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要是放在别的老板身上，一早退工单伺候了，可李寅启不但不发火，还上杆子冲上去找挨骂，“邱姐，你电话别挂，再说我两句，再多说我两句，我就到了。”
“我才懒得浪费口水说你，再给你十分钟，到不了，我就直接跟媒体说你路上出车祸了。”
“别呀，邱姐，我出车祸股价会暴跌的，你好歹想个……”李寅启话没说完，邱荃那边就把电话给撂了。
其实整通电话，邱荃就是为了知道李寅启现在出发了没。
李寅启做那幅样子，也是为了哄他的邱姐开心。
孙放看了眼后视镜，脸上跟着笑，心里却叹了口气。
拍电影的都知道演员不好干，可自家老板顶着张拍电影都绰绰有余的脸，偏在镜头外从早演到晚，真是比那些演员还不知要辛苦多少倍。
匆匆赶到发布会现场，时间已经明显超过了邱荃口中的十分钟。
李寅启直接走到邱荃跟前赔了个不是，又惹得邱荃一顿白眼，他倒也满不在意，又接着跑去和严导以及几名主创打招呼，最后还不忘走到陆铭和袁颖身边拍了拍他们肩膀。
袁颖当着李寅启的面就给陆铭使眼色，口气像是炫耀又像是安慰。
“陆铭学长，我可没说大话骗你吧，启哥之前亲口答应过我，回来开机发布会给我们捧场，他就一定不会食言。”
李寅启听着这话，再去看陆铭，只见他有些刻意的避开了自己的目光，那感觉竟像是在害羞。
袁颖就站在二人身边，自然也把这细节看在眼里，不过她倒没多想，而是大大咧咧的朝李寅启解释道：“陆铭学长打从坐在休息室里，就问了我好几遍你今天会不会来。刚才看邱姐给你打电话，就又跑来问我会不会临时有变化。依我看来，在他心里我这个直系学妹的好感度已经在你之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袁颖直爽的打趣，让陆铭的表情更加不自然起来。
李寅启知道这小妮子使起小性来心小得好像针鼻子，开起玩笑来心又大得好像一片海，任她说下去，还不知道要冒出什么惊人言论，连忙出声兜底。
“那是，我可是你们的老板，手里捏着你们每个人的身家前程，别说陆铭，你也得给我好好增加好感度，不然这部戏说不定就是你人生当中唯一一次的女一号。”
袁颖一听李寅启那她的女一号说事，马上老实了，抓着李寅启的袖子一顿晃。
“启哥，我知道错了，我好好拍戏，好好增加好感度，还不行吗？”
李寅启看着那一双可怜中透着俏皮的大眼睛，抬手在袁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他没使劲，小妮子却一脸演技的捂着脑袋装疼，终于也把一旁的陆铭给逗乐了。
李寅启脸上还堆着笑，就听见脑袋后面邱荃一声喊，“发布会还开不开了，李寅启你是来玩来了？”
满后场的人都知道邱荃的脾气，但是现场听到她连名带姓的喊李寅启还是免不了要抽一口气。
反倒是李寅启跟个没事人一样，三步并两步快速移动到邱荃身边，接了句：“邱姐有何吩咐？”
邱荃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眼神往台上一扫，李寅启就会意的整了整衣服，阔步向前台走去。
这种场合轮不上配角出境，李寅启一早心里有数，但走进后台的时候还是四下瞄了一圈，果然没看见游霄的影子。
倒是上台的时候看见背景墙上抢先曝光的一张海报，角落处小小的印着游霄的一张侧脸，无端勾起他嘴角一抹笑。
台上导演和编剧已经悉数就位，这种发布会都有现成的稿子，二人主要就是介绍一下这部戏的创作初衷，几次吵得翻了天的创作会议在这里被包装成了如何的机缘巧合，又是如何的灵感碰撞，又是如何的人生感悟，才促成了这部片子。
当然，光靠机缘灵感和感悟，是拍不出电影的，真正的电影还得靠钱来堆，这就是李寅启干的活。
