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我们走。”美妇冷冷看了夜未央一眼，她心里虽然奇怪这人和以前似乎感觉不太一样，但根深蒂固的厌恶不会立刻改变。
见妇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夜未央也松了一口气，便和士兵等人继续往前走，灼华靠了过来，在夜未央耳边轻声说了起来。
那美妇原来是天京城中的人，以前当也见过“夜未央”狐假虎威四处搜刮的模样，心里对夜未央自然没有好感。
“大人可还记得兵部职方司的主事梁英？”坐上了马车以后，灼华轻声问道。
梁英？夜未央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好像有点印象，可是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灼华低下头来，说道：“大人，梁英就是当年在天京城企图对你进行行刺的幕后指使，后来被皇上给办了，梁英的家眷都被发配到了边疆，他的女儿和李将军的妻子是从小到大的好友，李夫人肯定认为是你害了梁英一家。”
“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夜未央点了点头，难怪李夫人对他格外没有好脸色了。
哎，从前的“夜未央”估计也没做什么好事儿，如今他占了这身体继续活下去，以后就会多多做好事，把从前的罪孽都弥补回来。
夜未央透过窗户看着外边儿，尽管有不少士兵都在试图撤离当地的百姓，可是仍然有一些百姓不愿意离开，夜未央看在眼里是急的不行。
“只是在山上暂时避一避，为什么还有人不愿意离开。”坐在马车上的夜未央干着急，他现在等于是被李将军给限制了自由，要是真的跳下去了，只会给人徒增麻烦而已。
“大人有所不知，这其中有一些人和当初的昆州叛贼有所瓜葛，大将军肃清叛贼的时候并没有对这些百姓下手，可是这些刁民不但不知恩，反而在叛贼的蛊惑之下对我们格外敌视。”一名士兵骑在马上，在马车外边儿说了起来。
夜未央大概有些明白，任何一条利益链牵扯的人都不会只是一个两个，有诸如水师师长和昆州县官这样的大头，也有市井平民中的一部分小头。
可这些人所得到的利益，却是从大部分人的利益中偷取来的。
……
“大人，真的会有海啸吗？”士兵犹豫着问道。
此时天空一片晴朗，除了风大一些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迹象表面即将会有大灾难来临，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大海发怒时往往都会伴有狂风暴雨，而不是现在这种美好的天气。
夜未央只是点了点头，动物不像人，不会说谎。
他靠在马车里低着头紧紧抓着衣服角，如果伯兮在海盗的岛上，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如果会有影响的话，也希望影响会小一点。
深吸了一口气，夜未央闭上了眼睛祈祷一切平安。
“哗啦啦——”
天空中飞掠过一群惊慌失措的飞鸟，扑腾翅膀的声音顿时让夜未央睁开了眼睛， 他转过身紧紧抓着马车的窗户。
“大人……”灼华拧起了眉头。
他们的马车在微微震动，不是简单的因为奔跑而震动，而是一种渐渐显现的嗡嗡嗡的震动，就好像是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有千军万马如潮水般涌来。
有没有千军万马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有潮水。
真的发生了。
“快！快！”马车外传来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声音。
夜未央和灼华同时趴在马车的窗口向后面望了过去，不远处的地方不知道何时突然涌现的海水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涌来。
无数破碎的房屋，来不及逃跑的畜生和断裂的树木被海水席卷而来，海水冲击的速度远远高于人奔跑的速度，即使是立刻发现了也早已经来不及逃离。
夜未央紧紧握着马车的窗户，虽然他早就知道海啸的危害，甚至也曾经看过海啸的纪实电影，可当这一切发生在眼前的时候才会明白，人类在大自然面前过于是如同蚂蚁一般的脆弱和渺小。
由于提前就乘坐上马车朝着附近的高地跑去，夜未央他们得以幸运地避开了海水的冲击，当马车停下来以后，夜未央和灼华一同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奔腾的海水很快将他们所走过的路淹没，脆弱的房屋禁不起海水的冲击或者变得支离破碎，或者在海水里飘荡，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没有及时撤走的人被海水吞没却无能为力。
“大人。”灼华轻轻喊了一声。
“嗯——”夜未央回过神来，他朝着周围望了过去，大部分的百姓都被强制性地赶到了山上，一些刚才还在骂着为什么要把他们赶过来的人，现在都闭上了嘴巴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目瞪口呆。
“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夜未央突然听到了一个妇人焦急的喊声，除此之外还有孩子的啼哭声，他们顺着喊声望了过去，夜未央顿时一惊。
“李夫人？”灼华也是一惊。
