点找到失宠的原因,害天翼等了这么久,很委屈呢!
纠正一点,他不是失宠,除非天翼变心了……
莫名其妙变什么心?就算莫名其妙,天翼也不会变心,如果变了……
想多了,睡吧!梦里的天翼跟变心前一样好……
第100章
二皇子满月宴这天,宝儿规规矩矩穿了正式宫装,因为这不是内延常席,外殿有朝中百官呢!仔细看看,沈哥哥居然没来,这可跟上次不一样了!
没有沈哥哥的百官宴一点儿也不好看,不过翰林院的苏修撰和大理寺卿顾成,一个清秀儒雅,一个俊逸清朗,并肩同席大有举案齐眉之意,很养眼呢!
咦?礼部尚书周逸怎么一脸失望?上次都还眉开眼笑,一会儿给沈哥哥夹菜,一会儿替沈哥哥挡酒,无视柳岩射过去的一道道冷光,只知道傻子似的讨好沈哥哥,看着让人好笑,看久了,却让人有点心酸……
这次沈哥哥没来,周大人整个儿跟只蔫茄子似的,倒有不少讨好他的人来着,他都只是勉强笑应,仔细看他的眼睛,好像要哭了……
所以说不可能办得跟上次一样,更遑论一样好?不说外殿的宴席氛围充斥着客套虚应,就是内殿的气氛都被嫔妃们搞得奔丧默哀似的,不过恐怕是天翼的原因吧?
宝儿微微扭头,笑咪咪看着天翼,其实这个也跟上次不一样了,上次是天翼跟他谈笑低语,这次,天翼特许怡贵妃同位首座,也一直在跟怡贵妃悄声笑语,别说看他一眼,简直是背对着他了……
但是没关系,我笑得跟上次一样就行!
宝儿使劲笑,面部都有些抽搐了,伸手揉揉,继续笑,听底下嫔妃们偶尔私语,声音不大不小,内容也大同小异,当然也没什么新鲜话题,最近宫里有关凤麟君失宠的传闻简直俯首既拾,各种版本几乎泛滥成灾了,而且内容都编排得粗制滥造,如果不是忙得脚板翻天,宝儿真想自己编个版本流传一下,绝对精彩绝伦,包管闻者拍案叫绝!
“皇上,皇儿还未赐名呢!”怡贵妃娇嗔,凤天翼含笑点头。
宝儿一下来了精神,这个也要跟上次一样好,不过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感觉上次没这么伤脑筋,完全是跟着感觉、顺从心意,脱口就说出宝悦二字……
“二皇子叫佑安吧!皇恩天佑,一生安顺,你们说好不好?”宝儿自觉得意,笑得眉眼弯弯。
怡贵妃怒而冷笑,什么天佑安顺?分明曲意侮辱!小量她不能养出天子之材,甚至要靠运气才能平安活命,当真不想活了吗?说出这般作死的话,真以为皇上还会信从妖言?
怡贵妃心内切齿,面上委屈含泪,宝儿再迟钝也知道对方生气了,而且天翼也凶巴巴瞪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糟了,好像是的,这个二皇子有可能不是天翼的小娃娃,守义哥这样怀疑,还说天翼也认同,如果将来证据确凿,二皇子岂不是要被赐死?可他居然说什么皇恩天佑,意思是即便二皇子不是皇嗣,也希望天翼网开一面,容他一生安顺……
呃,是的,内心里是这么祈求,因为小娃娃不是自己跑来冒充皇嗣,而是被人从爹娘身边带走,这本身就很可怜了,还以为带到皇家就从此衣食无忧,谁知多病不说,注定是悲剧刹尾,这么可悲可怜的小娃娃,谁不希望他一生安顺?
嗯嗯,我这名字应该取得不错!宝儿自我肯定,然后无视天翼的怒颜,依旧笑咪咪等待答复。
“来人,送凤麟君回宫,闭门思过三个月。”
嗯?这个答复离题千里啊!宝儿愣睁,两个执事太监奉命上前,周全惶急之下伸手阻拦,守义也从殿外闪身进来,两人只是护主心切,看在旁人眼里则是违抗皇命。
“很忠心的奴才,朕许你们一个全身,白绫或鸩酒,自选一样吧!”
“不选!”宝儿推开两个执事太监,把周全和守义拉在自己身后,一手指在凤天翼脸上,“你喝醉了,我不跟你计较,本来还想跟你道歉来着,可你从一开始的态度就有问题,显然不是因为我之前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你真的莫名其妙变了心,所以我的道歉毫无意义!”
宝儿说到此处已是一脸沉痛,“你变心就变心,可你还借酒杀人,我对你真有点失望了,所以需要思过的人是你!不要作凶样子吓我,我俯仰无愧,不惧任何氵壬威,你若也是心胸坦荡,今日便不会毫无理由就降罪于人,所以你抽空反省一下吧!”
宝儿说完就拉着周全和守义出了殿门,一众嫔妃和满朝百官都瞠目结舌,许久才慢慢调过头去看他们的皇上,这下真要命了,皇上在笑,这种笑绝对要命!