所以他在这场秀中的任务，就是再编个故事，告诉大家这部戏如何让他不得不投，又投得如何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中心思想就是他不投是他的损失，你不看是你的损失。
男女主角搁在最后出场，剧组一早策划了要拿二人的旧时情谊说事。
面对媒体提问，陆铭语气暧昧，袁颖眼神回避，要说炒作手法老套真对不起二人的演技。
开机发布会的压轴戏码，是一众主演主创携手完成亮灯仪式。
台上其乐融融，欢声一片，台下各路媒体都举着长枪短炮高喊“麻烦看这里”。
李寅启配合着调整拍照的角度，转头间，眼底映出陆铭的侧脸。
那个男人没了刚才在后场的拘束，面对媒体一脸自然，笑得阳光灿烂。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陆铭那张闪光灯簇拥下的脸，李寅启心头竟浮现出游霄独自站在昏黄路灯下的身影。
二人一明一暗的光影对比，带给他无比强烈的冲击，也让他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游霄，难道你甘愿那样肮脏卑贱的过活，为的就是让这个人披着一身光辉，代替你享受完美人生？
21.空气表示他真的很生气
李寅启曾经怀疑过陆铭和游霄是不是也有过一段情。
但结合游霄对待他以及其他恩客的态度，那得是多么刻骨铭心，才会让那个要分就分得干干净净绝不拖泥带水的男人，如此小心的处理二人之间的关系。
而那天发布会后，二人光影反差的思绪在他心头萦绕久久挥散不去，加上Amy那边新发给他的调查结果，那个谜团似乎又有了新的转机。
不过李寅启今天独自开车跑到这个被《伪证》剧组借做外景的高档别墅楼盘，倒不是为了找二人当面对峙。
比起毫无创意的直揭谜底，他显然更喜欢看好戏，比如那两个人一同出现在镜头前会是怎样的一般光景。
走进楼盘欧式的拱柱大门，就看见售楼处旁边的空地上搭着一座临时的工作棚。
几个挂着工作牌的小伙子进进出出，步伐神色都很认真严肃。
李寅启站在棚子入口处往里瞧了一圈想先找邱荃打个招呼，奈何这位以干练着称的邱姐身在片场时穿着打扮都很是男性化，加上她一米七几的个头，很容易混迹在一帮大老爷们中间。
李寅启一时半会没找到人，自己却被认了出来。
走过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都恭敬的朝他打招呼，然后各自忙手上的活。
看着眼前这井然有序的场面，李寅启脸上又露出欣慰的笑。
也得这样的班底，才能排出像样的片子。
“李寅启，你跑来干什么？对我工作不放心，还亲自来督戏？”
一听这夹枪带棍的语气就知道必定是邱荃无误，李寅启咧着笑转过身。
“邱姐，冤枉啊，不放心谁，我也不能不放心你呀。全东海哪个不知道，我那点本事还不都是从你那学来的。”
“少跟我瞎贫，说，来干嘛？”
邱荃这劈头盖脸的一顿喷倒不是毫无缘由。
早年李寅启全程跟戏是为了学东西，她带过他，知道他好学聪明又刻苦，倒是真的倾囊相授教了不少，那段经历多少也造就了二人如今的关系。
但在李寅启慢慢接手东海之后，他就很少无端出现在片场，因为他要做的是总揽全局，而那些盯着一组人吃喝拉撒的事自有人去张罗包办。
邱荃自认为自己大管家的工作做得算是称职，但李寅启没打招呼就跑来了，这感觉就跟她出了什么岔子似的，会有点火气也是自然反应。
当然，那时的她还没有听说车墩片场的事。
“我就是来看看两个主演，他俩都是东海力捧的新人，我这个做老板的来给未来的台柱打打气总不算过分吧？邱姐，你天天盯着，先给我说说，这两个人怎么样？”