一辆马车的车顶坐着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美妇，她一手紧紧抱着孩子一手死死抓着随着海水不断被冲走的马车车顶。
“夫人！”一个士兵见状立刻就要跳下去。
夜未央赶忙喊道：“别下去！”
就在士兵跳了下去的时候幸好灼华及时赶了过去把人从水里拉了出来，那过于鲁莽的士兵脸上都是划痕，不停的渗出来。
“这水里都是树枝和石头，你这样跳下去是救不了人的。”夜未央赶了过去，帮忙把人给拖了上来。
“这、这可怎么办啊！夫人怎么会落在了后面！” 其他的士兵都快急死了。
夜未央紧张地大口喘着气，他快速看了看李夫人的四周，瞥见了一个在水里漂浮的房屋，眼里闪过一丝喜色，朝着李夫人大声喊道：“夫人，带着孩子跳到屋顶上去！”
美妇听到了夜未央的喊声，她似乎是受了伤，腰上的位置红艳艳一片，但还是咬着牙紧紧抱着怀里啼哭不已的孩子，在马车经过一处屋子的时候奋力跳了过去，带着孩子摔在了屋顶上。
一只手抱着孩子，一手死死抓着屋顶的边缘，大半个身子仍然落在水里，在众人紧张不已的时候，李夫人终于还是挣扎着爬了上去，而她刚刚在的那辆马车已经因为撞到了一棵树木而变得支离破碎。
过了一会儿，海水渐渐褪去了，一切似乎平息了下来。
“还不能让大家都下去，这只是第一波潮水，从理论上来讲，后面会有更高的水墙涌过来。”不可能只有一次而已。
夜未央在命令众人继续留在矮山上的同时，一边提出来要和几个士兵一起去救人，他通晓兽语，可以在下一波海啸来临之前让众人赶紧回来。
而在此期间，能救几个是几个。
第二十九章：诞生的小狐狸 上
海啸的浪墙不会只有一个，而往往第一波和第二波之间存在十到二十分钟的间隙，这个时间段内他们只可能搜救矮山附近是否有幸存的人，没办法到更远的地方去。
几个士兵执意要去找李夫人和孩子，夜未央也要跟着一起去，灼华见状却想把男人拦下来。
“大人，您不能去，这太危险了！”
“我是九尾狐，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更何况你忘了吗，我可以让天上的鸟给我打探情况，在海啸来之前就赶快离开。”
见灼华还是一脸的凝重，夜未央沉声道：“大将军会保护每一个百姓，我也会，更何况李夫人身边还有个孩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掩盖在衣服下不算很明显的肚子，小狐狸还没有出声他就疼惜地不行，一个孩子对一个母亲有多么重要，他可以体会得到。
“一个人不管是失去母亲或者孩子，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不能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在我面前，而我却对此无动于衷。”
如果他有这个能力去救其他人，却因为贪生怕死就不敢伸出援手，又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那我也去！”如果不能劝阻夜未央，那灼华也必须跟着去。
时间不多，夜未央、灼华和两个士兵朝着刚才房屋飘离的方向快步寻了过去。
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海水漫到了他们膝盖的位置，原本干净的海边小城此刻一片狼藉，地面上到处都是散乱的树枝和破碎的家具，甚至还有已经满脸惊恐死去的人。
夜未央不敢多看，他抬头看了眼上空盘旋的飞鸟，指着一个方向说道：“那边还有人活着。”
几个人迅速赶了过去，果然发现了一个腿折了的男子，两个士兵赶忙过去把人扶了起来，夜未央看着附近的一棵大树说道：“你们先把人送上去，我们要是折回去肯定时间不够了。”
灼华和夜未央继续往前走，一边大声喊着：“李夫人！”
很快的，他们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虚弱的回声：“这……这里……”
“李夫人！”
灼华和夜未央赶忙跑了过去，果然在一个破烂房屋的后面发现了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体虚弱的李夫人，以及小声啼哭的孩子。
看到了夜未央和灼华，李夫人的眼中顿时充满了感激和羞愧，就在前不久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夜未央的话，可现在却是这个人来救了她。
“救救我的孩子。”明明孩子被保护的好好的只有一点刮伤，可李夫人却还是只念着她的孩子，都没有去顾及她自己身上被割破的可怕伤口。
看着李夫人毫无保留的恳切哀求，夜未央心里一时感动，肚子里的小狐狸仿佛也感觉到这份单纯的母爱一样轻轻动了动。
“灼华你背着李夫人，我抱着孩子，快点去树那边。”
夜未央也不耽搁时间，自己弯下腰把孩子抱住，灼华也赶紧把已经没办法走动的李夫人背在背上，四个人顺着沿路往大树的方向赶去。
“快，再快一点！”抬头看了眼盘旋空中的飞鸟，夜未央连连督促道。
下一波海啸，已经来了。
比上一次的海浪墙还要再高的又一波海啸朝远处奔涌而来，越来越接近夜未央他们。
灼华飞速的背着李夫人跑到了刚才的那棵大树下，在树上人的帮助下把李夫人给送了上去，灼华紧接着就回过头来去找夜未央。
“大人，你先上去。”
“先把孩子，把孩子送上去。”
奔腾的海浪已经近在眼前，夜未央往海浪的方向看了一眼，已经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了，他咬了咬牙赶紧把孩子递了上去，那树上已经坐着四个大人一个小孩，也不知道继续往上面塞人，还能不能坐得下，那树枝又不会回因此断掉。