宝儿刚回宫就接到圣旨,同来的还有柳岩,圣旨着令凤麟君于宗司处受训思过,柳岩是为监押而来,这下不单守义和周全,整个凤栖宫的人都出手了,场面很混乱,堪比造反。
柳岩本来只是做做样子,可是宫人们很激动,七手八脚抓挠踢打,根本是不讲招式套路的街头群架,还有人在混战中使出了女人式的指甲功,柳岩这样的高手都难免中招,脸上划下第三道血痕时,柳岩不再客气,三两下粉碎了太监们的攻势,一声喝令,门外待命的侍卫拥进门来,可是又一声喝令,是凤麟君的侍卫队在守义的命令下毅然护主。
两队卫士森然对峙,随时准备听命行事,但是柳岩不发话,守义也是冷面默然,凝重的气氛夹杂了尴尬——两人都知道今日这出本是皇上的某种戏本需要,但似乎演过头了,两边都有点下不了台的感觉。
“你们放松一点好吗?”宝儿走到两队中间,一手挽了守义的胳膊,一手拍拍柳岩的肩,“放心吧,我会跟你去宗司那边领罚的,只是我怕疼,等会儿我给你点金珠宝贝,麻烦你帮我打点一下宗司处……”
“宝……君上言重了,皇上只令受训思过,并非刑罚加身……”
“你不用安慰我,以前小果果就跟我说过,宫里捧红踏黑是常事,其实在以前的以前,我就经历过这种事,虽不是宫里,但同样令人齿冷心寒,想来物极必反,我红庄太久,也该是遭践落难的时候了,但愿垂死挣扎时能够否极泰来,走吧!”
宝儿清雅一笑,竟不是平常的憨傻样,倒有几分沈文玉的儒雅骨傲,柳岩错愕之下差点揽人入怀,幸亏及时打住,改为伸臂请行。
宝儿负手出门,守义紧随其后,周全也步步紧跟,一众宫人默默相随,柳岩为难了,皇上只令凤麟君一人前往,就算能带随行,也不可能带上一宫的人啊!
宝儿奇怪柳岩怎么不走了,顺着柳岩的目光回头一看,宝儿忍不住笑起来,“你们跟来干吗?我是去受训的,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而且很丢脸哎,一个人被押着就够没面子了,身后再拖着一长串,不是加重丢脸的程度吗?都回去吧!”
没人动一下,宝儿无奈了,两手一伸,拉住周全和守义,“你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应该知道方才种种都是坏规矩的事,如果皇上追究下来,恐怕全都得砍头,所以算我求你们,保重好自己,各自带好底下的人,全公公负责凤栖宫的一应人事,守义哥负责济善堂及宫外其他事务,好让我三个月后不管回哪儿,都有个着落,好吗?”
周全抹泪点头,守义咬牙不语,但都各自止住底下人,一众默默目送宝儿离去。
快到宗司处时,宝儿突然惊呼,“糟了,我忘记带点金珠宝贝,一会儿拿什么打点宗司的人?”
柳岩好笑又好气,悄声道:“你是真不信我还是不信皇上?圣旨只说受训思过,就算进了宗司宗法处的人都会循例打那么一两下,但是由我亲自送你去,这便隐含了皇上不令看打的意思,真有不识相的人,我也会帮你压下去,何况你是凤麟君,就算活腻了的人都不敢打你,所以放心吧!”
“才怪!”宝儿翻白眼,冷笑道:“我七岁时就领略过世态炎凉,八岁时就深知人情冷暖,你那些哄人入彀的假话,我在家破人亡时就听得耳朵起茧,你当我真傻啊?”
“你若不傻,就不会在今日宴席上惹怒皇上……”
“傻的是你!他都变心了,我就是装聋作哑屁都不放一个,他也会找出无数怪罪的理由,与其被他任意冤枉,不如我自造罪由,因为我说过的,谁都可以设计我,只有他不行,我还说过跟他装巧卖乖是为了讨他喜欢,你知道要一个天下第一聪明人装疯卖傻有多痛苦?可我乐在其中,因为我全心信从他,相信他会疼我爱我保护我,我不需要聪明,但他变心了,我甚至来不及伤心就得强迫自己聪明起来,否则我的恶况会连累很多朋友,所以你不用虚情假意安慰我了,你有必须忠顺的人,我有死也要保护的朋友,所以各行其是吧!”
宝儿一脸慷慨,继续负手前行,柳岩呆了一下才疾步相随,才进宗司处就见宗法大人带了刑官在堂上候着,这本是依着法例摆的场面,柳岩不予置喙,宝儿却冷笑连连。
“我就知道要挨打,先前还想着金银打点一下,可我忘带了,也许求情告饶也行,但是要让各位失望了,我是含冤而来,虽说公堂上有杀威棒一说,但此处不是申冤之地,我纵然喊着冤挨了打也得不到公正评判,所以何必妥协予人,反落笑话?你们要打就打吧,我不会喊出一声令你们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