邱荃一听这话，心里的气是消了，面上却依然没有好脸色，回了句：“自己签的人还不知道是什么货色，没空理你，自己去里面看……”说着越过李寅启的脸，把视线拉远，又拔高音量咋呼起来，“哎，那个小谁，你那个道具要往哪搬，谁跟你说让你动的？啥也不懂，尽在这添乱。”
李寅启扭头看了眼那个被邱荃逮住骂得一脸血的小谁，浅笑着摇摇头，朝拍摄现场走去。
他时间好像掐好了一样，进门的时候，正赶上陆铭和游霄的对手戏。
一眼望过去，就看见游霄在后面拉着要往外走的陆铭，然后被陆铭一把甩开。
陆铭回望的眼神饱含着气愤，吼了句：“我的事你别管。”便阔步离去。
“Cut，这条不错。”
陆铭绕过沙发跑到严导旁边，也不看监视器，一脸的若有所思。
“严导，刚才那个镜头我想再拍一遍，我试着眼睛不去看他，您看效果是不是更好？”
严导本就是个开明的导演，喜欢有想法的演员又乐得多做尝试。
听到陆铭这么一说，也不住点头，示意就按他说得来，便朝着满屋子的人喊了句：“再来一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拍摄上，所以没人发现倚在门框上的大老板。
李寅启倒也自在，也不往里凑，也不出声，只睁着一双眼静静的看。
镜头从陆铭一脸决绝的踏出走廊开始，两步之后，游霄从后面窜出来拉住了陆铭。
“哥，你别去。”
陆铭头也不回，拖着游霄又走了两步，见那人还不放手，便卯足了劲把他甩开。
两个人可能都用了真力气，游霄被甩开的时候，连退了两步，身子撞在后面的斗柜上才稳住。
再看陆铭，这一次他并没有完全转过去看着游霄，而是只将头向后转了个不大的角度，目光虚盯着什么，暗狠狠的吐出了那句“我的事你别管。”的台词，随即又迈开了步子。
“Cut，这次效果确实不错，让我先看一下。”
严导嘴上说不错，脸上的笑却明显超过了不错的层级。
在场的明眼人也都看得出，这次的效果确实更好一些。
李寅启自然也不例外，他知道陆铭有戏，一早就知道，不然他也不会费那么大劲把人签回来。
陆铭有这样的表现，他一点也不惊讶，反而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所以他才会把注意力放在另一个点上。
相比陆铭从容自若的移动到严导身旁研究起回放，游霄却只是单手搭在腰上远远的看着那道在严导身边开怀大笑的身影。
这会儿从门外走进来的工作人员才发现一直立在门口的人居然是李寅启，一声“李总好”惹得满屋的人都把视线集中了过来。
李寅启被人瞩目惯了，笑得各种大方得。
走到严导身边，把手搭在陆铭的肩膀上，语气里压不住的炫耀。
“怎么样，这回给你配的可是如假包换的千里马吧？”
“是，你亲手签回来的还不个顶个的是干货。”
严导这话不是奉承，李寅启的眼光他是有数的，所以当初听说要临时换主角，还是把杜欢换成一个叫不上名字的新人，严导也没动过别的念头。
李寅启听了这话，只是呵呵笑着，又在陆铭肩膀上拍了拍，目光却溜号一样狡黠的瞄了眼不远处的游霄，好像是在说，听到没有，你要是敢在严导这给我演水了，那可是要坏了我的英明。
陆铭当然是没看到李寅启的那个眼神，只觉得李寅启这么夸他一句比严导或是旁人夸上百句千句还顶用。
那感觉换成袁颖的话说，就是咱们演得好，那就是给启哥长脸。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得对得起启哥的知遇之恩。
三人说说笑笑聊了没几句，门口又多出个人来。
李寅启本来倒没在意，只听有人喊“李总”，便惯性的转过头去。
见来者中等身材，斯文样貌，头发梳得整齐，鼻子上还架着副金丝眼镜，看得出不是个喽啰身份，却又不在他的联系人库里，正想开口问，就听严导出声介绍道，“李总，这位是负责开发这个楼盘的冯总。”