灼华可容不得夜未央想这么多，一把把人抱住，脚一蹬就在海腔扑来之时带着人到了树上。
“抱住树！”
这一波海浪比上一波更高，夜未央大喊了一声，众人纷纷闭上眼睛抱住了树干，凶猛的海浪从他们身上拍打而过，年幼的孩子大哭着转眼就要被海水冲走。
“双儿——”李夫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海水早已经把她的头发弄得散乱，若不是旁边的士兵紧紧抓着她，她早就跳进了海水里。
“大人！”发现身边的人突然不见了，灼华扭头过去就看到夜未央跳进了海里。
男人在海浪里把尾巴变了出来，几根尾巴死死缠在树上，还有两根裹住了差一点就被海水卷走的孩子。
凶猛的海水带来不断向后的猛烈冲击力，不断被海水中的树枝和木头砸到的男人有些难以呼吸，夜未央碰不到可以让他抓到的物体，只能借由狐狸尾巴紧紧缠着树木把孩子拉回到了自己的身旁。
“看好夫人的孩子。”
尾巴疼的厉害，夜未央把孩子递给了树上的灼华，灼华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抱住了孩子，再一抬眼，就看到一根断裂的树木顺着海水冲了过来。
“大人！”
突如其来的强烈撞击一下子把夜未央撞进了海水里，灼华的喊声从遥远的水面上传到了耳朵里似真似幻。
夜未央本能的弯下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身上的尾巴缠上了那棵撞到他的树木，挣扎着爬上了断裂的树木，他趴在树上喘着气回头朝灼华他们望去，短短的一瞬间，就已经几乎看到李夫人他们了。
……
“额…… “
明明天上是阳光灿烂，可地面上却发生着巨大的灾害。
夜未央挣扎着从杂乱的地上爬了起来，好痛！
他低头望了过去，撕裂的尾巴正在源源不断的流血，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忍着疼把尾巴收了回去。
还好，不是很疼了。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九尾狐的身体特质，如果是换做其他人只怕凶多吉少。
夜未央站起来之后赶忙紧张地捂着肚子，还好，小狐狸还在，他可以感觉到小狐狸的气息。
心里最牵挂的小狐狸没事就让夜未央安心多了，他环顾四周，也不知道他被海水冲到了哪里，四周一片狼藉一个人也没有，满地的泥泞和杂乱。
也不知道待会儿还有没有下一波海啸，夜未央没有急着回去找灼华他们，在天空中飞鸟的带领下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暂时休息的小山洞。
山洞里有一股不是很好闻类似动物粪便的味道，夜未央大概猜到这个山洞可能是某个动物的”家“。
果不其然，走进山洞里的时候夜未央看到了一双在黑暗中碧绿碧绿发着光的眼睛，很快夜未央就看清了这山洞里的动物是什么。
一只老虎。
“嗷唔——”老虎冲着夜未央低鸣了一声，有些紧张地在夜未央面前走来走去。
“别怕，我们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海水泡不到这里来。”夜未央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摸了摸老虎的脑袋，凶猛的大老虎很快就在九尾狐的手心底下变成了一只乖巧的猫。
刚才精神紧绷的时候夜未央一点都不觉得累，这会儿没事了，人松懈了下来就有一些疲倦了，他靠着大老虎软软的身体坐了下来。
“小狐狸，对不起小狐狸，我又让你受苦受累了。”低头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他的肚子，夜未央愧疚地喃喃低语，“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是吗？”
“不要怪爸爸不把你当回事，爸爸很爱你，只是……爸爸也没办法看着其他小孩子失去他们的亲人。”
这样的苦，夜未央经历过。
正因为经历过，才知道这种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他没办看着面前的人死去，尤其是他有办法能伸出援手的时候。
夜未央默默祈祷了起来，如果老天爷能看得到他，他希望老天爷可以保佑不知身在何处的刘伯兮，还在海上的寂天殇，这场灾难中的每一个可怜人，以及他肚子里的孩子。
“对不起，小狐狸，对不起。”
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夜未央以为是小狐狸在回应他，可是一般小狐狸回应他也就是疼那么一下下，今天的疼痛却一直持续了下去。
难道是小狐狸出了什么问题？
夜未央都不敢多想，心里一阵哇凉哇凉的，夜未央弯着腰不停地抚着肚子想让小狐狸暖和一些，可他还是疼得厉害。
别吓爸爸，小狐狸。
你不会有事的，小东西。
夜未央抬头看了看四周，除了一只和他做伴的老虎以外没有一个人在旁边，夜未央顿时觉得一阵失落和惶恐。
不管是谁，他都希望现在有人可以陪在他身边。
“好痛——”
冷汗一阵阵地顺着额头流淌了下来，夜未央咬着嘴唇倒在了大老虎的身上，老虎有些焦躁地低鸣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助这个男人。
脊椎的尾端微微有些泛疼，夜未央回过头就看到自己的尾巴又冒了出来，刚才还血淋淋的尾巴这会儿已经完好如初，可是他并没有要让尾巴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