一听是赞助剧组外景地的房产老总，李寅启也挑着笑眼伸手问好。
三两句聊下来，才知道这个冯是个香港人，不常呆在项目上，今天正好过来，一听说东海的老板来了，说什么也要过来打个招呼。
这种场面话大家心里都有数，初次见面也就是先混个脸熟，二人都不是做小买卖的人，还不急于一上来就互相窥探对方身上有没有可捞的油水，所以话语间只是点到即止。
二人互换了名片，又聊了两句，姓冯的便有了去意，可就在这时，他金丝眼镜背后的一双眸子好像又看了什么新奇东西。
李寅启顺着那条视线看过去，游霄正与那姓冯对视，姓冯的笑得暧昧不明，游霄也不躲不避，而是浅浅的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
陆铭看着李冯二人脸色一阴一晴全往一出看，也把目光追过去。
李寅启眼见游霄的视线磨了个微小的角度，就好像被抓到做坏事一样把头埋了下去，又顺着那个角度把视线移回来，就看见陆铭的面上一脸的鄙夷。
好你个游霄，这边三个人一道看你，勾你的那个你知道笑着跟人打招呼，骂你的那个你知道低头给人赔不是，合着我李寅启在你眼里就是空气呀？！
22.所谓脾气自然是因人而异
李寅启一脑门的火无处发泄，正想着一会儿如何拿住游霄问个明白，就见一个小姑娘急匆匆跑到他跟前鞠了个躬，嘴巴里打着结巴。
“李……李总，邱总让……让您过去一下。”
说完小动物般怯生生的往他脸上瞄了一眼，目光还没对上，又跟被电打了似的缩着脖子低下了头。
李寅启一看这小姑娘的状态，抬手摸了下下巴，难道是被他吓得？
转而又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
“行，你跟邱姐说我马上就去。”
听到李寅启还有事情，本就道了辞的冯也把目光从游霄身上收了回来，笑吟吟的又寒暄两句，便与李寅启一同走出了房间。
邱荃这会儿正窝在她临时隔出来的简易办公室里捅咕着电脑上的报表，一见李寅启进来，就把眼镜一抹，劈头盖脸的问了一句：“袁颖的那个代言是你给批的？”
“嗯。”
“那这个也是你批的？”
李寅启顺着邱荃的手指，转到她身边朝她电脑上一看，才发现他家邱姐发火的根源。
桌面上摊着一封刚收到的邮件，上面罗列着袁颖近两个月的代言宣传计划，李寅启一看也有点傻眼，一连十几场的宣传活动，路线基本上把东北华北兜了个遍。
倒不是说演员进组拍戏就必须排除一切商业代言，可是这样的强度，这样的长途折腾，导演担心的是就算演员体力上扛得住，状态也势必会受影响，而邱荃担心的是要如何调整拍摄进度才能把那些空档避开，还得盘算会不会增加预算。
所谓的批，不过是袁颖的主管经纪人给李寅启打了个电话，问了下能不能给小妮子接个代言。
他会批的理由也很简单，想捧红袁颖既要靠好作品，也得保持曝光度，而拍戏和代言如果结合得好，会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至于袁颖最后接的什么代言，代言活动的安排又是如何，他个大老板就算再事必躬亲也细不到那种鸡毛蒜皮的小节上。
所以说到底，这事根本与李寅启搭不上实质性的关系，但东海的事就是他的事。
邱荃千头万绪的事情太多，被一封邮件搞得有些烦躁，他能够理解。
如果今天他没到现场来，必定是袁颖和她的经纪人站在这跟小学生似的被邱荃一顿臭骂，他能够想见。
他要做的就是把眼前的邱荃哄好，再去让袁颖的经纪人跟广告主商量一下，确保在最低摩擦下得出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其实这事放着让邱荃和袁颖自己去解决最终可能也不会有多大差别，但人就是那么奇妙的动物，即便结果相同，那中间的过程却又冥冥之中左右着所有事情的走向。